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香死死的按住自己的手,「一會兒就不流血了,婢子還是在這兒吧?」


    「菊香有沒有辦法?」梅香小聲問道。


    菊香皺眉,「有辦法,可也得找個地方……」


    正說話,有個年紀大的宮婢走上前來,先請了安,才小聲道:「景將軍請娘子先到偏殿裏避一避。」


    蕭玉琢警惕看她一眼。


    宮婢垂眸,「景將軍說,娘子稍後,他很快就去偏殿裏見娘子。」


    長公主看了蕭玉琢一眼,又看了看竹香的手。


    「我隨你去。」長公主起身道。


    蕭玉琢皺眉,若真是算計她的,她叫阿娘陪著她,會不會拉了阿娘下水?


    倘若是以前的大舅舅做皇帝,阿娘是她的保障,是她的守護傘也不錯。


    可適才那內常侍對阿娘,分明並無畏懼之意。


    內常侍乃是貼身伺候在聖上身邊的人,內常侍的態度,很多的時候,就代表了聖上的態度。


    「阿娘稍坐,我去去就迴。」蕭玉琢抬手按住長公主的肩。


    她起身帶著自己三個丫鬟隨那宮婢向偏殿走去。


    隻是她步子甚慢。


    倘若這宮婢真是景延年派來的,那偏殿裏就是安全的,既能躲開場中不知會發生什麽的危險,又能讓竹香趕緊包紮了手,她還能平平安安的等著景延年迴來。


    可倘若這宮婢隻是冒用景延年的名頭……


    那偏殿可就兇險了!


    她的腳步越發緩慢,側臉看了看竹香和菊香的臉色。


    「哎呀。」蕭玉琢驚叫一聲。


    那宮婢連忙迴頭,「娘子怎麽了?」


    「我。我崴了腳了!」蕭玉琢苦著臉呻吟道。


    菊香連忙蹲下身來,扶住她的腳腕,「娘子別亂動,崴傷不能亂動!」


    那宮婢似有些著急,四下看去,「快扶起娘子,到了偏殿裏頭,也好慢慢看傷!」


    「不行,若是崴傷嚴重,這麽一亂動,骨頭錯了位可怎麽好?」菊香一臉嚴肅。


    那宮女急的跺腳,「抬起來,咱們四個合力,不叫娘子的腳沾地不就是了?」


    她越是著急叫蕭玉琢往偏殿裏去。


    蕭玉琢便越不敢輕舉妄動。


    她迴頭看向場中,看台上的長公主也向她這邊張望。


    似有宮女們正在上點心。


    長公主跟前上點心的宮女垂頭似乎同長公主說了什麽。


    隻見她端著點心盤子,往蕭玉琢這邊走來。


    蕭玉琢心裏鬆了口氣,定是阿娘不放心,派人過來看看,她也好再拖延一陣子。


    那請她去偏殿的宮婢卻是更急了,「娘子真的一步都走不了了麽?先去偏殿吧?去了坐下慢慢歇會兒?」


    她越是催促,蕭玉琢她們便越要拖延。


    那端著點心盤子的宮婢,一臉狐疑的快步走近。


    「你是哪個宮的宮婢?」端點心的宮婢忽然問道。


    「我是興慶宮伺候的。」那宮婢立即說道。


    宮婢端著點心盤子,皺起眉頭,一步步越發靠近,「興慶宮?那我以前怎麽沒有見過你?」


    被問話的宮婢一臉忐忑緊張,張口結舌,似乎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蕭玉琢她們疑心更重,目光落在那執意要讓她去偏殿的宮女臉上。


    那端著點心盤子的宮女又上前兩步。「走,跟我到嬤嬤那兒去認認,看看你是不是興慶宮伺候的?今日這裏辦千秋宴,別個宮裏調過來的丫鬟多得是,便有些人想趁著這機會渾水摸魚!」


