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琢不由笑起來,「你這些天一直沒有開口,甚至從驪山迴來也沒說,就是等著把城南的事情弄清楚了,再跟我提麽?」


    景延年臉上滑過一抹被看穿的窘迫,他清了清嗓子,「不用行動表明支持,如何能叫你放心?」


    「就是說,即便我跟你迴了將軍府,日後我想做什麽,你也不會幹涉?」蕭玉琢輕笑問道。


    「我可以容忍的範圍之內,絕不幹涉。」景延年點頭。


    蕭玉琢嗬的笑了一聲,「你能容忍的範圍之內?這話彈性可是太大了!」


    景延年微微皺眉,「總不能你迴了將軍府以後,還常常見外男,如此成何體統?」


    蕭玉琢還未爭辯。


    他又開口道:「且日後你就是母親了,相夫教子,豈不是重中之重?」


    蕭玉琢翻了個白眼,「剛剛不知道是誰說,用行動支持我?」


    景延年抿了抿嘴,「如此,每月可挑出兩日,處理府外庶務,其餘時間,不得私下見麵,便是掌櫃也不能隨意進出將軍府。」


    蕭玉琢抬眼看他,這大概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她抬手摸了摸肚子,「唔,這樣……你可會反悔?」


    「可立字為據。」景延年喜上眉梢。


    「當初是我休了你,如今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跟著你迴將軍府……」蕭玉琢小聲咕噥,「那我也太沒麵子了吧?」


    「我八抬大轎,親自來接你。」景延年脫口而出。


    蕭玉琢猛然抬眼,「你說的?」


    「是,決不食言。」景延年眼目溫潤,目光堅定認真。


    蕭玉琢記得,當初郡主出嫁之時,雖有十裏紅妝,風光盛大。


    可新郎官景延年,竟然都沒有親自去接新娘。他是叫手下人去迎親,而他不過是等在景府門口,將她娶進了門。


    為此郡主可是沒少鬧騰。


    王氏也沒少因此嘲笑她。


    景延年答應的這麽爽快,大約多多少少也有愧疚的成分在。


    算是補她一個完整的婚禮了。


    「倒也不用太張揚,叫人吹吹打打的,你親自來接我就成了,也好叫長安人知道,是你接了我迴去,不是不明不白的就好。」蕭玉琢微微紅了臉。


    景延年搖頭,卻固執的很,「已經委屈你一次,這次絕不再叫你受委屈。」


    蕭玉琢心頭暖暖,總算是合拍一次了吧?


    日後長相廝守。是不是就會越來越合拍了?


    景延年當即把她當初留在將軍府的嫁妝單子,又還給她,還添了不少東西在上頭。


    他去準備「迎娶」事宜。


    蕭玉琢則忙趁著如今還未迴將軍府的時候,把梁生和魏子武尋來,將景延年打聽來的城南的事情告訴二人。


    梁生帶著謄抄來的設計圖稿,去尋了王敬直。


    也不知他是如何說服王敬直的,王敬直竟同意了,給工部的人做「槍手」。


    梁生又把王敬直的設計圖稿,偷偷的送給他在工部任職的舊識。


    那舊識感激不盡,忙不迭的將王敬直的設計圖送交了工部尚書。


    尚書大人瞧那設計圖,讚嘆不已。


    沒過幾日,就傳來聖上首肯的消息。


    工部尚書得了誇讚,對那交上設計稿的工部侍郎格外關照。


    好處自然是少不了。還暗示他好好表現,日後有望高升。


    那工部侍郎對梁生更是感激不盡。


    梁生遞上蕭玉琢城南那一頃之地的設計稿時,簡直沒遇上什麽障礙,甚至一點兒力氣都沒費,就給通過了。


    原本嘛,聖上要建的芙蓉園就是王敬直設計的。


    他在芙蓉園臨近之處設計的草圖,有了芙蓉園的參照,更是相得益彰,建築風格,安排布局,和芙蓉園簡直渾然一體。


    沒有不通過的道理。


    梁生和魏子武辦成了這事兒,喜不自勝,來到別院和蕭玉琢一起慶祝。


    「聖上建芙蓉園,並非為了玩樂,聽聞工部的意思是,聖上重建芙蓉園,乃是對眾開方的皇家園林。不論世家貴族巨賈富商,都可出資租用芙蓉園玩樂。每月逢五,芙蓉園都有遊園會對百姓開方。屆時,商戶出資,便可入園設攤鋪。」梁生解釋道。


