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月頷首退出去。


    她一麵叫人去請梁生來,一麵到樓下王家人麵前安撫。


    梁生趕到煙雨樓的時候,陳曦月正被王家人給劈頭蓋臉的罵。


    這會兒王家人是真瘋了,逮誰罵誰。


    梁生進門,死的那郎君家叔叔,王家的二老爺隻當沒瞧見他。


    仍叫家丁破口繼續罵。


    陳曦月臉色尷尬。


    梁生倒是麵上淡然,一直垂手聽著,並不著急。


    王家的老家不在這兒,晉城離這兒遠著呢。


    是以王家人動口動手,梁生都不怕。


    王家的家丁罵的沒詞兒了,王家二老爺覺得這氣勢也擺的差不多了,這才招了人迴來,「殺人性命那人呢?你煙雨樓要包庇兇犯?!」


    梁生擺擺手,叫陳曦月等人出去。


    「煙雨樓何須包庇旁人,開門做生意的,來往都是客。那位是客,王家公子也是客,對煙雨樓來說,都是金主。」梁生說道。


    「梁會長,實不相瞞,我王家也是衝著廣源商會來的,我昨日才報名要加入商會,今日就出了此等事。你既然出麵,我就看你的麵子,你若是不能公平處理此事,不能給我王家一個滿意的答覆……哼,我就把你廣源商會處事不公,不能保護與會商戶之事鬧得人盡皆知!」


    王家二老爺臉麵之上盡是惱怒之意。


    「到時候看看,還有誰會加入你這勞什子的商會!我們商戶,可是交了會費的!」


    梁生連連點頭,拱手道:「多謝您信任,梁某來到煙雨樓並未去見那人,先來見您,自然是要問問您的意思,看您想如何解決,畢竟……唉,人死不能復生,死者為大。」


    王家二老爺抹了抹眼睛。


    梁生見過人多,察言觀色不在話下。


    王家二老爺明顯是憤怒多過悲痛的。


    死的是長房的嫡子,又不是這二老爺的親兒子。


    侄子再怎麽親厚,畢竟還隔著一層呢。


    梁生心頭更放鬆了些,臉上也更顯的柔和。


    「你既然問我了。我便跟你交個底,我這侄兒是兄長家的獨子,自幼被寄予厚望,可謂我王家將來的樑柱子!他這一推,把我家的樑柱子都給推倒了……這是要滅我王家呀?!別的不說,我王家兒孫的這條命,不能白死,我要他賠命!」王家二老爺說道。


    梁生點了點頭,「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您想過沒有,便是賠了一條命,這王郎君也活不過來了……」


    「你這話……」王家二老爺當即就怒了。


    「您息怒,且聽我把話說完!」梁生連忙按住他肩頭,「你叫他賠命,人都是求生不求死的,他定然也要掙紮,不瞞您說,裏頭那位也是長安城有身份地位的人。若是兩下撕破了臉,非要你死我活,那最後……」


    梁生輕哼了一下,屋子裏靜了片刻。


    王家二老爺皺眉看他,臉上盡是不忿。


    「您且叫旁人都退下,我也給您交個底。」梁生說道。


    王家二老爺看著他將信將疑。


    但梁生是廣源商會的會長,他是打聽過梁生品性的。


    猶豫片刻之後,他揮手叫王家人也都退了出去。


    這會兒屋裏隻剩下樑生和王家二老爺兩人。


    「王家遠在晉州,這次來的是二老爺和那位郎君,定是王家要二老爺帶著郎君出外歷練的。」梁生說道。


    王家二老爺皺眉點了點頭。


    「郎君已死,這事兒更改不了了,倘若王家定要那人賠命,最後折了整個王家進去,二老爺想想,王家其他人事感念您重情重義?還是會埋怨您輕重不分?」梁生問道。


    王家二老爺臉麵一凝。


    「你休要嚇唬我!」


    「換位想想,倘若今日出事兒的是上頭那位。而動手的是王家郎君,人也要王家賠命,王家人會交出王家郎君麽?」梁生搖了搖頭,「隻怕不會,王家定然是想賠錢了事。」


    王家二老爺皺眉。


    「可那家人若是不肯罷休,把這事兒折騰大,讓王家人騎虎南下的時候,隻怕賠上王家的勢力,也要保住王家郎君吧?」梁生說道,「更何況。王家郎君尚年幼,是個晚輩,上頭那位的年紀,在家中也是家長之輩了。」


