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潛:“修士不過問俗事,基本是約定俗成的,凡塵瑣事容易分心,如果不是資質頂尖,必定妨礙修行,他怎麽能即當皇帝又想長生不老?”“皇家有的是錢,有的是渠道,功法與丹藥想要多少要多少,煉不成拿藥灌,”嚴爭鳴說道,“再說你沒聽出吳長天那個意思麽?天衍處在朝廷中肯定受製於什麽人,他們這些感覺自己無比正義、視人命為草芥的假清高,怎會受製於凡人?反正這些人是愛死不死,與咱們也沒什麽妨礙,可是韓淵這一路率群魔北上,殺孽必然深重,到時候我們是殺他還是不殺?”就在這時,嚴爭鳴腳步一頓,他順著一個方向望去,隻見那裏似乎傳來了一陣微微的光。引路的白羽毛徑直循著那光芒而入,順著光源方向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視線豁然開朗。隻見一道石階躍然眼前。石階或依山、或依樓,層疊而上。可這裏的石階卻什麽都沒有,一層一層憑空羅著,通天似的,一眼望不到頭。程潛忽然覺得體內真元好像被某種不明的力量壓製住了,他一時間真真正正地變成了凡人,站在石階下,好似蟲蟻一般渺如無物。程潛:“這是……”嚴爭鳴皺了皺眉,道:“好像是不悔台。”不悔台高十萬八千階,此間所有飛天遁地者皆如凡人,必由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程潛第一次知道什麽叫仰斷脖子,普通人單是仰望便已經心生畏懼,遑論親自上去。嚴爭鳴試探著上了一步台階,還沒站穩,迎麵一陣罡風便掀了過來,他反應過來自己護體真元已經不在的時候,那陣風已經逼至眼前,嚴爭鳴連忙後撤一步,從石階上翻了下來,饒是他動作敏捷,依然被刮壞了一條袖子。童如究竟是怎麽上去的!兩人心下都是駭然,嚴爭鳴心道:“我原以為師祖是一般的想不開,沒料到他這麽想不開!”程潛卻想起他不多的幾次與北冥君的接觸,那時候他還小,也看不出北冥君如何厲害,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和師祖之間天塹一樣的鴻溝。他正入神,嚴爭鳴忽然在他耳邊拍了一下,程潛激靈了一下清醒過來。“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嚴爭鳴說道,“他從三生秘境裏出來的時候已經走火入魔了,瘋子與常人不同,他走的路你走不了,不一定是因為他有多厲害。”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笑道:“這下真成斷袖了,這不悔台邪門得很,別再此逗留。”程潛一隻手垂在身側,輕輕地敲打著霜刃的鞘,邊走邊道:“若是你,你會上不悔台請那塊心想事成石嗎?”嚴爭鳴心道:“真會問。”如果他心裏的執念不是正好與童如重合,在掌門印裏,他的神識又怎會附在童如身上?如果他不知道走火入魔的滋味,又怎麽會在鎖仙台上強提自己的修為,不管不顧地直接闖進去呢?當然,這些話不便對程潛提。說一套做一套的嚴爭鳴義正言辭道:“當然不會,悲歡離合,陰晴圓缺,都是人間常態,你既然尚未飛升成仙,便仍然是凡人,你若是自知,就該明白,既然是肉體凡胎,哪能事事順心,總有力有不逮時,求而不得也未必不是修行,若是事事偏激求全,肯定不能長久。”多麽冠冕堂皇……程潛聽了沒答音,偏過頭笑了一下,卻依然被嚴爭鳴敏銳地捉住了。嚴爭鳴:“你笑什麽?”“笑你說得比唱得還好聽。”程潛不留情麵地揭發道,“方才也不知道是誰困在心魔裏出不來。”嚴爭鳴:“……”“你現在閉嘴我可以不跟你計較。”嚴爭鳴轉過身,站在兩步以外,將沒說出口的下半句話掛在了眼角眉梢上——“快點滾過來道歉”。程潛無言片刻,心道:“助長了這種脾氣,以後怎麽好?”隨即,他又暗自搖搖頭:“算啦,不是一直這幅德行麽?”程潛於是敷衍地拱手道:“是,師兄大人大量,說得和唱得一樣好聽——對了,如果這裏就是扶搖山的後山,我們能從這裏迴去嗎?”“想多了,”嚴掌門大尾巴狼似的說道,“扶搖山是扶搖山,心魔穀是心魔穀,兩者雖然比鄰而居,卻不是封在一起的……咦?”他剛說到這裏,就看見不悔台後麵居然有一道門,嚴爭鳴話音一時卡住,心道:“這烏鴉嘴,剛說了就打臉,不會真能過去吧?”掌門印中引路的羽毛飄飄悠悠地落到了門上,消弭不見了,門上有一個小小的凹槽,與掌門印的形狀如出一轍。嚴爭鳴試探著將掌門印解了下來,小心地塞進了凹槽中,嚴絲合縫,仿佛本來就是長在一起的。這時,震耳欲聾的隆隆聲響起,一道十來丈高的大石門露出了形跡,緩緩打開。門裏突然飛出三塊木牌,分別刻著“天”“地”和“人”三個字,嚴爭鳴本想一把抓過來,誰知他手剛一伸向“天”字牌,其他兩塊便有向後退去的趨勢,竟是三者隻能擇一的意思。“選了‘天’字牌,是立刻就能飛升上天了嗎?”嚴爭鳴笑道,“你選不選?”程潛不吭聲,帶著一點笑意看著他,看得嚴爭鳴老不自在地嘀咕道:“別老勾引我。”說完,他想也不想地摘下了“人”字牌,隻聽“喀拉”一聲,掌門印自動從那大石門上脫落下來,徑直迴到他頸間,下一刻,那木牌上突然白光大熾,周遭不悔台與古怪的石門全部遠去,眼前光陰一樣閃過無數人與聲音,嘈嘈切切。從“扶搖”二字落成,古老的石碑奠定數千數萬年的傳承,九層經樓落地而生,門口大的、小的、胖的、瘦的足跡漸次閃過,或淺如輕紗,或深入石體,然後它們全部消失殆盡,唯有幽潭澗邊的草木,年複一年,漸成碧濤。滄海與桑田,落在千古未改的細雨微風下,經久不衰的唯有枯榮輪迴。此乃三極正中的人道。作者有話要說: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分散逐風轉,此已非常身。——陶淵明第86章兩人腳下,一個巨大的法陣好像徐徐點燃的烽火一樣鋪展開,耳邊傳來一聲不知何處而來的歎息。程潛一愣:“這好像是韓淵那日在扶搖山外畫的那個。”嚴爭鳴:“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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