    蕭玉琢連連點頭,「當初就聽說,聖上要鼓勵商貿。能拿下城南的地,真是明智之舉。」


    「恭喜娘子,賀喜娘子。」梁生和魏子武舉杯,以茶代酒。


    蕭玉琢微微一笑。「日後更要多辛苦兩位郎君了。」


    待芙蓉園修好,又是長安城唯一一個對外開放的皇家園林。


    日後城南的熱鬧可想而知。


    她在城南的一頃之地,那價錢比現在得翻上多少翻?


    真真的寸土寸金呀!


    想想就要笑醒了。


    「日後我搬迴將軍府去住,與兩位郎君見麵就沒有這麽方便了,辛苦兩位的地方也就更多了,兩位多多擔待。」蕭玉琢舉起茶碗說道。


    梁生和魏子武聞言,微微一愣,「娘子要搬迴將軍府了?」


    蕭玉琢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是,孩子就快出生了呢。」


    兩人對視一眼,連忙說道:「恭喜娘子。」


    與別院裏高興歡快的氣氛不同。


    臨著別院的院中,景夫人可就沒有那麽高興了。


    原本蕭玉琢終於同意跟景延年和好,迴到將軍府去生下孩子,她也算了了心願了。


    她自己那時候辛苦,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在屈辱中長大。


    便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兒媳,自己的孫子再經歷這些。


    就算景延年執意要風光再娶,她也二話沒說的同意了,還親自張羅著許多事。


    偏偏景延年要再娶蕭玉琢的消息傳得快。


    她這邊剛挑好了幾個好日子,準備叫兒子和兒媳自己商量,定下日子的時候。


    不速之客便尋上了門。


    「我聽說,年兒要再娶蕭玉琢過門了?」楊氏翹著腿,坐在別院旁邊那院中,看著景夫人問道。


    景夫人漠然點了點頭,「是啊,兩個孩子終於能和好了,我心裏也高興。」


    「高興什麽呀?那蕭玉琢算是個什麽東西?當初她說休夫就休夫,既休了年兒,這輩子都別想再進我景家的門!」楊氏拍著桌案叫囂道。


    景夫人深深看了楊氏一眼,「她肚子裏懷著的可是我景家的骨肉。」


    楊氏輕嗤一聲,「哪個母雞不會下蛋?長安城裏的漂亮姑娘多得是?還怕我年兒娶不上媳婦不成?取了誰不能給你添孫子?何必稀罕她肚子裏的那塊肉?」


    景夫人猛的拍了下桌案,「嫂嫂!」


    楊氏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拍著心口道:「我不聾。」


    「那是年兒的孩子,注意你的措辭!」景夫人臉色不悅。


    楊氏嗬嗬一笑,「唉呀,你心疼孫子我知道,你想快點抱上孫子嘛,大不了叫她生下來,孩子還抱迴將軍府去?既是我景家的骨肉,怎能流落在外?隻是這蕭玉琢,卻是不能要了!」


    景夫人深吸一口氣,平靜心頭竄上的火。


    「你想啊,她在別院住了這麽長時間,這心早就野了。年兒這再把她給接迴去,她還能踏踏實實的跟年兒過日子麽?」楊氏徐徐說道。


    「她原本就不是那踏實過日子的人,如今……更不是了!」


    「年兒被她蹬了,如今再巴巴的把她娶迴去,還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娶迴去?那豈不是要把她供起來?」