    看王家二老爺的臉色,梁生的話,他是聽進去了。


    聽進去就好。


    梁生抿了口茶,讓他自己想了一會兒。


    「聽說,他是朝廷中人……並非商賈?」王家二老爺看來並沒有衝動發瘋,他還是很冷靜的打聽了的。


    「我也是聽說。」梁生道。


    王家二老爺氣哼了兩聲,「朝廷中人,就更不能罷休了,大不了告禦狀!」


    「您這話就是在賭氣了,若是告禦狀,能叫王家兒郎起死迴生,別說您,我梁某人頭一個替您告禦狀去,可當真有用麽?不過是出口氣罷了!咱們都是行商之人,當從最壞的事情中,謀求出對自家最有利的路,而不是拉著一家人赴湯蹈火!」梁生頓了頓,「難道王家二老爺想要的最終結局,不過是人亡家又破麽?」


    王家二老爺聞言一震,唿哧唿哧的喘著粗氣,看著梁生。


    「你這話是嚇唬我!」


    梁生搖了搖頭,「若是無足輕重的人,我何須在這裏跟您費口舌,叫您不待見我?難道我不想維繫住王家這樣的人脈?何苦為了個無名小卒,來得罪王家?」


    廣源商會如今在宛城,便是在整個大夏,也是有一定聲威的。


    這個會長親自出麵說和,說明上頭犯事兒那人,當真是不簡單的。


    王家二老爺氣哼一聲,「我是他叔叔,帶他出來歷練,卻出了這樣的事情,你光勸我沒用,若沒有個說法,我如何迴家見我的兄嫂?」


    梁生連忙點頭。


    有了這話,下頭就好說了!


    隻要他不死磕要人賠命,要說法,那還不好找麽?


    梁生請他稍坐,說是上去為他討說法,定能叫他迴家交差。


    出了門,梁生往樓上走。


    蕭家大老爺還在姑娘屋裏坐著。


    陳曦月在外頭廊間站著,她見梁生上來,連忙迎了幾步,「樓下,怎麽說?」


    梁生點點頭,「有門。」


    陳曦月鬆了口氣。


    「娘子可還好?」梁生問道。


    陳曦月微微一笑,「娘子在後院等著郎君呢。」


    梁生微笑,「告訴娘子,放心。」


    他聲音沉穩,叫人聽來安心。


    陳曦月看他一眼,「梁掌櫃在此,娘子必會放心的。」


    梁生去見蕭家大老爺。


    蕭家大老爺原本看不上商賈,便是個會長又怎樣,不還是商賈麽?


    可這會兒他顧不上商家下九流的說法了,竟起身朝梁生拱了拱手。


    「麻煩梁會長走一趟。」蕭家大老爺說道。


    梁生拱手與他打招唿,他臉上一直沒有笑,沉重的叫人有些微微透不過氣,「王家人那兒……不好打發,他們不要錢,定要一條命啊……」


    梁生這般語氣神態,蕭家大老爺臉色愈發難看。


    「聽說您是官身,可梁某卻記得在商會的集會之中見過您,不知您究竟是……」梁生忽而轉言道。


    這是當麵試探,叫他交底呢。


    蕭家大老爺皺了皺眉。


    「您請我來幫忙解決這事兒,您什麽都不說,這事兒我不好辦不是?」梁生緩聲道。


    蕭家大老爺猶豫再三,長嘆一聲。在桌邊坐下,「唉,乃是聖上親自派我,前來看一看這聲勢不小的廣源商會究竟是怎麽迴事!雖說如今朝廷鼓勵商賈,聖上也有意叫大夏發展經濟,提高百姓生活,可……聖上怎容得下不受控製的勢力發展?」


