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公主握著鞭子指著李慧芝道,「不是你是誰?你約了她爬山,故意和她走的近,我原想著你是想跟她賣好!隻怕是壽昌郡主看不上你,你見賣好不成,便起了殺心吧?殺了她,你好做景將軍的續弦?」


    李慧芝被她指著鼻子這般說,臉上一陣青白。


    「好手段!你殺了人,倒叫我替你背鍋,你一身幹淨的去做續弦!我呸!」李淑儀抖手就將鞭子向李慧芝抽去。


    李慧芝身邊的宮女大叫一聲,擋在主子身前。


    一鞭子狠狠抽在宮女身上,宮女慘叫一聲,鳥雀都要被她悽厲的聲音嚇死了。


    「南平公主!」李慧芝也怒了,將宮女扶開,挺直了脊背瞪眼看著李淑儀,「說話要憑證據,便是要罰,你能拿出證據來,我一個字都不會多說,便是你就地打死我,我也認了!」


    李淑儀冷哼一聲,臉上盡是不屑,「證據?這藥粉就是證據。昨日你邀約蕭玉琢爬山也是證據,你故意崴了腳,先行下山更是證據!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


    李慧芝上前一步,「昨日一起上山的可不止我一個人,南平公主不是也一再阻止壽昌郡主下山嗎?若要懷疑,南平公主才最……」


    「啪」的一聲。


    她話沒說完,卻是激怒了李淑儀。


    狠狠的一鞭子抽打在她身上。


    李慧芝當即被抽的撲倒在地。


    她昂頭還沒來得及繼續辯解,李淑儀的鞭子卻是一鞭快過一鞭,疾風驟雨般落在她身上。


    她月白色的深衣上,似乎隱約滲出血跡來。


    蕭玉琢沒想到南平公主竟會下這麽狠的手。


    看她這樣子,是真準備打死六公主啊?