    「你瞧著吧,你兒子日後肯定要落成長安城的笑柄了!」


    ……


    「你說夠了沒有?」景夫人越聽臉色越難看,忍不住打斷楊氏。


    「若年兒不是我乳養大的,我不是把他當自己親兒子一樣,這話我絕對不來說!」楊氏皺眉道。「如今我決不能由得你這糊塗娘親,耽誤他一輩子!」


    景夫人被她氣得臉色難看,卻又不想和她潑婦罵街一般扯著嗓子叫罵。


    「這是年兒自己的事情。」景夫人沉著臉說道。


    楊氏嗬的冷笑一聲,「年兒自己的事情,那你是在幹什麽?年兒向來聽你的話,你若不在背後攛掇,年兒會做這糊塗的決定?」


    「說誰糊塗?」沉冷的聲音,冷不丁的從門外響起。


    楊氏立時坐正了身子,額上的汗刷的就冒了出來。


    當初她那般丟臉的被人在景延年的書房裏抓出來,扔上馬車就送迴了莊子裏。


    她再不敢出現在景延年的麵前。


    今日是打聽了,景延年不在這院中,她才敢來,怎麽又叫他碰上了?


    景延年掀簾子進來。


    楊氏幹笑了兩聲。「年兒呀……你迴來了?」


    「母親在吵什麽?」景延年沒有看他,目光落在景夫人身上。


    景夫人輕咳一聲,「沒什麽。」


    楊氏皺眉,偷偷看了景延年一眼,垂著頭道:「年兒當真要再娶那蕭玉琢?」


    景延年這才看向楊氏。


    他沉冷的目光叫楊氏覺得好似有重重威壓,壓在頭上,脖子都要壓斷了。


    「是,舅母不同意?」


    微涼的語調,叫楊氏一抖。


    她壯膽道:「她那般掃你臉麵,你……你怎能……」


    她說話間抬眼。


    在景延年沉冷的目光中,她終於啞口無言。


    「聽聞舅母的兒子,我那表弟,如今受人舉薦,做了九品下的上關丞?」景延年忽而說道。


    楊氏臉上立時溢出光彩,「是啊,雖說是個小官兒,比不得年兒你榮耀,可好歹我景家也是……」


    她話說了一半,突然僵住,目瞪口呆的看著景延年。


    景延年笑的意味深長。


    楊氏卻渾身一愣,「你想幹什麽?你不幫他謀官職也就罷了!如今這官職可不是靠著你得來的!」


    「那是靠誰呢?」景延年好奇問道。


    「你,你不用管!」楊氏嚇得變了臉色。


    她沒想到六公主還會再叫人找她。


    她以為經過上次書房的那件事以後,六公主就恨透了她。


    沒曾想,六公主這次派人找她,非但沒有要挾她,沒有害她。反而直接兌現當初的承諾,給他兒子舉薦了官位!


    雖說這官銜在長安城小的不能再小,但好歹她們也算是從世代躬耕的農戶,邁步成了有官身的人了呀!