    梁生微微點頭。


    「這廣源商會發展的太快,太迅猛。且是在宛城這地界上!梁會長想想,自打越王殿下來了封地以後,宛城出了多少次風頭了?越王殿下是聖上的親兒子沒錯,可一山難容二虎,一國難容兩君……」


    蕭家大老爺說完,抬手在桌麵上敲了兩下。


    篤篤的聲音,悶悶的像是響在人心頭上。


    梁生重重點頭。「原來是聖上懷疑了,可我們這廣源商會,同越王殿下並無牽扯呀?我們都是正經的商賈,不過是如今行商多有苦難不便,走商遙遠,路上俠盜橫行,商會謀得不過是個平安。」


    「您是這麽說,可聖上哪看得到您是不是這麽做?且我來了宛城,還看到那文武學館聲勢浩大,這事兒若是報給了聖上,您想想,聖上還能容得下這廣源商會麽?」蕭家大老爺低聲說道。


    梁生朝蕭家大老爺拱手,「聖上看不到,如今您就是聖上的眼目。您可得為廣源商會說話呀!」


    蕭家大老爺鬆了口氣,「可我也得能平平安安的迴去,好好的說上話不是?」


    梁生微微皺眉。


    「倘若是叫王家把事情鬧到了長安城,我說的話,還有幾分分量呢?聖上還會相信我麽?免不了要派旁的人來呀!」蕭家大老爺緩緩說道。


    見梁生麵上為難,他反倒輕鬆起來,心裏也略有些得意。


    好似是他拿住了梁生的把柄,拿捏了廣源商會一般。


    卻不知梁生在上來之前,已經差不多說服了王家人,如今等的就是他的應承了!


    廣源商會出麵,拿不到好處可不行。


    梁生嘆了口氣,「王家的情況,想來您也略知一二了,這事情難辦,不折一條命給王家,隻怕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蕭大老爺一聽就怒了,「你……」


    「您息怒,梁某這裏有個拙策,既可安撫了王家人,又能保全了您的顏麵,隻是您還是要受些委屈了。您看?」梁生緩聲道。


    「說!」蕭大老爺皺眉。


    「推人致死的不是您,乃是您身邊的隨從。」梁生說道。


    蕭大老爺微微一怔。


    「您手下隨從這條命,定然要賠給王家人了。」


    蕭大老爺迴憶起當時的情形來。


    當時許多人都瞧著呢!


    可大早上的,瞧見的人,多半都是煙雨樓裏的人。


    隻要煙雨樓決心捂住這事兒,王家人不往外說,那自然沒人說得清楚。


    「王家人能……同意?」蕭大老爺皺眉。


    「梁某這就去同他們商量。」梁生拱了拱手。


    蕭大老爺連忙起身,「有勞有勞!」


    梁生下去見王家人,讓王家的隨從都推了出去,梁生將這棄車保帥的法子一說。


    王家二老爺肯定不同意呀。


    「我家兒郎的性命,他就折一個隨從來賠?梁會長眼裏,我王家兒郎的命,就這般低賤麽?」王家二老爺怒道。


    梁生不慌不忙,「王家兒郎的命,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莫說一條人命了,便是百條千條命來陪葬,也換不迴他一條命,這命是無價的。」


    王家二老爺心氣稍緩。


    「可活著的人還要迴去跟活著的人交差,二老爺是帶著滿腔仇怨迴去,以後打不清的官司,得罪了聖上身邊官員。鬧得人盡皆知家中不和好呢?


    還是了結了這事兒,日後晉州,汾州,蒲州,鄭州一帶的煤炭買賣,都用王家的煤礦,隻要王家的煤能跟得上,就不愁銷量。雖沒了侄兒,可日後王家的生意更是如日中天,愈加興旺好呢?」


    王家二老爺瞪眼看著梁生。


    梁生道:「廣源商會別的不敢說,這承諾還是能給您的。」


    王家二老爺張了張嘴。


    長房獨子沒了,可他自己有兒子呀!


