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小重午正在哭。


    景延年將蕭玉琢放下,她便連忙來到床邊。


    菊香也在房中,她愧疚的看了蕭玉琢一眼,「娘子,婢子聽聞小郎君哭聲,正要去尋娘子,便遇見了將軍……」


    蕭玉琢點點頭,連忙伸手,想要將重午從那小婦人懷中抱過來。


    小婦人卻往後躲了一步。


    蕭玉琢抬眼看著那小婦人。


    小婦人被她嚇了一跳,接觸到她的目光之時,縮了一下脖子,快步躲到景延年身後。


    蕭玉琢臉麵清寒,冷冷看著景延年。


    景延年轉身從小婦人懷中接過重午,上前兩步走到蕭玉琢身邊。


    蕭玉琢這才又從他懷中接過重午,抱著他小小軟軟的身子,她的心仿佛瞬間就化了。


    那小婦人神色有些尷尬。


    竹香上前一步,輕輕的拿胳膊肘撞了那小婦人一下,「自作聰明最讓人討厭了。」


    小重午到蕭玉琢懷裏卻哭得更大聲,哭聲響亮,像是在訴說他無盡的委屈。


    蕭玉琢聽著他哭,看著他小臉兒漲紅,眼圈也跟著紅了。


    景延年揮手,叫丫鬟和那小婦人都退了出去。


    屋子裏隻剩下他們一家三口。


    蕭玉琢輕聲哄著兒子,抱著他溫聲唱著兒歌,「搖啊搖,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誇我是好寶寶……」


    景延年目光深深的望著她。


    重午的哭聲,阿娘的輕輕哼唱中,終於平復了下來。


    蕭玉琢摸了摸被子裏頭。發覺尿布濕了,給他換了尿布,又重新包好,輕晃著,唱著……


    不多時,小重午平靜的睡著了。


    在自己母親的懷抱裏,他似乎睡的格外的安穩,稚嫩的小臉兒上,盡是滿足。


    「我本來自己在餵養他,沒有將他交在奶娘和丫鬟的手中,可你卻從我懷裏把他奪走……」蕭玉琢抬眼看著立在床邊的景延年說道。


    景延年卻立時打斷她說,「我是從越王手中把他帶走的。」


    蕭玉琢翻了個白眼,「那你為何又帶著他從長安到這內鄉縣來?內鄉可離宛城不遠了。」


    景延年皺了皺眉,「蕭玉琢,你可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天都黑了,你跑到關三的屋子裏幹什麽去了?」


    「去談生意。」蕭玉琢將小重午放在床上,站起身來,直視著景延年,毫不退讓的說道。


    景延年輕哼一聲,「你當初說,願意相夫教子,安於內院,隻是逗我麽?」


    蕭玉琢嗬的笑了一聲,「當初是誰說,會支持我,不會過多的幹涉我?景延年,不是我逗你,是你根本口是心非!」


    景延年薄唇緊抿,「我的意思是,相夫教子之外,你若有閑情做你喜歡的事,我可以幫你,可以不限製你,但前提是你已經做好了身為妻,身為母親該做的事!」


    蕭玉琢眯眼。


    「你做好為人妻為人母的本分了麽?」景延年抬腳逼近她。


    蕭玉琢冷冷一笑,「你所謂的好妻子,就是安於內院,為著男人喜歡不喜歡爭風吃醋,妻妾相鬥的話,那我承認,我做不好!我有我想要做好的事,我想要達成的理想。」


    景延年看著她,微微皺眉。


    「可至於你說的好母親,」蕭玉琢迴頭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小小孩子,「便是你不在,我也能照顧好他,保護好他。這是我的兒子,不若你將孩子還給我,然後你迴到長安城去,該做你的王爺,就繼續做王爺,該做將軍做將軍。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景延年抬腳靠近,逼視蕭玉琢,「什麽叫你的兒子?他身上流著的是我的血,他是我的血脈!」


