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長生骨子裏倨傲,做事兒卻不馬虎。


    不過三四日的功夫,便帶迴了許多有用的消息。


    「韋七郎在繡樓巷養了外室,因韋夫人不許他大婚前納妾,所以未抬進家門。」廖長生迴稟。


    蕭玉琢微微皺眉,「韋七郎已經及弱冠之年,有一兩房妾莫說在韋氏,便是一般的富貴之家也很尋常,韋夫人為何不叫他抬進家門?」


    廖長生臉色有些尷尬。


    梅香竹香都好奇的看著他。


    「你倒是說呀?」梅香忍不住催促道。


    「呃……因為韋七郎年少無知的時候,做出過些出格的事。」廖長生含混說道。


    這吊人胃口的更叫人好奇了。


    「什麽出格的事?」梅香追問。


    廖長生吞吞吐吐好半晌,「他十三四歲的時候,喝醉了酒,誤闖了他嫂子的房間,爬上了床……」


    「噗----」蕭玉琢一口茶水噴了出來,「咳咳……」


    梅香竹香連忙幫她撫背順氣。


    「這是家醜啊,瞞著不就是了?」蕭玉琢狐疑,「越是禁著他,豈不越是……」


    「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當晚他嫂嫂便投了井。」廖長生解釋道,「韋家費了好大的勁兒瞞著,所以這事兒也不算十分張揚,加之過去的時間久了,若非下力氣打聽,知道的人倒也不多。」


    蕭玉琢緩緩點了點頭。


    「韋夫人也曾給他討了兩房妾,可他非但不叫兩房妾室相安,反倒挑唆著兩人為他爭風吃醋,以至於一個妾生生戳瞎了另一個妾的眼。韋夫人受不了,另一個妾也送人了,打從那兒,再不叫他納妾進門。」


    廖長生打聽的倒是仔細。


    也不知道這些事蕭家的伯娘們都知道不知道?


    畢竟是人家的家醜,廖長生不知用了什麽手段才問到的。他身在羽林軍,他的手段,蕭家人未必能有。


    「也有說是韋家的姨娘庶子設計陷害韋七郎的,但韋七郎在花街柳巷確實有風流名聲。」廖長生又說。


    「我知道了。」蕭玉琢點頭。


    不管是姨娘庶子陷害,還是韋七郎著實不檢點。韋家這個環境都太複雜了。


    十五娘雖好強,但本性善良,她嫁去韋家,還不是羊入虎口?


    「如此看來韋七郎著實不是良配,這不是害了十五娘麽?」梅香低聲說道。


    蕭玉琢點頭,可不是麽?


    「不如將這些消息告訴三夫人?」竹香低聲問道。


    梅香輕哼,「三夫人能信麽?郡主剛說了一句幫她打聽,你瞧她那反應?」


    竹香皺起眉頭來。


    「梅香說的對。」蕭玉琢點頭,「她必不會信我。」


    「十五娘好可憐……」梅香唏噓。


    竹香沉吟,「不如借旁人的口告訴她?」


    蕭玉琢卻微微一笑,「任憑誰說,都不如她自己願意相信。」


    梅香和竹香都茫然的看向她的時候,她卻抬頭看向廖長生。


    「你說韋七郎在繡樓巷養了外室?那外室什麽來歷?什麽根底?明日晌午之前弄清楚。」


    廖長生拱手領命,下一句話卻叫他一愣。


    「明日午後,我們去趟繡樓巷。」


    郡主要去繡樓巷做什麽?見韋七郎的外室?


