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族們的先祖守望在這片溫暖潮濕的菏澤間, 勤勞而幸福的生活著。


    眾所周知, 狐狸,是沒有角的。


    但距今五百年前,菏澤之丘的狐狸窩裏,卻生出來了一隻額頭長角的灰毛狐狸。


    “太可怕了, 我們是狐狸,狐狸怎麽可能長角!”


    有同族的布袋長老, 拄著柺棍, 連連搖頭。


    “太詭異了。我們是妖,妖靈百類, 又不是魔族, 怎麽可能出現這種奇奇怪怪的混血種!”


    同時期出生,本該成為夥伴的小幼崽們。也因額頭間這隻小小的彎角,個個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看他的眼神, 髒兮兮地還那樣兇惡。”


    “瞧他的毛色,又灰又粗糙,簡直像是泥沼裏麵滾出來一樣…”


    諸如類似惡意中傷的話語, 從出生那刻起。


    就一直糾纏伴隨著他。


    尚在母親懷抱的繈褓中。小小瘦弱的灰毛狐狸崽,所學會記下的第一個詞語,不是‘母親’,而是——


    “雜種。”


    “母親母親, 我的父親, 到底是誰?”


    稍長大些, 明了事理。


    小小的灰毛狐狸崽兒, 意外翻看到一本族中古籍時。用尖尖的銳爪,從中勾畫出來了一段:


    妖靈百類,任何種族之間,都普遍存在有一種的現象:生/殖隔離。


    就像一隻狐狸,根本沒有辦法和一隻別族的鳥類生下後代幼崽。


    狐狸和狐狸的後代,隻會生得出來狐狸,而不會生出一隻帶角的狐狸。


    但唯獨一個種族,龍族,除外。


    她們可以肆意地選擇生下。或者選擇讓其他種族生下來……


    龍族,


    龍族是…有角的!


    “我的父親,是某位龍族的大人嗎?”


    雷鳴聲聲,大雨瓢潑的夜裏。


    灰毛小狐狸從書本中抬起了頭。早已枯竭多年的眼神,浮現出來幾許亮光。


    在他身後,他的母親。那隻似乎永遠溫柔和好脾氣的紅狐。


    無論外人怎樣的惡語中傷,流言蜚短。都一定會在他最最傷心難過時,將他擁入懷中,輕輕撫摸著他額前,一叢灰褐色的細膩絨毛。


    母親溫暖的懷抱,兒時繈褓中低低的呢喃。


    每每夢迴到那個場景,都讓他貪戀不已。


    “對,你的父親,他…他是一條龍。”


    這一次,一貫對此保持沉默著的母親,終於肯迴答了他這個問題。


    “你父親他,是一條龍。是一條天上地下,最最偉大的龍。”


    書上說,龍族中,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龍,尤其又以金龍為尊。


    金龍……


    最最尊貴,最最偉大的龍。


    光是在唇邊輕輕念出口這兩個簡單的字眼,就足以能夠讓他們這些弱小無力的妖怪們,腦海中浮現許多無限的遐想。


    於是,瘦小孱弱的灰毛狐狸,再次問他的母親。


    “母親,我的父親,真的是一條金龍嗎?”


    “啊,或許是吧。”


    自以為得到母親肯定迴答的小狐狸崽,一瞬間欣喜若狂。


    下意識選擇卻忽略過了,母親看他時,眼中的死寂和淒涼。


    “茶…荼,答應母親,永遠,永遠不要試圖…去找一條龍…去找你的父親。”


    或許是母親聲音太過虛弱,也或許是一時間狂喜衝昏掉了頭腦。


    小小的灰毛狐狸,深深記住了母親話語中的最後一句:


    去找你的父親!


    “我記下了母親,我一定會找到金龍,找到父親的!”


    名為‘茶荼’的小狐狸崽,對著母親的眼睛,指天發誓。


    他的母親,死在了這個大雨夜裏。


    “所以呢?”