    蕭玉琢輕哼一聲,「聖上不是已經為你賜婚突厥公主了?你娶了公主,想生多少個,就生多少個,為什麽非要搶我的重午?」


    「因為他是你為我生的兒子!」景延年咬牙切齒。


    他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了。


    屋子一時間徹底安靜了下來。


    她抬眼看著他。他垂眸望著她。


    四目相對,兩人唿吸都有些急。


    景延年抿了抿唇,忽而伸手抱住蕭玉琢,將她緊緊的按在自己的懷中。


    蕭玉琢趴在他胸前,聽著他胸腔裏渾厚有力的心跳聲,噗通噗通……


    他懷裏很暖,肩膀寬闊,雙臂有力。


    這種被人緊緊抱在懷裏的感覺,讓蕭玉琢突然心生小鳥依人之感。


    可自從被皇帝抓入宮中,被人放火劫走,又落入越王手中,不得不躲在宛城之後……


    蕭玉琢再也不想依靠任何人的保護了。


    她不需要軟弱,不需要小鳥依人,她隻想要自己羽翼豐滿,可以把她在意的人都保護的好好的。


    「玉玉,你是女孩子,其實……不用那麽要強的。」景延年在她頭頂,輕緩說道。


    他聲音很溫柔,和平日裏的冷厲不同。


    好似一根羽毛輕輕的撩撥著她的心。


    蕭玉琢卻嘆出一口氣來,「每個人都該自強,與男女無關。」


    景延年的眉頭皺成個深深的川字。


    她從他懷中掙脫出來,「關三讓我說服你,做他長青幫的副幫主。」


    景延年皺眉,搖了搖頭,「我沒興趣,你當知道,我來這一趟是幹什麽的?」


    蕭玉琢哼笑一聲,「你幹什麽的?該不會是去宛城找我的吧?」


    景延年看著她臉上的笑意,抿了抿嘴,梗著脖子道,「當然不是,我是帶著我兒遊山玩水的!」


    蕭玉琢點點頭,「你繼續去遊山玩水吧,把我兒留下。」


    景延年氣悶,他狠狠瞪了蕭玉琢一眼。


    蕭玉琢輕笑,「我倒是有意與關三合作,不過……」


    「不行!」景延年不待她說完,就立時反對。


    蕭玉琢翻了個白眼,「這是我的事吧?」


    「我既知道了,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如今最好縮減自己的生意,盡量將經營之事放下來。好好照顧孩子……」景延年沒說完。


