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嬤嬤後來又被打了一頓,一口咬定那宮女就是自殺,自殺前,什麽都沒說過,什麽人都沒見過。


    聖上身邊的內常侍,判定她監管不利,三十杖責,若是打死,一了百了。若是扛過了三十杖還沒死,就逐出宮門,留她一條活路。


    這老嬤嬤謙虛,當初跟李慧芝說她身子骨不行,沒想到三十杖,還真叫她生生挺過去了。


    李慧芝交代玲瓏,要收買好手,等那嬤嬤一出宮,當晚就將那一萬五千貫的飛錢奪迴來,再要了那老嬤嬤的性命。


    那老嬤嬤竟敢威脅她,從她嘴裏摳肉吃,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玲瓏連自己先閑來沒事兒繡的荷包帕子都賣了,可如今湊出來的那點兒錢,哪裏還能收買什麽好手。


    買通了幾個地頭蛇,人看在是宮裏貴人的份兒上答應下來,卻還帶著幾分不屑。


    當晚要動手的時候,才發現那老嬤嬤在客棧裏下榻是假,當天不顧身上的傷,雇了馬車,就離了長安了。


    出了長安,李慧芝真是鞭長莫及。


    「竟敢耍弄我!我要她死,要她死!」李慧芝氣的一口銀牙咬碎,那模樣真像是要殺人一般,「若不是蕭玉琢,我豈會落到今日田地!都是她害的!我要她死!」


    玲瓏想勸不敢勸。


    李慧芝紅著眼睛道:「今日八公主奚落我,說我穿的還不如她身邊的宮女體麵!她一個七八歲的毛孩子!竟敢奚落我!若不是蕭玉琢害的,我豈會像今日這般狼狽!」


    她氣惱不已。


    玲瓏上前撫著她的背,小聲安慰,「都會過去的,公主,都會過去的……」


    李慧芝冷冷看她一眼,忽而抬手,狠狠給了她兩個耳光。


    玲瓏一下子被打懵了,木木的看著李慧芝。


    李慧芝這才想起來,若是打跑了玲瓏,她身邊再無可信之人了。


    她又抱著玲瓏的脖子哭了起來,「是我命不好……」


    李慧芝覺得自己命不好。


    蕭玉琢卻覺得自己真是得上天眷顧。


    縱然建設開發城南的銀錢還沒有著落。但好事卻是接連不斷。


    菊香說她肚子裏的孩子發育的很好,健康活潑。


    健康是判斷出來的。


    活潑她卻是深有體會,隻要他爹一彈琴,或是一念書。


    她的肚子裏那娃子就會「上躥下跳」的亂動一氣。


    父子,亦或是父女倆,隔著肚皮,交流的有聲有色。


    她這揣著孩子的娘,到好似成了多餘的。


    孩子好,她便覺得一切都挺好。想到當初自己甚至一怒之下,想打落這孩子,她心裏就一陣陣的酸楚內疚。


    更好的一件事,乃是蕭十五娘要出嫁了。


    她暗戀紀王良久,如今總算是修得夫妻同船度了。


    哦,不是夫妻。


    隻有紀王妃,才是紀王的妻。


    她雖是側妃。也是個好聽的妾罷了。


    好在蕭十五娘不計較,她能成為紀王的側妃,便歡喜的不能自持。


    出嫁前一日,她們這些出了門但尚在長安的姐妹,以及家中還未出閣的小娘子,都被請到了蕭十五娘的院子裏。


    為她「哭嫁」。


    幾個已經嫁人的蕭家女兒,握著她的手就哭了出來。


    蕭十五娘自己卻是哭不出,她滿心滿心都是歡喜。


    蕭玉琢與她握著手,「我哭不出,且我有孕在身,菊香說,哭了對孩子不好,你莫計較我。」


    蕭十五娘看著她的眼睛,忍不住笑,「莫說你哭不出,我卻也是哭不出。如今旁人不知道,你還能不知道我的心?」


    她說著,含羞帶怯的垂下頭去。


    當初在明覺寺裏,「偶遇」紀王,並擺了棋局,誘紀王上鉤的一幕幕,好似又迴到眼前。


    「謝謝你,阿姐。」蕭十五娘緊握住她的手,聲音裏帶了一絲激動的顫抖,「我怎麽也沒想到,討厭了你十幾年,跟你作對十幾年,最後幫我,助我,改變我命運的人。卻是你,隻有你。」


