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突然覺得,剛才那句「不敢受」倒還算客氣了!


    這話說的才叫人無地自容呢!她隻覺自家公主定要掩麵而奔了。


    李慧芝隻是僵了片刻,便垂眸輕嘆,「將軍鐵骨錚錚,實在叫人佩服。若有紅顏知己,可抒情懷,才……」


    景延年忽而抬頭,猛的看了她一眼。


    李慧芝的話音頓時僵在口中,這是什麽眼神?質疑?鄙薄?嘲弄?


    她踉蹌了一步,丫鬟連忙上前扶住,在她耳邊小聲說:「公主,咱們走吧?」


    李慧芝卻推開了丫鬟,半蹲下身子來,看著景延年的側臉,「壽昌郡主已經寫了休夫書了,將軍還不死心麽?當初她有多喜歡你,如今必然就有多厭惡你!你這般糾纏,和當初的壽昌郡主有什麽區別?」


    景延年並沒有看她,語氣微冷,「請公主自重。」


    李慧芝倒吸了一口冷氣。


    丫鬟連忙將她從地上扶起來,這可是在禦書房外頭,聖上雖然不在,但多的是聖上的耳目。


    李慧芝臉麵白了白,叫丫鬟撿起地上的銀灰色披風,她又看了景延年一眼,轉身而去。


    「公主別難過。」宮女小聲安慰說。


    李慧芝步履飛快,臉上卻並沒有羞慚悲戚之色,卻還帶著淡淡笑意。


    遠離了禦書房。她猛的停步轉身,宮女險些撞進她的懷裏。


    「我為什麽要難過?」李慧芝緩聲問道。


    宮女張口結舌,半晌才遲疑道:「是景將軍不識好歹……」


    李慧芝垂眸輕笑,「我知道他會拒絕。」


    「那公主還去……」自尋其辱麽?宮女瞪眼難以置信。


    李慧芝遠遠眺望禦書房的方向,語調很輕,「父皇乃是生性驕傲之人,你說倘若父皇見景將軍如此看不上他的女兒,會有何反應?」


    宮女瞪著眼,歪著腦袋,似乎一時未能明白。


    「蕭玉琢已經休夫,倘若父皇重新賜婚,景將軍還能抗旨不尊麽?」李慧芝廣袖一揮,腳步輕快的向迴走去。


    宮女又在原地愣了一陣子,才提步快追,口中小聲道:「這法子實在是太冒險了……」


    六公主剛出現在禦書房外頭,聖上便得了消息。


    他眯眼望著窗外,默然一笑,「雖沒了壽昌郡主,但若是能叫延年成為朕的女婿,豈不是更好?」


    伺候聖上身邊的內常侍梁恭禮垂頭沒做聲,不多時便傳來消息說,景延年沒給六公主好臉色,生生把六公主給臊走了。


    聖上聞言,不由大怒,「他仗著朕寵信他,不知天高地厚的跪在禦書房外頭逼迫朕也就罷了,竟然這般不將朕的女兒放在眼中?嗬,朕的女兒,倒比不上壽昌郡主嗎?」


    梁恭禮上前為聖上捏肩放鬆,「聖上息怒。」


    聖上冷哼一聲,「他看不上六公主?嗬,朕偏要將六公主許配給他!壽昌郡主乃是我那兄長賜婚,他倒護得緊!朕倒要看看,是朕的賜婚重要,還是朕那兄長賜婚重要?!」


    為聖上捏肩放鬆的梁恭禮諂媚說道:「聖上真是曠古仁君!歷朝歷代膽敢有人如此蔑視皇威,有多少也被拉出去砍了!景將軍還能攤上迎娶公主的好事兒,實在是聖上憐恤呀!」


    聖上聞言哈哈大笑,抬手指著他,「你呀你,果真是什麽都不懂!景延年如此年輕,就有勇有謀,假以時日再多加歷練,朕東征新羅高麗,西伐吐蕃的報復終將實現呀!千兵易得,一將難求!朕手裏有這樣難得的人才,難道要折在這一點點兒女私情上頭?」


