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一下都不行了,李筠“嘿嘿”一笑,正要耍賤擠兌他幾句,一偏頭,卻突然看見程潛在笑。程潛平時對自己人不怎麽端著,笑一笑當然沒什麽稀奇,可他微笑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嚴爭鳴,就好像眼裏隻剩下了這麽一個人,他眼角微微彎起,眼睛裏好像碎了一把薄薄的光,居然前所未有的溫潤了起來。李筠:“……”他看了看程潛,又看了看嚴爭鳴,明察秋毫了一番,認為自己再看下去可能要長針眼,他左搖右晃地坐定,心道:“一覺醒過來,旁邊都換了天地了,娘的!”李筠這一突然沉默,就顯得有些冷場,水坑無意中一迴頭,眼尖地說道:“大師兄,你換扇子啦?這把那麽破,不如以前那個好看呢。”她一提起,眾人才發現,嚴爭鳴手裏換了一把竹骨的扇子,經年日久,外皮已經泛起了紅褐色,邊角處還有一點裂痕,一點也不精致。李筠卻雙手將那把舊竹扇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展開,見背麵寥寥兩三筆,勾勒出了一個遠山的形狀,正麵則是一片留白,隻有角落裏蓋了個章,依稀是“扶搖”二字。一看那倆字就知道這章是掌門印蓋的。李筠歎道:“這……這可是門派裏的古物——我說小師妹,你一個大姑娘,也正經念點書吧,胸無點墨,一天到晚就知道插著雞毛到處亂飛……唉,可愁死我了——大師兄,你從哪弄來?迴頭滴血試試,這古物說不定有靈。”嚴爭鳴輕描淡寫地將他和程潛在不悔台後麵遇上傳承的事簡單說了說,繼而從儲物袋中摸出了一個小盒和一本舊書。他將木盒遞給水坑,說道:“這是某一代妖王的妖丹,那妖王活了三千六百歲壽終正寢,妖丹很純正,力量也可以傳承,說起來妖修中一直內鬥不休,壽終正寢的妖王很少,扶搖派曆代也隻得這麽一枚,你收好,自己不要偷吃,這裏麵有三千多年的道行,你骨頭還沒長全,不一定承受得住。”水坑看起來已經找不著北了,眼睛快要睜到眉毛上,她就像個吝嗇的窮鬼看見了一屋子大金條,用要飯的姿勢頂禮膜拜地捧過來,好像捧起了她變成大妖的夢想。她結巴了良久,口不擇言拍馬屁道:“大、大師兄,我有眼不識泰山,你這扇子真、真好看,好看得我都醉了!”嚴爭鳴:“行了把,看你那點出息。”說完,他將那本書丟到了李筠懷裏:“你的。”李筠樂嗬嗬地接過來,隻見封皮上寫著“九連環”三個字,他翻開來,才略掃了幾頁,整個人都激動得哆嗦了起來:“這……這……”“我問了那位前輩,”嚴爭鳴說道,“他說我派列祖列宗中,確實有一位格外不成器的,非丹非器,非劍非功,專門鑽研各種奇技淫巧,這一脈修士十分罕見,叫做‘九連環’,這些年沒有師父,也沒個給你引路的,你都是自己瞎摸索,如今有這個,多少能事半功倍一點。”李筠熱淚盈眶道:“大師兄,我以身相許吧。”嚴掌門用那雙不會說話、隻會罵人的桃花眼看了他一眼,明明白白地表達了自己的鄙夷——倒找錢都不要。程潛有些啼笑皆非,他還擔心那老頭刁難大師兄,沒料到又是給指點迷津,又是給東西……果然掌門的待遇不同。李筠愛不釋手地摩挲著手中的舊書卷,好奇地問道:“那位前輩還說什麽了?”還說什麽了?“你內府中那把本源之劍有趣得很,有人為了將劍意附在上麵,切了元神做載體,正好讓你逢兇化吉,一舉走到‘入鞘’,過了‘入鞘’,就是真正躋身劍神域了,不過我看那人化劍雖然舍得下本,又十分機巧,但木劍的造詣實在不高,你若想更進一步,得將劍意好好煉化煉化。”