    不僅廖長生是懵懵的,就連陪著她來的兩個丫鬟都是茫然無知。


    沒有掛將軍府徽記的普通馬車,停在繡樓巷一處院子外頭。


    車窗簾子半掀,蕭玉琢坐在車內,向外看去。


    透過敞開的院門,能瞧見院子裏頭收拾的幹淨利落,簡簡單單沒放什麽擺設。


    一株碩大的梧桐樹在陽光下肆意舒展著枝葉。在地上灑落斑駁疏影。


    廖長生打聽到,這女子家貧,就要被兄長賣到花樓裏的時候,遇見了韋七郎,也是她運氣好,被韋七郎一眼相中,買了下來,買了這處宅子養著她,已有一年半的光景了。


    蕭玉琢從車上走下,竹香在前頭開道,進了院子。


    那女子正坐在廊下繡花,聞聲迴過頭來,「阿郎今日怎的來早了……你們是誰?」


    蕭玉琢上下打量她,不同於長安女子的豐腴,她腰肢纖細,脖頸細白修長,一舉一動都如弱柳扶風,雙瞳剪水,真是我見猶憐。


    她五官並不算十分出眾,偏生這一身嬌弱的氣質與眾不同。


    蕭玉琢微微一笑,「在這世上,有些時候不是運氣好,而是謀事在人吧?」


    那女子一愣,神色茫然,「這位娘子說什麽?」


    「你的好運氣來了,就看你抓不抓得住。」蕭玉琢抬腳說道。


    她打量那女子的時候,那女子也打量她,見她通身貴氣。舉止矜貴,身邊兩個丫鬟都是不俗,知她身份定不簡單。便是不認識也不敢得罪,淺笑上前行禮,「那真是白荷修來的福氣!娘子屋裏請!」


    白荷,真是好名字。蕭玉琢笑著邁步進門。


    賓主落座,蕭玉琢自然而然的做了主位。


    白荷懂事的坐在不近不遠的微末之處,隻是她沒想到,蕭玉琢一開口,就叫她立時窘迫起來。


    「做人外室不是長久之計,青春美好又能有幾年?紅顏老去,郎君可還會長情?」


    白荷一滯,「娘子是什麽人?」


    「是你的貴人,幫你改變命運的人。」蕭玉琢笑道。


    白荷渾身緊繃,「娘子的話,妾聽不明白。」


    「韋七郎將你養在這裏一年多了,可曾給過你什麽承諾?」蕭玉琢笑問。


    白荷皺眉不答。


    「可曾給過你傍身之物?可曾答應何時抬你進門?可曾叫你生下一男半女?」


    一個個的問題,叫白荷的臉色越發煞白。


    這院子幹淨卻簡單,屋子裏的裝飾也並不華麗。


    長安地價貴,韋七郎能有多少私房錢?更時常混跡風月場,能有錢為她買下這宅子,估摸就費了不少勁兒。哪裏還有能力給她添置別的?


    一個外室,靠的不過是自己最漂亮的幾年,從男人手裏撈足的錢財,即便日後郎君薄情,自己也能度日。


    「韋郎大婚之後定會抬我過門的!」白荷皺眉說道。


    蕭玉琢微微一笑,「你不像是如此天真的人。男人的話豈能當真?握在自己手裏的才是真的,他什麽都沒給過你,隻這一處宅子給了你,便是宅子上落得是你的名字,可你就能保證他沒辦法將宅子拿迴去?」


    白荷聞言,臉色卻霎時更為難看。


    「不會吧,這宅子卻也不在你名下嗎?」蕭玉琢挑眉道。


    白荷黑下臉來,「你究竟為何而來?」


    蕭玉琢微微一笑,「我適才說了,我是為改變你命運而來。你想有傍身之財?想進韋家的門?想讓自己下半生有兒有女有依靠?」


    白荷隨之點頭,誰不想啊?