    梁恭禮連忙跪地,「奴才當真是狗屁不通……」


    「粗俗。」聖上笑了一聲。


    「唔,奴才近來聽說紀王和越王都和景將軍走得很近,紀王先前向蕭家娘子提了親,要納為側妃。或許是越王叫自家妹子前來關懷景將軍也未可知呢?」梁恭禮憨憨的笑了笑,「或許真不是什麽兒女私情,是越王殿下惺惺相惜……」


    梁恭禮話未說完,聖上心頭倏爾一震,他眯眼看著梁恭禮。


    梁恭禮憨憨而笑,麵無城府。


    可他的話,卻偏偏句句都直指要害。


    一點兒女私情倒是沒什麽。倘若是紀王和越王想要故意拉攏景延年以結黨,那就太不將他這個爹放在眼裏了。


    聖上不由迅速冷靜下來,緩緩說道:「延年對六公主不假辭色,倒是一片忠心。」


    梁恭禮看著聖上的白底靴,臉上隻有茫然。


    「去叫侍衛將他打走就是了!這都快四個時辰了,再跪下去,膝蓋跪壞了,日後還怎麽替朕打仗?」聖上吩咐。


    梁恭禮領命退下,出了大殿,他臉上茫然懵懂全然不見,清清淡淡似還有些許笑意。


    「聖上有令,將景將軍打走!」


    雖是打走,卻頗有憐憫之意。


    這般逼迫,聖上卻並未追究其罪責。可見恩寵。


    景延年被幾個侍衛架出了宮門,他想翻身上馬,卻是不能,兩個膝蓋已經跪的麻木僵硬,渾身更是時冷時熱,戰慄不止。


    廖長生見狀,心疼的不行,連忙備了馬車來,將景延年扶上馬車。原本結實強壯的將軍,此時卻臉色煞白難看。


    他伸手探向景延年的額頭,警覺他竟發了高熱。


    剛硬生生扛著挨了一頓打,又在那冰冷的漢白玉地麵上跪了三四個時辰,秋日烘烤著,秋風吹著,可不得病了麽?


    廖長生咬了咬牙,沉默了一路,迴到將軍,他卻忽然憋出一句話來,「將軍究竟是利用郡主,還是真心捨不得郡主?」


    景延年一直闔目躺著。


    聞言,他猛的睜開眼來,目光銳利如劍,冷冷看了廖長生一眼。


    廖長生一抖,低下頭來。


    可廖長生問出口的話,卻一直縈繞在兩人的心頭。


    究竟是利用?


    還是捨不得?


    景延年閉目抿嘴,並沒有迴答之意。


    他迴到將軍府,果然是病了一場。但他身強體壯,在床上躺了大半日,便又生龍活虎起來。


    大夫勸他多多休息的話,他絲毫不放在心上。


    竟親自挑選過目,又給蕭玉琢送去了好些人手。


    功夫極好的護院,放心妥帖的僕婦丫鬟。


    他的第一個孩子,自然是要看好了。


    蕭玉琢看著將軍府送來的一群人,不耐煩的叫菊香全都打發迴去。


    都不是夫妻了,她要他的人幹什麽?就算不是郡主,她也沒落魄到那個份兒上吧?


    「將軍送來的護院,功夫定是很好的。」竹香小聲勸道。


    梅香和菊香也在一旁連連點頭。


    蕭玉琢搖頭,「不要不要,我難道要他來接濟?」


    將軍府送來的人群中,卻又一個小小的聲音輕喚道,「娘子,留下婢子可好?」


    蕭玉琢皺眉,誰這般大的膽子,竟敢毛遂自薦?


    尋聲看去,卻見一張熟悉的臉,「陳妙妙?」


    小姑娘被十幾個人高馬大的護院擋的嚴嚴實實,隻探頭探腦的露出半張小臉兒來。


    聽到蕭玉琢喚她的名字,連忙從人堆裏一躍而出,福身行禮,「娘子還記得婢子!」


    蕭玉琢點頭輕笑,「敢在佛寺之中烤魚,還烤的那般美味,我豈能忘了你?」


    陳妙妙滿麵激動欣喜。


    蕭玉琢想到自己的計劃,再看向陳妙妙,不由心頭一動。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呀。陳妙妙的廚娘天賦,簡直是娘胎裏帶出來的!


