世家婦人,犯了大罪,不免一死的時候,總有這個看起來仁義的選擇。


    叫她自己挑個死法兒。


    「十八娘,你來看娘了!老夫人把我關在她這院兒中,倒還不如老爺把我關起來!老爺把我關起來的時候,起碼還能見著我的人,能給你和你的兄弟們報個信兒,叫你們來看看我。如今外頭那些人,任我說好說歹,都不肯理我!」大夫人像是憋壞了,一看見十八娘,就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


    十八娘一言不發,把手中端著的漆盤往大夫人麵前一放。


    大夫人立時安靜了。


    她瞪眼看著漆盤上的東西,又愕然看著十八娘,「你……這是端給我的?」


    十八娘麵色凝重。


    「端走!我乃是滎陽鄭氏!我是長房夫人!我是掌家的主母!你這是端給誰看呢?」大夫人厲聲叫道,「我要見老夫人!」


    「母親,是祖母叫我端來的。」十八娘低聲說道。


    大夫人怔了片刻連連搖頭,「我不信,這不可能!我不信!」


    十八娘聞言抽泣,「母親,爹爹他不好了……」


    「什麽?」大夫人皺眉。


    「爹爹在朝中丟了臉麵,他們都說,是母親害的。且母親在佛堂裏和那老漢……發生了那種事,兄長弟弟們都覺得羞恥,不肯來見母親,妹妹太小,祖母便叫女兒來勸您……」十八娘說著。把麵前的漆盤往前推了推。


    「不,這怎麽能怪我呢?」大夫人連連搖頭,「我那天是被人陷害了,有人往香爐裏加了迷魂藥了!」


    十八娘抬手抹眼淚,「可是這話您跟女兒說有什麽用?」


    「沒人相信我?這麽大的蕭家怎麽能沒人相信我?我是那樣的人嗎?」大夫人氣急。


    「母親,看祖母的意思,並非是不相信您。」十八娘忽而說道,「昨晚上您被帶迴來,祖母還是護著您的。出了今日這事兒,祖母才恨極了……」


    「今日?今日怎麽了?」大夫人一麵哭,一麵抱怨,「今日我才是冤枉,我被關在這裏,誰都沒見著,我能做什麽?」


    「父親在朝堂上,把蕭家的臉麵都丟盡了。」十八娘小聲說道。


    「他丟臉,當恨他才是,與我無幹啊!怎麽這也能算到我的頭上!我冤枉啊!」大夫人大聲嚷道。


    十八娘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她一麵哭一麵搖頭,「母親別喊別喊!祖母正在氣頭上,您可別再惹了祖母了!」


    「我再惹了她怎樣?她都給我鴆酒白綾了!還能把我怎麽樣?」大夫人惱怒哭喊道。


    十八娘捂著她的嘴,忍不住哭,「母親,如今您死,還能死的體麵些。祖母說了,您若是不死,昨晚上的事兒,張揚出去,日後長房的幾個孩子,隻怕都沒辦法抬起頭做人了……」


    傳出去,長房大夫人在佛堂裏,和個守門的老漢苟合……


    想想都叫人不寒而慄。


    「十八娘,你幫我想想辦法!我不能死啊,我是冤枉的,我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大夫人神色倉皇。


    十八娘哭著說,「母親,便是蕭家人都恨極了您,都捨棄的您,我卻是最最捨不得您的,若是有辦法,我便是肝腦塗地,也得替您辦道。可您不知道,今日朝上,紀王被聖上抓起來了,雖然還未發落,但隻怕是……」


    「什麽?」大夫人怔了怔。


    她迴過神來想了想,大老爺吃了紀王送的藥,郡主不讓吃,讓戒了。


    她看大老爺戒藥十分受罪,且紀王如日中天,便是吃紀王的藥,那就是投靠紀王,也沒什麽不好……如今紀王被抓,豈不是郡主他們勝了?