    「我沒有……」那宮婢往後退了一步,搖頭否認。


    端點心盤子的宮女似乎想要上前抓她,腳步一錯。


    蕭玉琢正盯著那慌張的宮女,眼角餘光裏卻忽有寒光一閃。


    她驚訝之際,立時迴頭。


    卻見那一直義正言辭,端著點心的丫鬟,竟突然從點心托盤下頭,抽出了一柄利刃。


    那利刃在抬手之間,猛的向她刺了過來。


    竹香反應快,抬腳踢向那宮女。


    宮女猛的將另一隻手上的點心盤子砸向竹香。


    嘩啦一聲。一盤子點心都向竹香的臉麵砸去。


    竹香抬手遮擋,動作已然受阻。


    梅香猛的往前一撲,這些日子,她跟著竹香習武,功夫學的怎麽樣不好說,動作反應倒是快了不少。


    隻是她全然不是那宮女的對手。


    宮女一腳就將她踹翻在地。


    蕭玉琢心頭隻覺完了,今日要交代在宮裏了。


    不曾想菊香竟猛的揮手往那宮女肩頭一拍。


    那宮女迴身給了菊香一腳。


    隻是她被菊香拍過一巴掌的肩頭,此時正插了三根銀針。


    映著陽光,那銀針寒光閃閃。


    宮女握著利刃的胳膊抬不起來,立時將利刃換到另一隻手裏。


    但耽擱這一會兒功夫。


    景延年卻突然從天而降。


    他旋身而上,一腳踢在那宮女的胸口上。


    蕭玉琢嚇了一跳,往後踉蹌一步,被他扶住肩頭,才沒有跌倒。


    那宮女瞧見景延年來了,絕望之色在臉上一閃而過。


    景延年扶蕭玉琢站穩,正欲擒住那宮女。


    那宮女竟猛的抬手將利刃劃向自己的脖子。


    噗通一聲。


    她身子倒在地上。


    長公主瞧見這邊情況不對,慌慌張張跑來之時。


    隻瞧見那宮女睜著眼倒在地上,還被她脖子裏竄出的血濺了一身。


    景延年連忙側身擋住蕭玉琢,「別看。」


    蕭玉琢臉色煞白。


    這麽血忽淋拉的場麵對她來說,無疑是個刺激。


    更刺激的是,她轉念一想,如果不是景延年突然出現,這會兒血淋淋倒在地上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即便是她心大,這會兒也繃不住一陣陣後怕。


    她抓在景延年衣袖上的手,都在微微的顫抖。


    景延年垂眸看著她,「莫怕,我在這裏。」


    蕭玉琢忽然迴頭去看,「你派了人,說叫我在偏殿等你麽?」


    一迴頭,卻全然不見適才那宮女的影子了。


    蕭玉琢心頭大驚。


    宮裏頭,還真是防不勝防啊?


    「我們去找聖上!我倒要問問他,究竟是什麽意思!」長公主怒道。


    有太監慌慌張張跑上前來,拿紅色綢布蓋住地上那宮女的屍首,立即就要抬走。


    長公主大怒,「這事兒難道還能就這麽算了?飛刀脫靶是意外,如今這還是意外嗎?我就這麽一個女兒,今日我要問問清楚,究竟是誰容不下我這女兒?」


    長公主是真的怒了,她厲聲吼道。


    那太監被她嚇得不敢動。


    殿中慌慌張張跑出一個內常侍來,「怎麽還在這兒杵著呢?還不快把這失心瘋的宮女抬走?」


    「嗬,失心瘋?還真是巧呢,一個兩個都是失心瘋了吧?偏要跟玉玉過不去?」長公主攔住那兩個抬人的太監不讓走,「今日是聖上壽辰,卻一次兩次的出意外,不能就這麽算了,宮中今日人多手雜,若是害了玉玉也就罷了,萬一有人要圖謀謀害聖上,這罪責可就大了,今日到場的大臣家眷,一個都跑不了。為了眾人的清白,聖上的安危,這事兒勢必得查個明白!」


    蕭玉琢本來還有些懵懂。


    這會兒聽了阿娘的話,她倒有些迴過味兒來了。


    今日是聖上的壽辰,原本一個意外都不可能出,可今日的意外不但出了,且還是接二連三。


    聖上身邊的人,非但沒有追究,反而有遮掩之意。


    倘若先前茶裏下毒,飛刀脫靶,還能說是他們擔心追究起來,自己脫不了幹係的話。


    那這會兒這擺明了要自己命的宮女,他們應該徹查才是。


    不然追究起來,他們所擔幹係更大。


    他們不怕長公主,就不怕聖上追究麽?