    正是她如今需要的人才呀!


    「護院留下四五個,陳妙妙留下,其他全都送迴將軍府去!」蕭玉琢拍板。


    陳妙妙喜滋滋的跟在蕭玉琢身後。


    蕭玉琢一麵沿著迴廊往二進走,一麵時不時的迴頭看她。


    「娘子看什麽?」梅香都被她看的莫名其妙了。


    蕭玉琢停下腳步,上下打量陳妙妙,「妙妙哪裏都好,唯獨……」


    陳妙妙一聽,立時緊張起來,福身行禮道:「郡主不要趕婢子走,婢子哪裏不好定然會改的!爹爹聽人議論過娘子準備的燒尾宴上的菜式,嚮往已久,婢子隻盼著能得娘子指點……」


    這個熱忱勁兒叫蕭玉琢不由一樂。


    「沒說你不好,隻是你年紀太小。」


    「婢子三歲幫父親燒火。四歲學父親切菜,五歲開始掌勺……婢子今年都十四了!」陳妙妙急道。


    梅香笑道:「嗬,你瞧著不大,卻已經是十年的老廚娘了呀?」


    陳妙妙撓頭。


    蕭玉琢笑而不語,提步繼續往內院走去。


    她道陳妙妙年紀小,倒不是信不過她的手藝,隻是她有個想法,需得一個能震得住場麵,且有經驗的人來做。


    陳妙妙做廚娘,她自是不擔心的,可是她還需要一個人來……


    「娘子,有位姓梁的郎君拜訪。」


    蕭玉琢還未行進內院,廊外便有一個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跑來說道。


    「姓梁?莫不還是那個……」梅香眉頭輕皺,扶住蕭玉琢的手,「如今別院之中,可還有郎君的人手,娘子若是見了那梁生……」


    蕭玉琢渾不在意的一笑,「我既留下他送來的護院,也就沒打算瞞著他什麽,我已經休了他,便與他再無關係了,我和誰交往,還用得著他來管教?」


    蕭玉琢轉身便去了前廳見客。


    來的正是梁生,他身後還跟著魏子武。


    梁生這次倒不是空手來的----他還帶了三大筐的禮物。


    「喲,這是蜜桔呀,東市都還沒的賣呢!」梅香看著魏子武掀開來的一大筐蜜桔,小聲嘆道。


    蜜桔隻有南方產,彼時交通不便。東市一斤成色一般的蜜桔,比一匹上好的雲錦還貴。


    正可謂長安城的貴族水果了。


    蕭玉琢看著眼前的三隻筐子,另外兩個上頭還打著絳紫的布,「郎君太破費了!」


    三筐子蜜桔,東市還沒有得賣,這梁生就能弄來,成色還這般漂亮,看來南平公主說的沒錯,他來歷不簡單。


    梁生微微一笑,「娘子客氣!」


    魏子武順手將另外兩個筐子上的布也揭了開。


    蕭玉琢卻微微一愣,並不都是蜜桔呀?


    「咦,這是……」梅香瞪眼望著中間那筐子,抬手咬著指頭尖。


    她是長公主府上的家生子,打小就伺候主子。也是見過世麵的,可中間那一筐黃橙橙,亮堂堂,像橘子又不是橘子的東西,她還真沒見過。


    「這是甜橙?」菊香忍不住問道。


    「是甜橙。」魏子武嗬嗬一笑。


    梅香立時扭臉看著菊香。


    菊香低聲解釋:「我在宮裏學醫的時候,在貴人主子宮裏見過。」


    「宮裏才能見著,那是貢品呀……」梅香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看著梁生,「那……那個筐裏的又是什麽?」


    蕭玉琢也向最後一個筐子看去,黃燦燦,一頭尖一頭圓,有腦袋大小。嗨,柚子唄,梅香怎麽連這個都不認識?