    「我不叫表弟為官,其實是為了舅母一家著想。」景延年緩緩說道,「官場之上,是非多,越是靠近聖上的人,榮辱就越是存於朝夕之間。」


    楊氏扯了扯嘴角,「謝你好意,如今你表弟很好,不用你費心,你管好自己的事兒……」


    「這話我也想告訴舅母。」景延年緩聲說道。


    楊氏一噎。「我是為了你的臉麵著想。」


    「舅母知道,表弟受舉薦,謀了官職,雖然不是我辦的,可若是想讓他丟了官,可就簡單多了。」景延年微微一笑。


    楊氏蹭的從座椅上站了起來,「你……年兒,我白乳養了你那麽多年了!」


    「我自問不曾虧待舅母一家。」景延年聲音平緩。


    「為了要再娶那蕭氏女,你就要這般和你的親舅母作對嗎?」楊氏紅著眼圈委屈道。


    景延年蹙了蹙眉,「舅母為何這般生氣?」


    「還不是為了你的臉麵,你是大將軍呀,是你景家的門楣呀!」楊氏躲開他的目光。


    「哦,」景延年笑了笑。「我還當是誰託付了舅母什麽呢?」


    楊氏慌忙搖頭。


    「既然不是,那表弟的官職定然也不是舅母答應了旁人什麽才某來的,這小官,不做也罷,我明日就去告訴吏部……」


    「你愛娶誰娶誰吧!」楊氏忙不迭的打斷他的話,「你表弟好不容易才某個了官身,你可不能毀了他的前程。」


    景延年似笑非笑的看著楊氏。


    楊氏氣唿唿的,可在他麵前,她卻不敢像在景夫人麵前一般叫囂亂跳。


    見景延年心意已決,她隻好灰溜溜的離開。


    景延年可是比六公主看起來可怕多了。


    楊氏離開,景夫人把那幾個挑出來的好日子擺在景延年麵前。


    「你和玉玉挑個日子,趕緊的把她接迴去,眼看孩子就要出生了。」景夫人一掃剛才的不愉快。臉麵含笑道。


    「還挑什麽,最近的好日子是哪天?」景延年道。


    景夫人垂頭看了看,「四月初一,宜嫁娶。」


    「就那日吧。」景延年淩厲的眉目都柔軟起來。


    「不用問問玉玉的意思?」景夫人笑道。


    景延年輕咳,「她都答應了,這有什麽好拖的?」


    景夫人掩口輕笑。


    竟將景延年的臉都給笑紅了。


    蕭玉琢前幾日讓人在別院的牆上開了個門兒。


    送走了梁生和魏子武,她便直接從小門,入了臨院兒。


    她並不知景延年此時也在院中,她拿著幾個花樣子,是來尋景夫人的。


    景夫人繡活兒極好,她卻不擅長這些。


    時間緊張,嫁衣叫繡娘做了,蓋頭卻隻能貼身的人來繡。


    她便是來請教景夫人,這蓋頭挑哪個花樣子最是好看。


    進得廳堂,便撞見了景延年。


    蕭玉琢微微一愣,扭頭就走。


    景延年疾步起身,追上她,「看見我,跑什麽?」


    「阿娘說了,大婚之前,不宜見麵。」蕭玉琢臉頰微紅。


    景延年垂眸,「孩子都快生了,怎的不宜見麵?那都是老習俗,在這兒不適用。」


    蕭玉琢輕笑一聲,「日子你定下了?」


    「四月初一,是個好日子。」景延年扶她坐下。


    景夫人笑嘻嘻看著他們。「你們坐著說話,我去挑幾樣絲線。」


    「母親別走,四月初一,隻剩下半個月不到了,我這蓋頭還沒繡呢,」蕭玉琢忙道,「這幾個花樣子,母親替我挑一個吧?」


    梅香把她拿的幾個花樣子擺到景夫人麵前小幾上。


    景夫人正笑嘻嘻的看著。


    一屋子暖意融融,春光正好的味道。


    卻忽聞外頭有急匆匆的腳步聲。


    屋裏的閑適安逸,一瞬間被衝散了些。


    「將軍,將軍!」小廝氣喘籲籲,「聖上傳召!」


    小廝聲音很急。


    屋裏人微微一驚。


    蕭玉琢心頭一跳,直覺不好。


    她側臉的看了眼景延年。


    景延年起身。給她了個安撫的眼神,「我且進宮去看看。」


    「會不會是……」蕭玉琢皺眉,沒往下說。


    但意思很明顯,會不會是聖上不想讓景延年接她迴去?


