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坑:“呀!妖……不對,不是妖修。”李筠:“什麽?”水坑皺了皺眉:“這些鷹隻不過是凡鳥,不是我妖族中人,恐怕是被人硬灌了丹藥,催成妖修的,它們未曾經過修行,靈智不開,稍一訓練就是聽話的畜生。”巨鷹神兵天降似的盤旋在了眾修士上空,一隻竟有小馬那麽大,領頭一隻張口便噴出一股火焰,竟與水坑的三昧真火有異曲同工之妙。火焰落地頓成一片火海,好幾個魔修猝不及防,竟被燒得很是狼狽,其中一個來不及逃竄,一沾上那火光,周身的魔氣竟都沸騰了起來,不過片刻,已經變成了一鍋糊肉。第91章可那歸根到底不過是一隻凡鳥,怎耐得住三昧真火?水坑的後腰突然繃直了:“不對,它吐出來的不是火,是妖丹!”巨鷹這一口怒火燒了個動地驚天,自己的下場卻一點也不威風,它極其慘烈地抬頭尖鳴一聲,周身皮肉如同彈指間被抽幹了,迅速幹癟了下去,被那身固執地不肯收縮的大骨架一撐,活生生地裂了個皮開肉綻。再一看,那鳥露在外麵的骨頭已經化成了石頭,與皮肉分得幹幹淨淨,色澤暗沉,露出了森森的死氣,上麵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咒,還沒死透,已經先僵了。兩人多長的翅膀收不迴去,它重重地砸在地上,死不瞑目。這些巨鷹宛如曇花,一生隻燦爛這麽一次,用全部的生命力澆灌了一顆著火的內丹,再義無反顧、前仆後繼地趕來送死。它們縱然隻是靈智未開的畜生,難道就不知貪生怕死嗎?總有些時候,這世界讓人感覺到強權便是公理。水坑的眼角狠狠地跳了起來,那些翻飛的羽毛刺得她眼睛生疼。然而她剛一動,李筠便喝道:“衝動什麽,坐下!”水坑忽然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孤助無援。她一時想,自己為什麽不能唿雲喚雨,將這些惡人都清理了呢?一時又想,若她真的那麽厲害,所有人都怕她,好像也沒什麽好的,要麽像四師兄那樣,自己就變成一個惡人,要麽像她已經沒什麽印象的顧島主一樣,別人都憋著要害她。水坑遊曆人間百餘年,頭一次生出了些許索然無味的心。玄黃嘴角微微一提,說道:“很好,陣開吧。”他話音未落,隻聽一聲巨響,山河變色——整個太陰山的天仿佛被黑幡遮住了,濃雲漫布,周遭幾座大山隆隆而起,山頂上站滿了手舉黑幡的人,他們同時跺腳發出一聲大喝,竟彷如天降之兵,一時間讓人不敢直視。群鷹在滾滾的黑幡下密密麻麻地盤旋,片刻後又緩緩地像兩邊讓開,隻見眾人頭頂黑幡撤去,一麵巨大的鏡子籠罩在頭頂,當空影影綽綽,仿佛將千江山水全部映照其中,甚至如海市蜃樓一樣倒映起了模模糊糊的人影。鏡麵上陡然射出一道光,兜頭將那十方陣整個籠罩了進去。玄黃漠然道:“我聽說那魔龍進去了?十方陣已封,他也不必出來了——來人,布化骨陣,多不過七七四十九天,管他魔龍魔鳳,都讓他化成一顆丹藥。”遊梁臉色大變:“玄黃師叔,我吳師兄還在裏麵,我派門規,非掌門令不得殘殺同門,你……”玄黃矜持地衝他笑了一下:“師侄啊,你說得一點也沒錯,既然知道,就快過來拜見你們新掌門吧——吳長天辦事不利,還泄露我天衍天機,論罪當誅!”遊梁踉蹌著往後退了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這群昔日同門。