    蕭玉琢不好意思的搖頭,「你快別這麽說,我會驕傲。」


    十五娘噗嗤一笑,「人家都是來哭嫁的,偏偏姐姐非要逗我!」


    蕭玉琢嗬嗬一樂,「人說一孕傻三年,我不是逗你,可能是變傻了,所謂傻樂,人一傻,就容易樂。」


    蕭十五娘正笑得花枝亂顫。


    外頭卻突然有丫鬟稟奏說,景將軍來接夫人迴家。


    屋子裏嫁了人的,沒嫁人的娘子們,頓時一片尖叫。


    艷羨的目光簡直要將蕭玉琢淹沒。


    「這才多久不見?巴巴的就跟到蕭家來接人?是怕蕭家人吃了你不成?」有姐妹玩笑說道。


    蕭十五娘連忙挽住蕭玉琢的胳膊,笑道:「如今阿姐懷有身孕,將軍緊張不是正常麽?」


    那嫁了人有過孩子的姐妹酸溜溜道:「好像誰沒生過孩子似得?也沒見哪家夫君都緊張成這個樣子呀?」


    那些尚未出閣的小娘子,眼裏直冒嚮往的泡泡。


    「不是說今晚要陪著十五娘麽,說好了不走的!」姐妹玩笑道。


    蕭十五娘連忙送了蕭玉琢起來,「我可不敢強留阿姐在此,隻怕景將軍拆了院牆也要進來將姐姐接走。姐姐身體不便,還是迴去也好叫大家都放心。姐姐能得景將軍如此傾心相待,隻盼著姐姐將這福氣也帶給妹妹。」


    蕭十五娘說著微微紅了臉,她垂下頭去。


    明日就要嫁人的她,對往後的日子有著太多的嚮往和憧憬。


    景延年親自來蕭家接人,無疑將這「哭嫁」推到了高氵朝。


    蕭十五娘琢磨著,她雖不是紀王的正室,但隻要紀王對她的心,能像景將軍對姐姐那般,她也滿足了。


    蕭玉琢在眾姐妹的調笑聲中,出了十五娘的閨房。


    院子裏卻比屋裏頭還熱鬧。


    廊下廊外堆滿了箱籠,庫房裏簡直要放不下了,下人們正張羅著在院子裏搭棚子,將這些箱籠都給遮蓋起來。


    此時還有下人源源不斷的往院子裏抬著東西送過來。


    「怎麽如此多的東西?」蕭玉琢輕聲問道。


    梅香扶著她的手。


    竹香菊香護在她身邊,唯恐那抬著東西的下人沒瞧見,再衝撞了她。


    「這不算多,都是親戚朋友送來的賀禮,添妝。」梅香輕笑,「娘子大約忘了,娘子當年從公主府出嫁的時候,十裏紅妝呢!幸而公主府大,庭院也是堆滿了的!」


    蕭玉琢哦了一聲,倒真有些記不清了。


    她來到外院,果然瞧見景延年正在在院子外頭等她。


    蕭家的幾位伯父,也都站在庭院下頭,笑眯眯的和他攀談著什麽。


    他身高腿長的往那兒一站,好似自身為光一般,吸引著所有的目光不自覺的就落在他的身上。


    蕭玉琢輕哼一聲,「不是答應他了會早些迴去,還故意跑來!高調!顯擺!」


    梅香聽見她的咕噥,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娘子不高興啊?以往不是娘子刻意叫將軍來娘家接您迴去麽?您都說了好幾次,可將軍那時候太忙……」


    蕭玉琢微微皺眉,這事兒她可沒幹過,肯定還是原先那郡主做過的事兒。


    什麽太忙!他以往是中郎將都忙,如今是大將軍到能抽出空來了?