    難怪……難怪老夫人要她死!當真不是昨天晚上那一點兒事兒!


    「十八娘,黃泉路孤苦冷清,若我非死不可,我不想一個人赴死。」大夫人看了看漆盤上的東西,「你不是最捨不得我麽?你陪著母親吧,也好叫母親一個人不寂寞。」


    十八娘嚇了一跳,「母親,說,說什麽……」


    「沒了我,你不過是個庶女,這輩子也再難翻身了!不如陪著母親走完這最後一段路吧!死後還能落個孝順的好名聲!」大夫人頗有些神經質的說道。


    十八娘驚恐看她,頓時覺得她比父親癲狂之時還嚇人。


    人都死了,還管她落不落孝順的名聲?


    庶女怎樣,好死不如賴活著啊!她還年紀輕輕,風華正茂,她怎麽能死呢?


    「母親。女兒就送到這兒了!女兒去向祖母復命了!」


    十八站起來,拔腿就想跑。


    大夫人突然抱住她一隻腿,把她拽倒在地。


    十八嚇得驚叫一聲,踢踹著大夫人,想把她甩脫。


    大夫人將死之人,這會兒的力氣,大的驚人,死死地抱住她,就是不撒手。


    十八轉過身來,往大夫人手上猛咬下去。


    大夫人驚了一驚,一隻手撒開,另一隻手猛地在漆盤上抓住那把鋒利的匕首在手心。


    寒光一閃,十八娘嚇了一跳。


    她雙手握住大夫人的手腕,「母親瘋了麽?」


    「我是瘋了,我都要死了,還有什麽瘋不瘋?我嫁到蕭家來,為蕭家操勞兢兢業業幾十年,末了,蕭家出了事兒,站錯了隊卻要死一個我來頂包!」大夫人胡言亂語道。


    她發瘋了般將那匕首往十八娘身上刺去。


    十八娘嚇得不行,拚命和她爭奪。


    屋外偷窺之人,正猶豫著要不要現身,多管管閑事兒呢。


    互聽屋裏驚叫一聲。


    十八娘咣當扔下匕首,倉惶向外跑去。


    屋裏頭,大夫人仰麵倒在地上,匕首正插在她胸前。


    她眼睛還圓瞪著,胸前咕咕的往外冒著血。


    她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可隻見她嘴唇動,卻並未聽見聲音。


    這會兒從外頭卻又進來一人,是個麵色嚴厲的嬤嬤,許是內院的掌刑嬤嬤。


    那嬤嬤看了大夫人一眼,檢查了她的傷口。


    大夫人伸手想抓住那嬤嬤。


    那嬤嬤卻腿腳麻利的躲開了。


    嬤嬤大步出門,砰的一聲將門關上了。


    竹香派來盯梢的人,悄然退走。


    「十八娘殺了大伯娘?」蕭玉琢驚愕道。


    「隻是誤傷,聽那樣子,她自己也嚇得不輕,那傷不至於立時斃命,但是老夫人叫人關了門,不叫人進去救治……就隻有死路一條。」竹香說道。


    蕭玉琢垂了垂眼眸,「雖然是咎由自取,可是聽著也甚是覺得淒涼。」


    「她現在死,倒是能保住長房那幾個孩子的名聲,不然有個被紀王用藥控製的爹,又來個不守婦道的娘,長房幾個郎君娘子的脊梁骨都要被戳爛了。」竹香小聲說道。


    都是蕭家自己人,這話在娘子麵前說,還得多掂量著點兒。


    蕭玉琢神色有些複雜,「隻盼著十八娘也能接受教訓了。」


    十八娘這會兒正縮在自己的房中,抱著膝頭坐在床上,「我殺人了……我殺了母親……」


    她喃喃自語,大白天的,床帳都放下來,床上陰沉沉的,叫人覺得壓抑。


    「別找我,別來找我,是祖母。祖母叫我送去的……」


    ……


    蕭玉琢沒功夫搭理十八娘,她倒是去探望了十五娘。


    原以為十五娘會傷心不已,她是去安慰十五娘的。


    卻見十五娘在擊缶唱歌,雖然曲不成調,但見她臉上含淚帶笑。


    「十五娘,你這……」究竟是開心那?還是不開心那?要哭還是要笑?