    「那你就得聽聽我怎麽說。」蕭玉琢麵上笑容,如荷初綻。


    「娘子請講?」白荷神情防備。


    蕭玉琢沖竹香點了點頭,竹香梅香退到門外,竹香耳聰目明,留心四下無人,輕咳了一聲。


    蕭玉琢這才緩緩開口,道出她此行的目的。


    白荷聽完她的安排,麵上猶豫不決。


    她攥著自己的雙手,一會兒抬頭看看蕭玉琢,一會兒又低頭皺眉,摳著自己的指尖。


    「好是好,可也太冒險了,萬一……」


    「萬一你在韋七郎心中並不是那麽重要,你也可看清了這男人的真正嘴臉,拿著錢財遠走高飛,離開長安,不論到哪裏,憑著你的相貌身段,還愁嫁不了好人家?過不上好日子?」蕭玉琢的聲音,帶著莫名的蠱惑力。


    白荷眉頭皺的緊緊的,削尖的下巴都微微顫抖。


    「你好生想想,他或許也不止你一個相好,你若不肯,我或許能找到旁的人。」蕭玉琢霍然起身,向門外走去,「在我找到旁人之前,你還有機會。」


    這話說是寬限,倒不如說是催促。


    一直猶豫不決的白荷立時咬牙,將心一橫,「萬一韋郎不肯維護我,娘子能保證我的安全嗎?」


    「你當初自願被哥哥賣去花樓的時候,難道不是冒險一搏?富貴險中求,從來沒有萬全之策。」蕭玉琢微笑,「我隻能盡力保護你。」


    白荷一怔。見自己的底細都被兜了出來,料定了自己不答應也不會有好果子吃,咬牙道:「我答應娘子。」


    蕭玉琢點頭,「梅香,給她。」


    梅香從袖中掏出半張麵值一萬貫的飛錢。


    白荷猶猶豫豫的接過,心下還有些難以安定。


    「進奏院的飛錢,大夏境內各地錢務都可兌換。不過你若辦事兒之前,就攜了這飛錢離開長安,」蕭玉琢微微一笑,「我也是不怕的。」


    「不敢。」白荷恭敬行禮。


    蕭玉琢一行上了馬車,她還站在院中恭送。


    「她真同意了?」梅香有些興奮,「這辦法能成麽?三夫人真會改主意麽?」


    「也不覺得她如何漂亮啊?韋七郎為何獨獨養了她在外頭?」


    「那小鼻子小嘴兒的,十五娘肯定不是她的對手啊?」


    梅香不住的嘀咕,竹香踢了她一下。她還沒閉嘴。


    「你話太多了。」竹香終於忍不住,說道。


    梅香瞪眼,正欲和她爭辯,這才瞧見蕭玉琢望著車窗簾子,怔怔出神,根本沒聽到她的話。


    「郡主想什麽呢?」梅香輕聲問道。


    馬車卻猛地停了下來。


    蕭玉琢這才迴神,「我在想,這世上除了娘家和夫家,女子還有什麽立身之本?」


    梅香竹香對視一眼,還想著和離呢?


    停下的馬車卻半晌都沒再動。


    「怎麽迴事?」竹香朝外問道。


    「迴姑娘,前頭巷口堵住了。」車夫迴道。


    這時候並不是出行高峰,怎的會堵了呢?


    蕭玉琢微微皺眉,也不是很急,便坐著繼續思量。


    可等了一盞茶的功夫,馬車往前挪了不到一步。


    「怎麽迴事?」她終於有點兒急了。


    「婢子下去看看?」竹香問道。


    蕭玉琢看向一旁,「推開車窗。」


    梅香聞言點頭,猛的將車窗推開,掀起簾子。


    窗外恰有一人剛擠出擁堵的車馬,透了口氣,側臉看過來。


    「唷,好漂亮的小娘子。」語氣透著驚艷和輕浮。


    梅香臉色微變,「呸!」


    猛的放下車窗簾子來。


    窗外那人朝馬車前後左右看了看,沒瞧見徽記,這車架也甚是普通,便敲著車廂道:「前頭都堵死了,一時片刻怕是過不去,小娘子坐在車裏多悶吶,不如下來走走?」


    「哪裏來的登徒子?這般輕浮?」梅香罵道。


    「小娘子不願下車也無妨。我這裏有上好的顧諸紫筍,遇上娘子也是緣分,不如一起品品?」那人調笑道。


    梅香怒極,她家郡主何時受過人這般調戲?