    蕭玉琢心中暗暗吐槽,腳步卻一點點靠近了景延年。


    正在和叔伯們說著話的他,倏爾迴過頭來。


    瞧見她,便抬眼一笑。


    溫厚關切的目光,明媚的笑容,直叫庭院都越發明媚了。


    蕭玉琢不由嘴角微揚。


    「玉玉身子不便,就不在蕭家久留了,我恰好路過,這便接了她迴去。」景延年拱手跟蕭家叔伯們說道。


    蕭家人也跟著拱手,語氣分外客氣,「應該的,應該的!」


    「玉玉如今也要做母親的人了,可不能像以往那般任性了!」


    「景將軍如此愛護你,你可要懂事啊,莫像在家裏一樣……」


    ……


    這究竟是她的叔伯還是景延年的叔伯啊?


    蕭玉琢翻了個白眼。


    景延年扶著她的手,輕咳了一聲。


    蕭家的長輩們紛紛閉上嘴,笑嗬嗬的送他們離去。


    蕭玉琢爬上牛車,沒曾想景延年也跟了上來。


    「郎君怎麽不騎馬?」


    景延年在她身邊坐下,「我們不迴家。」


    誰跟你迴家呀?蕭玉琢輕哼,她要迴別院。別院是她自己的家!


    「許久都沒有去看母親了,如今到了年底,我們一起去探望母親。」景延年緩聲說道。


    蕭玉琢微微一怔,抬眼看他。


    「我沒有跟母親說,你要跟我和離的事情。母親催了好幾次,隻怕你不想迴去,我也未去看她。」景延年的目光落在蕭玉琢身上。


    蕭玉琢張口結舌的看著他。


    怎麽個意思?想借著景夫人不知道,就當做從來沒有過「休夫」之事?


    就這麽不明不白的過下去?


    景夫人一看她挺著個肚子,知道要抱孫子了……萬一跟著住到長安城裏來,那她是不是還得配合著他搬迴將軍府去?


    蕭玉琢微微一笑,「將軍真是打得好算盤吶?」


    景延年抬眼看她,目光溫潤,車窗外的陽光,透過紗簾,傾瀉而入。


    有光落在他臉上。輾轉過他眼角眉梢,真是玉樹蒹葭。


    被她一語道破,景延年倒鬆快一笑,「鬧了這許久,你也該解氣了吧?就算是我以往做得不對,如今一一都改了。陪我去見了母親,她急等著抱孫子,也叫她高興高興。」


    蕭玉琢輕哼一聲,「難怪今日你會到蕭家來接我,想我原諒你啊?」


    景延年眉宇微蹙。


    「以往郡……我叫你到蕭家接我,給我在姐妹麵前長臉麵,你怎麽不來?如今你我已經不是夫妻了,你倒忙著來秀恩愛呀?」蕭玉琢翻了他一眼,「可我如今不稀罕了。」


    「秀恩愛?」景延年眼眸有些深邃幽暗的嘀咕了一句。


    蕭玉琢揚聲對外頭道:「停車!」


    車夫嚇了一跳,連忙拽住踢踏而行的牛。


    「我已經說了,以往我確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如今已經跟你道歉,也試著一樣一樣的改過來。」景延年抬手捉住她的手,「也許我做的不夠好,但我會努力。」


    「景將軍,」蕭玉琢把手從他手心裏硬抽出來,「您沒明白我的意思,您做的很好!可如今,我不需要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機會挽迴!我喜歡您的時候,您不稀罕理我。如今我沒了您也能過了,您就不要再糾纏了。」