    畢竟當初他跪在禦書房外頭求聖上收迴成命的時候,聖上就沒同意。


    過了這麽久,且聖上知道她已經懷了景延年的孩子,他們都料想聖上不會再幹涉這事兒了。


    「可能是朝廷中的事情。」景延年輕笑道。


    蕭玉琢點點頭,看著景延年一步三迴頭的往門口走去。


    「如果有什麽事……你記得叫人傳個口信兒迴來!」


    景延年答應之後,這才離去。


    蕭玉琢格外安靜的坐著。


    這一段時間所有的事情都太過順利。


    城南的地皮也要開始建設。


    德信櫃坊年儲戶的數量越來越多。


    五芳齋的生意蒸蒸日上,如今已經在長安城以外開設了分號。


    分號掌櫃都是梁生挑出來,人品德行都信得過的人。


    沒道理事事順利的時候,唯有她和景延年要和好的這件事遭遇波折吧?


    「別想太多,日子都定下來,你就安心等著年兒來接你迴府吧!」景夫人笑著說道。


    蕭玉琢也迴她一個微笑。


    ……


    景延年很快的趕到宮中。


    聖上正在書房裏等著他。


    除了幾個貼身的內常侍以外,書房裏沒有其他人。


    景延年不知聖上所為何事,躬身行禮。


    聖上的目光卻一直落在麵前禦案之上。


    禦案上擺了一張大臣的奏諫陳詞,說的便是景延年要風光再娶蕭玉琢的事兒。


    「愛卿要娶妻了?」聖上笑嗬嗬問道。


    景延年微微頷首,「是,蕭氏已懷有臣的骨肉,如何能叫他們母子流落在外?臣是要接她迴府。」


    「哦,原來如此。」聖上沉吟,「朕還記得,當初蕭氏休夫的時候,將事情鬧得很難看,大掃了愛卿的臉麵,如今愛卿卻要風光再娶。豈不是助長了蕭氏的氣焰?」


    景延年心頭有些不悅,每個人都跟他說臉麵?他的臉麵豈是這一點事就能辱沒的?