    蕭玉琢卻猛的按住梅香的手,忽而開口,「郎君竟有顧諸紫筍,小女子淺薄,聽聞這茶隻貢品,民間買不到的?」


    「沒錯!娘子識貨!」窗外那人立時興奮起來,「民間當然買不到了,我爹是京兆府尹,我想喝什麽好茶沒有?」


    京兆府尹?韋氏?


    車裏的人都是一愣。


    蕭玉琢輕笑開口,「那郎君是?」


    「韋家七郎,娘子可是要邀我一同吃茶?」車窗外的韋七郎興奮的搓手。當即就要攀著車廂爬上車轅。


    車夫牽著馬,正往前張望,見狀一驚,「你做什麽?」


    「你家娘子邀我吃茶,莫要礙事!」韋七郎哼道。


    「好生放肆!」竹香摩拳擦掌,正要出去。


    卻隻聽噗通一聲。


    緊接著一聲慘叫。


    梅香連忙掀開車窗簾子,隻見韋七郎倒在地上,胸前印著個大腳印子。


    廖長生負手而立,神態倨傲冷漠。


    「嘿,這年頭兒好事兒的人真多!」韋七郎瞧見車裏的人也在看,連忙從地上爬起來,紮著架子要和廖長生打架。


    廖長生搖搖頭,「勸郎君好生離開,切莫多事。」


    「我呸,你算個什麽東西?知道我是誰麽?就敢多事!」韋七郎耍橫。


    廖長生微微皺眉,「你是誰,有什麽關係?」


    「我呸,口氣好狂妄啊!我是誰有什麽關係?告訴你,老子是你惹不起的人!」韋七郎指著他的鼻子罵道。


    「手賤。」廖長生猛的抬手握住他的指頭,輕輕一撇。


    「嗷嗷嗷----」韋七郎慘叫。


    梅香看的興奮,幾乎要拍手歡唿,她火上澆油的沖廖長生喊道,「他還想上來吃茶呢!」


    廖長生飛快出手,在他臉上啪啪甩了幾個響亮的耳光,「嘴賤。」


    「他都扒著車廂,爬上車轅了!」車夫又補了一句。


    廖長生握住他的手,猛的使勁兒,隻聽咯咯兩聲響,又往他腳上猛的一踩。


    韋七郎的聲音已經不能用悽慘來形容了。


    「你給我等著!」韋七郎退了兩步,「混蛋們都被堵到哪兒去了?老子都要給人欺負死了,你們還不死過來?」


    車馬擁擠的巷子被疏通了些,立時有好幾個小廝跑上前來,「郎君,何人如此大膽?」


    「是爺們兒站著別跑!」韋七郎指著一動不動的廖長生道。


    「原來是他。」小廝們正要一擁而上。


    韋七郎卻擺手,「不,去京兆府調人馬來!告訴我爹,有人要當街謀害他親兒子!」


    廖長生微微皺眉,「得饒人處且饒人,我並未傷你筋骨,不過給你小小教訓。」


    「現在知道怕了?晚了,今日之事,必不能善了!」韋七郎望著馬車,嗬嗬一笑,「你的命我要,這馬車裏的人,我也要。」


    梅香登時大怒,「放肆!」


    韋七郎一麵叫人攔住馬車,一麵叫人去京兆府調人馬來。


    廖長生上前一步,「還是不要將事情鬧大比較好吧?」


    韋七郎囂張一笑,「你跪下陪個不是,車上的娘子陪我吃杯茶,這事兒就罷了。」


    廖長生搖頭,「我的意思是,這點兒小事兒鬧到聖上麵前,不合適。」


