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後半段登場的女主角自稱娜塔莉亞·卡明斯基。


    身上裹著與熱帶南國夜晚一點都不相襯的深黑色雨衣,卻一滴汗都沒有流。蒼白的臉龐麵無表情,冷酷無比。甚至讓人懷疑她身上有沒有血液流動,體溫是否與一般人相同。


    把少年從地獄般的場景中帶出來的救命恩人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她的目標同樣是少年的父親衛宮矩賢,救他出來也是為了找到矩賢的藏身之處——盡管這個時候她並不知道切嗣的真實身份,隻是把他當成島上的普通孩子。


    從她的口中,切嗣得知了一切的真相。


    夏蕾會變成那個樣子是因為父親的藥劑,小島的平靜會打破則是因為自己沒能聽從那一晚夏蕾的哀求,沒能鼓起勇氣用短刀刺穿心愛少女的心髒。


    如果自己當時沒有逃避,就算會留下一生都無法磨滅的傷痛,就算夜晚再也無法安眠——至少不會有其他人喪命。


    在少年的心中,是他親手毀了這裏,毀了這被他認為是故鄉的地方。


    他要贖罪。


    他已經錯了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


    這樣的逃避,從今以後不會再有。


    他要親手了結這一切。


    他問娜塔莉亞借了一把手槍。


    三二口徑。她保證過隻要冷靜下來從最近的距離射擊,就算是小孩子也打得中目標。接下來就是切嗣自己的問題了。


    把槍藏在褲袋裏,少年在深夜時分迴到了密林深處的家,那裏迎接他的是父親安心的表情。


    父親一看到切嗣馬上抱住了他。切嗣雙肩與背上的感觸是他睽違許久的感覺,就連他自己都不記得父親已經多久沒擁抱他了。


    個性嚴肅的父親鮮少像現在這樣流露真情,雖然隻是擁抱,也能讓切嗣感受到父親平時隱藏在心裡的父子之情。


    父親已經察覺到了危險,要帶著他離開這座島嶼,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重新開始。


    從父親那裏,他又一次確認了真相,又一次確認父親不會停止研究,而這個研究成果最後也會應用到自己的身上。


    父親的語氣雖然有著難過,卻沒有任何後悔與愧疚,在他看來這些犧牲都是必須的。


    一切都是為了衛宮家的夙願,一切都是為了魔術師的執念。


    他不會因為這種程度的犧牲而氣餒。不管重複幾次,他都要繼續嚐試,直到獲得令他滿意的結果。


    確定了。


    切嗣從口袋裏抽出槍,對準毫無防備的父親。


    磅——槍聲比想像中還要清亮。


    從身後被射穿頸部的父親向前仆倒。少年沒有停下腳步,一邊走近一邊接著對後腦杓開了一槍、兩槍,然後停下腳步,朝脊椎骨又打了兩槍。


    他的內心很迷惘,心中也確實在掙紮。


    父親很愛他,對他有所期許。而他也很愛父親,以父親為榮。


    這份愛與親情甚至蓋過了漁村在火光中燃燒的光景以及夏蕾死前變成的目前。


    但是當他拿起手槍的時候,手部的動作卻好像一切都是事先已經安排調整好似的。他的身體完全不理會心中的想法,以機械裝置般的效率完成“該做的事“。


    如果這也算是一種才能,那真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更諷刺的是,下手的時候不覺得,等一切塵埃落定,看見父親的屍體後卻發覺握槍的手異常的沉重,怎麽都抬不起來,甚至連放開槍都做不到。


    初次殺人的少年,還是弑殺親人的少年陷入了詭異的喪失狀態,內心的孔洞甚至影響到了肉體。


    將他從這個狀態裏拯救出來的是還是那個黑衣的女人,娜塔莉亞·卡明斯基。


    她突破了森林的結界,搶在所有人之前來到了這裏,對著切嗣抱怨。


    “這裏的結界根本沒有像你警告的那麽強大,我簡簡單單就突破進來了。早知如此,我就不必把這玩意兒交給你這個小鬼頭了。”


    對此,切嗣隻是漠然地迴應道。


    “你能不能趕上隻是靠運氣。如果想要百分之百殺死他,隻能由我來動手。”


    娜塔莉亞趕來之前,矩賢已經準備離開,隻要有一點點的誤差,矩賢都有可能順利逃脫,到新的地方繼續研究,而這地獄一般的光景也會一次又一次的重現。


    不能依賴運氣。千萬不能讓他逃掉——這就是切嗣說服娜塔莉亞給他槍的理由。


    “作為子女弑親的理由,這真是爛到不能再爛的說法了。”


    女人憤憤不平的罵道,切嗣則用哭過一場後看開的表情對他說道。


    “你真是個好人。”


    娜塔莉亞盯著那張臉歎口氣,扛起衛宮矩賢的屍體。


    “我帶你出島,接下來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去想了——有沒有什麽東西要帶走?”


    他搖了搖頭:“什麽都沒有。”


    因為一切都已經裝在了心裏,裝不了的也都隨著夏蕾的逝去而消失了。


    而剩下的,都是根本不該被帶走的——比如娜塔莉亞扛著的屍體。


    就是為了這個東西,這座島才會被毀掉,居民悉數被殺。


    就是因為這個東西,他心愛的少女才會變成那副模樣。


    那個女孩曾對他這麽說過。


    “凱利,你的父親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我非常尊敬他。他的知識與發現全都非常了不起,隨便一種都足以顛覆這個世界。”


    事實上,在今天以前,他也一直這麽認為。


    可是現在呢?魔道真的值得期待嗎?魔術師這種東西又是什麽?


    女孩的話其實還有著一段後續。


    “凱利長大後想要成為什麽樣的大人?如果繼承父親的工作,你想要怎麽使用它?將來你會得到的可是改變世界的力量喔。”


    當時,他因為答案有些難以啟齒,所以含混過去了。


    女孩沒有在意,隻是用讓他臉紅心跳的俏皮笑容明快地說著。


    “那就讓我看看凱利長大之後會成為什麽樣的大人吧,在那之前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


    女孩最終沒有等到答案,也沒有看到少年成長為什麽樣的大人。


    雖然有點遲了,但我現在告訴你答案。


    看著吧,夏蕾。


    我不會再讓這個悲劇重演,我不會再犯下同樣的錯誤。


    如果能夠改變這個世界,如果能夠掌握奇跡的話,我想成為正義的夥伴,不管付出什麽代價。


    在離開這座留下了無數美好迴憶,埋葬了自己純潔時代的島嶼之前,少年下定了決心,踏上茫茫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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