    「姐姐,我高興!」十五娘立即起身上前,緊握住蕭玉琢的手,「當初我真是瞎了眼了,才會相信紀王!相信他是溫潤君子,相信嫁他為妾,也比做妻強!如今想想真是愚蠢!」


    蕭玉琢拿出帕子,替她擦去臉上的淚。


    「我不難過,這淚不是為紀王。是為我枉死的孩子!」十五娘接過帕子,沾著眼角,「如今想來,也許真是他不該來到這世上,如今沒有他,我在娘家呆著,避過一劫,否則如今豈不是一樣被困在紀王府中?」


    蕭玉琢點點頭,「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


    「對了,姐姐,還有這個!」十五娘連忙拿出她剩下的鴉片,「這些阿芙蓉是當初姐姐勸我不要吃,也不要給旁人的。我倒是險些又吃了一迴,想起姐姐的叮囑。我忍住了。如今迴想,真是後怕!」


    蕭玉琢點點頭,「是上天憐恤你。」


    十五娘簡直堪堪在魔鬼爪子裏走了一遭,幸而她肯聽得進旁人勸。


    「這東西如今我放著都覺害怕,還是交給姐姐吧!」十五娘把東西推入蕭玉琢手中。


    蕭玉琢交給菊香拿好。


    十五娘擦淨了眼淚,看著菊香道:「是了,上次你說宛城女學館的事兒,我聽著有趣兒,你能不能再多給我講講?」


    十五娘在娘家裏將養了這麽些天,臉上的蠟黃憔悴漸漸少了。


    如今倒是眼中略有幾分騏驥的光彩,開始渴望外頭的新鮮天地了。


    「講講吧。」蕭玉琢笑著頷首。


    蕭十五娘精神和身體都逐漸好轉,蕭諄也請了幾位交好的太醫,商量如何幫助蕭大老爺戒除藥癮的時候。


    朝中形勢卻在暗中變得異樣了。


    長安城的權貴之中,當初得了紀王贈藥的人,可不止蕭家大老爺一個。


    可是膽敢在朝上公開承認的卻隻有他。


    如今他揭穿了紀王的真麵目,曾經和紀王來往密切的人,都被眾人目光鎖定。


    蕭家大老爺可以光明正大的請太醫進出蕭家,為他想辦法,幫他戒除藥癮。


    旁人卻不敢如此,非但不敢公開請太醫,甚至不是信得過的大夫,都不敢叫人家給他診脈,惟恐被發現自己也是個「癮君子」。


    一日半日,尚且能忍受,可毒癮發作起來之時,不管是那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武將,還是文質彬彬的文臣,或是心浮氣躁。狂躁暴虐。或是會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漸漸有人開始想辦法為紀王開脫,希望聖上能夠放紀王出來。


    連紀王是為了誅滅先太子,不得已而為之的說法都編出來為紀王說情了。


    倘若隻是文臣上奏也就罷了。


    偏偏聖上自己此時就已經心急火燎,這一本本的奏書,就像是拱火的風一樣。


    一口口氣息,正吹在聖上心頭那火上,將聖上的焦灼吹得要燒出燎原之勢。


    「聖上忘了當初蕭大人在金殿之上,對著紀王匍匐跪拜的情形了麽?」梁恭禮不用等聖上開口,他看聖上麵色,就能猜出聖上此時的危險想法。


    此言一出,聖上果然立時一靜。


    恍如猛火被人嘩的潑上了一盆冷水,滋啦一聲滅了。


    聖上眼目之中泛出怒意。


    他才是聖上,是天子。


    可他的臣子,卻對著紀王砰砰磕頭,且還是當著滿朝文武大臣的麵。


    難道那站在底下的兒子,比他這坐在龍椅之上的皇帝還尊貴嗎?