    「切,」韋七郎好似聽到了什麽可笑的笑話。「你當聖上天天閑著沒事幹麽?這點小事兒,豈會驚擾到聖上?」


    廖長生抿唇,似在忍耐。


    韋七郎卻得寸進尺,「來,你先跪下叫聲爺爺,叫我聽聽?」


    見廖長生黑著臉,絲毫沒有服軟的意思,韋七郎又叫囂起來,「去去去,快迴京兆府調人馬過來,我倒要看看他的骨頭是有多硬?」


    廖長生迴頭往馬車上看了一眼,從袖中抖出一枚銅質的令牌來。


    韋七郎先是一愣,眯眼細瞧那令牌之後,臉上的表情就有些僵硬,他抽搐著嘴角道:「混蛋們迴來……不,不用去叫人了……嗬,嗬嗬,都是自己人,一場誤會……」


    廖長生微微點頭,將令牌收起。


    周遭被堵在巷子口看熱鬧的人不少,韋七郎抹不開麵子,想上前拍一下廖長生的肩膀,表示下親密找迴點兒臉麵來。


    他上前一步,手都抬起來了,卻發現廖長生人高馬大的,他卻是有些夠不著。


    「罷了罷了,怎的不早說你是誰?若是早些說出來,也免得一場誤會!」韋七郎看了馬車一眼。嘿嘿一笑,「明白了明白了,原來將軍也懼內呀?」


    廖長生一愣,狐疑的看了馬車一眼。


    將軍懼內,這話從何說起?


    「走吧。」梅香得了蕭玉琢示意,關上車窗拉下簾子朝外吩咐道。


    廖長生拱手領命,見前頭巷子已經疏通,卻因為眾人都停車看著這邊的熱鬧而未能走通,他便先行一步,走到巷口和韋七郎所帶之人合力疏通。


    蕭玉琢在這兒堵了近一個時辰,馬車才慢騰騰的出了興化坊。


    韋七郎站在原地,看著遠去的馬車,抬手摸臉。隻覺被廖長生扇了幾巴掌的臉火辣辣的疼,像是被扇去了一層皮肉一般。


    他冷哼一聲。黑著臉向外走。


    「郎君不去看白娘子了?」隨從上前問道。


    韋七郎指著自己的臉,恨恨的說:「這樣子還怎麽去?」


    隨從低眉斂目,不敢吱聲。


    韋七郎勾了勾嘴角,聲音泛著陰冷,「敢叫我這麽丟臉,我也不能讓他好過!」


    廖長生護送著蕭玉琢迴到府上,連忙去了前院書房,一動不動的跪在書房外頭。


    景延年迴來之時,他已經跪了半個時辰。


    「這是怎麽個意思?」景延年停在他麵前,垂眸看他。


    「卑職給將軍惹禍了。」廖長生垂頭,沉聲說道。


    景延年嗬的笑了一聲,「我叫你去聽夫人差遣,你卻惹了禍迴來?得罪了夫人?」


    廖長生悶聲搖頭,「不是。卑職打了人。」


    景延年好看的眉眼立時一凝,「你還打了夫人的人?」


    「不是不是,」廖長生急忙又是擺手又是搖頭,「卑職打了韋家七郎。」


    景延年這才慢慢騰騰哦了一聲,「夫人叫你打他一頓,讓他不敢娶蕭家娘子?唔,這可不是個好辦法。」


    廖長生見不說不行,吭吭哧哧半天,才結巴說道:「不是,卑職打他,是因為……他,他調戲夫人……見車上沒有徽記……要,要爬上車,說……說讓夫人和他吃一杯茶……所。所以……」