    景延年臉色一僵,嘴角的笑意一點點消散。


    「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和離的也不在少數,您就別拿我肚子裏的孩子說事兒了!」蕭玉琢一臉正經。「我是不會去莊子上的,該怎麽跟景夫人解釋,那是你自己的事!別借著這麽個機會,就想把我拉迴將軍府去。我好不容易出來了……」


    「什麽叫好不容易出來了?」景延年眸色暗沉。


    蕭玉琢微微皺眉,「先前我們不是相處的都挺好的麽?你做你的大將軍,我做我的蕭家娘子。你閑來無事的時候,給孩子彈彈琴,念念書。完了還是你過你的,我過我的。這樣互不相幹的,我以為咱們能一直這麽和睦的相處下去?」


    景延年眼眸冷涼,眸中似有暗潮洶湧。


    蕭玉琢忽略他的情緒,繼續緩緩說道:「可您還是不知足,非要打破這種關係!您想更近一步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蕭玉琢,」景延年目光緊緊鎖定在她身上。「你的想法越來越奇怪了,讓我不禁好奇,一個人的性格為什麽會經歷這麽天翻地覆的變化?」


    蕭玉琢微微一笑,「我當初就告訴過您,這事兒,得問您啊!」


    景延年傾身靠近她。


    蕭玉琢猛的往後仰,脊背已經貼在了車廂壁上。


    他的臉近在咫尺,唿吸都能撲在彼此的臉上。


    蕭玉琢在他銳利的目光之下,竟微微有些緊張了,「我不屈服,你還想用強啊?」


    她說著,挺了挺自己的肚子,以示威脅,順便亦壯膽氣。


    景延年眯眼道:「別一口一個『您』。玉玉,你知道。男人很容易被挑釁的姿態激怒,我已經問過宮中的禦醫了,禦醫說,除了頭三月,後兩月,中間便是行房事,也不會傷害到孩子。」


    蕭玉琢被他的語氣和逼近的目光嚇了一跳。


    明知自己已經靠在廂壁上了,她還猛的往後仰頭。


    「咚」的一聲,她的後腦勺磕在了車廂上。


    景延年似乎沒想到她會有這麽愚蠢的動作,不禁微微錯愕。


    「你……離我遠……」


    蕭玉琢的話沒說完,就被堵迴了嘴裏。


    景延年身上帶著清冽的檀木香氣,他的吻卻是火熱而霸道的。


    他舌尖有力,輕鬆撬開她的貝齒,糾纏著她的丁香小舌。


    蕭玉琢心跳加快,她抬手捶打著他的肩頭。


    他卻捉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按在身子兩側,吻的更加深入。


    蕭玉琢隻覺臉麵發燙,他身上那種強勢的雄性氣息太過濃厚,當初兩人親密的情形莫名迴到眼前。


    她身子越發綿軟。


    他攔住她如今已經不再窈窕的腰身,卻還是那般的輕鬆。


    他小心翼翼的沒有碰她的肚子,溫熱的手掌卻在她身上遊走。


    懷了孕的婦人,本身雌激素就會比平日裏分泌的更多,也會更加敏感。


    他這般撩撥,蕭玉琢覺得自己要融化在他的手裏了。


    「唔……」景延年悶哼一聲,抬起頭來。


    他嘴角略有些血跡。


    蕭玉琢嘴裏有一絲腥甜的味道,她眼中尚含著未散去的情慾。


    「景延年,你再動手動腳,小心我告你!」


    「告我什麽?」景延年挑眉看她。


    蕭玉琢氣鼓鼓的,臉麵更紅,加之她未散去的媚態。頗有些嬌嗔的意味。


    景延年看的津津有味。


    「反正我不跟你去莊子上!我要迴家!現在就迴!」蕭玉琢目光生硬的看著他,「孩子還在我肚子裏,你別逼我!」


    「那也是你的孩子,能不能不要總拿他來威脅我?」景延年嘆了口氣,無奈看她。


    蕭玉琢冷哼一聲,「投鼠忌器,我如今連郡主都不是了,還有旁的可威脅你的嗎?」


    景延年目光沉沉,「你本身,就是個威脅。」


    嗯?