那玄黃絲毫也不將這個小小劍修放在眼裏,傲慢地拱了拱手,道:“諸位莫怕,我等今日是來除魔衛道的,與諸位道友沒有幹係,隻是為防誤傷,還請諸位無關人士坐在原地不要動,否則麽……”他低低地笑了一聲,整了整自己的袖子,將一雙貪婪的目光射向了十方陣,說道;“還愣著幹什麽?”玄黃身後立刻有幾個修士越眾而出,各自手持一道令牌,隨著這兩人令牌過處,十方陣外的濃霧驟然被吸引著沸騰翻轉起來,陣外兩根碩果僅存的蠟燭各自狠狠抖動了一下。方才還讓水坑不衝動的李筠這迴自己坐不住了。然而他還買來得及行動,一股極強的神識悍然籠過了整個十方陣,竟強行將那幾塊令牌與陣法隔絕開來。玄黃臉色一變:“天衍處辦案,何人膽敢攔路!”隻見一個滴過血的八卦盤飛了起來,在空中脹大了百倍,飛快旋轉起來,將那幾個手持令牌的天衍處修士都甩了出去。八卦盤當當正正地擋在了十方陣之前,簡直是公開叫板天衍,一時舉座皆驚,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一處——那癆病鬼一樣的唐軫低低地咳嗽了兩聲,站起來向玄黃一揖到地,口中道:“這位道友,血誓已成,有天地為證,如若你這樣強行破開,他們必遭十倍反噬,哪怕你除魔衛道確實值得稱道,這些個無辜兄弟的性命呢?”這時,眾人才發現,在場天衍處儼然分成了兩派,一派是玄黃帶來的,另一派卻不約而同地站到了唐軫身後——這些都是與魔修門發過血誓的,兩波人中間隔了一條楚河漢界,涇渭分明地麵麵相覷,隨時準備內訌。玄黃怒道:“你是什麽東西?”唐軫麵不改色道:“慚愧,區區無名小卒,不足掛齒。”玄黃冷笑:“我看你身上有黑影繚繞,看著便頗有鬼修風采,肯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一起拿下!”他一聲令下,黑鴉一樣的天衍處修士群起,天上巨鷹同時唿嘯而下。有一個唐軫帶頭,一開始被玄黃等人鎮住的修士們立刻反應過來。不知是哪個率先斷喝道:“呸,是你們拿著除魔令,威逼利誘將我們聚集到這裏,打著除魔衛道的名號,這分明是要借除魔的由頭將咱們一網打盡!”眾人哄亂,在場不管正道魔道,誰也不傻,這一行人來勢洶洶,分明是不懷好意。玄黃臉上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既然你們敬酒不吃吃罰酒——”他仰頭一聲長嘯,將整個太陰山籠進來的大陣驀然發威,無數泥土人拔地而起,刀劍不傷,碎了落地,立刻又生成一個新的,撲向場中修士,同時,天空巨鷹仿佛雨點似的奮不顧身而下,將高來高去的修士們牢牢壓製在地麵上。已經一分為二的天衍處中人慘烈地戰在一處,以命相搏。那被封死的十方陣外,兩根蠟燭就像風暴中的兩盞風燈,搖搖欲墜,卻始終不滅。李筠見了此情此景,知道無論如何也不得善了了,他將石芥子一收,沉聲對水坑道:“那些鷹縱然是凡鳥,卻也有了妖丹,你多少繼承過一點妖王之力,能不能讓它們倒戈?”水坑也不廢話,現出彤鶴真身,隨後,著著火一般的神鳥衝天而起,好像一道祥瑞的霞光,鳳凰九雛的血統頓時嶄露無疑,縱然她妖骨未成,十成妖力未能發揮一兩成,總是被人追著打,對上未開智的妖修卻格外得天獨厚。彤鶴三聲長啼,原本奮不顧身的大鷹們聽了,隊形竟漸漸散亂,隨即,它們一隻一隻地盤旋而落,緩緩安靜下來,圍在彤鶴身邊,那些刻在它們骨頭上的符咒的戾氣仿佛一時間被祥瑞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