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延年的胳膊搭在聖上的肩膀上,他側臉看著聖上略有皺紋的眼角,嗬嗬笑了一聲。


    撲麵而來,盡是濃重酒氣。


    聖上皺眉,「你到底是喝了多少酒?」


    景延年搖搖頭,「不多不多,也就三五壇秦酒而已。」


    「秦酒最烈!你喝三五壇,是要喝死……呸!」聖上皺眉。


    景延年卻哈哈大笑,「我生來沒爹,如今連娘都沒了,妻兒也棄我而去……我還有什麽?唯有一醉方能休啊!」


    聖上的眉頭越蹙越緊。


    吳王府的隨從小廝瞧見聖上和梁恭禮扶著景延年,好似嚇得不輕,連忙上前要接過他們主子。


    可聖上卻擺擺手,不叫他們接手。


    當真親自將景延年扶迴了屋子裏,放在了床榻上。


    他也在床邊坐下,沉聲說道:「你堂堂大將軍,怎麽把自己弄到如今地步?」


    景延年搖了搖頭,「聖上糊塗了,我如今不是大將軍了呀?」


    「你……那你也是堂堂吳王殿下,讓你做了王爺,你還有什麽委屈?」聖上喝問。


    景延年嗬嗬的笑,「不委屈,不委屈,空有王爵,沒有實職,不讓問政,不讓問兵,那不就是叫我遊手好閑,吃喝玩樂的麽?」


    聖上被他醉言醉語噎得無話可說。


    倘若景延年是清醒的時候,跟他說這種話。他定要治他的罪不可。


    偏偏他混混沌沌,醉的連路都走不成了!


    「你心裏可曾怨恨聖上?」聖上忽而問道。


    站在一旁的梁恭禮臉上一緊,雙手不由攢在一起,抬眼看向床上的景延年。


    雖「醉酒」可以讓他放肆一些。


    可便是醉了,也是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呀!


    梁恭禮不禁捏了把汗,擔心景延年把事情做得太過了。


    他甚是懷疑景延年是真的喝醉了……


    「恨吶……」景延年嘆了一聲,那昏昏沉沉的目光突然變得幽深。


    聖上當即臉麵一怒,正要發作。


    卻聽景延年道,「可恨有什麽用?他畢竟是我的……阿爹……」


    一聲阿爹。


    聖上的身子都顫了兩顫。


    景延年若不是真的喝醉了,他隻怕自己這輩子都看不到他低頭,聽不到他能喊出這兩個字來。


    聖上眼眶立時就濕漉漉的。


    「我從沒有盼過權傾天下,沒有盼過榮寵至極,沒有盼過我的爹是如何如何了不起……我隻盼著他像所有愛孩子的阿爹一樣,有一顆慈父心腸……隻盼著他點頭慈愛的對我笑,說年兒啊,你沒有叫爹失望……」


    景延年說著,自己的眼角也濕了。


    大概他自己也分不清,這會兒究竟說的是醉話,還是心裏話了。


    聖上抬手握住他的手。


    兒子的手心裏盡是粗繭,這是常年操練磨出不知多少泡,漸漸老化成繭了。


    他四五十歲,手心尚且柔軟。兒子不過二十多歲,可這雙手,卻像是歷經了滄桑苦難。


    「阿爹讓你受苦了……」聖上的聲音有略略的顫抖。


    梁恭禮連忙退到外間,將內室留給這父子兩人。


    景延年微微閉目,像是醉的睡著了。


    聖上卻絮絮叨叨的說了起來,說著對他的期望,對他的歉疚,甚至說起自己治國的理想報復……說了很對對旁人都沒有說過的話。


    此時被他握住手的。是他的兒子,是他的大將,似乎也是他的至交好友。


    「從朕登基以來,從來沒有說過這麽多話了。朕還是襄王的時候,尚且有那麽幾個能說話的友人……如今,朕真的是孤家寡人,寂寞空惆悵了……」聖上長嘆一聲。


    看著兒子滿是醉醺的睡顏,他麵上竟尤為慈愛。


    他自問若兒子不是醉成這個模樣,這些話,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


    「你性子太倔強,朕有時候氣惱你這點,可有時候又覺得你這點最是像朕……罷了,突厥公主這件事,是朕強求了,叫你同藍將軍都受了苦。日後你要娶誰,就娶誰,朕再不勉強你了……」


    聖上說完,景延年立時就想睜眼,問問他此話可當真?