    「南平公主……」蕭玉琢皺眉喚了一聲。


    李淑儀抬眼看她,冷笑一聲,「你也是個沒用的東西,人家害你性命,你卻隻能幹瞪眼看著!她敢汙我名聲,我就要往死裏教訓她。看看日後,還有誰敢往我頭上潑髒水?」


    李慧芝被打的哆嗦著嘴唇,話都說不出來。


    李淑儀輕哼,「借刀殺人?你也配?也不看看你將誰握在手裏當槍使?本宮豈是你能利用的人?」


    蕭玉琢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靠迴軟椅之中。


    李慧芝臉色煞白,嘴唇上印著一排深深的牙印,毫無血色。


    她額上盡是冷汗。說不出話來,卻仍舊搖頭。


    「還不承認?真是死不悔改!周昭儀不會教養女兒,我今日就替她好好教教你!」李淑儀惱怒至極,咬牙狠狠甩下鞭子。


    蕭玉琢不由閉目,這一鞭子下去,隻怕李慧芝立時就要皮開肉綻了。


    她自認不是心慈手軟的人,也確實想借南平公主的手給李慧芝一個教訓,可她沒想到南平公主下手就是奔著性命去的。


    她到底是沒見過這種場麵。


    可預想之中那種鞭子抽在身上,皮開肉綻的聲音卻遲遲未傳來。


    「讓開!」李淑儀暴怒的聲音吼道。


    蕭玉琢連忙抬眼去看。


    卻見越王正握著南平公主手中的鞭子,妖孽一般的臉,黑沉沉的。


    「哥哥……」李慧芝喊道,氣若遊絲。


    越王手上猛的一使勁兒。


    李淑儀的鞭子便被他奪了去。


    失了鞭子的南平公主登時更怒,「越王,你自己的妹妹沒有管教好,放出來亂咬人,你不會管教,我替你管教!快將鞭子還給我!」


    「怎麽迴事?」越王將鞭子背在身後,垂眸看著李慧芝。


    李慧芝趴在地上動彈不得,顫顫巍巍的伸出兩根白皙卻沾了灰塵的指頭,「哥哥救我……」


    越王眉頭緊蹙,蹲下身來,靠近狼狽不堪的李慧芝,「南平公主為何要鞭打你?」


    李慧芝搖搖頭,「我不知……」


    一句話把李淑儀氣的笑了起來,「哈,你不知?好個不知!我今日就打死你這賤婢!好叫你知道……」


    「夠了。」越王起身,冷冷說道,「身為公主,私自用刑,你倒有理了?」


    「別偏袒你這上不得台麵的妹妹了。她想幹什麽,越王肯定比我更清楚吧?」李淑儀冷笑一聲,「你們不是都想拉攏景將軍麽?若是景將軍成了你妹夫,你夢裏都要笑醒了吧?」


    院中倏爾一靜。


    隻聽烏鴉嘎嘎叫著,從院子上空飛過。


    越王忽而側臉,冰冷如霜的目光落在蕭玉琢臉上。


    蕭玉琢和他對視一眼,轉開了視線。


    「我的妹妹,我帶迴去管教。」越王喚兩名宮人上前,將趴在地上的李慧芝扶了起來。


    李慧芝站立不住,整個人蒼白孱弱,如一張薄紙。


    李淑儀抬腳將地上的小紙包踢到越王腳下,「你家妹妹幹的好事兒,還想誣賴到我頭上。」


    越王眸色很冷,垂著視線看了看那紙包,並無多言。


    「僅此一次,看在她是越王親生妹子的份兒上,我放過她。」李淑儀冷笑一聲,「她想害死誰我不管,膽敢再利用我,哼。」


    她將自己的指頭捏的咯咯作響,森冷一笑。


    越王朝她拱了拱手,又看了蕭玉琢一眼,轉身離去。


    梅香扶著蕭玉琢的手,這才鬆了口氣,拍著胸口道,「還以為一大早的就要出人命呢……嚇死婢子了。」


    南平公主抬腳走到蕭玉琢麵前,低頭看著她,嗬嗬笑了兩聲,「蕭玉琢,你跟她又什麽區別?她往我身上潑髒水,你就不是在利用我?」


    梅香竹香聞言一驚,連忙擋在蕭玉琢麵前,唯恐她忽然動手。


    蕭玉琢伸手扒開丫鬟,點頭道:「我是利用你。」


    丫鬟們聞言嚇得臉色都變了。


    南平公主彎了彎嘴角,聲音泛冷,「承認就好。」


    「我不過是光明正大的叫你知道,旁人都做了什麽。教訓六公主,是你想做的事,我不過借了東風而已。雖有借勢之心,也並沒有什麽不好說的。」蕭玉琢聲音清朗淡然,神情也並無慌張,「這就是我和她的區別。」