    蕭玉琢轉身就去抱床上的小重午。


    景延年反應極快,伸手擋住她,並將她攔腰抱起,轉身走到外間。


    「你想幹什麽?」蕭玉琢問道。


    景延年皺眉看她,「這話應該我問你。」


    「若你還要百般幹涉我的事,那我們之間也沒什麽好說的了,我帶著我兒子走,你愛幹嘛幹嘛!」蕭玉琢斜眼看他。


    景延年重重的唿出一口氣來,「你的野心究竟有多大?將軍夫人,王妃,都滿足不了你嗎?你還想要什麽?」


    蕭玉琢微微一怔,「你是這麽看我的?」


    景延年眯眼,「那我該怎麽看你?你就不能像一般的女子一樣,簡單嫻靜的做一個婦人該做的事麽?」


    蕭玉琢聞言笑了起來,「算了,話不投機半句多。」


    說完,她站在屏風旁,朝裏間的床榻上,深深看了一眼,轉身離開屋子。


    她一開門,門外的三人嚇了一跳。


    竹香和菊香都連忙喚了一聲,「娘子。」


    那小婦人怯怯的往一旁退了一步。


    蕭玉琢提步出門,轉身進了隔壁。


    一牆之隔,毗鄰而居,誰也沒有低頭服軟。


    次日一早,蕭玉琢起身在驛館庭院裏走動。


    雨已經停了,一層秋雨一層涼,如今十月的天,冷的已經可以穿棉襖了。


    蕭玉琢正低頭走著,忽聞前頭有人喚她,她抬頭一看,卻見梁生正站在迴廊裏,微微笑著看她。


    梁生五官生的極好,和景延年渾身淩厲之氣不同。梁生的五官都很柔美。


    蕭玉琢沖他笑笑,提步向他走來。


    「娘子昨晚睡得可好,聽說娘子換了上房?」梁生緩聲說道。


    蕭玉琢點了點頭,「包下驛館的人,是關家行三,人稱關三爺,你可知道他?」


    梁生點點頭,簡單的說了他所了解的關三。


    「這人亦正亦邪,黑白兩道皆有勢力。也難怪驛丞對他這般畏懼。」


    蕭玉琢點了點頭。


    兩人一麵在迴廊中一前一後的走著,一麵緩緩的說話。


    「我聽說他手底下有個長青幫,很有些江湖地位,但他又是以行商為主,我便有個想法,」蕭玉琢停下腳步,看著梁生道。「可以建立一個商會,團結起各地商人的力量,所謂人多力量大,商會也是這樣。」


    梁生一聽,麵龐一亮,「娘子這想法好,就像商隊一樣,獨自一兩個商人行商上路,路途遙遠,難免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或是遇見山賊,或是遇流民劫匪……十分危險,可又不是每個商戶都能請的起鏢局護航。」


    「對對,」蕭玉琢連連點頭,「就是這個意思。如果有商隊,就可以團結這些散戶的力量。若是有商會,就可以統籌安排這些事。」


    梁生聽了很是激動,「這是好事呀,大大利於天下商戶的好事。」


    蕭玉琢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可惜,關三不同意,他說……沒興趣。」


    梁生皺起眉頭。


    兩人站在廊間說話,誰也沒有留意到,院中一輛牛車後頭恰走出一人來。


    景延年起得早。


    應該說是,昨晚他根本沒睡好。


    在外不比在府上,且這個驛館又被關三給包下了。


    他向關三多要了一間上房給蕭玉琢住,本來就要承下一份人情。


    卻也不好再要一間房,給小重午的乳母住。


    且他有心氣蕭玉琢,便沒有叫那乳母去住在牛車上。


    他把軟榻挪到屏風外頭,叫那乳母睡在外間。


    沒想到,屋裏多了個人,且知道蕭玉琢就在隔壁,他竟一夜輾轉難眠。


    小重午倒是踏踏實實的睡了兩個時辰,他一動,他立即就發覺了。


    晨起發覺太冷,他到牛車上拿小重午的另一套被褥。


    卻恰看見迴廊裏,一男一女說笑著走來。


    他一夜難眠,她倒是神清氣爽!跟別的男人說的那般投機,麵對著他時偏偏就橫眉冷對?


    景延年覺得自己的胸口悶得像是要炸了,抬腳向迴廊裏那兩人走去。


    走到一半,他耳力敏銳,恰捕捉到梁生說「我去找關三爺談談,盡力說服他,即便他不同意建立商會,也叫他同娘子合作試試。」


    蕭玉琢是背對廊外,她沒有瞧見景延年,聞言點了點頭,「勞煩你了。」


    梁生看到廊外的景延年,卻恍若未覺的轉開視線,朝蕭玉琢笑的明媚,「為娘子辦事,有何勞煩?」


    景延年當即麵色一滯。


    恍如有看不見的重拳,狠狠的捶在他的心頭上。


    他握緊了雙拳,咬牙切齒。


    梁生一直未再看他,好似從不曾發現他。


    景延年原地又站了片刻,忽而轉身,大步離去。


    蕭玉琢同梁生說完建立商會的事兒。


    聽到驛館裏傳來孩子的哭聲,她慌忙快步迴去,原以為是重午哭了,進得驛館才發覺是一個小女孩兒在哭。


    她舒了口氣,卻瞧見景延年從關三的房間裏走了出來。


    蕭玉琢皺了皺眉,不欲理他,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景延年卻快步追上她,伸手擋在她房間門口。


