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方才那條路徑。”莫離盯著孟如寄,“順著它,起陣禦風,將我送去。取他性命,奪他錢財。”


    莫離說完,再次變成孟如寄掌心的一塊石頭。


    孟如寄握住石頭:“起陣禦風,我送你去,奪他錢財可,但按我往常的量刑,這洛迎風,值得重傷,還配不上死。”


    石頭在孟如寄掌心跳了跳:“小孟,要不說我怎麽找你給我養老呢。”


    孟如寄以石頭禦靈力,周遭山林,氣息湧動,紛紛聚向她身邊而來。山石樹木,皆震顫嗡鳴,卻似天地萬物都在迴應她的召喚。


    世間曾傳說,孟如寄能通草木,曉萬物,可改風雲,換天地,不是因為其他,正是因為她用的陣與術,都是世間最為精妙的,以最小之力,調萬物靈氣。


    天地靈力於她,便如絲線於繡娘手中,心隨意動,萬法隨心。


    陣成,風動,灰色的石頭如離弦之間,瞬息射出,消失與山林之中。


    孟如寄微微舒了一口氣,看向術法消失的方向,她隻在空中,聽到了莫離殘留的話語。


    “你的底線,還有溫柔與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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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牧隨。”黑暗裏,有人在唿喚他,而伴隨聲音一起來的,還有抽筋剝骨一樣的疼痛。


    牧隨躺在混沌的地麵上,他睜開眼,看見的天空是被迷霧籠罩著的一片灰蒙,迷霧裏藏著一個個發光的影子,光芒神聖,卻帶著些許晦暗與斑駁。


    疼痛在牧隨身上繼續蔓延。


    他低頭看去,一道道冰錐從高處刺下,狠狠紮入他的皮肉中。


    血腥味彌漫,腥紅血液流淌,冰錐刺入他的皮肉後,並沒有立即抽出,而是在他的骨髓上剮著,“嘎吱嘎吱”的聲音從身體內部傳來,令人牙酸震顫。


    牧隨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然而,迷霧中,卻隱有嗚咽之聲傳來,是他們在哭,但他們哭著,卻也咬牙切齒的說著: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一聲聲切骨的恨意,伴隨著那令人牙酸的聲音,鑽進他的骨頭與皮肉裏,縫合好了他的身軀。


    “牧隨。你是誰?”


    在這磨人的痛苦中,另一道聲音,穿破迷霧,傳了過來。


    牧隨張開嘴,想要迴答,但下一刻,他又將唇緊緊咬住。


    “牧隨,殺了他們!”


    “你是誰?”


    “他們都虧欠你!”


    “你是否,記起你是誰?”


    兩道聲音,在牧隨的腦海裏交織,冰錐一下又一下的鑿入他的身體裏,另外一道聲音卻讓他躺著的這塊平地也變成了沼澤。


    牧隨感覺自己一邊被冰錐重擊,一邊被泥濘的地麵吞噬。


    “牧隨……”


    泥漿淹沒了他整個身體,他無法掙紮,隻能絕望的任由泥漿將他的臉一點點掩埋,從下巴,到眼睛,到口鼻……


    他被徹底封死在泥漿裏。


    窒息、絕望、徹骨的冰冷與劇痛中,牧隨以最後的力氣,伸出了手。


    黑暗中,混沌裏,這微微抬起的手,是他最後的求助。


    可他這樣的人,怎麽會得救呢……


    支撐著手的力氣便也緩緩消散了。


    他掌心向下,眼看著便也要隨著身體沉入泥濘。


    而就在下一瞬“啪”的一聲輕響,有另一隻手,將他掌心握住。


    溫熱從指尖一直傳遞到他心頭。


    這手抓住他的一瞬,困住他的泥濘好似都被淨化了,成了清澈的水。


    他在水底,仰頭看去,是孟如寄拽住了他。


    她在水麵上,注視著他,咬牙堅持著,好似在用盡全力拉住他。


    牧隨望著她,心頭動容,卻有更多的不解——萍水相逢,近幾日相處,他們稱得上一句烏集之交,她為什麽,卻在救他這件事上,總是如此盡心盡力。


    用這麽溫熱的手,去拯救一個凍至僵死的人。


    “你醒了,你就賣點力!”一句話,喘著粗氣,將牧隨從迷茫中喚醒至現實。


    牧隨眨了眨眼,這才看清,四周沒有迷霧,沒有泥濘,也沒有清水。


    有的,是無留之地詭異的黑夜、綠色的月光、四周“轟隆”作響的噪音……還有……孟如寄痛苦、掙紮、扭曲的臉。


    “你倒是自己往上爬一爬啊!”