    他心頭一陣激動,堪堪要睜眼的時候,聖上又補充了一句。


    「不過像蕭玉琢,像突厥公主這樣的女人,定要遠離!女人,就當溫婉知禮,嫻靜端莊,像你母親那樣。她雖出身不高,可她卻當得起溫良謙讓恭謹克己幾個字!」聖上緩緩說道,也不管自己這醉了的兒子,聽不聽得見,他卻說得格外鄭重認真,「正是因她有這般品質,朕才給她德妃的榮耀!旁人難以企及的榮耀!」


    景延年又閉緊了眼,一直到聖上離開,他都未再睜眼。


    突厥公主下落不明,突厥也賠禮道歉,兩邦合作逐漸開展起來。


    細心的人倒是發現,經過此事之後,聖上對吳王的態度似乎有所轉變。


    先是吳王府外頭的兵力撤走了。


    後來是一些政務漸漸交給吳王去處理,聖上對吳王的信任似乎又迴來了。


    吳王的行動較之先前,自由多了。


    ……


    這日聖上在禦花園裏賞花,是洛陽獻上來的牡丹花。


    還與同他賞花的德妃娘娘說起景延年。


    「年兒經過諸多歷練,性子越來越沉穩了……」


    德妃身後站著的才人芙蕖安靜聽著,留意著聖上和德妃娘娘的神態,並不插言。


    說著閑話的時候,忽而有個內常侍躬身前來。「稟聖上,南平公主駙馬爺覲見。」


    聖上皺了皺眉,「朕正在與愛妃賞花,叫他別的時間再來。」


    「稟聖上知道,駙馬爺說,他並非為公事,乃是他從老家得了新鮮的吃食,想要謹獻給聖上。」內常侍說道。


    聖上挑了挑眉梢,微笑起來,「王敬直會給朕送吃的了?他不是因為朕罷免了他工部侍郎的職位,一直不願進宮麽?」


    內常侍跟著點頭賠笑,不敢多說。


    「既有外臣覲見,臣妾等告退。」德妃起身。


    芙蕖連忙上前攙扶。


    聖上擺了擺手,「也不算什麽外人,他是南平的駙馬,更何況他是來送吃食的,不必避諱了。」


    德妃芙蕖等人連忙謝恩。


    王敬直帶著四個小廝上前來。


    那四個小廝抬著個不小的東西,方方正正的,上頭還隆起一塊來。


    隻是那東西上頭罩著塊紅綢,看著喜慶,卻更叫人好奇,裏頭藏了什麽。


    「敬直這是給朕送什麽了?」聖上問道?


    王敬直躬身給聖上,德妃娘娘行禮,聖上問話,他直起身來,抬手「唰」的扯掉那紅綢。


    隻見下頭露出一張方方正正,中間少了一塊桌麵,卻突出個黃銅鍋子來。


    正和宛城「狀元紅」火鍋店裏的桌子一模一樣。


    「這是?」聖上瞪眼好奇。


    那黃銅鍋子奇怪,分陰陽且中間還有個圓槽。


    「迴稟聖上,這是古董羹。」王敬直微微一笑,「求聖上恩準臣在此演示這古董羹的吃法。」


    聖上哈的笑了一聲,抬手指著王敬直,「你呀你,你說有新鮮吃食進獻,朕還以為是什麽稀罕玩意兒,專門留了愛妃於朕同享。古董羹你當朕沒吃過麽?真是叫朕在愛妃麵前丟人現眼了!」