    蕭玉琢看他一眼,「郎君又有何事指教?」


    景延年勾了勾嘴角,「你不是要同長青幫合作麽?合作什麽?同我談吧。」


    「我跟你說得著麽?」蕭玉琢白了他一眼。


    景延年輕哼一聲,「怎麽說不著,如今我也是長青幫的副幫主了。」


    此話一出,蕭玉琢一陣錯愕。


    「堂堂的大將軍你不做,吳王你不稀罕,跑來做長青幫的副幫主?」蕭玉琢哼笑一聲,「聖上知道了,還不得滅了長青幫?」


    「聖上高不高興。那是聖上的事兒。」景延年口氣淡漠,「如今,說說你的事兒吧?」


    「我以為,我們之間,除了孩子,沒有什麽可說的了。」蕭玉琢伸手推他。


    他看似隨意的在門口一站,卻如同磐石一般,推也推不動。


    「讓開。」蕭玉琢無奈看著他。


    景延年搖了搖頭,「不是要跟長青幫合作麽?怎麽知道我是副幫主,就放棄合作了?」


    蕭玉琢皺眉,「你若是真心幫我,我不會拒絕合作,可你是真心的麽?」


    景延年垂眸看她,「我想讓你知道,你的選擇自始至終都是錯的!」


    蕭玉琢笑了一聲,「錯的?我想自立自強,有什麽錯?非要依靠著你,站在你背後,對你所有的決定都唯唯諾諾才不是錯麽?」


    景延年眯眼,「我不過是想保護你和孩子,你何至於說的這麽委曲求全?」


    「你要的不就是委屈求全麽?」蕭玉琢笑著搖頭,「抱歉,我不會。」


    她上前一步,低頭猛的往景延年胳膊上咬下一口。


    景延年縮了下手,「衣服髒……」


    她卻已經推門進去,反手將他關在了門外。


    菊香和竹香正在屋子裏收拾東西,見她快步進來,兩人錯愕看她。


    蕭玉琢嘆了口氣,懶得解釋。


    雨停了,可路上還十分泥濘。


    有些人已經上路離開,驛館之中清淨了許多。


    梁生去尋關三,但關三固執,沒被他說動。


    商隊裏許多人催著要走,梁生來尋蕭玉琢。


    景延年耳朵靈,聽到梁生叩門,他立即眉頭緊蹙。


    聽得隔壁開門關門的聲音,他立刻就坐不住了。


    四下看了一眼,他忽而抱走奶娘懷中的小重午,抬腳就去往隔壁。


    「小人是來跟娘子辭行的,子武一個人在長安照應著許多事,我怕他應付不過來。」梁生說道。


    蕭玉琢麵色有些尷尬,「你已經知道了?」


    她去長安就是為了見自己兒子的,如今在這小小驛館之中,遇見了帶著兒子的景延年,自然就不用在冒險去長安了。


    白瞎他專門為掩護她而組建的商隊。


    梁生笑了笑,拱手道:「當恭喜娘子才是……」


    話還沒說完,上房的門就被人一腳踢開。


    竹香一驚,立時往門口躥來。


    屋裏的幾人紛紛抬頭。


    竹香都準備出拳了,瞧見門口立著的人,生生又把拳頭收了迴來。


    梁生起身拱手。


    蕭玉琢微微皺眉。


    景延年卻抱著兒子,大大咧咧的走了進來,往蕭玉琢旁邊一坐,微微一笑,「你們說,繼續說。」


    梁生垂眸不再說話。


    屋子裏的氣氛一時變得很是奇怪。


    竹香偷偷沖菊香擠了擠眼睛,菊香被她擠眉弄眼逗得繃不住偷笑。


    蕭玉琢一時間哭笑不得。


    小小的重午被爹爹抱在懷裏,瞧見娘親,興奮的「咿咿呀呀」。


    蕭玉琢這會兒哪還有說正事兒的心情,伸手將孩子從景延年懷中抱了過來。


    小小的孩子,衝著她,咧嘴就笑了起來。


    那眉眼,那高挺的鼻樑,和他爹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景延年抬起下巴,視線掃過梁生。


