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低頭一絲不苟在上藥的小人兒,穆子越斂起了眸中擺慣了的不羈的笑意。


    哪怕離她這麽近,哪怕是她親自為自己小心地上藥,可沒有一絲他想要的氣息。


    她的每一個神情都像是麵對一個普通的病患。


    “極鋒利的兵器才能這麽穩地割出這道口子,所以,寧王殿下這是做什麽去了落得這麽狼狽。”


    薛亦晚淡淡的語氣像是隨口而出,沒有追問也沒有唐突。


    穆子越望著她精致的下巴,還有長長的睫毛打在臉頰的陰影,心裏止不住地蕩開了漣漪。


    他放柔了聲音,淺淺笑道:“想去殺一個人罷了。”


    薛亦晚倒是沒有過多的意外,隻是纏紗布的時候動作重了一分,“看樣子可能沒有成功。”


    “小晚兒,你真是教我驚喜。”穆子越笑得眯起了眼睛,仿佛手上從沒有傷,慵懶而輕鬆自如。


    “你呆在京都城這不是長遠之計,我以為你隱忍了這麽多年頭腦還是清醒的。”


    薛亦晚低著頭繼續纏著紗布,裏頭的傷口很是猙獰,血也在不斷溢出來,隻有纏得厚一些。


    穆子越收起了玩笑的神情,另一隻手托著下巴,緩緩說道:“我殺了梁勝的兒子。”


    “嘶……”穆子越倒吸了口涼氣,痛得皺了皺眉。


    薛亦晚紮緊了紗布才退了一步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梁勝在洛州已經八年了,你沒有理由這個時候才去招惹他。”


    穆子越狐疑地抬起了眸,片刻後卻是自己笑開了,“小晚兒,有時候一件事做與沒做,並非在於自己,這種無可奈何的感覺你還是不要體會了。”


    薛亦晚聽他這麽說立刻心裏會意。


    這事情多半還是有人設的局,她若無其事地一邊收拾著藥材,一邊問道:“你這次原本是想去殺誰?梁勝?”


    穆子越笑意更深,“殺了他,死無對證豈不更好?”


    “你不應該去殺他。”薛亦晚正色地抬起了眸。


    穆子越側了側頭,笑得依舊明豔亮眼,“哦?”


    “他在洛州為你寧王府擋著柳家,不好麽?”薛亦晚自然是能揣測到柳家的心思。


    穆子越眉頭微微一挑,驀地起身站到了薛亦晚的跟前,緩緩彎下了腰和她平視,“嗯?讓我猜猜,小晚兒這麽說是為了什麽?”


    薛亦晚拿他這一套實在是沒辦法,她移了移身子退開了一些距離,這才繼續說道:“既然有人要挑唆梁勝與你為敵,那你更不應該對梁勝動手。”


    穆子越見她後退,心裏微微一緊,隨後不動聲色地直起了腰,直到看見薛亦晚眸中的一抹放鬆。


    “殺了他這件事會簡單許多。”自己也能在京都城多留一些時日,穆子越側身望向了窗外,唇畔的笑意凝結成了狠厲和陰沉。


    “你殺不了他,大概是因為後頭還有人在盯著,你暴露身份不曾?”薛亦晚蹙起了眉。


    她是知道梁勝這個人有多難糾纏的,但凡沾上他的人不死也得脫層皮。


    “不曾,但他自然猜得到。”穆子越的聲音裏沒有半點擔憂,仿佛還在說什麽輕鬆悠閑的事情。


    “無妨,沒有證據的話他就是抱著鐵券丹書去金鑾殿也沒辦法大鬧起來,現如今柳家還在京都城,隻要你閉門不出即可,柳家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薛亦晚這話已經極盡暗示了,這件事完全可以挑起柳家和梁勝。


    “小晚兒……”穆子越眼眸深邃地迴過身,目光裏卻沒有薛亦晚意料中的那種探尋和審視。


    “你……會不會懷疑我?”薛亦晚手指微微用力,揪住了袖口。


    穆子越的存在提醒著她,前世還有一絲絲溫暖出現過,甚至延續到了這一世。


    盡管這一世的穆子越還不曾為她做更多的事,可那些前世發生的事已經足夠讓薛亦晚出手幫他一把。


    但薛亦晚也明白,自己從前是不該知道這麽多的……


    “就算這世上能相信的人太少太少……”穆子越抬起了手盯著上頭厚厚包紮的紗布,低聲一笑,“可我還欠小晚兒一條命,如何能不信?”


    薛亦晚也不去接他的話,他這個人不羈放縱慣了,言語間的輕佻大概是改不過來的,隻是前世也唯有他對自己從未欺騙過吧。


    “信我的話,你可以明日去梁家家將範靖那裏走一走,他被流放到邊關多年了,這些年跟著梁勝才爬起來,不過他野心不小,心心念念的是光複範家,這一點梁勝給不了他。”


    這件事還是前世薛亦晚費盡心機為穆餘清套來的密報,最後穆餘清自然是憑著這件事滅了梁勝。


    穆子越神色也凝重了一些,“小晚兒……”


    “信我的話就不要追問,我也隻是提了個建議罷了。”薛亦晚這時候已經將木匣整理好了。


    她遞了過去,“這是十日份的藥膏和內服的湯藥,你告病後若是不信那些大夫,可以用這些救急。”


    穆子越一瞬間已經收拾好了情緒,他笑著接過了那木匣。


    這一次留在京都城的決定讓他歡喜,他還有時間走到他的小晚兒身邊,甚至是心裏……


    “薛家的事你都知道了?你安心呆在這裏,我會想法子讓你不牽連進去。”