    李淑儀皺眉看著她,半晌背著手笑了起來,「哎呀,有意思。我當你過的多好,多讓人羨慕,如今看來,你卻也是在水深火熱之中呀?」


    蕭玉琢皺眉,「這話真叫人不愛聽。」


    「我想說就說,管你愛聽不愛聽?」李淑儀得意一笑,「來來,將寺裏的素餅齋飯擺上來,我要跟壽昌郡主好好嘮嘮!」


    「不打攪公主用膳,」蕭玉琢擺手叫人抬她起來,「蕭氏告退。」


    「誰叫你走了?」李淑儀冷聲一喝。


    院中鴉雀無聲。


    蕭玉琢皺眉。


    「利用完我,你就想走?蕭玉琢,你把本宮當什麽?」李淑儀瞪眼看著蕭玉琢。


    見她不做聲,李淑儀猛然上前一步,拽著她肩頭衣服,就將她從軟椅裏拽了起來。


    「公主放手!」竹香梅香大驚。


    竹香紮開架勢,要跟南平公主動手。


    李淑儀卻是將蕭玉琢提溜進院中涼亭裏,將她放在石凳之上,「都滾出去!」


    兩人的丫鬟在涼亭外頭對峙。


    竹香目不轉睛的盯著南平公主,隨時準備著看情況不對,搶了郡主就跑。


    卻見南平公主笑嘻嘻的將麵前的白玉盤子往蕭玉琢手邊推了推,「可憐人,吃素餅。」


    蕭玉琢翻了個白眼,「南平公主說誰是可憐人呢?」


    李淑儀嗬嗬一樂,「前兩日景將軍處處都護著你,我還覺得是惦記著景將軍的女人可憐,可如今見你這模樣,忽然覺得你也挺可憐。」


    「我家郡主才不可憐!」梅香站在涼亭外頭叫嚷道。


    李淑儀麵色一冷,「大膽僕婢,拉去杖斃!」


    「公主,那是我的婢女。」蕭玉琢輕哼道。


    李淑儀抬手一擺,「罷了罷了,叫她們都滾遠點兒,我和壽昌說說話。」


    公主的婢女上前,將梅香幾個丫鬟都擋的距離涼亭遠了些。


    李淑儀又叫人擺了茶爐。


    兩人坐在涼亭下,用紅泥小爐煒著香茶,品著茶點。神態各自悠然。


    若是不聽她們說什麽,倒好似親姐妹一般。


    隻是李淑儀一開口,畫風就全然變了。


    「守著一個男人,我看你過得也不自在,哪像我這般逍遙,想去哪兒去哪兒?」李淑儀笑道,「雖說你當初過五關斬六將,硬是嫁給了景將軍,可如今……嘖嘖。」


    她看了眼蕭玉琢僵直的腿腳,憐憫的嘆了一聲。


    「不過是一點小傷。」蕭玉琢輕嗤。「總比人傷在心裏頭強。」


    李淑儀麵色一變,狠狠剜了蕭玉琢一眼,「小傷?嗬,若不是你運氣好,如今隻怕姑母要哭暈過去,白髮人送黑髮人嘍……」


    能不能說點兒好聽的?蕭玉琢翻了個白眼。


    「我說話你別不愛聽,多的是人惦記著你的位置,」李淑儀嗬嗬一樂,「打江山容易,守疆土難,你對景將軍那般癡心,不如放手你兩個自在。」


    「嗬,公主好大道理!」蕭玉琢捏了快素餅放進口中,「我頭迴聽說,兩人情投意合。倒要彼此分離的。」


    李淑儀眯眼笑了笑,她人張狂,連笑容都透著飛揚肆意,「情投意合?你倆?蕭玉琢,你這話騙誰呢?」


    蕭玉琢皺眉,「怎麽不是?修遠他處處維護我,處處疼愛我。」


    這話說的心虛,蕭玉琢抿了口茶,麵不改色。


    「當初若不是姑母求來聖旨,景將軍隻怕寧可遠赴邊疆也不會娶你。」李淑儀輕嗤一聲,「你不過表麵風光罷了,我卻是實實在在的瀟灑自在。」


    「我為什麽非要跟你比呢?」蕭玉琢挑了挑眉梢。


    李淑儀狐疑看著她,「咦?」


    蕭玉琢被她打量的渾身不自在。


    「當初我還是縣主的時候,你就整日的在我麵前晃,說我哪兒哪兒都比不上你,」李淑儀得意一笑,「如今我是公主了,你倒不跟我比了啊?」


    蕭玉琢哦了一聲,難怪李淑儀處處都要針對自己,原來是以前的郡主招惹來的。


    李淑儀本是王爺的女兒,按說比她這公主的女兒更為尊貴,大不了也是平起平坐的。


    可誰讓她娘是長公主,得先帝尊敬,而她阿娘又隻生了她這麽一個寶貝疙瘩,物以稀為貴,孩子也是。


    先帝破例,她才有了郡主的封號。


    李淑儀如今逆襲成了公主,不迴過頭來打壓她才怪。


    「小時候年幼無知,才想著攀比,」蕭玉琢搖頭。「如今都長大了。」


    「你說誰年幼無知呢?」李淑儀怒怕石桌。


    遠處的丫鬟嚇了一跳,竹香立即濃眉倒豎,時刻準備著動手。


    「公主多心了,我沒說您。」蕭玉琢想了想南平也挺可憐,不就是想要在自己麵前抖威風麽?她嘆了口氣,垂下眼睛來,「其實我過的確實辛苦,並沒有看起來那麽風光。」


    李淑儀一聽這話,就樂了,拍著腿道:「我就知道!你還嘴硬!早服軟不就行了?」


    蕭玉琢無奈的點點頭,這人真是,聽說別人過得不好,瞧把她樂的?