    梁生垂眸,輕輕嘆息。


    「菊香,送送梁掌櫃。」蕭玉琢一麵說著,一麵伸手戳了戳重午的小臉兒。


    「不能這樣,容易讓孩子流口水的。」景延年低聲說著,抬手親昵的握住她的指尖。


    梁生抬眼之時,恰看到景延年將她的手,包裹在他掌心之中。


    他皺了皺眉,默不作聲的退了出去。


    ……


    關三一行,在驛館裏又耽擱了兩日。


    路差不多能行的時候,他叫眾人整理行裝,邀請景延年與他同行。


    「宛城沒有我長青幫自己的妓院,如今這醉鄉樓也是不個不爭氣的,我得親自去看看。」關三笑著拍了拍景延年的肩膀,「我這人旁的嗜好沒有,就喜歡開妓院。這次我要親自在宛城開個最大的妓院,越過長安的青樓去!」


    景延年聞言,未置一詞。


    蕭玉琢卻不屑的哼了一聲。


    關三沖她笑笑,「多謝玉娘子幫我說服修遠,玉娘子和醉鄉樓之間的那點兒不愉快,到了宛城,我必定好好問問水香,叫她給娘子賠禮道歉!」


    「賠禮道歉倒是不用了,隻是……」蕭玉琢還沒說完。


    廊外站著的水香連忙諂笑著上前一步,「娘子真是寬宏大量,當初誤會一場,是老奴失禮在先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誰知道娘子和三爺還能有這樣的緣分!」