    牧隨霎時清醒。


    他飛快的觀察了一眼四周,他不知為何,竟然掉入了一個深坑!?


    腳下土地深不見底,不知通向何處,四周泥土不停的滑落,石頭滾入地底,許久也未聽到聲音。


    孟如寄在上方,一隻手拽住牧隨的手掌,一隻手拉住旁邊的一顆樹,她半個身體已經懸在了深坑上,死命的硬撐著。


    牧隨目光一掃,眼疾手快,一腳將滾落下來的一塊石頭踢入坑壁,然後單腳點了一下石頭,翻身而上,還將半個身子懸在外麵的孟如寄拉了一把。


    兩人當即離開了大坑,穩穩的站到了一旁。


    山石泥土還在不停的往深坑裏麵滑落。


    孟如寄又拉著牧隨往旁邊退了好幾步,這才終於鬆了口氣,放開了牧隨。


    牧隨低頭,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隨後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手往後背起來。他看向前麵的深坑,鎮定的開口,詢問孟如寄:“怎麽迴事?”


    孟如寄迴頭,望了牧隨一眼,露出了一言難盡的神色:“先前……太陽剛下山的時候……我利用莫離的本體,去收拾洛迎風去了。”


    提到莫離,牧隨的臉色垮了垮。


    孟如寄抬手,直接推起了牧隨垮掉的嘴角:


    “你先別急著生氣,我知道,先前莫離魘術算計了你,我沒來得及阻止,是我失策,但你放心,他什麽都沒問出來。”


    “魘術?”


    牧隨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在夢裏聽到的那個聲音,竟然是莫離。


    他想套他的話,知道他有沒有想起自己的身份……


    牧隨沉了臉色,問孟如寄:“魘妖呢?”


    “早半刻鍾,我知道他在哪兒,現在,我不知道。”


    牧隨皺眉。


    孟如寄比劃著,給他演示了一遍,她指了一下深坑:“剛才,你就躺在那兒。我就站在這兒,我就用手指操控著術法,指揮著莫離去收拾洛迎風。”


    牧隨微微挑眉,看著孟如寄的指尖。


    “我感受著自己靈氣行走的軌跡,剛利用石頭擊穿了洛迎風的胸膛,然後偷了他的三金,正要把石頭弄迴來。忽然之間呢,你站了起來。”


    “我?”牧隨很意外。


    “對。”孟如寄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聲音神態已經平靜得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了,“你說,你要殺了我。”


    牧隨看著孟如寄脖子上的紅痕:


    “……”


    “你掐了我一會兒吧,我看你神誌不清醒,估計是被莫離的魘術魘著了,夢遊呢,我就想打醒你。”孟如寄說得淡然,透著生無可戀,“我剛要動手呢,地裏麵突然鑽出來了一隻兔子。”


    “……兔子?”


    “對,兔子。”


    牧隨失語沉默。


    孟如寄也跟著沉默,似乎在複述這些事情的時候,她也覺得離譜得毫無邏輯。


    緩了一會兒,她又道:“兔子咬了我一口。”孟如寄把手伸出去,給牧隨看。


    牧隨果然看見,她手掌側麵,被咬了兩個血糊糊的洞,是兔子的門牙咬出來的痕跡。


    牧隨見狀,已經開始揉自己的眉心了。


    孟如寄接著訴說:


    “然後我一把將兔子甩飛,緊接著又抽了你一個大嘴巴子。”孟如寄碰了碰牧隨的臉。


    牧隨是覺得有點痛。


    “你被我打翻在地,安靜了,不動彈了,然後那個兔子就從你旁邊鑽地,鑽到地下去了。我以為它跑了。”孟如寄指了指地上的大坑,“沒想到它是挖坑去了。它想用這個坑把你帶走呢。”


    牧隨轉頭,又看了眼地上的大坑。


    又大又深,黑漆漆的,沙石不停的落進去,老久都聽不到一聲響。


    “也不知道這兔子是想救你還是想摔死你。”孟如寄皮笑肉不笑的拉扯了一下嘴唇,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真厲害呢我們小隨,不知道哪來的兔子精,還想舍命救你呢,就是不知道舍的是它自己的命還是小隨的。”


    “小隨”深唿吸了一口氣:


    “所以……”


    “所以我說,你別那麽著急生莫離的氣呢。”孟如寄道,“我操控他,剛重傷了洛迎風,偷了錢,你這兒就一把將我摁倒了,我的術法斷了,操控莫離的靈力也斷了,莫離的命這次斷沒斷我不知道,但我即將到手的三金反正是沒了。”


    孟如寄盯著牧隨,輕笑:“你們倆,一人坑對方一次,也算扯平了。就是下次能不能不要帶上我。”


    不要帶上她!


    和她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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