    「傳景延年來!」聖上咬牙切齒的說道。


    景延年聞召,匆匆入宮,「拜見聖上!」


    聖上揮揮手,叫旁人都退出殿外。


    梁恭禮關上殿門,守在門口。


    聖上對景延年招了招手。


    景延年凝眸上前。


    「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麽?」聖上忽而沉聲問道。


    景延年挑了挑眉梢,「聖上指的是?」


    聖上哼笑一聲,「前些日子,有一日,朕在殿中好好睡著,醒來卻發現自己身上有傷,額上還蹭破了皮。」


    景延年飛快的看了聖上一眼。


    聖上也正眯眼看他,「這些都不要緊。最要緊的是,朕發現手腕上,有一處咬傷,都微微滲血……」


    景延年心中一稟,臉上卻不動聲色。


    「可朕那日既不是在後宮嬪妃之處,也並未召人侍寢。」聖上看著景延年,「你曾經乃是羽林軍大將軍,即便是如今,守衛皇宮各處的要職,也是由你調遣安排,朕為何會受傷,你竟不知情嗎?還是說,你有意隱瞞朕什麽?」


    景延年垂了垂眼眸,「臣聽聞,聖上龍體欠安,近來時常會做些反常的舉動,偶爾還會焦躁的自言自語。夜裏興奮難眠,白日精神不濟……或許是該叫太醫院為聖上會診了?」


    「嗬,你說朕那牙印,是朕自己咬的麽?」聖上猛拍了一下禦案。


    「臣沒有這麽說。」景延年垂眸,雖有恭敬,卻麵無表情。


    聖上眯了眯眼,「朕問了,那日,朕隻見了你和蕭氏。」


    景延年渾身立時緊繃,他垂著眼睛,所以聖上看不到他眸中神色。


    若是能看到,定然能夠發現,他眼眸之中,如燃著一團烈火。


    「所以朕猜測,年兒你定是知道朕的身體不太對勁,你同蕭氏關係非凡,蕭學士在金殿之上諫言,隻怕你也是早就知情。你既然已經猜到了,朕也不同你廢話那麽多。」聖上摩挲了一下龍椅禦案,「紀王朕不能廢,除非你能找到解決這藥讓眾臣依賴的辦法。」


    說是眾臣依賴的辦法,其實是他自己害怕自己藥癮發作起來,卻無藥可解。


    他害怕自己也會像蕭大老爺一般,匍匐在紀王的腳下,求他給自己藥。


    他的臣子跪拜紀王,他尚且難以忍受。倘若他自己去叩拜紀王……


    真是想想都覺得誅心。


    「臣……」


    「朕不管你用什麽法子,若是不能解決,你看看,」聖上指了指一旁的一摞奏書,「已經有這麽多人在為紀王辯駁了!朕便是看明白了紀王的狼子野心,朕即便是想要狠下手腕來懲治他……難堵悠悠之口啊!」


    景延年沉默片刻,「臣明白了。」


    聖上揮揮手,「朕給你三日時間。」


    景延年離開皇宮,便去了蕭家。


    這會兒的蕭家,根本沒人敢攔景延年。


    門房前往通報,管家忙不迭的把他請到了花廳。


    蕭玉琢匆匆而來。


    景延年屏退眾人,「有許多文臣上奏聖上,為紀王說情。」


    蕭玉琢聞言一愣,「他們瘋了?」


    看到蕭大老爺在朝堂之上那副形態。他們還在為紀王說情?


    難道他們也想變成蕭大爺那樣?


