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一下就慌了,也不掩飾了,也不偷偷了,看著自己馬上就要到手的財物,直接從姑娘胳膊上一拽,在姑娘的驚唿聲中,賊搶過包往懷裏一抱,瘋狂的逃竄而去。


    牧隨能慣著他?


    直接就追了過去。


    孟如寄能有什麽辦法?


    她隻能又像被牽了根狗繩一樣,被溜在後麵喊了一路的:


    “別跑!站住!等一下!”


    她的聲音傳到前麵兩個人的耳朵裏,牧隨沒覺得是在叫自己,而那個賊卻很自覺地認為是在叫自己,於是他當然是更加奮發圖強的狂奔。


    一溜煙的跑出二裏地,已經跑到了孟如寄的極限,她吭哧吭哧的唿吸裏好像都有一股血腥味。集市早就沒影兒了,身邊都是土牆,腳下也變成了土路,跑一步就塵土飛揚的。


    而對於孟如寄來說,情況更糟糕一點,因為前麵兩個人也沒影兒了,身邊的土房子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完全看不到他們跑到了哪裏。


    隻能拚著最後的意誌力和直覺喊了句:“罪不至死!別殺人!”


    也不知道牧隨聽沒聽見,孟如寄終於腿軟的跪倒在了土路中間。


    然後命運的魔爪並沒有放過孟如寄,她胸腔沒一會兒就開始傳來撕裂一樣的疼痛。


    她想那牧隨肯定已經跑到離自己百來步遠了。


    孟如寄心裏是又痛又恨,恨那個賊,更恨招惹自己的那個偷丹小賊!


    撕裂的痛苦愈演愈烈,她耳邊倏爾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唿:


    “天哪!你不會沒吃藥吧!”


    這女子也驚歎的聲音裏也夾雜著吭哧吭哧的喘氣兒。


    孟如寄在疼痛裏,迷迷糊糊的仰頭看了一眼,看見圍著毛領的姑娘正彎著腰喘著粗氣,關切的打量她。


    原來是被搶包的事主跟在後麵追來了,隻是她跑得比孟如寄還慢,這會兒才到。


    事主蹲在孟如寄身邊,不知道從自己貼身的小荷包裏麵拿了個什麽藥瓶出來,在掌心裏倒出了一粒綠豆大小的藥丸,然後喂給孟如寄:


    “快快,吃下去就不疼了,不然你要去往生了。”


    孟如寄被疼痛折磨著,此時哪還來得及區分這是什麽藥,隻能病急亂投醫,一口將藥丸咽下去。


    藥丸入喉,宛如吃了一口糖,從嘴裏一直甜到心裏去,而隨著甜味的散開,身體裏的疼痛也如冬雪被暖陽融化,慢慢消失不見。


    緩了一會兒,身體恢複了正常,孟如寄的唿吸也慢慢平順下來。


    劫後餘生,孟如寄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望向毛領姑娘:“真是多謝了……”


    “不謝不謝,我才要多謝你們幫我追賊呢。我今天剛領了工錢,都在包裏麵呢。”姑娘有些焦急的轉頭打量四周,“也不知道他們跑去哪兒了……”


    “先在這兒等等吧。或許一會兒就迴來了。”


    孟如寄心想,不知道他們離遠了,牧隨會不會痛,如果他不會痛,那抓個摸包賊,對他那身體素質來說,應該不在話下。


    閑著這片刻,孟如寄也不指望她和這姑娘追上去能幫什麽忙了,便詢問她道:


    “叨擾一下,我剛來無留之地,對這裏的情況不了解,剛才你給我吃的是什麽藥,為何能緩解我身體裏那股疼痛?聽你先前的話語,你似乎知道我為何會疼痛難忍?”


    “你剛來呀,難怪。”毛領姑娘耐心解釋:“咱們都是人間的半亡者,要留在無留之地,得靠懸命之物才行。”


    “懸命之物。何意?”


    “唔……就比如說,咱們像個孤魂野鬼,但隻有半條魂兒了,本來呢,是該消散在世間的,但我們機緣巧合,來到了無留之地這個地方,這裏暫時容納了我們,但要長久的在這兒生活呢,得把自己的半個魂兒,係在這個地方的某個東西上。那個東西,就是咱們和這個世界的媒介,被我們稱為懸命之物。”


    姑娘說得很清楚,孟如寄聽懂了這個意思,她點了點頭,隨後又想到了自己的境況,不由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


    “我想問一下……就是,有沒有一種可能,懸命之物那個東西,可能……是個人?”


    “什麽都有可能的呀。”姑娘迴答得斬釘截鐵,“有的人的懸命之物還是隻豬呢。”


    “……”


    “像我家鄰居,他的懸命之物更離譜了,就是他家的房子。他可寶貝了,平時我去他家,他都不讓我敲門的,隻能隔著院牆喊他。”


    確實,聽起來,這些境況都比把命掛在一個人身上,更離譜……


    一時之間,孟如寄竟不知道,麵對如今的情況,她是該慶幸還是該痛苦。


    “這種事就是很離奇的,看緣分,比如我……”


    姑娘說著,指了指脖子上毛絨絨的領子,“這就是我的懸命之物,什麽時候我都帶著呢,我不能離開它三步,不然就會像你剛才那樣,痛得氣都喘不過來。”


    “三步?”孟如寄疑惑,“這麽近?”