    蕭玉琢微微一愣,這話什麽意思?


    她閉了閉眼,且不計較這些,「現在,你下去,我要迴別院!」


    「真的不跟我去莊子上?」景延年又問了一遍。


    蕭玉琢重重點頭,「絕不!」


    「那如何跟母親說,也都由我?」景延年挑眉。


    蕭玉琢輕哼,「嘴長在郎君臉上,自然是由得郎君隨便說。」


    反正景夫人也不想來長安城,隻要她不去,景延年想怎麽哄著自己母親就怎麽哄。跟她又什麽關係?


    「好。」景延年還真起身,提步下了牛車。


    他叫人備了禮物在後頭的馬車上,他翻身上馬,那馬車便跟著他噠噠的往城外去了。


    梅香幾個丫鬟,連忙爬上牛車,「娘子又跟將軍吵架了麽?將軍怎麽一個人走了?」


    蕭玉琢卻嘿嘿一笑,「我有個絕妙的想法!他走了正好!」


    梅香幾個瞪眼狐疑看她,「娘子又想到什麽了?」


    「派個小廝,去請梁掌櫃來!」蕭玉琢嗬嗬一笑,將手一揮。「我們迴別院。」


    她迴到別院之後,表情就異常興奮。


    哪裏能看出,在牛車上還跟景延年鬧了矛盾的不快。


    今日去參加蕭十五娘的「哭嫁」,讓她忽然有了個生財的辦法!


    隻要能有活動的錢財,城南一頃之地的建設,還會是問題麽?


    等她在長安城裏站穩了腳跟,就請他十個八個貼身侍衛!景延年還能像今天這樣,說啃她就啃她嗎?


    想到日後她金光燦燦,逆光而站,亮瞎人眼的樣子,她就止不住的想要揚天大笑。


    梁生和魏子武趕來的時候,就看見她撫著肚子,伸著腿坐在胡床上,目光飄忽,不知落在何處,傻嗬嗬的樂。


    「娘子安好。」兩人拱手行禮。


    蕭玉琢簡單的迴禮,便請他們坐下。


    「聽聞娘子有了新的想法,可是關於城南開發資金的?」梁生緩聲問道。


    蕭玉琢嗬嗬一笑,「不著急說那個,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梁郎君。」


    梁生連忙拱手,「娘子請講。」


    「我蕭家堂妹,明日即將出嫁,我前往蕭家道賀,備了許多禮物。到了瞧見,旁人和我一樣,都是備了大大小小的箱籠,絲綢,吃食,茶葉等等……直堆得院裏院外都放不下了。」蕭玉琢笑眯眯的說道。


    魏子武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撓了撓頭,「這有什麽可稀奇的?世家嫁女,誰家不是這樣?莫說蕭家這樣的門閥了,如今長安人講排場,便是一般的富戶家人,不也是五十抬,六十台,一百二十台的麽?」


    蕭玉琢連連點頭,「這話不錯,可這送的東西,布匹茶葉藥材還好,還有許多東西都是講時效的,就算是布匹,每年都有時新的樣式,如今送了這麽多。可能明年就顯得老舊了。且親朋送東西,也未必是對方所缺的,直接送錢,豈不是更實惠?而且省心省力。」


    梁生還沒開口,魏子武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人說一孕傻三年我還不信……娘子莫不是著急城南的事情,想錢想瘋了?」