    德妃等人和王敬直同聲道:「不敢,不敢……」


    「聖上,這古董羹不同於以往,若非世間一絕,臣絕不敢獻到宮裏來!」王敬直連忙說道。


    聖上嗬嗬笑了一聲,「那你且展示看看,若非像你吹噓的這般,朕可要罰你!」


    王敬直拱手應了,叫人將黃銅鍋下頭的炭火點上,加上鍋子燒水。


    又將一塊顏色鮮亮濃鬱的紅油湯底加了進去,另一半鍋裏則加入了他從家裏熬煮了四個時辰的牛骨。


    牛骨心油都已經熬煮出來了,濃白的湯飄散著一個濃鬱香味。


    聖上動了動鼻子,這香味實在叫人垂涎欲滴。


    王敬直熬煮鍋底的時候,又叫小廝從外頭奉進來一盤盤刀工極為精緻漂亮的菜品。


    兩鍋都煮沸之後,他開始叫宮女往鍋中投菜品。


    「請聖上和娘娘移駕桌旁。」王敬直躬身說道,「做這鍋底的娘子告訴王某說,這古董羹,就要親朋好友圍坐在一起,才能吃出古董羹的氣氛來。」


    聖上笑了笑,牽起德妃娘娘的手,坐在那方桌旁。


    坐的近了,這香味便更濃鬱了。


    德妃看了看一旁站著的芙蕖,微微笑道,「才人也坐下吧。」


    芙蕖連忙福身,「婢妾不敢。婢妾一旁布菜伺候就是。」


    她自打進宮,投到德妃娘娘門下,就一直恭恭敬敬,好似與世無爭,心如止水。


    德妃娘娘很欣賞她,如今得了機會,自然要提攜她。


    芙蕖文文靜靜的樣子,似乎也得了聖上眼緣。


    聖上微微一笑,「德妃叫你坐,就坐下吧。敬直不是說了?古董羹就要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才有氣氛。」


    芙蕖嚇了一跳,一家人?


    她不過是個小小才人,如何敢稱之為聖上的一家人?