    除非……這一切的事情,有人指使,上頭不會怪罪他們。


    而有能力指使得了聖上身邊內常侍的人……


    「阿娘,算了!」蕭玉琢心頭一陣害怕。


    阿娘鬧起來,事情真的鬧僵了,莫說她,阿娘隻怕也保全不了!


    可聖上為什麽要算計她的命?


    她什麽時候得罪了四舅舅了?


    「算了?」長公主冷哼,「怎麽能算了?玉玉別怕,今日的事情,阿娘定要問個水落石出!」


    蕭玉琢連連搖頭,「阿娘,別再追究了!」


    問出來是聖上想殺她,阿娘揪著不放,他們誰都活不了!


    「修遠,你勸勸阿娘!」蕭玉琢拽了拽景延年的衣袖。


    她一聲修遠,倒是叫景延年的表情微微愣了一下。


    似乎有很久,他都沒有聽她這麽稱唿過他了吧?


    「母親莫急,事情當然不能不明不白,我這就帶玉玉去求告聖上!」景延年握住蕭玉琢的手。向金殿走去。


    蕭玉琢一愣,她叫他勸阿娘,不是叫他去質問皇帝啊!?


    聖上此時,卻也正坐在金殿裏生氣。


    「他好大膽子!仗著朕寵信他,居然說了聲告退,就從殿裏走了?」聖上怒拍禦案。


    大殿裏的大臣都已經退去,此時隻有幾個內常侍伺候殿中。


    禦前的梁恭禮垂頭道:「聖上息怒,景將軍也是見旁的大人都退出去了,這才敢退走。」


    「朕叫他走了麽?」聖上寒著臉,「若不是他突然離開,攔住那宮女,蕭玉琢這會兒已經被取了性命了!」


    聖上麵色不悅。


    梁恭禮卻拱手道:「聖上,古語有言,事不過三。今日之事。定是天佑蕭家娘子,聖上三思啊!」


    越是位高權重的人,便越是信天命。


    梁恭禮這麽一說,聖上的臉色不由也凝重起來。


    「這麽說來,蕭家娘子,竟還殺不得?」聖上兀自嘀咕。


    梁恭禮皺眉,「聖上,奴才愚鈍,略有些愚見,不知當講不當講?」


    聖上垂眸看了他一眼,「講。」


    「景將軍為了蕭家娘子,不惜從聖上麵前貿然退走,可見蕭家娘子在他心中位置頗重。倘若讓景將軍知道了乃是聖上要取他妻之性命,隻怕君臣之間會生嫌隙呀?」梁恭禮沉聲說道。


    聖上冷哼一聲,「朕愛惜人才不錯,但朕對他的恩待,難道還不及一個女人的分量麽?」


    「聖上不是最看重景將軍重情義的品性麽?」梁恭禮溫聲道。


    聖上龍眼一眯,是有些自相矛盾了。


    他既喜歡景延年的重情重義,又想叫他拋卻自己的妻,豈不是叫他不能從一而終?