    「你早點說,我還能給你出出主意不是?」李淑儀沖她擠眉弄眼。


    蕭玉琢連忙擺手,「不用不用。不勞公主費心!」


    「你跟我客氣什麽?我叫你一聲表妹,自然不能看著你過的不好不是?」李淑儀笑的開懷。


    蕭玉琢撇嘴,這樣子怎麽看,也是盼著她過得不好吧?


    「我在公主府裏養了個戲班子,有幾個小生唱的可好了,功夫也不錯,給你兩個?」李淑儀沖她擠眼睛。


    戲班子?小生?


    蕭玉琢呆滯了片刻,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男娼啊?」


    「呸,說的那麽難聽,你思想太汙穢!」李淑儀嗬斥道,「也就是閑來無事聽個小曲兒嘛!」


    蕭玉琢不等她說完,就連連搖頭,「我不要,不需要!」


    李淑儀冷眼看她,倏爾點頭,「也是,你家景將軍怎受得了這個窩囊氣?隻怕會連你和那小生,一手一個,一併掐死。」


    蕭玉琢連忙點頭。


    「倒是可惜了那小生……」李淑儀輕嘆。


    蕭玉琢翻了個白眼,「您真是親姐……」


    「呸,我可不姓蕭。」李淑儀滿臉不屑,「看你過得這麽艱辛,幹脆和離算了!免得哪天被人算計死了,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蕭玉琢深吸了一口氣,有這麽勸人的麽?


    「不是我說你,當初就是你倒貼……」


    「如今有人倒貼還貼不上呢?」蕭玉琢輕咳一聲,打斷她,「咱能說點兒別的麽?」


    「我跟你還有別的可說的嗎?」李淑儀詫異的看著她。


    蕭玉琢點點頭,「好。那不打攪公主,玉玉告辭。」


    她招唿丫鬟僕婦將她抬上軟椅。


    李淑儀笑眯眯的站在院中,「你若怕和離後寂寞,記得來找我,我素來大方,定送你幾個年輕的小生。」


    「呸!」梅香實在忍不住,偷偷恨聲往地上吐了一口。


    「她故意膈應我,」蕭玉琢笑了笑,「何必放在心上?」


    「她還以為誰都跟她一樣放……也不聽聽長安城裏的人都是怎麽說她的!」梅香氣得直磨牙,「竟還想著把郡主往溝裏帶!」


    蕭玉琢搖了搖頭,「其實有些話,也不無道理。」


    「郡主,您可不能聽信她的話呀!」梅香驚愕道。


    竹香和菊香也都擔憂的看著她。


    蕭玉琢輕笑,「不迴廂房,不是說袁天師很是厲害麽?難得相遇寺中,我也去拜訪一下。」


    僕婦們連忙抬著軟椅調轉方向。


    「天師正在打坐。」


    袁天師院中的小童攔住蕭玉琢一行。


    蕭玉琢微微一笑,「天師莫不是看不上女子?齊王越王來見,天師就肯見,我一來,天師就在打坐?」


    小童皺眉搖頭,「天師每日這時候都在打坐。」


    蕭玉琢擺手讓人將軟椅放下來,她舒舒服服靠進軟椅裏頭,「那我就在這兒等著,等天師打坐完了,再進去。」


    「郡主愛等便等吧。」那小童將臉一扭,倒也不怕。


    梅香皺眉,「嘿!你這小孩兒!你連通傳都不曾,倒敢把郡主晾在外頭?」


    她說話間就要抬手去拍那小童。


    竹香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


    梅香翻了個白眼瞪著竹香,「幹什麽呢你?說好了在外頭,要一致對外!」


    竹香沖她使了個眼色,將她拽離那小童幾步,才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別看他年紀小,我估摸著,若動起手來,我都不是他的對手。」


    梅香驚訝的瞪眼看著竹香,「不,不會吧……你這麽沒用啊?」


    竹香一噎,她不是這個意思好嗎?她是想說那小孩兒很厲害好嗎?


