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寄扛著一大包麵條迴到小木屋時,夜色已經朦朧。


    林間升騰了霧氣,走著走著鞋和衣擺便都被霧氣浸潤,渾身冷嗖嗖的,孟如寄奔波了一天,已經很累了,此時更是有幾分饑寒交迫的難受。


    但當她走過林間,在風聲沙沙裏,忽然看到一簇溫暖的火光,還嗅到了柴火燃燒的煙熏味,一切遙遠的,關於“家”的記憶就被勾勒了出來。


    而此時,在火光搖曳的屋外,孟如寄還遠遠的看見,有一個人影站在那兒,抱著手,靠著牆,隔得遠孟如寄不知他的神色如何,但當她看見他的這一瞬,那人影便也動了起來。


    他逆著火光,向她走來。


    孟如寄腳步也沒有停,直到兩人在林間站在一起,牧隨身上帶著被火烤過的幹燥暖意便也傳遞到了孟如寄身上。


    身體上的舒適讓孟如寄微不可見的舒了一口氣,肩上沉重的包裹牧隨也自然而然的接了過去。


    一切熟稔的就像他們是一對住在林子裏的老夫老妻。


    牧隨看了眼手裏的包裹,鼻尖也聞到了生麵的味道。


    “今日很晚……”


    牧隨開口,聲音裏似乎隱藏著幾分“怎麽才迴來”的委屈。但也隻說了這一句,牧隨便緊緊的將自己的嘴抿住了。


    “買了些東西耽擱了。”


    孟如寄輕聲迴答,然後她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輕輕摁了一下,婚書的紙筆,被她揣在懷裏。


    兩人並肩走向小木屋,屋外的火光跳躍,孟如寄似乎已經能感受到火焰帶來的暖意了。


    孟如寄望著前方,開口:“牧隨。”


    “嗯。”


    “你以前有喜歡的人嗎?”孟如寄問得很自然。


    牧隨目光卻微微一頓,他在斟酌孟如寄的這個“以前”,是什麽“以前”,她這個問題,隻是表麵的問題,還是在試探什麽?


    牧隨心思轉換,起了戒心,不過瞬息,他得出了自己的答案,他要迴答“沒有”。


    然後……


    “我喜歡你。”


    牧隨聽到了自己這麽開口……


    閉上嘴已經來不及了,話已經落在了地上。


    牧隨控製住自己的表情,不露絲毫異常,但攥住包裹的手,卻已經用力得發白。


    而對於孟如寄來說,牧隨這個迴答,雖說有點突然,但也在意料之內。


    這麽多天了,牧隨的言行舉止,不處處都透露著這四個字嗎。


    他是喜歡她的,並且勇於承認。


    孟如寄有點頭疼,但也有點慶幸,心情是說不上的複雜。


    “那要不……”走到了破木屋前的篝火處,孟如寄停住了腳步,“我們成親吧。”


    牧隨腳步也跟隨孟如寄停住,他沉默了一瞬,然後再看向孟如寄。卻見孟如寄已經麻溜的從懷裏摸出了紙筆,遞給了牧隨。


    “你看,就是這張紙。”


    一張紅色的紙,上麵赫然寫著“婚書”二字,下方羅列一二三四五條,條條訴說著情真意切。


    孟如寄一手捧著紙,一手遞著筆,聲音清晰且理性:“你在上麵寫上自己的名字吧,這樣,咱們就成親了。”


    成親……


    這個女人……


    果然是知道了什麽。


    她在試探他。


    牧隨望著麵前的孟如寄,隻見火光映在她的眼瞳裏,猶如點漆,一雙黑眸,清澈透亮,但牧隨已經感覺到,她的算盤珠子已經劈裏啪啦的崩到他臉上了。


    幾個唿吸間,牧隨不露聲色的隱下心中情緒,他盯著孟如寄,不知孟如寄知道了多少,但他還是決定先維持一下自己的“傻子”的模樣,不要自己把自己暴露了。


    於是牧隨微微一歪頭,神態露出了些許懵懂與迷茫:“姐姐。”他問,“成親是什麽?”


    話出口,牧隨自己先在心裏吐了一遍……


    “唔……”孟如寄被這個問題噎了一下,看著牧隨真摯的目光,她也沉默了片刻,然後迴答,“成親就是兩個人一直在一起。”


    牧隨的右手幾乎是下意識的抽動了一下,想抬起來去拿筆,然後他立即將左手的包裹換到了右手上,用包裹沉沉的壓住了自己的手。


    他還是一臉懵懂的問:“不成親我們不能一直在一起嗎?”