    這真是莫大的榮耀了。


    但進宮之前玉娘子的提點好似就在耳畔,她臉上一點得色不敢表現出來。


    她福身謝過聖上,又再三謝過德妃娘娘。這才坐了下來。


    「聖上您瞧,這湯底熬煮開來,色美如朝霞,味濃似深秋,色香具足矣!」王敬直用公筷給聖上夾了幾片切的極薄的牛肉。


    聖上拿起筷子,嚐過之後連連點頭,「妙,香!」


    「中間這鍋,乃是山菇燉雞,加了草藥,這藥膳美容養顏,滋陰潤體,常常食用,能康健不老。」他給聖上盛了之後,又給德妃娘娘盛了一小碗兒。


    他要給芙蕖盛的時候。芙蕖連忙起身,不敢勞駕駙馬爺,自己盛了。


    德妃娘娘嚐過那紅油鍋裏麻辣鮮香的肉片之後,臉麵有些發紅,「辣,雖味美,就是太辣了!」


    王敬直連忙將那白湯鍋裏的食材撈出,「德妃娘娘嚐嚐這個?」


    德妃嚐過之後,讚不絕口,「好,甚好!濃香而不辣,鮮美而不麻,也配得一句味濃似深秋啊。」


    「朕還是更喜歡這紅油鍋,香辣夠味,隻覺得這嘴皮子都在跳啊哈哈!」聖上笑道。


    王敬直又親自涮了牛毛肚,鮮羊肉,鴨腸等等。


    「聖上您嚐嚐這個,淮水裏打的鮮活鯽魚做的魚滑。肉質鮮美,口感滑嫩。」


    禦花園裏這涮火鍋的香味飄出了老遠去。


    不禁引得宮人們頻頻側目,就連有些離得近的,嗅到香味的娘娘,也都來到禦花園裏。


    「聖上您偏心,帶著德妃姐姐在這兒獨享美食!竟撇下婢妾等人!」美人兒們嬌嗔道。


    聖上看了王敬直一眼。


    王敬直連忙叫人加椅子,「這古董羹的好處就是桌子大,夠好些人圍坐一起呢。」


    美人們都坐了下來,能吃辣的喜歡那紅油鍋,不能吃辣,那奶白的濃湯鍋,也別有一番滋味。


    這會兒連食不言也不講究了,邊吃邊說笑,禦花園裏,倒是難得一見的熱鬧歡快,如尋常人家一般。


    女人們的爭奇鬥豔,在這咕嘟嘟冒著熱氣的飯桌上,倒是顯得和緩得多。


    聖上吃的開心,眾嬪妃們也跟著開心。


    聖上用飯之後,王敬直卻還不走。


    「敬直是還有什麽話要同朕說?」聖上笑問道。


    王敬直拱手,「正是,乃是和這古董羹有關的。」


    聖上抬手指了指他,哈哈一笑,「朕就知道,你這脾性,不會平白無故的給朕送禮!」


    聖上吃的開心,這心情美麗的時候,態度也就異常的仁慈。


    王敬直隨聖上離開禦花園。去了安靜的殿中。


    「聖上覺得今日這古董羹味道如何?」王敬直問道。


    這不是明知故問麽?


    「怎的,你還等著朕再誇誇你?」聖上橫他。


    王敬直連忙拱手,「臣不敢,臣鬥膽再問一句,聖上可吃出了那肉是什麽肉?」


    聖上眯了眯眼,「有羊肉……」


    他不往下說了,不知是沒吃出,還是不想說。


    王敬直偷偷看了聖上一眼,大夏律法中明文規定,不能私自宰殺牛,販賣牛肉,偷吃牛肉都是有罪的。


    聖上雖然吃了,但是也不好擺在明麵說不是?


    「啟稟聖上,還有牛肉!聖上和妃嬪們讚不絕口的毛肚,正是牛毛肚!」王敬直麵不改色的說道。


    聖上怒拍了禦案,「大膽!王敬直你!你竟敢欺瞞朕!偷偷殺牛!騙朕誤食牛肉?!」


    禦膳房裏早就有牛肉出現了,聖上不過是佯作不知而已。


    王敬直竟敢宣之於口,這自然讓聖上大為不滿。


    「聖上息怒,」王敬直倒是不慌,「這牛肉,味道鮮美,口感極佳,香味馥鬱,卻並非我大夏的耕牛!耕牛乃是我大夏的第一勞力,臣豈能是那貪吃忘本之人?臣更不能陷聖上於不義呀!」


    聖上皺眉看著王敬直,「那這牛是?」


    「這牛是臣讓人從突厥人手中買來的西域牛。」王敬直說,「這西域的牛放牧養殖,肉質更好,且它們不用於耕地,專門宰殺吃肉,肉品肥美香濃!」


    聖上連連點頭,臉上又微微有了笑模樣,「不錯,不錯!」


    「牛肉性溫,比羊肉少了膻味兒,比豬肉更添勁道香氣,且為何西域民族百姓身體康健四肢發達?正是和他們多食用牛肉有關!」王敬直說道,「若是能叫我大夏百姓也能吃到牛肉,日後我大夏百姓也有雄壯體魄,難道還怕西域諸國麽?」


    聖上一聽這話,甚是高興,「如今正同突厥商議通商之事,敬直你有這般覺悟,實在了不得,朕就將同西域買賣牲畜的事情交給你去辦吧!」


    王敬直喜不自勝。玉娘子交給他的任務,他總算是沒有辜負!


    王敬直正要告退。


    聖上卻叫住了他,「適才在禦花園裏,朕聽說,這古董羹的新鮮吃法兒,是一位娘子做出來的?」


    王敬直臉上怔了一下,他說了麽?


    「呃……是,是臣老家的一位開食肆的小娘子做的。」王敬直說道。


    「有這般好手藝的廚娘,當招進宮裏來呀!安排進禦膳房!」聖上哈哈一笑,自以為多麽博愛仁慈。


    王敬直心頭一驚,連忙拱手道:「稟奏聖上,那小娘子自己經營有食肆,剛剛開業,她不爭名利,隻想安居一方。」


    聖上皺了皺眉,似有不悅。


    「且那小娘子說了,這古董羹之所以這般味美,並非她一個人的功勞,乃是食材取用的好,這紅油乃是牛油,加老薑,一定要是正宗的老薑,加渝州的麻椒,且是那葉子濃綠的麻椒,加渝州的三櫻椒,紅彤彤又辣又香的辣椒,再加紹興酒,地道的紹興花雕,還有許多臣叫不出名兒的香料。這般講究食材,精心炒製。才能有這般濃鬱香味。」王敬直解釋道。


