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潛一察覺不對,立刻從那屏風後飛掠而出,一劍架在遊梁脖子上,同時,霜刃的劍鞘狠狠地抵住了吳長天後心,滿載霜意的殺意將此人牢牢鎖定,強行打破卷軸與掌門印的共鳴。遊梁的手在霜刃下輕顫不已,程潛的目光冷得像明明穀冰潭:“什麽東西也敢往扶搖山莊帶,找死?”嚴爭鳴“啪”一聲合上了卷軸,麵色陰晴不定,低聲叫住了他:“小潛。”程潛殺意微微收斂,看了他一眼。嚴爭鳴:“先放開他吧。”程潛這才不情不願地輕哼一聲,依言將那兇劍收迴。吳長天深吸一口氣,不動聲色地轉動起體內真元,兩個周天方才將後心處的寒意化開,他轉過身,不卑不亢地衝程潛一拱手:“程真人修行不過百年,這樣的修為,實在讓人歎服不已。”程潛從一開始就是扮演黑臉的,當即道:“歎服不敢當,殺你反正足夠了。”吳長天:“程真人誤會了,吳某人隻是物歸原主,此物名為‘除魔卷’,是扶搖舊物,上有三十三道誓約,是我天衍祖輩與貴派訂立,是真是假,嚴掌門想必此時已經清楚了。”程潛眉頭一皺。吳長天接著說道:“當然,扶搖山被封山令關著,掌門人眼下另立扶搖山莊,嚴格來說……也不一定不受當年老扶搖誓約的約束,當然可以置身事外,隻是可憐這一場仙魔之戰,又要填進去多少無辜性命呢?”程潛神色一冷,剛要開口說什麽,嚴爭鳴卻開口打斷他道:“誓約中隻有一封除魔印,可並沒說我們非得聽憑你的差遣,也沒說我們不能對天衍處的走狗下手。”吳長天道:“不敢,正是,若吳某有得罪之處,全憑嚴掌門處置。”嚴爭鳴略一挑眉:“吳大人還真是大公無私,不知道你們與多少人簽過這樣的誓約卷軸?”吳長天笑而不語,看來是不打算說的。嚴爭鳴一擺手:“韓潭,送客。”吳長天從懷中抽出一封請帖,放在旁邊的桌案是哪個,再次施禮拜上,低眉順目地對水坑說道:“不敢勞動姑娘,留步。”等這兩人走了,李筠從屏風後麵走進來,問道:“怎麽迴事?”他說著,伸手將桌案上的卷軸抖落開,鼻子都快戳到紙麵上了,瞪著最後那個模樣詭異的除魔印,問道:“這果真是……”程潛:“這勞什子誓約是哪一代沒譜的掌門立的,跟我們有什麽關係?一把火燒了算了。”“燒不了,誓約連著掌門印。”嚴爭鳴麵色微微有些凝重,“我若是不認,便是不認掌門印,從此神識會從掌門印中被抹去……”嚴爭鳴的手指在那卷軸最後輕輕點了一下,作為最後一代掌門,他的名字豁然列在上麵:“相當於自行叛出門派。”李筠歪門邪道的心思轉得很快,聞言立刻道:“那有什麽,‘放下屠刀還立地成佛呢’,沒有哪條誓約規定修士不能離開門派再拜迴來,若是你先卸去掌門,將這誓約一把火燒了,再認迴來又能怎樣呢?”嚴爭鳴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別說屁話,你那點小心眼從來不往正地方使!”說完,他一揮手,掌門印中碩大的天鎖如星辰沙漏一般地投射在堂中,沙漏尾部正指向卷軸。“我們要是都叛出扶搖,扶搖派的傳承也就從此斷絕,掌門印必然自毀,到時候扶搖山再沒有重新降世的一天,你是打算去師父墳頭上吊嗎?”第80章眾人一時間都沒吭聲,水坑拿起吳長天撂下的請柬,念道:“正月十五,太行一會……大師兄,這是要幹什麽,我們也去嗎?”嚴爭鳴沉吟著沒出聲。李筠道:“天衍處馬不停蹄地四處送請帖,非要將此事鬧得天下皆知,我若是韓淵,怎麽也要帶人去露一麵才好,我看這是要約戰吧?”南疆魔修們不成係統,四處禍害,弄得民不聊生,天衍處又無力號令天下,雙方都是各自為政地打來打去,這樣下去永無寧日,不如約在一起,找個沒人地方,將太行一掀,大家戰個痛快。