    「正是因為他們不想出現那般窘態,所以才要請聖上放了紀王。」景延年說道,「紀王在外,他們尚且能夠得到藥來,紀王不在,他們心急如焚,卻束手無策。」


    蕭玉琢眼神暗沉。


    景延年靠近一步,低聲道:「最大的阻力,其實來自聖上,是聖上擔心,沒有那藥,聖上害怕斷藥帶來的影響……」


    蕭玉琢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


    「先穩住聖上,若是能為聖上提供藥物的保證,他便會壓下放紀王的心思。」景延年沉聲說道。


    蕭玉琢瞪眼看向景延年,她搖了搖頭,「你怎麽變得那麽快呢?先前是誰打算以身試藥,好諫言聖上,讓聖上戒藥的?如今你又要主動提供給聖上這毒藥?」


    「毒藥若在紀王手中,就是毒害聖上,毒害天下的藥。可如今紀王被抓,這藥不再限於紀王手中,就是穩定政局,穩定天下的一劑強藥。」景延年沉臉說道。


    他臉上不難看出,他其實並不想要把這藥提供給聖上。


    可是一麵要拿住紀王,一麵要穩定人心局麵,他就必須有所取捨。


    蕭玉琢的心裏,這會兒有些別不過這個勁兒來。


    她不是不明白景延年的意思。隻是她自己覺得別扭。


    在大伯服食這藥的事情上,她已經覺得心中別扭了。


    再提供這藥給聖上,她手中所有也是有限的很,若想要長期為聖上穩定的提供,免不了的肯定要讓她手中的商隊從外買入。


    如此一來,有機會接觸到這東西的人就會很多。


    她從一個打擊「毒販」的角色,轉而變成了「大毒梟」。


    這叫她心裏噁心的不行,還沒變成「大毒梟」,她就已經開始厭惡那樣的自己。


    隻怕夜夜都會被噩夢嚇醒吧?


    「玉玉,事情緊急,如今的服食,是為了讓更多人不會再被這藥誘惑和侵害。」景延年勸道。


    蕭玉琢低著頭,「你叫我想想……我手裏的也不多……」


    「可有辦法再準備一些?」景延年問道。


    看吧看吧!


    她就要從一個正正經經的商人,變成一個大毒梟了!


    「你若沒有辦法。我再去想別的辦法。」景延年許是不想看她為難,連忙握了握她的肩頭,語氣輕輕的說道。


    蕭玉琢聞言一驚,「我有辦法,還是我來提供吧!」


    景延年錯愕看她。


    蕭玉琢抿了抿嘴,「讓你直接接觸,我不放心……」


    景延年無奈的笑了笑,「你還怕我去嚐試不成?」


    「有句話叫好奇害死貓。」蕭玉琢低聲說道。


    景延年點了點頭,「你若肯幫忙,自然最好不過。」


    蕭玉琢答應下來,景延年便離開蕭家。


    他出入蕭家,倒是沒叫旁人懷疑。


    畢竟蕭家大老爺如今也是備受關注,他如今在家中戒毒,倒成了公開的戒毒。


    幫助他戒毒的幾個太醫。都成了太醫院的熱門。


    許多人向他們打聽,蕭家大老爺戒毒的成效如何?有沒有希望完全擺脫藥癮?


    對身體會有什麽樣的傷害?等等。


    蕭玉琢一麵叫竹香通知梁生,讓他想辦法從大食和波斯商人手中買入阿芙蓉。


    一麵叫菊香把手上剩下的阿芙蓉都製成純度稍低的丸藥,好送入宮中給聖上。


    當初她告誡梁生,整個同盟會都不可接觸阿芙蓉。


    任何人不可染指,若有發現,家法處置。


    如今她卻要自己把吐出去的話,給吃迴來。


    蕭玉琢心裏別扭極了。


    她這般違反自己的原則,違背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卻還是未能叫聖上滿意。


    聽聞聖上再吃了菊香所製之藥後,大發雷霆。


    說這藥根本就沒有讓他興奮,沒讓他有渾身充滿了力氣的感覺。


    沒有讓他飄飄欲仙的美妙體會……


    他還要景延年交出阿爾來,讓阿爾為他製藥。


    景延年自然不肯。


    聖上一隻茶碗,砸向景延年。若不是景延年偏了偏腦袋,那茶碗定要砸在他那一張俊臉之上。


    蕭玉琢輾轉聽聞了此時,心頭惱怒。


    她為了聖上,都從一個對毒嫉惡如仇的人,變成了自己最不齒的「毒梟」了,聖上居然還敢砸她的男人?!