    聖上聽得似乎入了迷,他整日錦衣玉食,卻從不知道做飯也還有這麽多的門道。


    「小娘子說,這些東西隻能從當地採摘,運送過來,方能不減這鮮美之味。若是為了圖省事兒,而把東西移栽到手邊來,雖取用方便了,可就再也沒有原本的味道了。」王敬直吐了口氣,又道,「是以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淮北為枳。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聖上聽完,長嘆了一聲。


    半晌,他才幽幽嘆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小娘子在自家食肆裏能做出這番味道來,若真叫她來了宮裏,或許就沒有這味道了?」


    王敬直鬆了一口氣,連忙說道,「正是此理呀,聖上聖明!」


    「罷了!」聖上擺擺手,「任她自由自在吧。」


    王敬直退出殿宇,這才長鬆了一口氣,貼身的裏衣不知何時都被打濕了。


    「還好還好……玉娘子險些被我害得入了宮啊……」


    禦花園吃了頓酣暢淋漓的火鍋之後,聖上一直念念不忘。


    後來又把王敬直召進宮來,叫他把方子告訴禦廚,叫禦廚也做那樣的古董羹。


    可偏偏再也吃不如那日的味道了。


    「你說那小娘子,自己開了家食肆?」聖上問王敬直。


    王敬直應了,卻沒敢說。自己也占了五成的利。


    「食肆叫什麽名字?」聖上問道。


    王敬直不知聖上是什麽意思,有些不敢說。但後來想了想,聖上高居廟堂之上,總不可能為了吃頓火鍋,再跑到宛城去吧?


    「是叫『狀元紅』,這名字倒還有意境呢。」王敬直把玉娘子的那一番說法,對聖上講了。


    聖上眯眼笑道,「這小娘子倒真是個有意思的人呢!」


    王敬直跟著嗬嗬一笑。


    「若朕有機會南巡,定要親自見見這小娘子!」


    王敬直嚇了一跳。


    不曾想,他還未迴過神,扭臉兒聖上就親筆題字,賜禦筆「狀元紅」三字,給王敬直,托他轉交那小娘子。


    一頓古董羹,倒是叫聖上迴味無窮念念不忘了。


    蕭玉琢接到王敬直寫來的迴信。又收到聖上親筆提的「狀元紅」幾個字,笑的合不攏嘴。


    「這真是意外的驚喜了!」梅香端詳著那三個禦筆大字。


    「唉,我沒想過要沾聖上的光來著,但他既然送上門來了……嗬嗬。」蕭玉琢眯眼一笑,像隻小狐狸。


    她叫人將聖上禦筆題字用紫檀木框給表了起來,掛在狀元紅店內。


    又叫人重新定做了狀元紅的門匾,臨摹的就是聖上的筆體。


    開業當日,又叫人宣傳,狀元紅的古董羹,乃是聖上吃了都說好的火鍋!


