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潛:“怎麽說?”唐軫道:“修行與煉器有時候是一迴事,那三王爺將自己煉成化骨陣其實也有他的道理,修士們修行是與天爭命,修為停滯,新的清氣不能周轉入真元,壽數也就到了,你卻不一樣,聚靈玉天生能吸取天地之精。”程潛不怎麽在意地說道:“玉和人一樣,都不能與天地同朽,到了元神這一步殊途同歸,我感覺沒什麽不同。”“還是有的,”唐軫淡淡地說道,“你將聚靈玉鍛成肉體,經過了天劫,已算是半仙之體,若是你肯在明明穀冰潭裏清修,有冰潭不斷供給你與肉身同源的真元,你的修為就永遠不會停滯,不一定飛升,也能長生——哦,你不要誤會我在勸你什麽,隻是有這麽個事實而已。”唐軫說者不知有心沒心,反正程潛這個聽者是將這番話當成了耳旁風,隻是笑道:“我借聚靈玉容身而已,做人做得好好的,又沒真打算變成一塊玉。”唐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隻是附和道:“正是。”程潛道:“說起靈物,唐兄見多識廣,不知有沒有聽說過‘聽乾坤’?”唐軫神色一動,反問道:“你怎知‘聽乾坤’是個靈物?而不是什麽人或是什麽功法?”程潛不動聲色地笑道:“感覺像,怎麽?”唐軫道:“哦,那是遠古傳說了,有人說拿著聽乾坤能聽見上界的聲音,真假誰也不知道。”隨即,他話音一轉,將這話題揭過,說道:“韓真人走火入魔,恐怕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十五那天我會盡量周旋,哪怕是囚禁鎮壓,也爭取能將他押在扶搖山上。”程潛隻好歎道:“那就多謝了。”可惜,設想是好的,並不一定能實現。十五那天,扶搖派眾人抵達太陰山時,此地已經有不少門派來人了。這一次來的人貴精不貴多,各派紛紛迴去休養生息,隻派了一兩個代表來表態,各大門派之間零零散散地坐著,涇渭分明,居中的位置卻給留了下來。程潛看了唐軫一眼,唐軫點頭道:“不錯,那是給貴派留的。”嚴爭鳴心道:“他們留了,我就要趕鴨子上架地往前坐嗎?”他二話不說,徑自繞過人群,做派依舊,絲毫不顧別人臉麵,找了個不與眾人同流合汙的角落,令年大大將石芥子一甩,隔出一方小天地來,旁若無人地走了進去。唐軫搖搖頭,叫上六郎往十方陣台上走去,這集會到底是他召集的,他可不能像扶搖派一樣作壁上觀。石芥子在人群外顯出幾分遺世獨立的卓絕,六郎不由得帶了幾分欣羨,對唐軫說道:“但願我有一天也能成為嚴掌門這樣的人。”唐軫耐心地偏了一下頭,邊走邊聽他說。六郎繼續道:“我聽扶搖山上道童說起,嚴掌門少年時代就是這樣,隻想在扶搖山上種花逗鳥,後來機緣巧合下山百年,他這樣吃了一路的苦,還成了一代大能,但迴到最開始的地方,還是不改初衷,絲毫不為世道所動……別管他的初衷是不是看起來很沒出息,我都很佩服。”唐軫聽了,麵無表情地點頭道:“確實難得。”然而隨即,他又抬起頭,目光漠然地掃過滿眼修士,唐軫言語中夾帶了幾分森然,說道:“可惜不為世道所動,世道也不見得能容他,這種人通常也都沒什麽好下場。”他說完,不等六郎迴應,便一甩袍袖走上十方陣殘址。唐軫簡單地說了幾句場麵話,便直入主題道:“唐某不敢擅自做主,勞煩諸位今日商討個章程。我個人是覺得,冤冤相報未必好,而且一死也不見得能贖罪,諸位說呢?”他話音才落,白虎山莊一位長老便率先開口道:“魘行人九聖死在十方陣裏,魔龍又被扣押在此,現在大小魔修都沒人管,血誓之束縛了九聖與魔龍,可束縛不到那些無法無天的魔頭身上,他們無人約束,各自作亂,反而更烏煙瘴氣,我看不如……”韓淵一點也不配合,毫不領情地開口打斷他道:“魘行人本身就不約束手下,要怪也怪你們自己無能,管不好自己的地盤,別指望我去給你們招安。”這位長老也不認識韓淵,不過受人之托來說幾句好話,頭一次見到這麽不識好歹的人,一時噎住了。旁邊一人冷聲道:“既然這魔頭自己都這樣說了,大家還指望什麽?不如殺了他幹淨。”開腔的正是玄武堂主卞旭,像卞旭這種身份地位,本不該親自前來攙和,然而殺子之仇不共戴天——卞小輝死了不過一年,卞旭已經須發皆白,隱隱現出幾分壽數將盡的蕭條來。這也是一代聖人,落到這個地步,也著實令人唏噓。韓淵針鋒相對道:“可不是麽,讓廢物與魔頭都死了幹淨,世上就剩列位這些滿腹經綸、一心向道的人比較好。”石芥子中,嚴爭鳴對李筠道:“你能讓混賬閉嘴嗎?”李筠眉頭一皺:“卞旭?難度大了一點。”嚴爭鳴:“……我是說韓淵。”“能。”李筠轉頭對程潛道,“韓淵對麵有棵大梧桐樹,你看見了嗎?小潛,你跟小師妹走一趟,他一準閉嘴。”嚴爭鳴:“……”片刻後,水坑化為大鳥,載著程潛飛出了石芥子,落在十方台對麵的大梧桐樹下,位置正能和韓淵大眼瞪小眼。彤鶴火紅的羽毛垂下,分外顯眼,原本在十方台上大放厥詞的韓淵一見他們倆,瞬間被封了口,竟老老實實地不吭聲了。李筠得意洋洋地說道:“小師弟命途多舛,可謂是滿腹血淚,但若真算起來,其實還是當年小潛的死對他的打擊最大,你發現沒有,他那心魔每次碰見小潛都會弱一些……還有小師妹,師妹小時候和他最好,那日他魔性大發,卻說要抽她的妖骨,對她有些愧疚,見了她自然也會克製心魔。”李筠自行搖頭晃腦了一番,感覺自己真是太會對症下藥了。嚴爭鳴沒好氣地用扇骨砸了他一下,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沒發現,閉嘴。”李筠默然,感覺自己好像無意中打翻了誰的醋壇子。卞旭畢竟地位輩分在那,不好太失風度,在吵架這方麵,隻要韓淵消停了,他也就孤掌難鳴,不多時便偃旗息鼓,隻撂下一句:“恕老朽修行不到家,對殺子之仇難以釋懷,我玄武堂與此人不共戴天,非殺他不可!”此言一出,一時喚起了眾人對韓淵的仇恨,場中七嘴八舌起來。這時,忽然有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說道:“魔龍罪責昭昭,天下皆知,要是我們大夥都與他無冤無仇,也就不必興師動眾地聚集在此地了,這些仇怨就不必提起了,我看唐真人說話有些道理,死了一了百了有什麽意思,不如讓他活著贖罪。”眾人一同望去,隻見一個中年人帶著幾個弟子從遠處走來,仿佛身形隻一晃,彈指已經到了眼前,那中年人風度翩翩,很有些儒雅氣度。方才說話的白虎山莊長老立刻迎出來:“莊主。”竟是白虎山莊的莊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六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priest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priest並收藏六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