    「怎麽說話呢你!」梅香立時嗬斥魏子武。


    魏子武哈哈一笑,「梅香姐姐別生氣!我可是實話實說!」


    「沒你這樣說話的!我家娘子問梁掌櫃,你插什麽嘴!」梅香掐腰,一副兇狠的樣子,還真有些氣勢。


    梁生要開口,魏子武一把按住他的肩,「哥哥別說話,娘子不是不明白麽?不用哥哥解釋,弟弟我這就跟娘子掰扯明白了!」


    蕭玉琢微微而笑,坐著看他。似洗耳恭聽。


    「娘子可知一貫銀錢有多重?」魏子武說著自己就伸出指頭來,「一貫錢,六斤四兩。十貫,六十多斤,一百貫,六百多斤!一千貫,六千多斤!」


    說完,他自己先嘖嘖了幾聲。


    「您說,像蕭家這樣的人家,來往非富即貴,送禮的出手有少的麽?低於一兩千貫,隻怕都不好意思拿出手吧?」


    蕭玉琢微微眯眼。


    魏子武越說越來勁兒,「您想想說看,一千貫,六千多斤!抬到蕭家去。再從蕭家抬到紀王府?這不比送東西更不方便?」


    「是啊!」蕭玉琢點頭,「那何不送飛錢呢?多輕便?」


    「嗬,您是真……飛錢乃是要到進奏院通兌的,每千錢加付百錢!您兌出來一千文,就得折進去一百文!您是給人家送禮呢?還是給人家添堵呢?」魏子武說道,「且有老話兒說,財不外露!進奏院那是朝廷的地方,為官為爵的,拿著幾萬貫的飛錢,往進奏院裏去兌換。那不明擺著告訴朝廷,人傻錢多,快來查我?這是給自己找事兒的吧?」


    蕭玉琢連連點頭,「原來如此呀……看來除了東西之外,這錢財用起來還真是不便,難怪好些東西流通起來。十分困難。」


    梁生似乎有些明白蕭玉琢的意思了,他眉頭微蹙,略想了一會兒,道:「娘子說的不錯,其實還有種方法。遠方客商貿易不便,可把銀錢寄存保管在『櫃坊』之中,如此行走貿易就不必攜帶大量的銅錢。隻是這『櫃坊』乃是需要交保管費的。所以不需要出遠門的人,自家保管就好,不必交由櫃坊保存。」


    蕭玉琢猛的一拍手,「甚好!這是個好機會呀!」


    魏子武莫名其妙的看著她。


    梁生眼眸似有光閃過。


    「我們也來開一家櫃坊,但凡長安城裏,手裏有餘錢,有餘糧,或是有餘物之人,都可將自己手裏有餘的寄存在咱們的櫃坊之中。若為活期,便隻收少量的保管費。若為定期,則非但沒有保管費,我們還付給利息!」蕭玉琢朗聲說道。


    「你傻呀……」魏子武瞪眼說道。


    梁生猛拍了他一下,他連忙閉嘴。


    但他看向蕭玉琢的眼睛裏,還是傾吐著,她犯傻的意味。


    「如此,娘子便可募集來資金,可以投資到娘子想要投資的地方去。」梁生說道。


    蕭玉琢連連點頭,「是呀,正是此意!」


    「可娘子有沒有想過,櫃坊乃是要本錢的。倘若娘子投資……呃,恕小人直言,倘若投資失敗。寄存之人的錢財都打了水漂了,寄存之人,要取用自己的財物之時,娘子該怎麽辦?」梁生緩緩說道。