    老三家也有兒子呀!


    老四雖未成婚,可日後必定也是兒孫滿堂啊!


    大哥沒了兒子可憐,日後還可過繼兄弟們的兒子給他。可若是爭一時高下,把整個王家賠進去,那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呢!


    梁生又勸了幾句。


    「您不是為自己,乃是為整個王家考慮,便是叫王家人知道了,也隻能贊您大義!」梁生道,「且當時看見的都有誰?不過是王家郎君身邊的那個小廝,他護主不利!難道還敢在這事兒上嚼舌根子嗎?」


    王家二老爺果然被說動了心思。


    梁生遊說之下,蕭家大老爺交出了身邊的隨從給衙門。


    王家人指認說,就是這隨從推了他家的郎君,害的郎君摔死。


    衙門裏的人抓走了蕭家的隨從,在衙門裏,當著王家人的麵,將人給活活杖斃了。


    蕭家大老爺沒去看,卻也在姑娘的房間裏,涕淚橫流。


    梁生安慰他一番。


    蕭家大老爺還以為雖然賠了條命,但少不了還要拿一大筆銀錢賠給王家。


    豈料,梁生竟然說,不用了。


    「廣源商會答應了日後王家煤礦的煤產不必發愁,銷路皆有廣源商會負責。」梁生笑道,「所以,隻要廣源商會能夠好好發展,您和王家的仇怨也就徹底了結了。」


    蕭家大老爺長嘆,這世上哪兒有白占的便宜?


    他莫說在聖上麵前說廣源商會的壞話了!日後還不得天天盼著廣源商會越發壯大才好?


    蕭家大老爺臨行前,外頭還抬來了一頂轎子。


    他掀開轎簾一看,裏頭坐著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正是當初他想要為她贖身的那位。


    那姑娘是清倌人,他在煙雨樓裏為她豪擲千金。她連手都不讓摸一下。


    如今要走了,竟然得這了美人。


    蕭家大老爺的沉鬱的心情,總算見著了點光亮。


    那姑娘巧笑嫣然,仿佛能解百愁。


    「是樓裏的娘子命你來的?」蕭家大老爺問道。


    那姑娘笑著搖頭,「煙雨樓的掌事娘子從來不脅迫奴家等人,是奴家自願來的。」


    她清淺笑容,柔柔聲調,叫蕭家大老爺心神蕩漾。


    「因著那日的事情,叫奴家覺得,爺並非一般人,定能給奴家更為安穩的生活,是以奴家願追隨爺。」


    蕭家大老爺連連點頭,溫香玉軟在懷,什麽犯愁都往一邊去了。


    解決了王家的麻煩。還擺平了聖上的耳目蕭家大伯。


    蕭玉琢的心情好極了。


    她在聚鮮樓裏擺了宴席,請梁生吃飯。


    自然是為了感謝梁生,他跑前跑後,上下說和,免不了要與蕭王兩人虛與委蛇。


    梁生說當不得謝,是他分內的事情。


    但蕭玉琢請他吃飯,他也並未拒絕。


    梁生是主客,作陪的人也不少。


    魏子武,廖長生,還有蕭玉琢身邊的幾個丫鬟都來了。


    曾經不起眼的丫鬟,如今放在宛城,都是獨當一麵的女中豪傑了。


    哪一個拿出去,叫人看了都是堂堂的掌家娘子的模樣。


    一點兒不像唯唯諾諾,毫無身份的小丫頭。


    「梁掌櫃這事兒辦得漂亮,娘子在家裏讚嘆了好久呢!」劉蘭雪嘻嘻笑道。


    梁生客氣頷首,「是娘子提前有交代,梁某不過是跑腿兒罷了。」


    「梁掌櫃太客氣了。」蕭玉琢道,「利害都是明擺的,怎樣說到人心坎裏,才是本事。」


    「您就不要客氣謙虛了!」劉蘭雪上前,為梁生倒了一杯酒,「那日我也在的,我在後頭就隻能幹著急,不知道能幫娘子什麽,一路上簡單的跟您說了,您立馬就知道該怎麽做,這不是本事是什麽?」


