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他卞旭之命出口,誰不景仰,而今卻連親子被殺都無從討迴他想要的公道。

    他被活活困在往昔與今朝中,被盛極而衰的敗落壓死在了裏麵。

    卞旭最痛恨的人,真的是與他有殺子之仇的韓淵嗎?

    還是韓淵隻是他的借口?

    此時這些都已經無從考證了。

    韓淵當機立斷地向卞旭衝了過去,企圖在他獻祭施法完成之前打斷他。

    這時,一道黑影憑空衝了出來,那噬魂燈中的蔣鵬冒出來攔住了韓淵的去路,瞬息間,黑龍重劍已經與鬼影接連對撞了三四次。

    韓淵的臉色驀地一變,突然扭頭看向蔣鵬:“你不是蔣鵬,你是誰!”

    蔣鵬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古怪的微笑。

    “我是誰?”“蔣鵬”笑道,“打死你都猜不出——”

    卞旭毫不受他們的影響,做出頂禮膜拜之姿:“後土!”

    李筠:“都愣著幹什麽,攔住他!”

    遊梁的元神之劍驀地匯成一簇,衝卞旭衝了過去,水坑握著手中徹底灰了下去的麻雀羽毛,一咬牙,現出彤鶴之身,裹挾著三昧真火,卷向那大群的鬼影替劍光開路。

    “蔣鵬”低低地笑了起來,笑得韓淵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韓淵一把攔住水坑,精準地捏住了彤鶴的長頸,將她往自己身後一拋,下一刻,空中便是一聲巨響,一個鬼影突然自爆,周圍五六個白虎山莊弟子來不及躲閃,眨眼便被炸得屍首分離。

    “蔣鵬”含笑抬頭,望向韓淵,做了個“砰”的口型。

    韓淵化身魔龍,那原本讓人聞風喪膽的魔氣倉促的形成了一個保護層,將眾人裹在其中。

    下一刻,空中的鬼影接連自爆,炸雷似的,這竟比半吊子的斬魔陣中的刀光劍影鋒利多了,不過片刻,韓淵竟然難以為繼他的魔龍形態,像個斷線的風箏一樣恢複人形,從空中落了下來。

    他的蟠龍袍上鮮血淋漓,這迴真成了白虎長老口中的“破衣爛衫”。

    韓淵麵色陰沉地揮開水坑想扶他一把的手,勉強用重劍撐住自己的身體站直。

    蜀中十萬大山突然一起躁動不安地震動了起來,那卞旭形似瘋狂地升到半空,高聲道:“吾之血軀——”

    他蒼老的皮囊好像一條破口袋一樣炸開,整個人變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骷髏,露出猩紅的肌肉與森森地白骨,像一具被活活剝皮的血屍。

    而他仍無知無覺:“元神——”

    僅剩血肉的屍體也轟然炸開了,空中一團仿佛修士紫府的光球在微微湧動,卞旭的元神坐在其中,周身裹挾著濃重的血氣。

    卞旭無法再用喉舌說話,浩蕩如鍾鳴的怒吼從那懸空裸露的內府中爆開:“三魂七魄!”

    這話音落下,獻祭已成,空中噬魂燈的虛影驀地消失,大群的鬼影突然好像勞燕似的四散而飛,卞旭懸在空中的內府劇烈地收縮成了一點,隨後爆了。

    顧岩雪死時,東海動蕩了一天一宿,卞旭生前在四聖中如此默默無聞,死後卻比任何一個人都動地驚天。

    整個蜀地以此處為據點,看不見的衝擊以極快的速度向四方湧動而去。

    山在崩,鳥獸蟲魚全然沒有時間逃竄,山間村落仿佛從人間蒸發一樣,成片地沒入無邊的黑暗裏,新鮮的怨魂遍地沸騰,天邊把噬魂燈的幻影忽隱忽現,像是迎來了一場盛宴。

    人間不見日月,好像隻剩下那一盞邪魔叢生的燈,源源不斷地吸食著四方幽魂。

    韓淵的瞳孔劇烈地收縮。

    他無法否認自己的濫殺,朱雀塔外無數修士死在他手裏,韓淵明白,哪怕他此時粉身碎骨,也是罪有因得。

    可是修士種因得果,為何此間居住的凡人要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呢?

    那些被吸進噬魂燈的麵孔一一從他麵前閃過,韓淵的瞳孔幾乎縮成了一個細小的點。

    童如當年種下的因,終於以這樣一種酷烈的方式應了。

    原本攔住了韓淵的蔣鵬雙臂伸展,露出一個仿佛如願以償的笑容,他沐浴在無法言喻的殺戮中,張開雙臂,任憑卞旭的禁術從他身上碾壓而過。

    蔣鵬的身體好像行屍走肉一樣分崩離析,露出一個幽靈般的影子,與噬魂燈同在。

    水坑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認出了那幽靈是誰。

    下一刻,翻滾的禁術已經向他們碾壓了過來,韓淵不顧一切地將水坑往遠處一推,隨後他重新化為龍身,長嘯嘶鳴,身體拉開如百萬裏綿延的山脊與城牆,在原地轉了巨大的一圈,首位相連,竟企圖用血肉之軀硬攔住卞旭留下的禁術。

    噬魂燈中唐軫的眼睛與韓淵相遇,唐軫輕輕笑了笑,搖搖頭。

    而後他伸手做爪,空中一隻鬼影組成的利爪落下來,直接插進了魔龍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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