    水香說著,順便又恭維了蕭玉琢幾句,便將話題岔了開。


    待她停下話音的時候,關三爺已經被驛丞請走了。


    「牛車平穩,待會兒收拾好行李,你就過來和我同坐。」景延年低頭對蕭玉琢說道。


    蕭玉琢輕哼一聲,「我才不和你同坐。」


    景延年皺眉,她已經轉身而去。


    驛館的雜役幫忙套好馬車,竹香和菊香將蕭玉琢的行禮搬到車上。


    蕭玉琢正要說上車之時,竹香小聲在她耳邊道:「娘子,將軍一直看著這邊呢?您真不去坐牛車麽?」


    蕭玉琢搖了搖頭,「他是想叫我先低頭,承認自己得依附著他。我才不去坐他的牛車。」


    「那娘子不將小郎君抱過來麽?小郎君定喜歡和娘子在一起。」菊香在一旁說道。


    蕭玉琢望了眼那輛寬大的牛車,垂了垂眼睛,「牛車平穩。到宛城以後,相見的時候還多。」


    蕭玉琢上了馬車。


    一行人緩緩上路。


    都是去往宛城的,迴去宛城這隊伍,可比出宛城那商隊氣勢多了。


    連景延年那牛車旁邊,都多了好多長青幫的護衛。


    關三爺對他這新晉的副幫主,倒是照顧得很。


    車馬緩緩駛離內鄉驛館。


    行進了大約有半個多時辰。


    蕭玉琢那馬車的馬兒卻有些不對勁了。


    那馬不停的噴著響鼻,像是想打噴嚏卻打不出一般。


    車夫揚鞭抽在它身上,它倒像是吃醉了,有些晃晃悠悠。


    「是雨後道路不平整麽?怎的這般顛簸?」竹香剛問出口,正要掀開簾子往外看。


    那馬兒像是被車夫的催促給惹惱了,突然揚蹄狂奔起來。


    蕭玉琢乘坐的馬車前頭,還有車馬,那馬兒瘋了一樣橫衝直撞。


    叫整個車馬隊伍都是一陣的兵荒馬亂。


    馬兒拖著車廂,衝出重圍,想著一旁的岔路狂奔而去。


    蕭玉琢和兩個丫鬟在馬車裏。被顛的暈頭轉向。


    馬車車廂亂晃,蕭玉琢腦袋磕在車廂板上,幾乎把她給磕懵了。


    「怎麽迴事?」竹香厲聲問道,「你會不會駕車?」


    車夫在外頭,聲音驚慌失措,「稟娘子知道,這馬驚了!它不停使喚了!」


    車夫怪叫一聲,道上有個陡彎,車夫被甩下馬車。


    車廂猛的一歪,將要翻倒。


    蕭玉琢和兩個丫鬟不由驚唿出聲。


    好在馬車晃了晃,繞過了那陡彎,又落在地上。


    繼續被那受了驚的馬,拖著向前狂奔。


    「車夫都不在了,馬也瘋了,這可怎麽辦?」竹香驚道。


    菊香往外看了一眼,「有人已經追過來了,隻要能斬斷套馬的韁繩……」


    「你扶好娘子,我去!」竹香擼起袖子,踹開馬車門,跳到車轅上。


    那馬果然瘋的厲害,根本不管前頭道路怎樣,一個勁兒的往前跑。


    這是條岔路,再往前就沒有路了。


    到了崎嶇不平的地方,馬車定然要翻!


    她會武藝還好,娘子和菊香豈不危險!?


    竹香摸出防身的利刃,斬在繩上。


    馬又跑又跳,她手中利刃一歪,險些砍在自己手上,馬揚蹄而起。


    竹香又險些被掀翻在車底下。


    「竹香小心!」蕭玉琢驚唿一聲。


    那馬猛的一轉彎。


    竹香半邊身子都被甩到了馬車外頭。


    若不是她一隻手死死的扒在車轅上,她就要被甩下車去。


    正在危急的關頭,忽見一個身影從後頭如電光一般一閃而過。


    他衝到那瘋馬前頭。


    竹香驚唿,「要撞上了……」


    卻聽一擊重拳!


    那馬長嘶一聲,踉蹌停了下來。


    馬車由著慣性往前撞去。


    前頭那人卻以雙臂之力,推住那瘋馬,擋住了往前沖的馬車。


    吱吱嘎嘎一陣響----馬車終於徹底停下。


    竹香拍著心口,鬆下了提著的氣。


    那馬踉蹌幾下,噗通一聲----倒地不起。


    「將軍!」竹香瞧見擋在瘋馬前頭的人,抹了把額上冷汗。


    蕭玉琢和菊香挽著手,都蒼白著一張臉,從幾乎要散架的車廂裏爬了出來。


    景延年黑著臉,飛身上前,將蕭玉琢從馬車上抱了下來。


    蕭玉琢覺得自己並沒有怕的要死,可手腳卻止不住的在抖。


    「不怕,我在這裏。」景延年輕撫著她的脊背說道。


    蕭玉琢深吸了口氣,自己站穩,抬眼看著景延年,「謝謝」卻卡在嗓子眼兒裏,不上不下,說不出口。


    景延年也垂眸看著她。


    若這會兒他說上一句,「叫你坐牛車,不坐,遇險了吧?」


    蕭玉琢覺得自己一定會窘到地縫裏去。


    可他沉沉的眼眸之中,卻隻有濃濃的關切擔憂,似乎已經忘了責備。


    這瘋馬衝出來的距離不近,景延年追在最前頭,後頭的人尚未趕到。


    蕭玉琢倚靠在他懷中,站在路邊等待。


    菊香卻是手軟腳軟的走到那瘋馬旁邊,蹲下身來,皺眉細細檢查著什麽。


    關三爺派來的車馬追過來的時候,菊香卻臉色凝重的來到蕭玉琢身邊,在她耳畔,低聲說了句什麽。


    景延年側臉看菊香,「你再說一遍?」


    不知道他是沒聽清,還是怎的。


    菊香皺眉,垂首道:「這馬是被人餵食了許多麻黃,才突然發瘋的。」


    景延年臉色黑沉,扶在蕭玉琢肩頭的手都不由微微收緊。


    他緊抿的唇,顯示了他此刻的怒氣。


    蕭玉琢也心下狐疑,在這半道兒上是誰想要害她?