    臨江路燒烤街的店門前。


    注意到原本橫亙階前,分隔人妖的天道屏障,早已消失不見。


    龜公揣起身前兩隻短小萌態的爪子。


    走下了台階。


    “明明都已經過去了五百多年,茶荼大人為何如今才出現這裏?”


    “早在之前,很早很早以前,我母親剛過世還沒多久。我就曾到過龍穀附近,去打聽過…金龍大人的下落!”


    穿著齊整的灰毛狐狸說道。


    龍之一族,生性高傲,且占有欲極強。


    是絕對不會允許其他任何的無關妖類出現在龍穀,出現在他們自己的勢力範圍附近。但即便這樣高傲自負的種族,關鍵地方的內務管理上,卻並不走心。


    因此,在龍穀外不遠的沼澤水池子中,泡著有一窩又一窩的□□。


    龍族會在不經意間,保護住這些□□免受外來妖類們的生吞屠殺。


    □□們則每天起早貪黑,兢兢業業。侍奉著龍族,負責打理龍穀上下,裏裏外外,所有的角落。


    拜別過母親的遺體,將她葬在菏澤丘外一處偏遠的山坡上。


    灰毛小狐狸茶荼,背上破舊的行囊包袱,離開了菏澤。向著遠方,遙遠的龍穀,一步一步前進。


    “金龍?”


    “唔…現在的龍穀中,好像,是有那麽一條啦。”


    被甜滋滋的可口果實忽悠到的癩皮□□,癱躺在路邊的大青石上,悠哉悠哉地晃著大長腿。


    “我也是聽從在曆代龍王金黃美麗的龍堡中,所侍奉過的夥伴們講——”


    “當今的龍王,權利陛下,他,不偏不巧,正好就是一條金龍。”


    “不過說起這位權利陛下…”


    □□幾口啃完了果實,翻起身來:“從來沒有任何一隻的□□能接近他,也從來沒有任何一隻□□見到過他。畢竟,他已經在龍堡中沉睡過很多年了。”


    “那…最後一個問題。”


    灰毛的茶荼攥緊著衣角,仿佛下一秒這隻糙皮□□所說出口話。便可直接宣判到他的死刑。


    “權利陛下他…尚且,有別的孩子嗎?”


    “唔,沒聽說過。”


    □□搖了搖頭。


    “畢竟,那位陛下一直都是沉睡著的。”


    一瞬間湧上心頭的喜悅。幾乎快要將他衝暈過去。


    這種感覺,快樂到簡直要飛起來一樣。


    原來,我的父親,是高高在上,龍族的王。


    原來,我的父親,他並非不愛我,他僅僅隻是,睡著了。


    睡著了而已……


    等他醒來,他醒來後,見到了我,第一眼後,一定會喜歡上我。


    單純愚鈍的小灰狐狸,就這樣放下了包袱。


    在龍穀外,□□們所生活著的沼澤遠方,搭建起來一座小小的窩棚。


    從秋分等到冬至,萬物枯黃,霜降一輪又到春暖花開。


    一直到——


    五百年後。


    巨大的金龍終於醒來。


    他醒來的消息,被龍族後人們在第一時間,用速度最快的飛鳥,傳遍布了整片靈域。他噴出的鼻息,足以讓整個龍穀都為之沸騰。


    苦苦等在窩棚裏的小灰狐狸。


    聽到外界□□們驚唿的聲音,匆忙間,從他狹小淩亂的窩棚中,跌跌撞撞爬了出來。


    隻來得及看見一望蔚藍的晴空中,一條金黃美麗的巨大長龍。


    他矯健靈敏的軀體,使得龍在半空中,即使團團環繞扭成各種各樣的形狀,也不會打結。龐大驚人的身姿,足以遮蔽太陽,降下陰影。


    巨龍在半空中,短短盤旋了兩圈。


    金龍,飛走了。


    那一瞬間,灰毛茶荼的心目中,油然而生出來一種自豪。


    看,我並非雜種!我有父親!


    看,這就是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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