    「莫要管這藥會不會對他身體危害頗大了!他不是要興奮?要飄飄欲仙麽?你隻管照著他的要求,為他調製!劑量不至於叫他立時斃命就是了!」蕭玉琢氣惱不已的同菊香交代。


    在梁生尋到貨源以前。


    菊香就是想要調製高純度的藥,情況卻是不允許。


    且如此還是叫聖上「斷貨」了兩日。


    據說,那兩日聖上大發雷霆,杖斃了數百宮人,還拿碎瓷片割傷了龍體。


    痛苦的在龍榻上直打滾兒。


    好在梁生是真有辦法。


    先前禁的那麽嚴,且波斯和大食的商人,似乎和紀王有什麽約定。


    那藥除了紀王的人,他們不肯賣給旁人。


    梁生不知用了什麽計策,當真從他們手中買來藥來。


    「純度不差!」菊香看過了藥後說道,「這下聖上該當滿意了。」


    菊香信心滿滿,聖上卻未曾買帳。


    他沒說這藥不好,卻還是暗中對梁恭禮表示,沒有阿爾給他的藥更叫他爽快。


    他未曾知道這藥於身體不好的時候,是一個人偷偷放著吃,不跟旁人分享。


    如今知道這藥的危害,知道這藥會產生依賴,反而叫他身邊貼身伺候的宮人,都來和他一起「享用」。


    梁恭禮被嚇得不輕,每次都躲得遠遠的。


    也有那想要討好聖上的宮人,竟然連藥會上癮都不計較了……


    反倒叫聖上疏遠了梁恭禮。


    ……


    以往年節之時,聖上總是會賜下宴席,叫群臣與他同樂。


    君臣共享宴席。同看表演,君臣同樂。


    如今聖上倒是在他自己的殿中,辦了個「宴席」。


    叫他的宮人和不曉得那藥有多大危害的妃嬪們,和他一起「享受」飄飄欲仙的滋味。


    他甚至還自己發明了新的玩兒法。


    把菊香製成的藥,投入香爐之中,吸食那藥散發的氣體……


    長安城從來沒有過過如此清冷的年節。


    街麵上放爆竹,走親訪友的,隻有平民百姓,那高門大戶好似今年都冷淡下來。


    串門兒的人都少了。


    至於宮中是如何靡亂……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聖上為了堵住那些求他放了紀王,給紀王說好話的人之口。


    便把景延年提供給他的藥,賜給那些臣下。


    蕭玉琢原本以為聖上一個人用藥,藥量不會太大。


    沒想到,聖上一個人「獨樂樂」不夠,還要「眾樂樂」。


    這麽一來。蕭玉琢倒還真成了「大毒梟」。


    「這錢不能讓我出,憑什麽他們做癮君子,還要讓我出錢出力?」蕭玉琢惱怒道。


    她掙錢,可不是為了養一群離不開毒品的廢物的!