    她正要開口,免得自己的丫鬟太丟人,顯得她堂堂郡主,連這點兒世麵都沒見過。


    魏子武卻先開口道:「這是香欒,北邊兒沒有的。」


    哦,這會兒還不叫柚子。


    「這都是南方的水果,長安城裏不常見。」魏子武嘿嘿笑著說。


    蕭玉琢抬眼看著梁生,「物以稀為貴,梁郎君能拿得出手這些水果,想來不是什麽泛泛之輩。不知郎君今日到訪,有何貴幹?」


    梁生聽出她話音裏的客套疏離,連忙起身拱手,「娘子莫要誤會,小人隻是聽聞坊間傳言,娘子得罪了將軍,被聖上擼去封號。收迴田莊……」


    梅香聽聞此言,臉色立時一變,「我家娘子如何,用不著梁郎君操心!」


    魏子武看了梅香一眼,也略略皺眉,「我說哥哥,一大早我就勸你不要來!好心也會被人誤會!你不聽,看看?」


    蕭玉琢抬手叫梅香後退。


    梁生臉上溫厚的笑容卻是一絲未變,「娘子莫要誤會,小人隻是因為心中愧疚,想要彌補,卻苦無門路。實在不知自己能為娘子做些什麽,唯有這些新鮮吃食尚能拿得出手,所以送來給娘子嚐個鮮。斷然沒有別的意思!」


    「我哥哥一片真心,不求領情,但求娘子莫要誤會了我家哥哥!」魏子武也拱手說道。


    蕭玉琢看著地上放著的幾筐子水果。


    這東西擱她穿越前那會兒,算什麽呀?滿大街都是呀!可放在她身處這時代,那是比赤金還矜貴的東西。


    倘若誰家待客送禮,能拿出這麽新鮮的南方水果來,那還真是很長臉的一件事兒呢。


    可叫她為這麽幾筐子水果,承下樑生一個人情,那還真是……有點兒牙疼。


    「不是什麽稀罕東西,先前鬆竹館還開著的時候,我手裏有些積蓄,便在豫章郡買了個莊子,這是我那莊子上出產的,不值什麽。」梁生似乎看透了蕭玉琢的心思。連忙說道。


    蕭玉琢這才微微一笑,「梁郎君既這麽說,那我就收下了。」


    梁生連忙拱手,還大為鬆了一口氣道:「多謝娘子,娘子若是拒絕或是心生誤會,小人才是深感不安呢!」


    他以前是開鬆竹館的,縱然自己不接客,但迎來送往,這察言觀色的本事卻是差不了。


    蕭玉琢正要婉言送客,忽而想到她要找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呀!


    「梁郎君剛剛說什麽?」


    梁生微微一愣,看了魏子武一眼,「說,小人深感不安?」


    「不是,不是,」蕭玉琢微微一笑,「你說你想彌補愧疚之心,卻苦於無門?」


    梁生含笑點頭,「莫不是娘子憐恤,要給小人這個機會?」


    他這般客氣,蕭玉琢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梁郎君快請坐,坐下慢慢說。您以往是鬆竹館的掌櫃,見多識廣,結交的人脈定然不少吧?」


    梁生到沒有謙虛,十分誠懇道:「娘子有何需要,隻管吩咐,小人絕不推諉。」


    「我想尋個善於經營的掌櫃,最好是忠厚誠信之人,可我認識的人中,並沒有合適的,不知梁郎君可有合適的人選?」蕭玉琢緩聲問道。


    她身邊丫鬟,一聽就愣了。


    蕭玉琢看著梁生。


    梁生垂眸思量片刻,拱手道:「這事兒簡單,我認識的人裏恰好有個現成的,有過幾年當掌櫃的經驗,恰好東家不幹了,他正賦閑在家無所事事,也正為此著急呢。」


    「那感情好,麻煩郎君介紹我與他認識?」蕭玉琢問道。


    「娘子!」梅香著急,輕拉了拉蕭玉琢的袖子。


    娘子就算沒了封號,食邑和田產,也用不著與民爭利吧?士農工商,為商者賤!