    梁生笑了笑。


    劉蘭雪端起酒杯來塞進梁生手裏,「我敬您一杯。」


    梁生接過酒,麵色略有些生硬。


    梅香在一旁笑,「喲,蘭雪,你這敬得是什麽酒啊?也沒個說法麽?」


    劉蘭雪臉上微微一紅,「怎麽沒說法?我佩服梁掌櫃,不行啊?」


    「佩服自然是行的,你佩服梁掌櫃什麽?單就這件事麽?沒有旁的事情了?」梅香笑著揶揄她。


    「梁掌櫃一表人才,事事聰慧有謀略,我不單這件事佩服梁掌櫃,事事都佩服!」劉蘭雪不似一般女孩子那麽害羞。


    她力氣比男人還大,心也大,說起這話來,雖臉有些紅,可眉目更顯清朗豁達。


    梁生臉麵卻略略尷尬。


    他端著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梅香發現梁生窘迫,玩笑道,「你這話贊的,梁掌櫃酒都不好意思喝了呢!」


    劉蘭雪側臉看梁生。


    見梁生恰瞥她一眼,適才梅香揶揄她,她沒害羞。


    梁生淡淡一瞥,她的小臉兒卻是紅透。


    梁生別開視線,眉頭稍蹙。


    氣氛似乎有些僵滯尷尬。


    劉蘭雪輕咳一聲,「那個……幹喝酒吃菜沒意思,我武套劍法給大家助興吧?還是關三老爺在這兒的時候教我的!」


    梅香聞言連忙按住劉蘭雪,「別……」


    劉蘭雪狐疑看她。


    梅香咧嘴一笑,「這不是班門弄斧了?魏郎君在這兒坐著呢,你武什麽劍?」


    劉蘭雪不明所以。


    魏子武輕咳一聲,看向梅香,「梅姐姐,你這可是賣我的醜呢!」


    梅香嗬嗬一笑,「怎麽是賣你的醜呢?當初在長安的時候,看君一襲舞,至今未能忘!我分明是誇你來著!」


    蕭玉琢想起當初在鬆竹館看魏子武舞劍。


    他舞劍確實好看,她不懂,以為好看的都是花花架子,以為魏子武也是中看不中用。


    後來才知道,他竟是那般的厲害。


    梁生輕嘆一聲,想到了當初那晚,和蕭玉琢相識的情形。


    他還親自送蕭玉琢離開鬆竹館……


    好似萍水相逢,卻有不解之緣。


    「舞一曲吧,子武。」梁生緩聲說道。


    他聲音沉沉。像是落進了迴憶裏。


    劉蘭雪看向梁生,卻見梁生的目光正灼灼望著蕭玉琢。


    她連忙垂首斂目,低聲問梅香道:「魏郎君……果然舞劍很好看麽?」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梅香笑了笑。