    「臣並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景延年道。


    聖上卻緩緩搖頭,「朕卻不能容忍。」


    景延年微微一愣,愕然抬頭看著聖上。


    聖上看他一眼,目光又落迴到禦案之上。


    那奏諫陳詞,言辭激烈,批駁蕭氏玉琢乃是個頗有野心的女人,不安於居室,偏偏重利。休了景延年以後,在長安城開食肆,開櫃坊,甚至欲要在城南大展拳腳……


    如今她所做這一切事事盡都順利,為她帶來無數財富以後,她的野心又不能滿足了。


    當初主動休夫,如今她為了滿足自己的野心,又要迴到將軍府去。


    好借著景延年的手,達成她憑著自己不能完成的宏願。


    蕭玉琢究竟是什麽樣的野心,要完成什麽樣的宏願。


    那陳詞之上並沒有寫的很明白。


    但是這份奏諫擺在了聖上麵前,聖上卻是想得很明白。


    蕭玉琢想要錢,她已經憑著鑽營得到了。


    她又想迴到景延年身邊,便是錢已經不能叫她的貪慾滿足了。


    那她想要的就隻剩下權了。


    「朕知道,蕭氏跟先帝的關係很親密,先帝一向疼愛她。」聖上冷著臉說道,「朕卻不像先帝那般驕縱她,你這番娶她……」


    聖上暗示景延年。


    景延年微微皺眉,拱手道:「臣效忠追隨聖上之時,已經娶了蕭氏。」


    「可那個時候,你並非自願娶她,乃是先帝逼迫你。如今,愛卿似乎很迫不及待呀?」聖上笑道。


    景延年不知聖上為何不喜歡蕭玉琢,但這份不喜歡,聖上已經表達的很直白了。


    若他還是當初那個隻為了證明自己,證明自己沒爹一樣可以成為人上人,為了榮譽可以不惜犧牲一切的他,他一定會順勢表明自己願意遵從聖上的安排。


    可現在,他想到蕭玉琢還在別院裏等著他,等著他迴去迎娶她。


    他嗓子微微發緊,「迴稟聖上,臣惦念與她夫妻一場,她有懷有臣的子嗣,是以過往都既往不咎,隻盼日後能舉案齊眉。」


    聖上哼笑,禦案上的陳詞奏諫,讓他的目光變得格外冷涼,「她當初休夫出門,就是不顧念你們的夫妻之情了。且景將軍帶兵踏平鬆竹館,坊間流言果真就是空穴來風?」


    景延年脊背一僵。


    「蕭氏當真沒有去過鬆竹館?當真不認識鬆竹館的男娼?當真沒有給景將軍帶過綠帽子?」聖上嗬的笑了一聲,「將軍怎麽就那般肯定她肚子裏的,一定是你的種呢?」


    「聖上!」景延年大喝一聲。


    他聲如洪鍾,在高闊的勤政殿裏反覆迴蕩。


    聖上被他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以後,發現自己的話確實說的有點兒過分了。


    這話不是在當麵,辱沒景延年身為男人的尊嚴麽?


    「愛卿別往心裏去,朕也就是那麽一說。」聖上笑了笑。


    景延年垂眸下去,但雙拳已在身側握緊。


    「朕倒是有個好辦法,」聖上笑著說道,「不如愛卿且等著蕭氏將孩子生下來,滴血驗親,當真是愛卿的骨肉,那自是要抱迴將軍府養的,若是……嗬嗬。」


    聖上話音落地,金殿之中良久一片肅靜。


    景延年身子繃得緊緊的。


    殿中伺候的內常侍也屏氣寧聲,不敢有一丁點兒動作。


    聖上又看了看那奏諫上的陳詞,上頭將蕭玉琢迴到景延年身邊以後,會如何的吹枕邊風。如何的將忠心耿耿的景延年,變成滿足她私慾的利刃,分析的格外透徹。


    透過這份陳詞,聖上似乎已經看到了蕭玉琢日後越發貪婪的嘴臉。


    聖上皺眉,言明強調道:「長安城裏世家貴女,甚至朕的公主,朕都可叫愛卿來挑。但蕭氏玉琢,不行。」


    聖上搖頭,不行兩個字說的格外果決。


    景延年撩起衣擺,彎身跪地,「臣隻願復娶蕭氏玉琢,絕不另娶他人。」


    「你……」聖上怒拍禦案,「為了一個女人。你要跟朕作對嗎?」


    如今還沒有重新娶她過門呢,睿智冷情的景延年已經開始受蕭玉琢擺布了,日後朝夕相處,那還得了?