    蕭玉琢垂眸,臉色也十分嚴肅,「我想過了,想要櫃坊做的大,做的強,信譽是最重要的!拿櫃坊的錢,用來投資實業,我也是有信心的。」


    「光有信心……」梁生欲言又止。


    蕭玉琢笑了笑,「是,光有信心是不夠的。我不僅僅是對自己有信心,我對梁掌櫃更有信心。單看如今日進鬥金的五芳齋,我就知道,自己沒有信錯人。」


    梁生拱手垂頭。


    「難道梁掌櫃的目光,就隻局限在五芳齋麽?就不想走出五芳齋,以搏更高的成就麽?」蕭玉琢微微一笑。


    梁生臉上倏爾一亮。他嘴角噙笑,整個人給人的感覺越發溫潤了。


    蕭玉琢更添一把火道:「這世上沒有什麽成就是不用冒風險就能做成的,若不冒風險偏安一隅,就沒有秦皇統一天下,沒有文景之治,沒有漢武霸舉,甚至沒有當今……」


    蕭玉琢笑了笑,朝天上拱了拱手,剩下的話卻是沒說完。


    梁生垂眸,但挺直的脊背,似乎昭示了他此刻內心的不平靜。


    魏子武倒是直接的多,他直接瞪眼道:「娘子好大的野心啊!」


    「沒有沒有,」蕭玉琢連忙擺手,「我隻是有這些想法,但我一女流之輩。能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少,我見慣了的,也是頭頂的四方天,哪裏有什麽雄心大誌,不過是想叫自己在這世上,有個立足之地,不至於處處仰人鼻息……」


    「娘子自稱女流之輩,尚且有如此雄心,」梁生拱手道,「小人堂堂男兒,卻畏首畏尾,不敢向前,實在是汗顏!」


    「梁掌櫃莫要謙虛,若不是遇見梁掌櫃,和魏郎君這樣的能人,這樣誠摯耿直的人,我再多的想法,也是白搭,既不敢做,也沒信心去做。」蕭玉琢笑著說道。


    魏子武一聽,大力猛拍了一下樑生的肩頭,「哥哥呀,我就說蕭娘子不簡單,這高帽子往咱倆頭上一戴,咱倆還不得破了命的給她效力呀?生怕辱沒了她這一番恭維了!」


    蕭玉琢頷首輕笑。


    魏子武倒先拱手道:「娘子放心,我和哥哥若是不為娘子盡心盡力,實在對不起娘子信任看重!娘子放心……」


    他說道一半,突然扭臉看向梁生。


    梁生也默默看他,未置一詞。


    魏子武壓低了聲音道:「哥哥,這表決心的話。我是不是應該留給你說?」


    梁生無奈的看他一眼,「你說吧,說吧!」


    魏子武嘿嘿一笑,又換做一臉正色,「娘子放心,娘子的決定,我和哥哥鼎力支持,通力完成!」


    蕭玉琢滿心歡喜,她雖有想法,但不管是先前郡主的閱歷,還是她到這兒以後所經歷過的事兒,都不足以撐起大生意的場麵。


    她雖有穿越的優勢,可劣勢便是對這會兒的人文經濟,社會形態的陌生。


    且就算是民風開放的大夏,仍舊是男尊女卑的格局。


    這都是對她很明顯的限製。


    但如今,遇見了心思縝密,沉穩持重的梁生,遇見了俠肝義膽的魏子武。


    這兩人不僅有人脈,有經營的頭腦和經驗,人品和德行也不用說。


    這真是上天叫她遇見貴人吶!


    梁生既決定放手大幹,便就開辦櫃坊的事情和蕭玉琢具體的商量起來。


    大夏尚未有錢莊,未流通紙幣,便是後世的銀票,如今也沒有發行起來。


    他們要抓住這個時機,用櫃坊聚攏人們手中閑餘的資金,來投資事業,掙了錢之後再迴饋給那些拿著錢不知道該幹什麽的人。


    蕭玉琢覺得自己乃是在做一件利國利民的大事。


    梁生和魏子武明白她的想法之後,也尤為興奮。


    他們商議之下,情緒激昂,甚至忘了時間。忘了旁的一切。


    直到屋子裏猛的一靜。


    好似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蕭玉琢才愕然抬頭。


    隻見自己身邊三個丫鬟的臉色都有些難看。


    她四下看了一眼,「怎麽了?」


    「娘子……」梅香的聲音,像是快要哭出來了。


    蕭玉琢更為納悶兒,「這是怎麽了?誰給你氣受了?有話好好說啊?」


    「郎君迴來了……」梅香哭喪著臉,有氣無力的說。


    蕭玉琢抬頭,「在哪兒?」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郡主有喜,風光再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墨涵元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墨涵元寶並收藏郡主有喜,風光再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