    “成親了可以在一起久一點。”


    牧隨的左手放到了自己右手手腕上,握住:“我們現在在一起,不算成親嗎?”


    “不算,得立了這個契約才算,有這個契約,我們就互相約束啦。”孟如寄哄他,“我不能離開你,你也不能離開我。”


    牧隨的右手開始顫抖了,他要摁不住了。


    已經有許多年了,牧隨沒有罵過髒話,但他現在有一句國粹想脫口而出。


    在差點控製不住自己手的最後關頭,牧隨猛地後退一步,離遠了孟如寄:“我不成親。”


    這句話倒是在孟如寄的意料之外。


    牧隨說完之後,看著孟如寄錯愕中帶著點探究的眼神,他急中生智,開始現場編纂起來:


    “如果你和我在一起,要通過一紙契約約束,那我寧願不要與你成親,我想讓你與我在一起,是自然而然,沒有約束!”


    說完,牧隨心情複雜,他一邊想鬆口氣,一邊想掐人中。


    好累……


    而孟如寄也被牧隨這義正言辭的一番話說呆了。


    孟如寄摸了摸鼻子,有一種騙小朋友的卑劣感在心中不自覺的萌生。


    但她還是決定繼續騙:“那……我確實是想與你在一起的,非常自然而然。”


    “那為何要簽婚書。”


    “加個保障嘛……”


    “你的想法就是最好的保障。”


    “唔……”


    “孟如寄。”牧隨幹脆直接點破,“你為何忽然要與我寫婚書?”


    “我……”孟如寄喉嚨幹了又幹,澀得發癢,她看著牧隨,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了三個字,“……喜歡你?”


    知道她在說謊騙自己,但牧隨的手愣是就那麽抬起來了。


    牧隨眼看著自己的手伸向了孟如寄手上的那支筆,但他還是用最後的意誌力控製住了它!讓它轉了個彎,伸到了孟如寄的胳膊邊,然後一把抓住孟如寄的胳膊,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前,最後雙手一環,將孟如寄抱緊了自己的懷裏。


    貼近的心跳,像跳動的火光,快速,且好不規律。


    牧隨把孟如寄摁在自己懷裏,他的手抱的越緊,他的表情就越是猙獰……


    內丹的方法……


    一定要盡快套出來了。


    他真的受不了這樣的自己了。


    必須找件事!讓孟如寄不得不教他內丹的使用辦法!


    而被牧隨抱在懷裏的孟如寄也在短暫的怔愣之後,也開始琢磨:


    繞來繞去的也不是辦法啊,婚書必須盡快簽了!


    她得找一件事,讓牧隨不得不和她簽下婚書!


    而就在此時,夜空裏,忽聞“咻”的一聲,一隻羽箭破空而來。


    孟如寄神色一凜,牧隨反應更快,已經拉著孟如寄微微一偏身體,輕描淡寫的避過了羽箭的路徑。


    樹林裏,出現了七八個灰衣男子,他們都帶著佩劍,與孟如寄白日在集市上看見的佩劍一模一樣,上麵都寫著“臨嵐”二字。


    牧隨看見了,抬眸間,神色裏也不經意染了幾分輕蔑。


    而孟如寄微微一挑眉,倒是有些意外,這個什麽爛山的人怎麽快就發現了自己在說謊?還找到林子裏來了。


    她還沒來得及和牧隨通氣呢……


    然而對方似乎並不想給他們說話的機會,幾人擺出陣勢,一人手裏拿出一個銀珠,對著孟如寄和牧隨就開始畫起了陣法,眼看著竟然是要花錢打他們!


    下死手!


    “我就說個謊,不至於吧!”孟如寄呢喃罷了,內心忽然升起一個想法——危險之中,肌膚相親,以身相許!簽婚書!


    這機會不就來了嗎!


    孟如寄眸光大亮。


    而與此同時,牧隨看著這七八人,眼神也微微深沉下來——危機之中,險境環生,傾囊相授,得功法!


    他等的,不就是現在嗎!


    孟如寄和牧隨心裏的聲音,此時是真情實意且一模一樣的大聲:來得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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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如寄:成親成親成親!


    牧隨:內丹內丹內丹!


    第26章


    夜風徐來,將林間樹葉搖晃得沙沙作響。臨嵐山的殺手手中術法蓄力,術法的銀光與橙黃的火光在林間交映。


    然而麵前這對男女,非但不慌張,甚至神情還露出了幾分期待,那女子更是還有閑心,明目張膽的將手中的紙筆規規矩矩的放迴懷裏,拍了拍。


    幾名弟子麵麵相覷,有點拿不準主意。


    “是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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