    蕭玉琢並沒有理會丫鬟,滿目期待的看著梁生。


    梁生垂眸一笑,「小人在此,不知娘子可能看得上?」


    蕭玉琢一怔,連連擺手,「郎君這是玩笑話,郎君能在豫章郡買下莊子,豈會低頭給旁人做個小掌櫃?」


    梁生拱手,眼目誠摯,「以往開著鬆竹館的時候,我和舍弟手裏確實還有些餘錢,鬆竹館那種地方,看起來收益不少,可多數都要歸了朝廷的教坊司,更要上下打點,能落在我們手裏的,實在是極為有限。我和舍弟買下豫章郡的莊子,是打算養老有個去處……也是花盡了積蓄。」


    蕭玉琢看向魏子武。


    梁生這話她是不信的,可他臉上太過平靜,叫人望不出端倪。


    魏子武性格爽直,定會露出破綻。


    沒想到,魏子武也是一臉哀戚,還跟著點頭輕嘆。


    當真如此?


    「我兄弟二人早就想擺脫鬆竹館,可入行容易出行難,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梁生拱手道,「如今好容易擺脫了,再也不想重新陷落到那種境地。可我們兄弟二人也不會別的,總的有個謀生之道吧?」


    蕭玉琢瞪眼看著梁生。


    她原本是要求他幫忙,介紹一個能當掌櫃的穩妥人手。


    可轉眼之間,卻是他求她給他們兄弟二人一個謀生之道。


    她這請人幫忙的,卻成給人生路的恩人了?


    梁生真是不動聲色的將她給好好恭維了呀!


    「也不是什麽大鋪子……」蕭玉琢猶疑。


    「我兄弟二人但求有個安身立命的活計。」梁生連忙說道。


    這真是謙虛了。


    以魏子武的伸手,鏢師,武師,護院能幹的多了去了。


    但見他二人拱手作揖,表情誠摯,蕭玉琢還是猶疑的將她想在東市買個鋪子的想法說了。


    「我手裏餘錢不多,也不想求到阿娘那兒叫她擔心。」


    梁生拱手應下。


    蕭玉琢還是覺得自己占了他的便宜。


    可梁生似乎並不這麽覺得,他倒比她還高興似得。


    掌櫃和鋪子的事情,就交給梁生了。


    蕭玉琢和陳妙妙就琢磨著各種新奇的點心。


    長安人好吃,乃是出了名的。坊間甚至有傳言說,先皇因為一頓燒尾宴太好吃,想要給那上燒尾的大臣再次加官進爵,好再嚐一嚐他家的燒尾宴。


    長安城裏無論東市西市,哪裏隻要開了新的食肆,那生意定然火爆無比,客滿為患。


    這就是商機呀!


    蕭玉琢身為資深的吃貨,自然不肯放過這個商機。


    梁生買下鋪子,前來將契約文書交給她的時候,她和陳妙妙甚至鼓搗出一個碩大的方形「烤爐」出來。


    蕭玉琢將自己想開一家點心鋪的想法跟梁生這麽一說。


    梁生立即就心領神會,曾經是鬆竹館裏賣藝不賣身的頭牌,梁生一手丹青漂亮的緊。


    他連忙畫出自己的想法。


    蕭玉琢隻驚嘆,比她構想的還完美,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勁兒。


    鋪子的事情,完全交給梁生去辦。


    她把各種點心的做法告訴陳妙妙。


    陳妙妙一開始不會用這烤爐,點心烤糊了一爐又一爐。


    整個別院裏都瀰漫著一股子焦糊的味道。


    梅香幾個膽戰心驚的看著悶頭跟烤爐過不去的陳妙妙,「點心烤壞了也就算了,你別把自己再給烤熟了!」


    點心要用糖,用酥酪,用精磨的細麵。


    彼時這些東西都貴的飛起。


    陳妙妙一爐一爐的烤壞,而蕭玉琢如今境況她也知道,不是以前可以大手大腳的郡主,更不是將軍夫人。


    郡主看似大大咧咧,其實骨子裏很驕傲,她不會向景將軍低頭,更不願向娘家伸手。


    否則,她怎會做這與民爭利的事情呢?