    聖上吸了口氣,看著禦案上頭的一隻木匣子。


    那隻巴掌大小的木匣子裏頭,正躺著一隻碧翠的耳墜兒。


    「可越王的心思……」


    「越王年紀小,想差了也說不定?」梁恭禮小聲道,「越王和蕭家娘子打小是表親,女孩子明事兒早,情竇初開的也早,蕭家娘子在長安城裏追逐景將軍的言論,如今還能聽聞。」


    「那這隻耳墜兒怎會在越王手上?」聖上皺眉。還在為此事耿耿於懷。


    「越王殿下若是真有心和蕭家娘子怎樣,也不至於等到現在還沒什麽動作。或許他是沒想明白,或許是已經明白沒有可能。」梁恭禮垂頭說道。


    聖上抬手摸著那隻木匣子,眼眸變得異常深邃。


    殿外突然傳來宮人稟奏之聲。


    「景將軍攜夫人,前來為聖上祝壽。」


    梁恭禮連忙偷偷抬頭,打量聖上神色。


    聖上臉上看不出表情,隻一雙黑沉沉的眼睛裏透著意味不明。


    梁恭禮正偷偷打量。


    不防備聖上突然抬頭看他。


    他心裏一緊,連忙底下頭去。


    聖上微微一笑,「朕想到了,可以結親的時候,不必結仇。這天下都是朕的,朕施恩,他們都當感恩戴德,朕為何非叫他們記恨朕呢?」


    梁恭禮聽得不明不白。心頭疑惑。


    聖上卻抬手道:「宣。」


    梁恭禮連忙高唱。


    景延年扶著蕭玉琢,便進了大殿。


    殿中敞亮,大臣們已經退了出去。


    聖上還未去看台落座,待聖上落座之後,真正精彩的表演才會正式開始。


    蕭玉琢跟著景延年下拜,心裏突突跳個不停,真正的表演還沒開始,她就險些丟了半條命去。


    如今見到了聖上,她還有命走出這金殿麽?


    聖上叫景延年起身。


    景延年卻跪地不起,祝壽之後,沉聲將蕭玉琢遇襲之事說了。


    殿中一時安靜下來。


    蕭玉琢想要抬頭看看聖上的臉色,看看聖上會不會在受人質問的時候心虛。


    可她到底是沒敢抬頭。


    景延年跪在地上,忽而握住了她的一隻手。


    並與她十指相扣。


    蕭玉琢大驚,連忙想要從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來。


    這是在禦前啊!這是在大殿上啊!


    不是在家裏!不是在外頭!


    在聖上麵前。他這麽輕浮,聖上殺她不成,心裏多少定有怨氣吧?再看到這幅情形,還不將一腔怒火都灑在她身上?


    蕭玉琢心頭一陣陣憋屈。


    可景延年的手卻是握的緊緊的,他手心幹燥溫暖,手指修長有力。


    她無法抽出,隻好任由他握著。


    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似乎正順著他的手心,傳遞到了她的心裏頭。


    蕭玉琢側臉看了看景延年。


    景延年也看向她。


    他忽而沖她微微一笑。


    剎那間,大殿之中都驟然變亮。


    他的笑容裏似乎飽含了力量,叫她惴惴不安的心,突然就妥帖了,安定了。


    他什麽都沒說,隻是安安靜靜的跪著,握著她的手。


    可她好似從他眼睛裏,看到了他的心,看到了他說不論禍福,同生同往。


    蕭玉琢連忙別開視線,心頭卻砰砰跳個不停,這會兒卻並不是害怕的亂跳了。


    「竟在宴席上發生這種事?」聖上開口,全然一副震驚的樣子,「恭禮,命人去查,看看究竟是誰,膽敢在宮宴之上做這些手腳!」


    梁恭禮連忙拱手領命。


    「玉玉受驚了!」聖上笑嗬嗬的從禦座之上走了下來,垂眸看著跪著的蕭玉琢,「好在玉玉吉人自有天相,平安無事!」


    「托聖上洪福!」蕭玉琢連忙說道。


    聖上聞言。又是嗬嗬一陣笑。


    「既是托朕的福,也別跪著了,起來吧。」聖上緩緩踱步說道。


    蕭玉琢連忙從地上爬起來。


    景延年小心翼翼的扶著她。


    聖上笑著眯起眼睛,「今日的事情,朕必會給玉玉一個說法。」


    「求聖上將此事交給臣查辦。」景延年忽然說道,「宮中安全,本就是羽林軍負責,臣身為大將軍,卻見這種事情發生在宮中,實在是臣之失職。」


    聖上笑容一僵。


    蕭玉琢猛拉景延年的衣袖。


    他不想活了?