    坐上了關三爺派來的馬車,一行人迴到車馬隊伍之中。


    景延年看了蕭玉琢一眼,「坐著別動。」


    他提步下車,去同關三爺要求,返迴驛館,不查出是何人使壞,絕不上路。


    關三爺佩服他功夫,也給他這副幫主的麵子。


    且他大概也覺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有人敢動這種手腳,實在是太不把他關三給放在眼裏了。


    一行又浩浩蕩蕩的迴了內鄉縣驛館之中。


    倒是把那驛丞給嚇壞了。


    「可……可是某那裏做的不周?」驛丞小心翼翼的打聽。


    知道副幫主夫人的馬車出了事兒,可把他嚇壞了。


    連忙尋到景延年麵前,「副幫主啊,某真的不知道此事啊,某與此事無關……某以性命起誓……」


    「把驛館之中餵馬之人,都叫來。」景延年要親自詢問此事。


    他去清查餵馬,套馬之人,親自見過那些個雜役。


    大有不查清楚此事,決不罷休之意。


    蕭玉琢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她在上房坐了一會兒,心情已然平靜下來。


    菊香被竹香扶著,臉色還有些不好。


    聽聞隔壁傳來孩子的哭聲,蕭玉琢連忙就去了景延年的屋子。


    隻有那小婦人一個在,她正在給小重午換尿布。


    蕭玉琢上前微微一笑,「讓我來吧。」


    那小婦人一驚,「娘子,這種事叫婢子來就成……」


    蕭玉琢微微一笑,動作卻熟稔得很。


    那小婦人看得一愣,「娘子像做慣了此事似的。」


    「可不是做慣了麽?」蕭玉琢微微一笑。


    「娘子既如此愛惜孩子,身邊有許多丫鬟僕婢,卻願意親手做這繁瑣拉雜之事,可見是有慈母心腸的,為何要和將軍如此生分呢?叫將軍和這小小孩兒都受分離之苦?」小婦人狐疑問道。


    蕭玉琢眼眸深深的嘆了一聲,抬眼認真看著那小婦人道:「我絕不想讓他們任何一個受苦,孩子哭的時候,我的心裏亦是難受。可我不想過仰人鼻息的日子,日日都生活在旁人的壓迫控製之下。這種沒有自由的生活,就如同沒有空氣,沒有陽光一樣。」


    「沒有空氣陽光?那人還能活麽?」小婦人懵懂。


    蕭玉琢笑了笑,「你說得對,人不能活。所以生活在旁人控製下的人,也不能活。」


    小婦人狐疑的搖頭,「一代代的人,不都是這麽過來了?您身份尊貴,還覺得不能活,那婢子們豈不是更……」


    蕭玉琢點點頭,「對,哪裏有不人道的壓迫,哪裏就會有反抗,隻是你們身體裏的那種反抗情緒,還沒有覺醒罷了。」


    小婦人看著她的眼神。像看著怪物一般。


    她全完無法理解她的想法。


    蕭玉琢輕嘆一聲,三年一個代溝,這隔了幾千年,甚至隔著一個空間的代溝,還真不是一般的深。


    她已經盡力叫自己適應這個時代,這個社會了。


    可是大約是以往壓抑的久了,如今被聖上逼到絕境,這情緒爆發出來,就不可抑製。


    蕭玉琢笑笑,不再說下去,她拿了勺子,一勺勺餵著小重午吃奶。


    小重午剛吃飽,正伏在她肩頭打著飽嗝。


    蕭玉琢聽聞道廊間傳來的腳步聲。


    她又輕撫了撫小重午的背,戀戀不捨的將他交給小婦人。


    她提步向外走,在廊間。迎麵和景延年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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