    魏子武拿了竹竿作劍。


    梁生起身撫琴。


    琴聲起,魏子武手中的劍像是活了一般。


    隨著他手腕翻轉,猶如靈活的蛟龍。


    宴席上一時安靜下來,眾人都癡癡的看著魏子武。


    他身姿精瘦,卻是寬袍廣袖,舞動之間,衣袂蹁躚,像是落入凡間的謫仙。


    「真好看……」梅香望著那蹁躚的衣袖,宛若遊龍的青竹,不由喃喃輕嘆。


    廖長生皺眉看她,隻見她目光癡癡。


    他忽而起身,問小二要了根竹竿,翻身跳入場中。


    魏子武原本獨自舞劍。


    啪的一聲。


    廖長生的竹竿正敲在他「劍身」之上。


    兩隻青竹碰撞之聲,甚是清脆好聽。


    兩個人切磋的舞劍,比一人獨舞更是精彩好看。


    梁生的琴聲錚錚然越來越快。


    兩人的動作也跟著越來越急。


    眾人眼中一寬袍廣袖的謫仙,一緊袖束腿的羅剎。


    乒桌球竹竿擊打。


    分明是舞劍,卻叫人覺得淩厲,好似有劍風撲麵。


    「好!」劉蘭雪撫掌大唿。


    她的目光卻是瞟著撫琴的梁生。


    也不知她是說琴彈得好,還是劍舞的好。


    琴聲停下。


    魏子武的竹劍直指廖長生麵門。


    廖長生的竹劍,卻堪堪停在魏子武胸前。


    「好兇險!」竹香低聲道。


    劉蘭雪卻猛灌了一口酒,「分明是好精彩!」


    正在這時,雅間的房門卻忽而被人推開。


    「看來吾還是錯了過了一場熱鬧了?」含笑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眾人一驚,紛紛迴頭。


    小二一臉為難的站在門邊,「小人攔不住,他硬要上來……」


    「越王殿下。」蕭玉琢起身。


    屋裏的人也都紛紛站起來,朝李泰行禮。


    李泰擺擺手。「都免禮吧,這麽熱鬧,玉玉怎麽不請我來?」


    蕭玉琢無奈,「想來越王定要許多公務要忙,且此晚宴乃是為了酬謝……」


    「玉玉不用謝我麽?」李泰挑了挑眉梢,「玉玉曾經不是也為了謝我,而送我席麵麽?那味道,真是叫人難忘呢!」


    梁生聞言,臉麵略僵。


    蕭玉琢皺眉,上次在越王府紮了他兩簪子,他這麽快就忘了?


    他這是記吃不記打呀?


    李泰邁步進門,走到蕭玉琢旁邊,直接伸手要拽她的手。


    劉蘭雪竹香反應最快。


    兩人立即撲上來,將蕭玉琢擋在身後。


    「越王殿下自重!」竹香沉臉說道。


    「我來。乃是有事要和玉玉說的!」李泰笑道,在屋裏掃視了一圈。


    廖長生和魏子武都捏緊了手中竹劍,殺氣騰騰。


    「這麽多人,看來硬搶不行了,玉玉,免得動手,你還是主動跟我走吧!」李泰笑道。


    「越王殿下這話是什麽意思?」廖長生上前問道。


    李泰皺眉看他,像是一時沒想起來他是誰,過了片刻,他才哦了一聲,「景延年還沒死了心呢?自己不在這兒,倒留了犬牙在此?」


    廖長生麵色難看。


    原本歌舞昇平的雅間,這會兒因為李泰的到來,變得氣氛緊張,好似戰火一觸即發。


    「越王殿下究竟有何貴幹?」蕭玉琢開口道。


    李泰朝她勾勾手指,「我不想叫他們聽到,隻告訴你一個人。」


    蕭玉琢皺眉,「殿下愛說不說。」


    李泰輕嘆一聲,「是跟你有關的,你也不想知道麽?」


    「跟我有關的事情多了,殿下指的是哪件?」蕭玉琢哼笑一聲。


    「將要發生在今晚的一件,」李泰笑了笑,「我可是來救你的,你在這裏多磨蹭一時,便兇險一時。」


    此話一出,屋裏的人麵色都有些緊張。


    眾人都擔憂的看向蕭玉琢。


    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呀。


    「玉玉想想,我可有什麽時候騙過你?」李泰眼眸深深的看她。


    蕭玉琢聞言,又不急不忙坐了下來,「既如此,越王若不願說,還請迴吧。」


    李泰無奈,「你知道我不忍看你落入兇險,我對你的情誼,你又不是不知……」


    「你閉嘴!」蕭玉琢臉麵發燙。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李泰還真好意思說!