    蕭玉琢倒是不急,讓人將軟椅抬到院子裏的碩大的老槐樹下頭,陰涼舒爽,還有清風徐徐,她滿麵自在。


    那小童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


    梅香一直死死的盯著人家,似乎想看出他究竟厲害在哪兒了?


    不想倒把那小童盯得渾身發毛,麵紅耳赤的哼了一聲。扭臉往廊下去了。


    「怎麽走了?」梅香咕噥,「也沒看出什麽不同啊?」


    不知是那小童去告訴了袁天師,還是袁天師確實已經打坐結束。


    小童站在廊下,朝她們招手,「師父有請郡主。」


    僕婦將軟椅抬到廊下,梅香竹香架著蕭玉琢走下來。


    那小童卻伸手一擋,「隻有郡主能進去,旁人不得入內!」


    「沒看見我家郡主傷了腳啊?」梅香沖他冷聲道。


    小童被她一瞪,臉麵又是一紅,「那隻腳不是好好的?」


    梅香瞪眼怒道:「你一隻腳蹦進去叫我看看?」


    那小童果然縮起一隻腳,蹭的就蹦過門檻,又蹭的蹦了出來,動作輕盈矯健,蹦的老高。


    梅香噗嗤一笑,「我家郡主又不是你!」


    小童被戲弄。從臉到脖子根兒都是紅的,「反正你們就是不能進去,否則,都請迴吧!」


    蕭玉琢輕咳一聲,「別打攪天師,你們且退下。」


    幾個丫鬟這才從廊間退到院中。


    蕭玉琢掂著一隻腳,手扶著門框,吃力的邁步進門。


    屋子裏安靜,一側開窗,窗戶極為敞亮。


    窗後是一片繁茂的竹林,風過有沙沙的聲響,淡淡的竹香,更顯得一室清幽。


    一位素衣玉簪,頭髮斑白男人跪坐窗邊。


    「袁天師?」蕭玉琢輕聲道。


    男子轉過頭來,沖她微微一笑。


    蕭玉琢頓覺眼前一亮,好似天光明媚,朝陽耀眼。


    可這男人的五官並不算出眾,單看臉,扔進人群就找不到了。偏是那一雙眼,如閱盡了人世滄桑,世間百態。


    他渾身那種沉靜安穩的氣質,叫人心中的浮躁,一下子就灰飛煙滅了。


    他鬚髮都白了,臉上卻並不顯老態,更不見皺紋。真真是傳說中的鶴髮童顏,難怪人稱天師。


    「見過天師。」蕭玉琢本想自己是郡主,不必行禮,可不知怎的,竟不由自主就心生敬仰。


    「郡主客氣。」老者竟謙卑還禮,「請上座。」


    蕭玉琢這才注意到,老者竟做的是下手位。


    她登時對眼前的人更加敬佩,老老實實跪坐在老者下手的席墊上。


    老者笑了笑,「郡主要見某,可是有事?」


    蕭玉琢點了點頭,「恕我冒昧,但聽說袁天師您上通天文,下曉地理,還能推演前事後事。」


    她說著話,拿眼睛打量老者。


    袁天師微笑著垂了視線,卻並沒有否認。


    蕭玉琢眉梢微微抬高,「我近來總是倒黴,人走背運,想請教天師,可有辦法化解?」


    她說完話好一陣子,袁天師都沒有開口。


    屋子裏安靜的隻聽到窗外竹葉沙沙作響。


    蕭玉琢眉頭微蹙。「天師?」


    老者卻猛然抬起頭來,目光如炬的看著她。


    蕭玉琢不知為何,就被這樣犀利的眼神嚇得一怔,心虛起來。


    「郡主運氣好得很。」老者抬手摸著斑白的鬍子,饒有深意的說道,「不俗的經歷,怕隻有戲文中方能聽說。」


    蕭玉琢心頭一跳,他看出來了?她不該冒險的,不該來找他!