    他話未說完,隻覺周遭一冷。武將天生的敏銳讓他立時察覺到危險,他連忙住嘴,忐忑的抬頭覷了覷將軍臉色。


    景延年分明麵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可他渾身散發的冷氣卻簡直要把人凍僵。


    「打了就打了。」他開口道。


    廖長生唔了一聲,「當時巷子口人多,韋七郎丟了麵子,隻怕心裏還記恨著,京兆府府尹就他這麽一個嫡出的兒子,隻怕是得罪了韋家。」


    「得罪就得罪了。」景延年緩慢開口。


    廖長生小心翼翼看他,「將軍不罰卑職嗎?」


    景延年輕哼一聲,「保護夫人不利,才該受罰。夫人交代你的事兒。都辦完了?」


    「尚未,明後兩日,即可見分曉。」廖長生連忙答道。


    「那還不去?」景延年不再理他,提步走進書房。


    廖長生爬了起來,卻站在原地愣愣出神,「不是說將軍很是不喜歡郡主麽?怎麽對郡主這般在意?」


    他皺眉想了好一陣子,忽而一拍腦袋道:「是了!郡主若在外頭受欺負,沒麵子的還是將軍呀!將軍頂天立地好兒郎,如何能丟這個臉麵?」


    他如獲真知的點頭而去。


    不曾想,韋七郎還真是沒有善罷甘休。


    次日坊間便傳出與景延年不利的留言來----說景延年在興化坊的繡樓巷養了外室。


    「此時有這番留言,景將軍定然最先想到是郎君故意散布,」韋七郎的隨從不安道,「景將軍畢竟有權有勢,又有聖上寵信,會不會……對郎君不利呀?」


    韋七郎靠著枕囊,兩隻腳翹在矮幾上,一顆葡萄丟進嘴裏,眯著眼道:「郡主如何善妒跋扈,你沒聽說過?他既然會養了外室,就是怕郡主知道。我將這消息捅出去,他的秘密捂不住,你猜郡主知道了會有什麽反應?」


    隨從莫名打了個寒戰,「隻怕不會輕易放過吧?」


    「哈哈,」韋七郎放聲一笑,被扇了耳光的臉疼的他嘴角一抽,「哼,壽昌郡主可不是好惹的,景將軍家裏。隻怕要天翻地覆了!內宅不寧,他哪兒有功夫找我的麻煩?」


    隨從連連點頭,大讚郎君高明。


    他正得意洋洋哼著小曲兒之時,卻忽有小廝飛奔進了院子,慌忙的一下子被門口的台階絆倒,撲倒在地,「哎喲不好了,郎君快去看看吧!」


    美滋滋吃著葡萄,拿冷水帕子敷著臉的韋七郎怒道:「你才不好了,出什麽事了?好好說話!」


    「白娘子!白娘子來了!」小廝急道。


    韋七郎霍然起身,瞪圓了眼睛,「她,她來幹什麽?」


    韋七郎扔下帕子,提步就要出門。


    不曾想韋夫人的動作可比他快,他還沒走出院子,韋夫人已經派了家丁來,將院門看住。


    「夫人說了,這事兒您不用出麵,夫人會料理。」


    韋七郎登時急了,「阿娘處理?阿娘她想怎麽處理?這是我的事兒!」


    白荷一身素白,手裏捏著帕子,盈盈弱弱的站在韋家的側門外,一手扶著肚子,一麵輕輕抽泣。


    她身形本就纖弱,一身素白,頭上一直簡單的白玉簪挽著發,垂頭抽噎,露出削尖的下巴,單薄的肩膀一抖一抖的,還真是叫人看著就心疼不已。


    「這是韋郎的骨肉,我本不想上門糾纏,可……可我捨不得這一條性命,也不想讓韋郎的骨肉流落在外。若是韋郎肯認我,肯認下這骨肉,就將我們母子接近家門。若是韋郎不認……」白荷抽泣聲稍大。