    狀元紅當即在宛城,一炮而紅。


    「古董羹誰家不會做?還用到食肆裏花錢吃?」


    「嘿,你都會做,皇宮裏的禦廚難道不會做?聖上能親筆題字,說明這狀元紅的古董羹非同一般!」


    「嘿嘿嘿,聽你們這麽說。一定是沒去吃過,」吃過的人,笑的賊賊的,「狀元紅裏能吃到牛肉,牛毛肚!」


    牛肉在大夏那絕對是稀罕物。


    狀元紅的古董羹雖然貴些,但還沒有貴到讓人吃不起的地步。


    聽說那兒能吃到新鮮罕見的牛肉,食客們當真趨之若鶩。


    也有同行告了狀元紅,違反大夏律法,偷宰牛肉的。


    但衙門一調查,發現狀元紅的牛肉,乃是專門負責牛羊肉進口的王敬直,從西域買來的。


    這事兒自然也就構不成罪責了。


    廖長生從長安城趕來的時候,蕭玉琢正忙著狀元紅的事兒。


    他沉著臉,謹記著將軍在信中的叮囑,「多做事兒。少說話,保護第一,勸解其次。」


    縱然看不慣蕭玉琢忙著經營,親自看顧照養小郎君的功夫都很少。


    但廖長生還是忍著沒有多說話。


    狀元紅的生意紅火起來,她把生意交給梁生介紹來的掌櫃之後。


    廖長生以為,她終於能靜下心來,好好在家陪伴小郎君了,沒曾想,蕭娘子轉而就忙起了開武館的事情。


    「一開始武館的人不會太多,且城南買的那八百多畝地還在建設中。但需要如今就開始招聘師父,招生。」蕭玉琢和幾個神采奕奕的丫鬟對著頭研究道。


    廖長生以保護之名,背著手,從門口過了一趟又一趟。


    先前還瞧見那奶娘抱著小郎君在一旁坐著,逗小郎君玩兒。


    蕭娘子則專心致誌的跟幾個丫鬟討論。


    他從門口第三次經過的時候,卻看見奶娘似乎也加入了討論之中。


    小郎君被她們放在席墊中間。幾個人圍坐一圈兒說話,小郎君一個,兀自的左爬右爬。


    小郎君抓起蕭娘子用的毛筆,在身上塗塗抹抹,一張白淨的小臉兒,一身兒幹淨的衣服,不多時就已經黑的不能看了。


    廖長生再也忍無可忍,娘子身邊的丫鬟,一個個的全都被娘子帶壞了!


    原本都是多麽知禮守本分啊?現在呢?!一個個的心都野了吧?!


    廖長生邁步進門。


    卻聽見蕭玉琢道:「就先將精武門的武館定在我先前買那院中吧,臨著一條街,便是有事兒也方便照應。隻是如今特別合適的師父卻是沒有,竹香頂一個,你們誰要是能說服廖宿衛擔任精武門的師父,有賞!」


    剛邁步進門,張口要覲言勸誡蕭玉琢的廖長生。聽聞這話,當即愣住。


    他張了張嘴,卻驚得連自己想說什麽都給忘了。


    「喲,廖宿衛莫不是自己有興趣,已經主動尋過來了?」蕭玉琢微笑問道。


    廖長生撇了撇嘴,「怕是要叫娘子失望了!卑職是奉將軍之命來保護娘子的!可不是來看娘子開武館,給娘子添磚加瓦的!娘子想叫卑職與您同流合……還是罷了!」


    他抿了抿嘴唇,重重的哼了一聲,轉身氣唿唿黑著臉離開。


    蕭玉琢笑嘻嘻抱過兀自玩兒的開心的小重午,「喲,阿娘的小花貓,這可是一硯台的徽墨呀,全便宜了你的小臉兒,小衣裳了吧?」


    丫鬟們都跟著笑起來。


    「你們都瞧見了,想要說服廖宿衛。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蕭玉琢看了幾個丫鬟一眼,「所以,若是真能說服他,賞賜也是大大的!」