    他會不會揭穿自己?會不會也一把火讓人燒了自己?


    越想越怕,蕭玉琢手心裏都冒出汗來。


    「郡主不過是近來犯小人而已。」老者眯眼說道。


    蕭玉琢心頭砰砰,「那,可有辦法防小人?」


    老者笑眯眯的轉開了視線。


    說也奇怪,他不再看她的時候,那種緊張壓力,好似頓時就消弭無形。


    蕭玉琢隻覺渾身輕鬆,連心情都跟著輕快起來。


    她眼眸微凝的看著那老者,心下明白,他對她並沒有殺機,但多半是看出她的底細了。


    「郡主自己不是已經想到辦法了麽?」老者摸著鬍子說道。


    蕭玉琢搖頭,「天師說錯了,我是沒辦法對付小人的,隻能躲開小人。」


    老者笑了笑,「郡主不聞『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郡主隻有經歷了磨難,日後方能成大器。」


    蕭玉琢連忙搖頭,「您高看我,我不想成什麽大器,隻求衣食無憂,自得其樂。」


    天師笑而不語。


    蕭玉琢上身微微傾斜,靠近那老者道:「您見多識廣,又智慧過人,不如為我指條明路?」


    「郡主求什麽?」老者摸著鬍子問。


    蕭玉琢眨了眨眼,「我不想坐等小人來害,隻想全身而退,不知天師可有辦法?」


    老者抬眼看她,麵上表情淡然,沉默了片刻,他突然加重了語氣道:「郡主想同景將軍和離?」


    廊下正行往門口的三人登時一愣,立時停下腳步。


    紀王和越王並肩走在前頭。


    景延年落了一步在兩人身後。


    三人耳力敏銳,此時都站著不動,也不開口,顯然是都聽到屋裏袁天師突然說出口話。


    紀王和越王轉過頭來,看著景延年。


    景延年站的筆直,俊臉之上毫無表情。


    紀王抬腳就要走向門口。


    越王卻動作更快的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屋裏的蕭玉琢一怔,話不用說這麽白吧?


    不過既然說白了,也沒有什麽好遮掩的,她苦笑道,「誰都不想被人害死,卻連自己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吧?」


    老者卻笑著說,「我已盡力了,你走吧。」


    啊?蕭玉琢瞪眼,天師?你是騙人的半仙兒吧?