    「以往朕怎的未曾發現,她竟如此厲害?竟叫朕的愛卿昏聵至此?」聖上怒喝道。


    景延年叩首,「以往她驕縱任性,如今已經改過自新了,求聖上給臣和蕭氏一個破鏡重圓的機會。」


    「鏡子破了,如何還能重圓?」聖上冷笑,「朕再問你一遍,大夏貴女千千萬,愛卿可有心儀之人?」


    這語氣,咬牙切齒。仿佛他膽敢再提蕭玉琢,聖上立時就要翻臉發怒。


    景延年皺眉,沉默片刻,「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


    「放肆!」聖上抓起禦案上的鎮紙,就要砸向景延年。


    但想到景延年曾為救駕,身受重傷,且在他奪取皇位之中立下汗馬功勞。


    聖上咣當放下鎮紙,「拖出去,叫他跪在殿外好好反省,想明白了再來見朕!」


    景延年被拖出了勤政殿,幾個內常侍遠遠的看著他,叫他端端正正的跪在殿前的漢白玉地麵上。


    聖上坐在殿中。看著禦案上的奏諫,眉頭蹙的緊緊的。


    ……


    蕭玉琢在家中久等,卻也不見景延年有消息送迴。


    她起身安慰了景夫人,讓人備車去了蕭家。


    長公主見她大這肚子還亂跑,好一通數落。


    「阿娘先別罵,煩請阿娘派人打聽打聽,聖上召修遠入宮,究竟所謂何事?為何他去了這麽久卻沒有消息送迴?」


    看著蕭玉琢眼目之中不經意流露的焦急關切。


    長公主嘆息,不忍心再說教她。


    派了人到宮中打聽。


    沒出一個時辰,便帶迴消息來,「聖上讓景將軍跪在勤政殿外反省呢。」


    「他犯了什麽錯?」長公主問道。


    那帶迴消息的小廝偷偷看了蕭玉琢一眼,垂下頭來,不敢作聲。


    「快說呀!事到如今。還磨蹭什麽?」長公主催促。


    那小廝咳了一聲,「聖上不許景將軍復娶娘子……」


    蕭玉琢微微眯眼,臉色發白。


    長公主一驚,連忙看她。


    蕭玉琢垂眸,輕聲慢語道,「阿娘我沒事,隻是聖上為何不肯?」


    「聖上說,蕭家娘子驕橫跋扈,配不上景將軍……」小廝小聲咕噥。


    長公主心疼女兒,瞧見蕭玉琢臉色極差,當即道:「我這就進宮跟聖上說理去!」


    「阿娘別去!」蕭玉琢喘口氣,連忙拽住長公主,「阿娘。聖上是四舅舅,不是大舅舅……」


    長公主皺眉看她,揮手叫隨從下去。


    「你們好不容易都看清楚彼此心意,好容易走到了今日……」長公主看著女兒略顯蒼白的小臉兒,已經不忍心抱怨她。


    「是我當初任性,走到今日,也是我咎由自取,」蕭玉琢眉心蹙緊,「既是我惹出來的禍,我自己去跟聖上賠罪。」


    長公主連忙搖頭,「你大著肚子,如何能進宮。你也說了,他是你四舅舅,他可……」


    他可不會像先帝那般縱容她。


    蕭玉琢重重點頭,「我知道,我是去賠罪的,不是去惹聖上生氣的,隻要聖上消了氣,自然不會再為難我們了。」


    長公主疼惜的看著蕭玉琢。


    「阿娘,我如今若不竭力挽迴,日後定會後悔。」蕭玉琢緩聲說道,「隻有做了我該做的,才會無愧於心,無愧於孩子。」


    長公主勸不住她。


    蕭玉琢帶著丫鬟,素衣散發,進宮請罪。


    「聖上。蕭氏求見。」內常侍在殿中稟道。


    聖上抬頭,「蕭玉琢來了?她倒真敢來?」


    「蕭氏素衣散發,端端正正的跪著呢。」內常侍小聲道。


    聖上起身,來到窗邊。


    透過窗,恰能看到蕭玉琢挺著個大肚子,跪在景延年身後幾步之外。


    景延年幾番迴頭,滿臉是汗,似乎想勸她迴去,礙於是殿前,不能喧譁一直沒有揚聲開口。


    「誰放她進來的?」聖上聲音裏透著不悅。


    內常侍嚇了一跳,「她是乘長公主車架,所以……」


    「不論乘誰的車架,未曾檢查就能放她進來嗎?」聖上喝問。


    內常侍不敢說話。


    常伺候聖上身邊,深諳聖心的梁恭禮上前道:「聖上若不想見她,奴才叫人哄她出去。」


    聖上微微點頭。


    梁恭禮連忙退出殿外,指了幾個小太監上前。


    「蕭氏如今已非郡主,聖上豈是你想見就見的?快走快走!」小太監上前驅逐蕭玉琢。


    蕭玉琢抬眼,看了看在前頭跪的筆直的景延年。


    景延年迴頭沖她連連搖頭,還比口型道:「快迴去!」


    蕭玉琢鼓足勇氣,一手護著肚子,一手放在臉側沖金殿喊道:「聖上,蕭氏知錯了!蕭氏當初任性妄為,如今已知道自己是大錯特錯了,一個女人,休什麽夫?自然是君為臣綱,夫為妻綱!求聖上給蕭氏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聖上輕哼,「說得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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