    薛亦晚輕笑,“我有皇命護著,暫時不會追究到我這裏,況且薛家的確該受些教訓。”


    “不愧是小晚兒。”穆子越眯著眼睛笑了笑,隨後告辭而去。


    薛亦晚派人送了他出去,這才放下藥材去了廚房,這時候隻怕如意是帶著兩個孩子不亦樂乎了……


    萬民莊外頭的馬車內,穆子越輕輕捧著那木匣,仿若裏頭是稀世珍寶。


    “殿下,還按照原定計劃?”蘇陵看著自己的主子也不吩咐走也不開口,就捧著木盒子發呆,也是急了。


    “不用,跟著梁勝的人都撤了吧。”穆子越修長而白皙的手指輕撫著質地溫潤的木匣,眸中難得地浮起了柔意。


    “啊?!”蘇陵大驚,“不殺梁勝了?”


    “嗯……”穆子越想到那小人兒正色的模樣,竟然有些覺得心疼,她究竟是經曆了多少才成了如今這樣子?


    “殿下!要是梁勝去告禦狀的話,殿下可是要吃虧的!”蘇陵額前都要出冷汗了。


    “本王自有分寸,蘇陵,去查一查,梁家一位範姓家將,要快。”


    穆子越斜倚在了迎枕上,眼前似乎還浮現著方才那小人兒給自己上藥的那一幕,隻是那種近在眼前而又覺得遙遠的感覺讓他心裏悶得慌。


    “迴客棧,就道本王病發,下不得榻,來客一概不見。”


    這時候的東宮卻是寂靜的有些可怖。


    任寒的腳步聲打破了主殿的死寂,“殿下,寧王行刺失敗。”


    案桌後冷冽如冰的男人輕挑起好看的眉,“他去了何處?”


    任寒老實地迴答道:“寧王去了萬民莊。”


    啪嗒一聲,周身冒著冷氣的男人手裏那支上好的狼毫筆已經捏斷了。


    任寒忙補充道:“寧王並無大礙,隻受了小傷,呆了一個時辰不到就走了。”


    “很好。”穆君毅冷冷地微眯起眸子。


    任寒想當然地以為自家主子是暗惱這腦子進水的寧王,“殿下,梁勝倒是傷的不輕,形成恐怕也要耽擱下了。”


    穆君毅清冷的聲音響起在殿內,透著比寒風而凜冽的蕭瑟之意,“派藥宗的人手喬裝了過去,三日之內,本宮要聽見梁勝進城的消息。”


    任寒應了便退下了,可心裏卻是暗道這寧王不知什麽時候可是得罪狠了主子啊!


    殿內,一份份密報如流水般在穆君毅眼前晃過,他陰沉的臉色將偌大的宮殿襯托地陰森無比。


    穆君毅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拂著桌麵最後一份文書,冷笑浮上了眼眸。


    “本宮要用的人,豈容他人染指……”


    之後的兩天,薛亦晚幾乎是無所事事了,用著冶春茶樓的早茶聽著封玉起派人送來的最新的消息,偶爾看如意帶著薛成誌和初七玩鬧。


    得了空,孫康成也在薛亦晚的授意下找了人來翻修這萬民莊。


    薛成誌看了眼一旁親自曬藥的薛亦晚,笑眯眯地走向了一旁在整理藥材的初七,“我們再比劃比劃?你上迴那招式很有意思。”


    見初七不說話,薛成誌扁了扁嘴,“還裝啞巴呢?”


    初七一個轉身就著一根長且細的山參就攻向了薛成誌。


    薛成誌眼眸一亮,閃身躲過後就迎了上來。


    如意拿了一疊馬蹄糕出來就無奈地聳了聳肩,“兩位小祖宗,要是弄翻了小姐的藥材,我可不替你們擋著。”


    遠處薛亦晚也聽見了動靜,可還不等她走來就被人喊住了。


    來人是孫康成。


    他很是匪夷所思地說道:“小姐,上迴借住在莊裏的那些人,不見了,走得沒有一點痕跡。”


    薛亦晚抬眸,沒有一絲意外,“倒是走得很快,孫叔,這件事知道的人雖然不多,但還是吩咐下去不要多嘴。”


    這些人的身份的目的,她不感興趣也不會是招惹。


    孫康成忙點頭,“是,我知道了。”


    薛亦晚剛要轉身,孫康成又笑道:“還有一件事,小姐恐怕還不知道。”


    薛亦晚迴眸,“哦?”


    孫康成含笑道:“如今小姐的名聲可是傳遍了京都城,神醫之名當之無愧呐。”


    薛亦晚有些意外,自己還沒有任何賞賜,明麵上是因為疫病還未完全控製,可隻要細思就能明白,實則皇上對自己的態度也是敷衍。


    如今自己還沒離開這裏,又是誰傳播這些事?


    “都傳了什麽?”薛亦晚微微蹙起了眉。


    孫康成到沒看出薛亦晚的猜忌,隻是笑著說道:“都在說小姐是活菩薩,救苦救難!”


    薛亦晚微勾起一抹苦笑,這世上沒有活菩薩,大部分的人也等不到被救於苦難。


    “小姐,這下可好了,薛家定然是不敢隨意將小姐除族的!”


    孫康成這話剛說完,外頭就傳來了匆忙的通報聲。


    誰也沒想到,來的竟然是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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