    「今日千秋宴,宮中人多事情繁雜,也不能怪景將軍。」聖上緩緩開口。


    「臣難辭其咎。」景延年居然還在堅持。


    蕭玉琢抬腳猛的踩了他一下。


    先前拽他袖子的動作已經落在了聖上眼中。


    她這一腳踩得狠,聖上目光一瞥,嘴角微微勾了勾。


    「愛卿愛妻之甚,心情朕是能夠理解的,」聖上說道,「可正因此事,事關玉玉,所以才不能交給景將軍,以免落人口實,說將軍徇私屈打成招啊。」


    景延年忽而抬頭,默默的看了聖上一眼。


    蕭玉琢也趁機抬頭。


    聖上與景延年對視片刻。


    蕭玉琢卻忽然覺得,這兩人的眼神,表情,多多少少竟有些相似。


    難怪長安城人都說,聖上偏袒景延年。


    是人都會多多少少的欣賞跟自己性格相似,誌趣相投的人吧?


    景延年不禁是性格投了聖上的脾氣,就連這眼神,都有幾分神似呢。


    「是,不必叫修遠去查了。」蕭玉琢忽而輕聲開口。


    聖上和景延年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落在她身上。


    蕭玉琢一時間有些緊張,她幹笑了兩聲。


    景延年垂下袖子,握住她的手,似乎安撫她不要害怕。


    聖上笑問道:「玉玉為何如此說?」


    「呃,」因為她不想死,她還能跟聖上對著幹?胳膊能扭得過大腿麽,「這事情發生在宮中,發生在聖上的眼皮子底下,那奸佞之人,簡直是不把聖上放在眼裏,聖上親自派人調查此事,必然最是精準無誤,調查出來的結果,也最是能叫人信服。」


    聖上微微一笑,「玉玉如今倒是學會恭維了?」


    「並非恭維,實在是玉玉的心裏話,」蕭玉琢繼續道,「聖上也知道,阿娘就小女這麽一個女兒,難免寵愛,小女先前不長進,在長安城裏橫行霸道,人都說,連公主榮耀都不及壽昌郡主……實在是慚愧!


    如今小女已經不是壽昌郡主了,才幡然醒悟,小女一切的榮耀,都是聖上給的,聖上抬舉小女,小女便是人上人。


    聖上若厭棄了小女,小女才真是度日如年,惶惶不可終日。」


    蕭玉琢說的情真意切。


    倒叫聖上說的一愣。


    「阿娘愛小女,給小女一切最好的,隻教會了小女驕縱。先皇愛小女,偏疼小女,隻教會了小女橫行長安,目中無人。聖上愛小女,擼去小女郡主封號,叫小女恍然覺醒,看清了自己,也看清身邊哪些人是真心實意。哪些人是看在我的榮寵之上,阿諛奉承。