    「防小人的辦法多得是,郡主卻偏偏挑了最不是辦法的辦法。」老者微微一笑,「郡主的心意很明顯。何必自欺欺人。」


    蕭玉琢皺眉起身。


    卻忽聽門外似有動靜。


    她狐疑的看向外頭,又一瘸一拐的來到門口,左右張望。


    梅香幾個丫鬟和那小童遠遠站在樹下涼陰裏。


    廊下空蕩蕩的,沒有一人。


    她聽錯了?迴眸看袁天師,袁天師沖她擺了擺手,「人各有命,何等選擇都有天意。」


    蕭玉琢道了謝,便走出房門。


    丫鬟們連忙上前。


    蕭玉琢一行離開,紀王和越王才從迴廊拐彎處緩緩行出。


    景延年的身形,卻已不知去向了何處。


    「依紀王之見,景將軍可會休了蕭氏?」越王似笑非笑的問道。


    紀王皺眉,「人家夫妻間的事,旁人怎好多嘴?」


    越王輕笑一聲,「若是兄長聽聞王妃旁的不求,隻求與您和離,您可還能忍?」


    紀王臉色一變,拂袖而去。


    越王立在原地,眼神悠遠,看不出喜怒。他輕哼了兩聲,隱隱似有曲調。


    蕭玉琢迴到廂房,心中思量著袁天師的一番話。


    隻覺自己是白找了他一趟,叫他看出自己的底細不說,還沒聽到一句有用的話。


    也沒見他做法,畫符,或是跳大神什麽的?他就說已經盡力了,比那些江湖騙子還騙子。


    她原以為紀王越王,還會在寺裏在住上一段時間,卻不曾想,她見了袁天師的第二日,這些人就說要迴長安了。


    「我腳上的傷還沒好。我不迴去。」蕭玉琢說道,「請將軍他們先起程吧,反正我自己也能迴去。」


    蕭玉琢不想同行。


    不料景延年卻直接來了廂房,沉著臉,一言不發的將她從床榻上一把抱起。


    「你幹什麽?」蕭玉琢抬手捶他的肩。


    景延年麵龐生的好看,但沉冷下來的時候,卻有種威嚴,叫人不敢冒犯。


    他眼眸深深的看了蕭玉琢一眼,「迴家。」


    「我不迴去。」蕭玉琢在他懷中掙紮。


    景延年冷笑一聲,目光涼涼的落在她臉上,「為何不迴去?」


    「我……我腳傷還沒好,不想舟車勞頓!」蕭玉琢梗著脖子說。


    景延年淡漠的哦了一聲,「沒有別的緣故?」


    蕭玉琢搖頭,「沒有。」


    「我已為你準備了牛車,從明覺寺到長安城將軍府,便是牛車,也不過一日路程。」景延年目如陳墨,幽深不見底。


    一日,還是牛車,實在算不上舟車勞頓。


    「那我也不走,這寺裏空氣清冽,沒有世俗喧囂,住著人心裏清淨。」蕭玉琢又道。


    景延年點頭,「說完了?」


    蕭玉琢皺眉,這人語氣怎麽怪怪的?


    景延年見她不說話,抱著她闊步向外走去。


    「你這個人怎麽不講理啊?我都說了不走了!」蕭玉琢猛捶他肩頭胸口。


    景延年恍如磐石,絲毫不為所動,「你說了,我沒答應。」


    蕭玉琢一聽就怒了,趴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下一口。


    不想他居然猛的繃緊肩膀。


    他肩頭的肌肉硬的像石頭,硌得她牙齦酸疼。


    「哼,你這是欺負人!」蕭玉琢說著,被景延年扔上了牛車。


    蕭玉琢抓起案幾上的茶碗就砸向他。


    景延年抬手抓住茶碗,濃墨一般的眸色裏,有隱忍的薄怒。


    蕭玉琢抬眼觸及他的視線,才突然知道怕了,真動起手來,莫說她,加上三個丫鬟也打不過他呀?


    景延年看了她片刻,抬手將茶碗扔迴小幾。


    茶碗穩穩落定,連晃都沒晃。


    景延年薄唇輕抿,一言未發的跳下牛車,翻身上馬。


    幸而是紀王,越王都騎著馬。他不好獨自窩在牛車裏,否者蕭玉琢這一路隻怕都不會輕鬆。


    三個丫鬟爬上牛車。


    蕭玉琢垂眸安靜了一陣子,似乎在思量著什麽。


    梅香為她擺上點心的時候,她突然看著梅香道,「我叫妙妙做的春卷,她做好了麽?」


    梅香點了點頭,「都在這兒呢,她說寺裏找不到豬肉,她照著娘子說的,做了素餡兒和紅豆兩種。」


    「寺裏能有豬肉才怪!」竹香忍不住道。


    梅香白她一眼,「郡主要吃春卷麽?」


    蕭玉琢搖搖頭,「兩樣各包上幾個,給南平公主送去。」


    梅香動作一頓,詫異道:「南平公主?婢子不敢去,叫竹香去吧?」


    竹香偷偷踩了下她的腳。


    蕭玉琢笑了笑。「竹香你去吧,南平公主隻怕也不想見到梅香。」


    竹香隻好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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