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潛狼狽地將自己神識收迴來,半跪在地上,心裏一陣空白。

    他呆愣良久,樁樁件件地迴想起之前種種蛛絲馬跡,想起他在小經樓裏沒輕沒重問出那句話時,大師兄那看似粗暴的反應……難以置信。

    “所以那個心魔是我?”程潛怔怔地想道,“不可能吧?”

    嚴爭鳴彎下腰去,嘴角已經浸出一絲細細的血跡。

    程潛迴過神來,意識到此時不能任他這樣下去。

    “大師兄,”程潛騰出一隻手,按住嚴爭鳴的肩膀,輕聲道,“凝神,這裏是心魔穀,你不要受它擾亂。”

    嚴爭鳴聞言睜開眼,眼神迷茫,癡癡地看著他。

    程潛的心驀地開始狂跳起來。

    鬼使神差的,程潛低聲問道:“師兄,你的心魔到底是什麽?”

    有那麽一刹那,他看見嚴爭鳴嘴唇微微掀動,答案唿之欲出。

    程潛後脊出了一層冷汗,殺得傷口又疼又癢,一輩子沒有這樣緊張過。

    可是很快嚴爭鳴的眼神就在掙紮中清明了過來,他驀地鬆了手,狠狠地推開程潛……沒推動。

    嚴爭鳴雙手在控製不住地顫抖,被心魔折磨得整個人都脫了力,他按在程潛肩頭的手指一沒留神,滑入手臂上方一道刀傷傷口裏,那冰冷的血跡還沒幹透,沾了他一手,嚴爭鳴忙將手縮了迴去:“你……”

    程潛看也不看流血不止的肩頭,漆黑的眼睛比一切黑暗更加濃鬱深邃,短暫尖銳的疼痛好像刺激了他,程潛明知自己不應該這樣,心裏卻還是無法抑製地沸騰了起來。

    他步步緊逼道:“你明知道心魔越捂著、越是諱莫如深就越嚴重,為什麽不能說?有什麽好隱瞞的?”

    嚴爭鳴:“放開……”

    程潛:“師兄!”

    嚴爭鳴紅著眼低吼道:“程潛,你想造反……”

    他的話沒能說完,程潛突然用力將他抵在牆上,豁出去似地低下頭,親了他沒來得及閉上的嘴。

    一下便把嚴爭鳴所有的話都堵迴去了。

    程潛平生不解風情,更不識風月,非禮勿視做得十分到位,連經樓裏的假清靜經都沒敢細看,這甚至算不上一個親吻,隻是蜻蜓點水似的一貼,嚴爭鳴腦子裏卻“嗡”的一聲,三魂七魄驚出了九霄雲外。

    他急喘一聲,不由自主地收緊手指,死死地攥住程潛的衣襟。

    “恕我以下犯上了師兄,”程潛已經緊張過了頭,表麵上看來,他幾乎是冷靜的,甚至用一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語氣道,“你現在打算將我關去思過,還是打算清理門戶,要麽幹脆打死我?保證不還手。”

    嚴爭鳴:“……”

    這驚嚇來得太驚心動魄,連興風作浪的心魔仿佛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程潛這一番大逆不道的話出口,心裏突然就痛快了,他把心一橫,握住嚴爭鳴扣住他衣襟的手:“斬魔陣裏,你問我桃花劫應在什麽人身上,大師兄,我現在說,你敢聽麽?”

    這時,在嚴爭鳴內府中,心魔重新凝結成了程潛的模樣,悠然從身後摟住他的元神,在他耳邊說道:“師兄,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你敢要麽?”

    這兩麵夾擊,嚴爭鳴簡直分不清何處是真、何處是假。

    內府中的心魔伸出手指,輕輕地撫過他元神之身,低聲道:“師兄,我心無旁騖,百年清修,天劫都不能動搖一二,如今毀在你手裏,高不高興?”

    那話好似一盆冰水,混著心魔穀中無邊寒意兜頭落下,浸入他每一寸骨節中。

    嚴爭鳴麵色慘白,無言以對。

    那心魔時而軟語笑道:“師兄,你肖想我這麽久,現在又何苦道貌岸然?”

    時而冷冷地怒斥:“嚴掌門,監守自盜,何其無恥!”

    時而幻化做少年程潛的模樣,胸口帶著空蕩蕩的一個血窟窿,幽幽地看著他:“師兄,你不是說讓我不用擔心,凡事有你麽?”

    “師兄……”

    嚴爭鳴整個人在極冷與極熱中來迴搖擺,額上見了汗,一時間雙目近乎赤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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