    「婢子多問一句,」梅香眉眼含笑,「是什麽賞賜?」


    蕭玉琢笑看她,「梅香想要什麽?」


    「梅香想要娘子那件五彩煙絡紗的紗裙!還有那套琺瑯彩的頭麵!」劉蘭雪在一旁笑嘻嘻的說道。


    「你走你走!」梅香臉紅的瞪了一眼劉蘭雪。


    蕭玉琢微微一笑,「那五彩紗裙,我已經穿過一次了,你們若是誰能說服廖宿衛,我便量身為你們做一套新的!那琺瑯彩的頭麵正好配那紗裙,我也送給她!」


    小丫鬟們一陣歡唿。


    小重午懵懂的看著她們,不明白她們為什麽高興。


    但大約笑容是會傳染的,他也跟著咯咯咯的笑起來。


    他還高興的又蹦又跳,一腳踩翻了硯台。


    「哎呀。這下一硯台的徽墨是真毀了!」奶娘無奈道。


    徽墨甚貴,一方值千金。


    蕭玉琢搖頭笑了笑,「下次收好了,瞧見小郎君在這兒的時候,連硯台都不能擺!」


    丫鬟們各自起身。


    蕭玉琢抱著小郎君,和奶娘一起給他洗澡換衣。


    她確實很忙,自己也覺得虧欠兒子良多。


    所以能在家的時候,兒子的事情,她還是盡量的親力親為的。


    幾個丫鬟各自退了出去。


    梅香撞了撞竹香的肩膀,「怎麽樣?你跟廖宿衛有交情,你不去試試?」


    竹香抬著下巴,看了她一眼,「看你那麽想要娘子的獎勵,我不跟你爭了,你去吧!」


    梅香嘻嘻一笑。「不不,我讓著你,讓你先去。」


    竹香撇了撇嘴,「我不用你讓。」


    「你先前被將軍拿在手裏的時候,不是跟他關係不錯麽?你先去試試,你不行了,我再頂上,都是為娘子辦事兒的。」梅香嘻嘻一笑,「你若真得了獎勵,我不要一套頭麵,你送我兩隻耳墜總行吧?」


    「什麽叫我不行了,你再頂上?」竹香伸手揪了揪她的耳朵,「我有不行的道理嗎?」


    「吹得厲害,你倒是去呀?」梅香拿胳膊肘輕輕戳她。


    竹香抿了抿唇,「去就去!」


    看著竹香去尋廖長生。


    劉蘭雪賊兮兮的湊到梅香身邊。「梅香姐,你怎的不去?倒叫竹姐姐搶下功勞?」


    梅香嘻嘻一笑,「積土成山,積水成淵的道理你懂不懂?不懂?那三人成虎的道理懂不懂?」


    劉蘭雪撓了撓頭。


    梅香趴在她耳邊道:「你沒瞧見廖宿衛剛才有多生氣?他明顯是反對娘子這事兒的。頭一個去勸他的人,肯定得不著好臉兒,但也不能說全無用處。」


    劉蘭雪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我等竹香給他打點兒基礎了,再去這麽一勸!」梅香嘿嘿一笑,背著手,閑適的走開了。


    劉蘭雪不由連連點頭,心裏暗暗道,竹香姐姐功夫厲害,但還是梅香姐更厲害!


    「你當真是來勸我的?」廖長生瞧見竹香,就板下臉來,「當初你在將軍軍中磨練之時,忘了將軍都告訴過你什麽?」


    竹香皺眉道。「我沒忘,那時候娘子還是郡主,叫我暗中跟著將軍,向娘子迴報將軍一言一行,看看將軍有沒有偷偷見過那個小娘子,有沒有多看哪小娘子一眼,有沒有……」


    「我知道我知道……」廖長生臉上一熱,連忙抬手打斷她,「過去的事兒,就不用說了。」


    「將軍當初教給我最重要,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將軍說,做人要正派,要光明磊落!」竹香脊背挺得筆直,臉上頗有些傲然之氣。「如今呢?我家娘子哪裏不正派?哪裏不光明磊落?」


    廖長生張了張嘴。


    竹香哼笑一聲,「而且,我家娘子這麽做,就是為了有一日,能夠真正光明磊落的生活在大夏!堂堂正正的迴到長安城!」


    廖長生第一次知道,曾經那個悶聲麵龐有些黑,隻知道悶頭苦練,不善言辭的竹香,如今在她家娘子的變化之下,也被帶得這般伶牙俐齒了。


    「想要迴長安,辦法多得是,將軍難道不能保護他們母子麽?將軍如今已經是吳王殿下了!」廖長生皺眉說道,「你這不過是巧言狡辯罷了!」


    「娘子想要靠著將軍,事事仰仗將軍的時候,將軍嫌娘子糾纏,要把娘子關在內院,不叫她手伸得太長。」竹香笑了笑,「如今娘子不想依靠旁人,隻想培養出自己的力量,將軍卻還想要把娘子關在內院,不叫她自立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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