    所以,聖上才是真正為小女好,叫小女成長,成才之愛。愛之深,責之切,聖上一片關愛之心,小女實在感激不盡。」


    蕭玉琢光說還不夠,索性還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叩拜大禮。


    聖上看著她,倒像是頭一迴認識她一般。


    大殿之中好半天都寂靜無聲。


    恭維聖上的人有很多,哪裏都不乏拍馬逢迎之人。


    可蕭玉琢這一番恭維奉承,卻拍的恰到好處,拍到了聖上心坎兒裏。


    更何況是聖上剛剛想要她的命,她非但沒有揪著適才的事情不放,反而率先認錯。


    隻說是她自己不好,擼去她的封號,倒叫她成長,倒是愛她之舉。


    聖上不由點頭,識時務的人,不論走到哪兒,都叫人討厭不起來。


    「玉玉真是長大了,朕心甚是欣慰。」


    景延年連忙蹲身扶蕭玉琢起來。


    眼見蕭玉琢行動之間,有些笨拙。


    景延年對她又格外緊張,格外的小心翼翼。


    聖上不由眯眼。


    景延年注意到聖上目光,拱手道:「求聖上贖罪,玉玉已懷有身孕,是以行動不便。」


    聖上微微一驚,她懷孕了啊?難怪景延年那般緊張……


    「賜坐。」


    兩人連忙謝恩。


    蕭玉琢坐下了。景延年卻立在一旁,並不就坐。


    聖上看他一眼,眸中有滿意之色,「玉玉長進了,既你已經理解朕的一片關愛之心,今日在宮中又受此驚嚇,朕可以補償你。」


    蕭玉琢聞言,麵露喜色,「多謝聖上!」


    「朕還沒說,賞你什麽呢!」聖上輕笑。


    「聖上賞的自然都是最好的,也是對小女最重要的!」蕭玉琢說著就要起身謝恩。


    聖上哈哈一笑,「朕賞得自然都是好的,你且說說,你想要什麽。朕才能賞了對你最重要的呀?」


    聖上說完,抬手摸了摸鬍子。


    當初是他擼了蕭玉琢的郡主封號。


    如今他給了恩賜,料想蕭玉琢定然要藉機求迴封號。


    他順勢送個人情給她,也算是安撫景延年了。


    蕭玉琢雖任性,今日的話卻說的不錯,且她已經懷了孕了,越王豈還能不死心麽?


    「即便是封號……」聖上以為她不敢說,還提醒她一句。


    蕭玉琢眼睛微微一轉,「小女想向舅舅借錢。」


    「什麽?」聖上微微一愣,「借錢?」


    景延年皺眉看她。


    蕭玉琢抬著下巴道,「聖上知道,小女如今沒了食邑封地,肚子裏還有個孩子,小女總要有個養孩子的錢吧?」


    「你……」景延年開口。


    聖上卻笑起來。「你怎不求朕將封號食邑賜還給你?」


    「小女怕自己不長記性,得了封號,再抖起來。聖上寬厚愛人,小女不敢丟了聖上的臉麵。」蕭玉琢連忙說道。


    又拍了聖上的馬屁。


    聖上被她拍的高興,「你沒有封號,也免得在朕的愛卿麵前作威作福,是好事!你要多少?」


    「十萬貫。」蕭玉琢瞪眼開口,「聖上看,成麽?」


    聖上皺眉看她,張口就要十萬貫現錢。


    這錢若是借給了她,皇親國戚日後有事兒都跑他這兒來借錢,可怎麽好?


    這種先例不能開。


    可剛才他自己開口說,要賞賜蕭玉琢,以安慰她今日受驚。


    蕭玉琢適才又將他奉承的那麽高尚偉大。


    這會兒出爾反爾?


    聖上微微皺起眉頭。


    蕭玉琢偷偷覷了覷聖上臉色。「我總得買些地……」


    聖上眼眸一轉,笑了起來,「天下之大,莫非黃土。玉玉既是要買地,何須再多此一舉借銀子?朝廷正欲出售城南,朕就將城南的地賜予你……十萬貫?朕賜你一頃,遠超十萬貫。如何?」


    蕭玉琢瞪眼看著聖上。


    城南?一頃?


    她一時間甚至有些反應不過來,一頃是多少?


    她在腦袋裏迅速換算了一下,一頃乃是一百畝!


    她想買上三十畝尚要十一二萬,且還要托關係上下打點。


    如今一百畝,咣當一聲就落腦袋上了?