    “對呀,每個人能離開自己懸命之物的距離不一樣,我隻能離開三步,我鄰居呢更是一步都不能離開,他就隻能在房子院牆內的範圍活動,但有的人就能離開十來丈。”


    孟如寄聞言皺了眉頭。


    “但也不用太擔心,為了方便大家,無留之地的商人們,就研製出了這個藥來。”毛領姑娘將藥瓶遞給孟如寄,任她打量:


    “這個叫小綠豆。”


    “小綠豆?”


    “對,衙門給取的。”


    “官方名字?”


    “對。”


    “……行吧,你們這兒的衙門真是……有點意思哈……”


    妙妙笑了笑:“這個吃一粒管一天,十二個時辰內,是可以離開自己的懸命之物的。”


    孟如寄揉了揉自己的胸膛,疼痛的感覺確實一點都沒有了。


    “像我這個毛領呢,冬天還行,到了夏天可熱死我了。幹活的時候也戴不住它,有時候會記著放在自己的兜裏,有時候忙起來了,隨手一放,就忘了,我嫌麻煩,就買了這個藥。幹活的日子,就吃一顆,再也不怕自己忘記毛領了,很方便的。”


    孟如寄眨巴著眼問姑娘:“貴嗎?”


    “不貴不貴,這藥大家都需要,衙門是要管控價格的,五文一瓶,一瓶三十丸。”


    五文,對於一文沒有的孟如寄來說,是個天價了。


    孟如寄巴巴的望了一眼手裏的藥瓶,然後還給了毛領姑娘:


    “多謝解答。也多謝你慷慨解囊,施藥救我。”


    “沒事沒事,都是來無留之地的人……”


    姑娘話音未落,旁邊巷子裏傳來的腳步聲,孟如寄循聲看去,果不其然,看見了牧隨把那摸包賊抓了過來。


    摸包賊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看來是被狠揍了一頓。


    而牧隨一手拎著包,一手抓著賊,走得輕鬆,半分沒有疼通過的樣子。


    孟如寄心裏有數了,看來身為懸命之物,他是不會痛的,痛的隻有她這個被懸著命的,苦哈哈的,“半亡人”。


    孟如寄長長歎了一口氣,隻能說命運無常,明明他倆被同一道雷劈來,在同一個地方蘇醒,有的人一身輕快,隻需瘋狂幹飯,有的人就要操心飯從何處來,還要被當狗遛,跑不動了還得忍受渾身劇痛……


    老天爺就是偏心的,給每個人降下的賞罰,怎會一樣。


    以前她是氣運之女,得內丹,做妖王,走上巔峰。


    現在,她可能是棄運之女,就是來這個無留之地,做牛做馬做牛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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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牧隨迴來,一眼便看見了臉上蒼白未退的孟如寄,她正坐在地上,模樣尚有些虛弱。


    牧隨當即就愣了。


    忽然,腦中想起了孟如寄之前在牢裏對他說過,她沒有靈力,體力也不太行,她讓他別離她太遠,她追不上他。


    牧隨想起這事兒,臉上的血色一下就褪去,也變得蒼白起來,他疾步邁到孟如寄身邊。


    “孟如寄,你怎麽了?”牧隨聲音幹澀。


    孟如寄現在已經沒怎麽了,倒是看見被牧隨拽著的那個賊,一時沒跟上牧隨的步伐,一個踉蹌,摔倒在地,臉直接杵在了地上,然後被牧隨拖著,一起來到了她的身邊。


    這臉把地上的土都犁起來了。


    孟如寄:“……”


    “呀……”妙妙看了都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臉:“好疼……”


    那賊像是被打服了,不敢吭聲。


    “我沒事了。”孟如寄擺擺手,嚐試站起來。


    牧隨立即丟了賊,把孟如寄扶了起來。感覺到她掌心還有些虛汗,牧隨自責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旁的摸包賊重獲自由,也不敢跑,隻老老實實的蹲在一邊,把自己的臉捂住,呆著不動彈。


    妙妙氣不過,伸手打了賊一下:


    “誰都不搶,就搶我的包,你定是早盯上我今日發工錢了!你這個賊,合該把你推進奈河裏去!”


    賊哪敢吭聲,任打任罵。


    站起來的孟如寄一邊拍衣服一邊插嘴問了一句:“把他送去衙門,有賞錢麽?”


    “有的呀。”妙妙依舊很熱心迴答,“無留之地的衙門最是公正了,賞罰分明,抓賊去,能拿賞錢,但平時做賊的很少的。我也不知道能拿多少賞錢。”說完了,她又氣得打了賊一下,“也不知道你膽子怎麽那麽大!還敢搶錢!?”


    “我……我是偷……我沒想搶……”賊弱弱的說了一聲,又被打了之後,便不吭聲了。


    而聽罷這席話,孟如寄眼裏泛出了精光。


    她似乎!找到了!一條!生財之道!


    這路子她能走啊!


    或者說,這路子,光是牧隨,就能走啊!


    他還能走得很好呢!


    今天這不就出師大捷了嗎!


    孟如寄心裏的算盤聲劈啪作響,她充滿希望的看向牧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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