    周圍看熱鬧的唏噓一片,有些心軟的婦人雖不齒外室,卻對這羸弱可憐小娘子討厭不起來。


    韋夫人幾乎要氣瘋,「說的比唱的都好聽,若真是替七郎考慮,她就不會大白天的站在韋家門口鬧!」


    下人噤若寒蟬。


    韋夫人抬著指頭指著外頭,「她不是想進韋家的門麽?去,將她帶進來。直接領道我麵前來!」


    韋夫人身邊的老僕婦得了令,帶著兩三個孔武有力的丫鬟出了門。


    白荷一聽請她進去,卻是連連搖頭,哭的更是可憐,「我跟著韋郎許久,韋郎之所以不敢接我進門,就是因為尊上兇悍嚴厲……韋郎不來,這門我不敢進。」


    僕婦想要上前硬拽她。


    白荷立時蹬蹬蹬倒退了好幾步,麵色驚恐無助的左右看去,「我孤身一人,無所依仗,韋郎是我唯一的依靠啊……」


    人群裏早藏了蕭玉琢安排好的人,一麵引動眾人輿論造勢,一麵隨時留意著保護白荷的安全。


    見韋家的僕婦要用強。便有幾個人喊道:「喲,光天化日的,韋家要害了這小娘子啊?」


    「誰在血口噴人?!」那僕婦叫道,往人群裏看去。


    韋七郎的爹是京兆府府尹,平日裏多多少少肯定有的罪過的人,且官與民之間的不和自古都是一樣的。百姓們自發的跟著起鬧,還遮攔的將說話那人擋在後頭。


    韋家的僕婦頂著輿論的壓力,當真不敢來硬的。


    她這邊硬著頭皮動了手,萬一明日老爺被禦史參上一本,她的命隻怕也要到頭兒了。


    「去,問問夫人怎麽辦?」僕婦指了個腿腳麻利的小丫鬟。


    韋夫人一聽外頭情形,更是氣的麵紅耳赤,「哈,真好!還威脅起我來了!這妖精。怕我打死她?我就當街打死她了又能怎樣?」


    「夫人消消氣……」大丫鬟們為她撫背順氣,紛紛勸道。


    韋夫人坐下呷了口茶,忽而眼中一亮,聲音泛冷,「好,她不是怕我將她帶進來打死麽?帶著掌刑嬤嬤去,我就當街打死她!」


    丫鬟嚇了一跳,「夫人別衝動……」


    「這怎麽是衝動呢?一個外室,鬧到家門口來,就是故意讓我們韋家丟臉。我若不好生處理了,以後誰家的女兒還敢嫁到我們家來?」韋夫人微微眯眼,和蕭家的婚事就要成了,這個時候可不能出了岔子。


    韋夫人冷冷一笑,「便是禦史參奏,我卻也不怕。鬧上門的外室,打死就打死了,夏律也是站在主母這邊的!」


    丫鬟們擔憂,「老爺畢竟是府尹,會不會對老爺的名聲不好?」


    「老爺現在不在家,就說都是我吩咐的,我的名聲不打緊,如今七郎的名聲才是最緊要!速去!」韋夫人一麵吩咐人去對付白荷,一麵又不放心的交代,「盯緊了七郎,別叫他這個時候露麵!」


    掌刑嬤嬤來到門外,一把按住了白荷。


    「我家七郎根本就不認得你,誰知道你是哪裏來的野東西?竟敢攀誣我家郎君……」掌刑嬤嬤說著就要動手。


    白荷一看這架勢,心裏已經怯了。但想到貼身放著的一萬貫飛錢,想到她賭贏了之後的舒坦日子,她硬著頭皮嘶聲說道:「是不是,你們叫七郎來和我相認?若七郎搖一下頭說不認得我,不用你們動手,我立時撞死在這兒!」


    她嘶聲竭力的喊著,聲音孱弱中又帶著振聾發聵的味道。


    「你們敢嗎?我敢一屍兩命撞死在這兒,你們敢叫七郎出來見我嗎?」白荷單薄的身影,連命都不顧的勇氣,素白的衣衫都顯得高大純潔起來。


    壓著她的丫鬟們似乎都被她的氣勢震住,手下一鬆,掌刑嬤嬤一杖打下去,竟叫她一滾躲過了。


    刑杖敲在長凳上,咣的一聲。


    「住手!」一聲厲喝。


    喧鬧的場麵,霎時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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