    蕭玉琢瞪眼看向他,他卻輕笑,渾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蕭玉琢往他麵前走了兩步,「你要說什麽?」


    「你跟我走,我叫你看看,是什麽人想害你。」李泰說道。


    「我若不走呢?」蕭玉琢反問。


    李泰嘆氣,「你若不走,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害,自然還是要救你的,隻是如此,你豈不是落了被動?叫那人在暗處,你在明處了?」


    蕭玉琢皺了皺眉。


    「你在明處被人算計的還不夠麽?且跟我去看看,又不會有什麽損失。」李泰嗬嗬一笑,湊近她道,「難道你怕我吃了你不成?」


    蕭玉琢臉上發燙,往後退了一步,撞進劉蘭雪懷中。


    劉蘭雪連忙扶住她,「你敢!」


    李泰看了劉蘭雪一眼,笑著搖頭,「你有這麽厲害的丫鬟。我自然不敢的。」


    「娘子,婢子們陪你去!」劉蘭雪說道。


    竹香菊香,也都目光炯炯的看著她。


    屋子裏的人一時都好奇極了。


    怎麽個被動主動的?


    真有人要害娘子麽?


    「你不放心的話,就帶著人在身邊嘛。」李泰朝她擠擠眼睛。


    蕭玉琢輕哼一聲,「也好。」


    屋裏人唿唿啦啦都要往外走。


    李泰立即擺手,「那可不行,你們該唱唱,該喝喝,都走了,誰在這兒引人上鉤呢?人又不傻,你們都撤了,人家還會動手麽?」


    蕭玉琢迴頭看了一眼。


    「娘子去吧,婢子留下。」陳曦月當即說道。


    李泰看她一眼,「你在越王府的時候,怎沒發現是這般赤膽忠心?」


    「婢子在越王府的時候,越王殿下可曾知道婢子這號人?」陳曦月立時反駁,麵對她昔日的主子,她臉上倒沒有半分懼色。


    李泰笑了笑。


    「那我也在這兒等著吧。」魏子武扔下竹竿,坐了下來。


    「盡多帶一兩個人就夠了,人多了麻煩,且叫旁人生了防備。」李泰說道。


    蕭玉琢最後隻帶了竹香和劉蘭雪在身邊。


    臨上車的時候,李泰卻說劉蘭雪喝了酒,喝酒誤事,又把她給攆了迴去。


    蕭玉琢身邊隻跟著竹香,悄悄從聚鮮樓後門離開了。


    越王並沒有帶她去越王府,而是到不遠處的客棧之中。


    越王好似已經包下了客棧,夜色之中,客棧裏沒有什麽聲響。也沒有閑雜之人。


    李泰帶她來到客棧二樓臨街的房間。


    「你叫我看什麽?」蕭玉琢問道。


    李泰吹熄了屋裏的燈燭。


    房間裏立時暗了下來。


    蕭玉琢微微一愣,竹香已經擺好架勢,守在她跟前。


    「過來看。」李泰站在窗邊,將窗子稍稍推開。


    蕭玉琢摸索著走到窗邊。


    李泰抬手向對麵指去。


    這窗子恰能看到聚鮮樓,南側的院牆。


    他們適才坐的雅間,就在聚鮮樓南側二樓。


    此時那裏亮著燈,聽不到裏頭談笑之聲,但隱約能見人影晃動。


    梁生他們沒有走,此時還在那雅間之內。


    「要看什麽?」蕭玉琢狐疑。


    如今街麵上清淨,嫌少有人走動。


    酒肆多半已經歇業了。


    並沒有什麽異常啊?


    「玉玉要有點兒耐心嘛!」李泰哼笑一聲。


    蕭玉琢微微皺眉,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等了大約有半個時辰。


    倘若他們真的在喝酒,這會兒酒也該喝高了。


    街上更為僻靜,幾乎沒有行人了。


    就連巡街的人,這會兒都未見走動。


    「來了!」李泰輕喝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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