    以給聖上斷藥為威脅,蕭玉琢從國庫裏套了銀錢出來。


    雖然這錢來的比當初做任何生意都簡單,都快捷……


    可這錢,是蕭玉琢掙得最不痛快的錢了。


    大約是這錢,聖上花的也不痛快了。


    上元節剛過,聖上便下旨要抓捕在大夏境內的大食和波斯商人。


    至於他究竟是想用這種手段,肅清大夏境內的阿芙蓉。


    還是想借著這些商人,來交換更多的阿芙蓉……那就不得而知了。


    隻知道,上到長安下到州縣,但凡有過路過常駐的大食、波斯商人,都被抓捕拘禁,送入長安。


    「這可是個昏招!」蕭玉琢皺眉說道,「又不是所有的大食波斯商人都有錯,販賣阿芙蓉給紀王的畢竟是少數。聖上這麽做,卻是會激起國與國之間的仇怨。」


    像是為了印證蕭玉琢的話似得,她這話才說了沒多久。


    就聽聞大食帝國率兵忽悠著西域眾多小國,一起攻向蔥嶺,發動向著安西都護府的戰爭。


    一度打入了安息州。


    聖上盲目自大,以為大夏乃泱泱大國,了不起的很。


    卻沒想到一開始和先太子李恪交戰的時候,就耗費軍資,勞民傷財。


    且紀王用藥控製大將的暈招,現在副作用漸漸顯示出來。


    原本性情穩定,指揮有方的大將,如今也變得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便是不犯藥癮的時候,也是說衝動,就衝動起來了。恍如理智都被狗吃了,大戰當中,昏招不斷。


    可倘若是現下把那些人都替換下來,卻也是不現實。


    大戰當中,想要查清楚哪些人是沾染過藥的,本就存在著莫大的困難。


    且能領兵作戰的將領,那都是有一定的作戰經驗的。


    現在臨時上哪兒找那麽多有經驗,能服眾,能領兵的將領去?


    偏偏大戰正在西域,絲綢之路因為戰亂,也被切斷了。


    打仗要花錢,大夏的茶葉。絲綢,卻又不能及時的賣出去。


    商人們把這些東西屯在手中,聖上想從他們手中摳出現錢來,卻也不容易。


    打仗打的就是銀子,財政大臣日漸焦急。


    偏西域又傳來西域「恆羅斯戰役」失敗的消息。


    朝中一時間,放了大食和波斯商人,放了紀王迴來的聲音更是水漲船高。


    甚至不知哪個蠢貨,偷偷派了死士,潛入宮中,想要營救紀王。


    幸而景延年將紀王偷偷轉移到了羽林軍的牢獄之內。


    圈禁紀王在宮,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說法罷了。


    ……


    內憂外患,大夏恍如一座搖搖欲墜的樓閣,倘若再找不到一種平衡,就會巋然倒塌。


    「娘子。將軍派人來說,阿爾受不住刑,招供說,她有辦法叫朝臣大將戒除藥癮!」竹香急匆匆從外頭進來,「將軍說,旁人沒有菊香清楚這藥癮發作的情況,叫菊香去刑獄裏聽聽阿爾的話可不可信?」


    蕭玉琢聞言皺眉,「戒除藥癮的法子?這事兒豈會有什麽捷徑麽?我怎的未曾聽說過?」


    「娘子,您看叫不叫菊香過去一趟?」竹香問道。


    蕭玉琢點點頭。


    竹香正要走。


    「等等,」她忽而又開口,「我也去。」


    蕭玉琢來到羽林軍的刑獄。


    大約是所有的刑獄都是這樣,一股陰冷潮濕的味道,冷寒肅殺之中,還裹著濃濃的血腥之氣。


    她已經許久許久都沒有見過阿爾了。


    其實若是不帶偏見的細看阿爾。她的五官是很漂亮的。


    她眼窩略深,顯得眼睛有神而邃遠,她眼眸泛著些綠色,恍如精靈一般。


    她眉色濃重,如繡畫而出,皮膚白皙,唇色正紅。


    可是今日再見。


    阿爾卻已經不是當初那樣子了。


    她依舊很白,卻是蒼白的。


    她眼睛半睜半合,眸中幾乎了無生氣。


    微翹的嘴唇上,幹裂脫皮,並無紅潤。


    「說,戒除藥癮的方子是什麽?」刑吏一鞭子抽在阿爾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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