嚴爭鳴此時想起來,手都還有些發抖,惡狠狠地瞪向程潛。程潛湊過去,低聲道:“師兄,消消氣。”嚴爭鳴默不作聲地甩開他的手。程潛隻會牙尖嘴利的損人,不會油嘴滑舌的哄人,無奈地看了他一陣,便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嚴爭鳴的手。再次被甩開。程潛果如他自己所說,鍥而不舍,再次攏過他手背。水坑也不知避諱,在旁邊直勾勾地看了一會,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李筠眼不見心不煩地低下頭,忽然,他發現這本《九連環》中夾了什麽東西,輕輕翻開,隻見書頁中夾著一張紙條,墨跡很新,是嚴爭鳴的字跡,寫道:“此物配來,給我一份。”夾著紙條的那頁正好是“丹卷”,“清心丹”三個字撞在了李筠眼裏。注解中寫道:“服下此物,可清心洗髓,斷絕七情,洗淨六欲,自此愛憎全無,塵世杳無牽掛,於修行上佳。”李筠心裏狠狠地一跳,滿懷疑慮地抬頭看向那和程潛拉拉扯扯的嚴爭鳴。就在這時,人群裏忽然傳來一陣騷動,隻見天衍處一幹人等紛紛站了起來,隨即,一架飛馬車從天而降,一個熟人掀開車簾跳了下來——六郎。六郎下車後彎下腰,雙手墊在身前,恭恭敬敬地讓車裏的人踩著他的手下來,而車裏那人也不出意料,正是唐軫。唐軫應該已經換過身體了,氣色看起來好了許多,原本有些花白的頭發全黑了。下了車,他目光先掃視了一周,衝天衍處的吳長天等人拱拱手,隻見牧嵐山一幹人等神色都不大自然,玄武堂的人則齊刷刷地站在最後,顯然還記得此人在鎖仙台上與他們發生過口角,其他——諸如年明明等眾多散修或是小門派的人,卻紛紛上前來打招唿,有稱“唐兄”的,有稱“前輩”的。隨即,唐軫轉向魔修,奇的是,魔修九聖中竟也有兩三個人同他遠遠地拱手致意。此人不大與那些名門來往,在小門派中交遊之廣卻讓人歎為觀止,難怪什麽都知道一點。遠方傳來一聲哨響,正是天衍處的信號,吳長天聽見後,上前開口道:“諸位道友請了,如今陣法已成,請唐先生驗陣。”唐軫將神識覆蓋出去,片刻後他睜眼點點頭,沒評價什麽。吳長天看了韓淵一眼,對唐軫道:“請問唐先生,血誓盤可帶來了?”六郎立刻從一個小包裹裏掏出了一個托盤,上前兩步,默不作聲地在空中一放,那盤子便懸空在了空中。唐軫低垂著眼睛,歎道:“非得如此麽?唉,那二位請誓吧。”吳長天十分痛快,四指並攏,一手指天,麵色平淡地說道:“今日我天衍處攜除魔印,聯合四方道友與魘行人及魔龍一戰,若我輩輸了,天衍處全體自廢修為,任憑諸君處置,再不入仙門!”說完,他從指尖逼出一簇鮮血來,倏地落到了那盤子上。水坑悄悄化成了一隻鳥,飛到天上,探著頭看熱鬧,隻見那托盤中間畫著一個太極圖,吳長天的血嚴絲合縫地染紅了一半。吳長天一抖袖子:“韓道友,到你了。”韓淵眼皮也不抬,伸手一招,那托盤便徑直飛到了他麵前:“要是我們輸了,我跟你走,讓他們滾迴南疆,當一輩子縮頭烏龜。”說完,他一低頭,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將帶血的手指用力按在了太極盤上,隻聽“嘶拉”一聲,太極盤仿佛能吸人血肉,頃刻將他的手指都吸得凹了一塊,另外半邊太極立刻被濃鬱的黑血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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