“我若是韓淵,就不去湊這個熱鬧,”嚴爭鳴低聲說道,“趁著他們在太行集會,直接殺進京宰了皇帝,掀了天衍處的老巢,豈不方便?”李筠道:“那個姓吳的長篇大論一番,真假不論,我倒是聽出了一些別的訊息——天衍處現在肯定有內亂,原本天衍派的勢力可能尋思著要脫離朝廷,那他們可未必在意皇帝死活。”說著,李筠眉宇間染上憂色,歎了口氣道:“韓淵……唉,他弄了這樣大的陣仗,無非是想與天衍處尋仇,可那南疆群魔……這筆賬將來豈不是都要算在他頭上?”嚴爭鳴臉色有些凝重,轉身道:“給赭石送封信,我要在天衍處之前找到韓淵。”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程潛忽然開口道:“我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李筠:“怎麽?”“有道是‘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天衍自稱‘替天行道’,可是‘替天行道’本身不就逆了‘大道自然’麽?”程潛皺皺眉,說道,“這與師父當年教過的不合,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麽扶搖先祖會和天衍派簽下這種誓約?老覺得這裏麵還有別的事——對了二師兄,我記得當年我們在青龍島上找到過一本島誌,上麵列了好多大事記,那本書現在還在嗎?”“應該還在,”李筠道,“當年我們從扶搖山帶走的,還有後來在青龍島抄錄收集的典籍,赭石怕丟,都隨身帶在儲物袋裏,所以從青龍島倉皇逃走的時候才保存下來了,你去找找,應該有,就在竹林後麵的小經樓裏。”程潛聽了立刻站起來過去了,同時,他腦子裏反複迴憶著紀千裏說過的話,總感覺那老瘋子言語中存著不少蛛絲馬跡。他依著李筠的話,轉到了竹林後麵,找到了傳說中的小經樓。此地也叫經樓,隻可惜再湊不成收攏天下典籍的九層經樓了,隻是個木質的二層小樓,纖細得搖搖欲墜。一樓存著這百年來嚴爭鳴他們四下收集的一些功法,從正統道法到旁門左道一應俱全,有些收來的時候隻是殘卷,被嚴爭鳴或者李筠動手修訂過,誤打誤撞就成了某套全新的功法。二樓放的就是他們扶搖派自己的東西了,有嚴爭鳴默寫的經書,程潛親自修整的扶搖木劍劍譜,還有他們當年離開扶搖山的時候帶出來的雜書,這些書幾經波折,保存至今,雖然上麵各自附著防蛀防潮的符咒,紙頁間卻也不免沾染了歲月磨礪過的滄桑氣。程潛的手指戀戀不舍地從一排書脊上劃過,這一刻,他忽然前所未有地想念起扶搖山,那就像一個迴不去的故鄉,與他們中間隔著打不開的人鎖,還有兇險莫名的混亂世情與除魔印。青龍島的典籍有特殊的符號,程潛很快就從一堆亂七八糟的經書中將它挑了出來,扶搖派沒收過弟子,統共這幾個人,經書都是能倒背的,因此沒事也不會有人來翻,它們隨便堆放在一起,程潛一抽島誌,頓時有七八本經書都跟著倒塌下來,落了一堆塵土。程潛“嘖”了一聲,彎下腰正要將它們撿起來,突然發現裏麵居然有兩本《清靜經》。誰默了一本多餘的?程潛撿起來將書麵上的塵土彈幹淨,隻見其中一本字跡瀟灑削瘦,應該是李筠寫的,另一本的封麵上的字卻顯得有些稚拙,筆畫吊兒郎當的,橫豎撇捺都不肯待在正地方,正是他大師兄少年時候的字跡。小時候程潛給他代筆寫過無數卷罰經,字跡模仿得惟妙惟肖,因此一眼就認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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