    正是明白這些,陳妙妙更是憋著一股子勁兒,烤壞一爐,就猛捶自己一頓。記下經驗教訓,然後一言不發的重新來過。


    她折騰了幾爐子之後,蕭玉琢忽而動了動鼻子,「這次似乎成了?」


    陳妙妙端上來一盤火候恰到好處,烤的焦香漂亮的點心。


    模子還未鑄造好,點心樣子算不得漂亮,但這香味,真是叫人垂涎三尺。


    蕭玉琢嚐了一口,就不由豎起了大拇指,連聲讚嘆。


    她剛說賞給丫鬟,幾個大丫鬟便把點心哄搶一空。


    蕭玉琢忙著自己的生財,爭取早日獨立的大計。


    全然不知有人正不懷好意的念叨著她的名字。


    城郊的將軍府田莊上,楊氏拍著腿道:「妹子呀,我說了你可別著急,那蕭玉琢呀……」


    景夫人猛的抬頭,目光涼涼的看著楊氏,「直唿其名諱,是為不敬。」


    「什麽不敬呀?她如今已經不是壽昌郡主了,妹子還不知道呢吧?定然是年兒瞞著你!」楊氏咧嘴道。


    景夫人皺緊了眉頭。


    楊氏輕哼一聲,「妹子知道她為何不是壽昌郡主了麽?」


    景夫人緩緩搖頭。


    「唉,年兒好麵子,我就說嘛,這事兒他肯定不能叫你知道!莊子上一點兒風聲都沒有,若不是我留意叫人打聽,如今咱們都被年兒蒙在鼓裏呢!」楊氏拍著腿說道。


    這說法叫景夫人異常不悅,「究竟是什麽事,嫂嫂直說吧?」


    「蕭玉琢休了年兒,你知道嗎?」楊氏問道。


    景夫人聞言深深一愣。她狐疑的看著楊氏,以為自己聽錯了,要麽就是楊氏糊塗了。


    「玉玉休了年兒?嫂嫂說的是哪裏的話?」


    「妹子也覺得不可思議吧?事兒還真就是這麽個事,我活了幾十年了,見過聽過的事也算是不少了,從沒聽說過有女人休了相公的!人家蕭玉琢就做了!」楊氏斜眼看著景夫人,陰陽怪氣的嘆道,「不服不行呀!她真就敢!」


    景夫人越發不相信。


    「妹子若是不信,就將年兒叫迴來,當麵問問?看年兒如何說?我還會撒謊騙你不成?年兒他也算的我半個兒子呢!」楊氏信誓旦旦的說道。


    景夫人抿住嘴,好半晌都沒說話,她望著楊氏一張一合的嘴,隻覺耳中嗡嗡作響。


    「不過,這倒也是個好事兒!」楊氏話鋒突然一轉。


    景夫人緊跟著又是一愣。「嫂嫂這話是什麽意思?」


    楊氏這才靦腆的笑起來,「壽昌郡主不過是個郡主,如今我年兒已經是聖上親封的懷化大將軍!她那臭脾氣,配我年兒豈不是虧了年兒了?」


    景夫人皺眉,隻覺的接下來的話不是什麽好話。


    「我也是在長安城裏參加過許多宴席的夫人了,年兒孝敬,長安城裏的夫人們也都高看我一眼,」楊氏抬眼看了看景夫人,笑嘻嘻道,「有位公主,暗中透口信給我,說早就相中咱們年兒了!可惜叫那蕭玉琢橫插一腳,搶了先!如今她不是休夫麽?正好!叫年兒迎娶了公主……」