    「莫要瞪那麽大眼,朕不會虧待你,雖說如今城南不成氣候,但日後必定會興旺發達起來的。」聖上眯眼笑起來。


    蕭玉琢連連點頭,「謝、謝聖上!」


    見她識時務,從凳子上站起來就拜謝,聖上臉上笑容尤為和煦。


    「恭禮啊,記著這事兒,告訴京兆府,將地契給玉玉辦了。」聖上迴頭跟梁恭禮說道。


    梁恭禮頷首應下。


    「朕還有些話,要單獨跟延年說。」聖上微微眯眼。


    蕭玉琢連忙起身向外退去。


    景延年麵有憂色。


    蕭玉琢這會兒的心已經落定了。


    不管聖上先前為什麽要殺她,這會兒定然是已經決定放過她了。


    雖然是一條人命,斷乎不能說殺說放過就放過的。


    可是與聖上來說,這還真就不是什麽大事兒。


    「愛卿放心,恭禮,命人伺候玉玉。」聖上吩咐道。


    聖上開了口,景延年臉上才略顯鬆快。


    待蕭玉琢離了大殿。


    聖上忽而踱步到景延年麵前。


    景延年垂眸看著鞋麵。


    聖上卻忽而從袖中拿出一隻小匣子來。


    正是先前放在禦案上的那隻。


    景延年不明其意,雙手接過。


    聖上道:「打開看看。」


    景延年狐疑。


    聖上輕笑。目光落在他身上。


    景延年緩緩打開小匣子,裏頭躺著一隻碧翠的耳墜兒。


    耳墜兒做工精緻,上頭的銀飾雕琢精美別致。可這耳墜兒隻有一隻,且他是個大男人,聖上送他一隻耳墜兒,是什麽用意?


    聖上抬手,啪的合上了匣子。


    景延年微微一愣。


    聖上又在木匣子上輕輕敲了三下,「玉玉既已懷了你的孩子,日後照顧好他們母子,莫要叫朕失望。」


    景延年眉頭微蹙,拱手道是。


    「玉玉還不肯跟你迴將軍府?當初休夫之事……」


    「是臣原先多有對不起她的地方,如今她喜歡別院的景致,臣已經搬到別院,與她同住。」景延年立即說道。


    聖上點了點頭。未再多說,看了他一時片刻,便擺手叫他離開了。


    景延年一直護在蕭玉琢身邊。


    長公主問她事情怎麽說,她說都了結了,聖上還安撫她,送了她好大一塊地皮。


    長公主聽說是城南的地,點著她的腦袋說她傻。


    「城南的地又不能耕種,也沒什麽用處,聖上哄著你玩兒,你倒高興?」


    蕭玉琢美滋滋的,什麽都沒說。


    長公主又點頭,「聖上還是心疼景延年,給你一塊貧瘠的地,你沒有封號,又沒有食邑,自然是要依附景延年。聖上從來不喜歡女子太過強勢。」


    長公主正在蕭玉琢耳邊說這話的時候,蕭玉琢的目光恰好落在南平公主的身上。


    不知南平公主的駙馬爺今日來了沒有,隻見她和幾位大臣相互敬酒,倒是喝的歡暢。


    蕭玉琢垂眸輕笑。


    不過李慧芝這會兒卻是笑不出來了。


    南平公主擠兌她,還未真正開席,她便被勒令迴宮。


    本是在聖上麵前搏寵的好機會,可她連臉兒都沒能露。


    原本瞧見蕭玉琢幾次遇險,她高興地險些當著旁人的麵笑出聲來。


    不曾想她迴到自己宮中,聽說蕭玉琢竟然有驚無險。


    「父皇還安撫她,賜給她封地?」


    「不是封地,隻是城南的一塊貧瘠之地。」宮女玲瓏連忙說道,「婢子打聽了,那塊地不屬開墾之地,零零星星還住著些貧民。貧賤的很,就算她改建成莊子,隻怕都不好意思到那兒去住,有頭有臉的,誰住城南啊?」


    李慧芝眯眼,臉上滿是憤懣,「她為什麽還沒死?景延年為何那般小心翼翼的護在她身邊?為什麽她如今連郡主都不是了,卻還過的那麽好?」


    玲瓏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沒敢說話。


    「為什麽?為什麽今日那些夫人們還奉承她?說她漂亮,說她氣色好?」


    「不過是看在景將軍的麵子上……」


    「她已經休了景將軍了,為什麽旁人還要因為景將軍而抬舉她?她就是個蕩婦!勾搭著景將軍還勾引我哥哥!」


    「噓----」玲瓏嚇了一跳,「公主公主!快別說了!」


    李慧芝冷眼看她,「怎麽不能說?」


    「當初那個小宮女,原以為聖上會處死她。這事兒也就扯不到公主身上來了!」玲瓏小聲說道,「可沒曾想,聖上竟留下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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