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斜陽下的病房格外靜寂,空洞的白染上一層淡淡的金黃,病床上的人已經把繃帶拆開,露出那張精致好看的小臉。


    一層光暈打在濃密纖長的睫毛層上,像是泛著漣漪的蝴蝶翅膀。


    沈沂來時看到的便是這麽一幕,他的心隨著那排睫毛一顫,有種異樣自心頭生發出來,撓著他的理智。


    “怎麽隻有你一個人,護工呢?”他問。


    從昨天開始,他的思緒就很亂,亂到分不清自己對阮蕪到底抱有什麽樣的情感。


    說是契約婚姻的合作關係?但他分明對她有了重視,否則也不會在她住院時心神不寧。


    但一想到其他的可能,他又不能繼續想下去,無法想也不敢想,這簡直太荒謬了……


    他怎麽可能對一個替身產生別的情感。


    然而,阮蕪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又像是壓根沒有發現他的到來,正翻看手上的書《我坦言我曾曆盡滄桑》。


    沈沂曾經在大學期間讀過那本書,是一本自傳迴憶錄。


    “怎麽忽然喜歡看書了?身體還有沒有不舒服?”


    沈沂坐到床邊,語氣出乎意料的溫柔,動作溫柔地掖了掖背角,完全沒有在意對方不搭理自己。


    被子凹陷下去,昭示著來人的強勢,沈沂身上的冷香無孔不入擠入她的鼻息。


    周圍的消毒水味道都淡了不少。


    他在盯著她,目光帶著一股子執拗。


    阮蕪抬眼,眼神不似之前那般溫和,語氣疏離且生硬,“我一直都喜歡看書,隻是你從來沒在意而已。”


    如果是平常,沈沂根本不在意阮蕪說了些什麽,但今天總覺得對方話裏有話,像是在暗示些什麽。


    她太冷淡了。


    而原因...他歸咎為她還在生他的氣。


    “阮蕪,開機宴那天...你剛好碰了果酒,醫生說你對百香果過敏,突發性急性過敏才導致你當場昏厥。”沈沂說話有意避開些什麽,而後一臉溫和地望著她。


    “劇組那邊我已經替你請過假了,你可以好好休息幾天,以後盡量不要碰過敏的東西。”


    不得不說,沈沂深情時,就連那雙眸子都蠱惑得要命,像是深潭巨淵下的一束光,將人狠狠吸進去。


    他的示好很生澀,總是在磨彎,卻隻字不提一句對不起。


    從他進門,都是在自言自語,床上那人愣是一點反應都沒,沈沂驀然開始煩躁,“阮蕪,你就沒有一點反應嗎?”


    語氣冷了一瞬。


    所以,這就是你的極限嗎?


    阮蕪合上書,一隻手壓在手的封麵,不斷用食指摩擦封麵的燙金文字,感受文字的凸起,她的眼底滿是冷淡。


    “沈沂,你想要什麽反應?”她反問道。


    “是覺得我該感恩你送我去醫院,還是感恩你替我請假?但這些事完全不需要你來,更何況我住院是因為誰,你我都心知肚明,何必現在假惺惺的裝作關心我的樣子。”


    沈沂皺眉,阮蕪的話像是一盆冷水淋在頭頂,話猶如此更何況是冰冷眼神下的那把利刃,在淩遲他的柔情。


    一刀一刀,一種無法宣之於口的苦澀在身體裏蔓延。


    但更多的卻是憤怒,一種從未在阮蕪身上得到冷遇的忿忿不平,衝撞著神經,幾欲讓他發火。


    沈沂壓了壓情緒,“我給你削個蘋果吧。”


    “我最討厭的水果就是蘋果。”


    “那桃子呢?”他記得阮蕪身上總有股桃子味,香香甜甜的很好聞。


    “更反感桃子。”


    一句話,沈沂停下削皮的動作,剛剛壓下的暴躁和憤懣一股腦堆擠在臉上,淩厲的視線定在阮蕪身上。


    “阮蕪,恃寵而驕也要有個限度,該適可而止了!”


    恃寵?而驕?


    她算是長本事了也長見識了,第一次聽到有這麽詮釋一個成語的,好好的一張臉為什麽非要長張嘴呢。


    “沈沂,我們結束吧。”


    這句話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若是目睹過沈沂和阮蕪感情的人怕都難以相信,分手這個詞從阮蕪口中說出來。


    更何況是沈沂。


    沈沂瞠目欲裂,憤怒燒斷了他的神經,一句話像是一個響當當的巴掌,狠狠打在他臉上,火-辣辣的疼。


    “阮蕪,我當你在胡說八道,我給你一次機會把那句話收迴來。”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但是,阮蕪毫不避諱地迎上他的怒火,“我說,我們結束吧。”


    “我讓你閉嘴!”


    沈沂大步流星跨到床前,抬手按住阮蕪的肩膀,將人按在牆上,手掌桎梏的力量越來越大,似乎都能夠聽到肩膀處骨頭錯位的聲音。


    她吃痛地皺眉,他卻視而不見,“阮蕪,你真是沒有眼色,我們的關係什麽時候輪得到你說結束,我說了會給你補償,你還要鬧到什麽時候!”


    阮蕪抬手按住肩膀上持續用力的手,有技巧地輕輕一點,將那隻手的力度輕輕鬆鬆卸下來。


    狗男人發起瘋來果然像野狗一樣。


    “沈沂,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無辜?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沒有錯?我並沒有恃寵而驕,也沒有鬧,我隻是想要結束這段錯誤的關係。


    你是沈總,是華娛的總裁,我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我隻想好好演戲,平平淡淡的生活,你又何必揪著我不放呢?”她的語氣平靜得可怕。


    殘陽下的餘光似乎更暗了,沈沂臉上的光顯示出幾分陰狠,剛剛的憤怒和慌亂在那張臉上全然沒了蹤跡,前後不像一個人,現在的沈沂冷得如同一把劍。


    他居高臨下睨著他,眼神像是看小醜作秀。


    “我不想要從你嘴裏聽到那些話,如果有下次別怪我,你想要好好演戲就乖一點。憑我的手段,封殺一個人很簡單。”


    留下一句狠話,沈沂沒給阮蕪迴答的時間,直接離開病房。


    沈沂並沒有離開醫院,他倚在醫院門口,熟撚地點燃一根香煙,煙霧繚繞擋住他忽明忽暗的視線,他在想剛剛的一切。


    不解、憤怒、煩惱、後悔都在衝撞他的理智,一根緊繃的弦幾近裂開。


    他不清楚心底的憤怒和後悔從何而起,思來想去隻歸咎於阮蕪的態度。


    他並不是喜歡阮蕪,也不是離不開阮蕪,隻是不能容忍分手那個詞從別人口中說出來。


    他是如此驕傲,驕傲得像是最灼熱的星星,沒有人可以像阮蕪剛剛那樣對待他。


    而且,他不相信阮蕪是真的想要分手,曾經那麽卑微追求過他的阮蕪,怎麽可能因為喝酒那麽小的事情分手呢。


    一根煙燃盡,煙蒂簌簌落在他的指尖,沈沂卻像是感受不到溫度一般。


    再等等吧,等到阮蕪消氣了再談補償的事情,如果另一半是阮蕪,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畢竟接觸一個新人需要花費很長時間。


    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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