    「不行!」一聲厲喝。


    景夫人柳眉倒豎,聲色俱厲。


    楊氏隻見她溫和親切。從未見過她這般嚴厲的樣子,當即嚇得一軟。


    半晌她才拍著心口,緩過一口氣來,「妹子嚇了我一跳!我知道你念著蕭玉琢的好,可她不念你的好呀?她表麵對你恭敬,背地裏指不定多麽看不起你呢……」


    「嫂嫂不用說了。」景夫人冷下臉來,「公主的事情也不用再提。」


    「嘿,你怎麽是一根筋呢?那蕭玉琢如今已經不是郡主了!」楊氏麵上急切。


    景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是不是郡主,她都是年兒娶進門的妻。」


    楊氏一臉嘲諷,冷哼一聲,「你當她是你兒媳婦,卻不知道她如今根本就看不上你家兒子了!她勾搭了鬆竹館裏的男娼,踹了年兒,如今長安城裏都傳遍了!你還舔著臉把她當年兒的妻呢!」


    景夫人聞言大怒,抬手就想給楊氏一個耳光。


    她好歹當年也是伺候在長公主身邊的人,還沒人當著麵說過她這般難聽的話呢。


    楊氏立即把臉往前一湊,「妹子,你還想打我?來你打呀?你打呀?叫你哥哥看看,我們夫妻二人照顧你們母子這麽多年,照顧出什麽來了?不求你們感激也就罷了……」


    景夫人深吸一口氣,緩緩放下舉起的手掌。


    楊氏輕哼,「公主豈不是比郡主尊貴的多?娶了公主,你也是公主的婆婆了!」


    「我不同意。」景夫人垂眸,攏在袖子裏的雙手不由攥緊。


    楊氏猛然起身,「你不同意?我去跟年兒說!這般好事兒,旁人家裏盼都盼不來!你這是耽誤兒子的好姻緣!」


    景夫人眉頭皺緊。


    楊氏扭著屁股向外走去。


    景夫人連忙叫了蕭玉琢先前送給她的兩個丫鬟進來。


    伺候在她身邊的兩個丫鬟甚是漂亮,她拿過自己做的小衣裳。交給丫鬟似錦,「你去把這些小衣裳給嫂嫂家的孫兒送去。」


    似錦微微一愣,「夫人適才不是還和舅夫人吵了兩句,怎麽舅夫人剛走,就送東西過去?」


    景夫人沒說話。


    似錦小聲道:「隻怕舅夫人還以為,夫人是低頭認錯了呢……」


    景夫人輕嘆一聲搖了搖頭,「你隻管把衣服送過去,旁的不用管。」


    似錦年輕漂亮,楊氏的兒子早就眼巴巴的望著呢。


    但楊氏的兒媳婦厲害,知道他的賊心,將他管的嚴得很。


    楊氏自然看不慣自己的兒子受兒媳擺布,常常跟兒媳掐起來。


    景夫人這時候叫似錦去送東西,楊氏的兒子兒媳正好在家。


    因為似錦,他們肯定又要吵起來。


    那楊氏必然脫不了身。


    她得在楊氏撮合兒子和公主之前,見一見兒子,問問他玉玉休夫究竟是怎麽迴事?


    「去將軍府,去找年兒,就說……叫他速來見我!」景夫人吩咐莊子上的人道。


    景夫人心中焦急的在院子裏踱著步子。


    隔著不遠的楊氏院中,果然傳來爭吵謾罵的聲音。


    楊氏和她兒媳的嗓子,一個比一個尖細嘹亮,那罵人的話都不帶重樣兒的。


    景夫人約莫過上一盞茶的功夫就要問一遍時辰,問的丫鬟都慌了神兒。


    長安城通往莊子的大道上,卻遲遲不見景延年策馬而來的身影。


    黃昏將至,才見那莊子上被派去的人,打馬迴來,未進院子就翻身下馬,慌忙上前道:「迴夫人話,將軍不在府上,小人等了一日也不見將軍,府上人說,將軍去軍營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迴府。」


    景夫人眉頭一皺,想了片刻才鬆了口氣。


    她既然都見不到年兒,那楊氏必然也不能見到,她想慫恿年兒娶公主的事兒,一時半會兒也成不了。


    景夫人不曾想,楊氏和兒媳吵鬧一番,聽說她派了人去將軍府上,當即也慌了。


    楊氏一夜沒睡,思來想去,她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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