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就是坨肌肉。


    不管怎麽想,也隻能這樣比喻。他雖然是一名身高超過兩米的彪形大漢,但看見他的人,首先第一時間都會被他那超規格外的肌肉奪去目光。接著為了估測他的身高而抬頭一看,則會更加絕望。


    刻在青白肌肉上的無數傷痕,很容易讓人想象到他乃是積累了駭人修煉和和戰績之人。但,那些傷口全都還沒有到達他的內部卻也一目了然。


    用小刀去劃巨大的鐵球,傷口當然不可能是致命傷。沒錯,他的肌肉就正像那鋼鐵之塊。用銳利的刀刃也許能切開他的皮膚,可能稍微還會流點血。不過,也僅止於此。


    手臂如同鱷魚的胴體。大胸肌盡管一絲不掛,全身依然如鎧甲般堅固,這點顯而易見。舒緩活動的雙腳仿佛猛獁的後肢般強韌有力。


    盡管革製皮帶拘束地將包括臉部在內的全身上下緊緊勒住,但男人臉上絲毫不帶苦痛,不如說甚至還浮現出了愉快的笑容。他的穿著隻有這種程度。遮蓋腰部周圍和胯股之間的皮革,明確說來也和保護身體完全扯不上關係。


    但是,這樣就足夠了。他的肌肉不是鎧甲所能容納的,倒不如說根本不需要。那是已到了如此地步的壓倒性的超肌肉。


    黃昏之時,這個男人不修邊幅地走在廣布於圖利法斯東部的理想森林中。


    相較之下,大章魚在路上行走倒還更加現實。他是如此地與這片充滿自然氣息的森林格格不入。


    男人就是紅方從者——berserker。


    “還不快站住,berserker!”


    有人追逐著如同被解放的野獸般的他。一邊飛躍穿梭於樹枝之間、那位少女一再唿喊berserker。


    身披翠綠衣裝的少女的眼神,蘊藏著讓人聯想到野獸的無機質和犀利。頭發隨意地伸展,盡管沒有半分如同貴人一般的順滑,但卻和那充滿野性的麵龐非常相稱。沒錯,她正是美麗的人形野獸。


    berserker笑著,堅決不停下步伐,迴答了她的話:


    “哈哈哈哈,archer喲。恕我難以服從那道命令。我必須前往那座城塞,趕赴專製者身邊啊。”


    紅之archer焦急地喊叫道:


    “汝這蠢貨!都說了先等待時機成熟,為什麽就是不明白!”


    但berserker沒有停下。他依舊強而有力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踏進。他到現在已經連續走了兩天兩夜。berserker被路上的行人目擊,也不是一兩迴的事了。archer隻能祈禱那個可疑的神甫能妥善處理。


    “我的字典裏沒有等待。”


    到此為止了麽、紅之archer對他斷念了。更正確地說,按照鴿子傳達的命令,她選擇了如果說服無效就專注於援護。


    “終歸是狂戰士,思想交流是不可能的麽。”


    對於她那伴隨著歎息的自言自語,一個聲音迴應道:


    “唉,我就想會是這樣。他呀,berserker的職階可不是裝門麵的啊。”


    聽到這從天而降的聲音,archer抬頭望向上方的樹枝。一位滿麵悠然笑容的青年正佇立在那裏。那是位相當的美男子。但那份美並不是讓會貴人胸襟蕩漾的優雅騎士之美,男子的眼瞳如猛禽般銳利,矯健的身軀雖然粗壯卻不落庸俗。那是男人、女人、老人、兒童、任何人都憧憬傾慕向往的、英傑風貌。


    紅之rider,被整個紅方認為是能與不死身的大英雄迦爾納匹敵的男人。


    “rider,汝是說、隻能對他棄之不顧了麽”


    一聳肩膀,rider迴答道:


    “唉,沒辦法吧。那東西,是隻會思考戰鬥的怪物。想要說服他的你,才是古怪得多?”


    “駕馭狂暴的野獸我可是很拿手的。我還想過索性一箭射穿他的膝蓋算了,可是……”


    要是那麽做,那個berserker毫無疑問會改變矛頭,向archer猛撲過來吧。


    “你能管好自己就幫大忙了啊,大姐。”


    “話說,汝怎麽追過來了?”


    青年滿臉歡迎提問的樣子,露出會心一笑迴答道:


    “當然是因為擔心你啦。這不是明擺的麽”


    “唿,是麽。”


    她既沒有臉紅,也沒有驚訝,連憤怒都沒有,完全的無反應。若是普通的女人,不論是何等賢淑的人妻,這句話無疑都足以令其嬌羞滿麵。


    但是,對這名與野生猛獸共同生活過的archer而言,花言巧語沒有任何意義。自己的甜言蜜語被幹脆地落了空,rider難為情地搔了搔頭。接著,他咳了一聲,迴歸到原本的任務。


    “總而言之,我們被賦予的任務是後方支援,就是量力而行援護berserker,同時盡可能地收集情報。”


    “馬上就要迎敵了。進行順利的話恐怕今天深夜,那家夥就會到達城塞。不過,在那之前應該會有迎擊。”


    “唿,總之,我還真想先見識一下黑方的家夥們哪。”


    archer和rider,二者都是一流的獵人與戰士。七名從者嚴陣以待的那座城塞,他們根本不認為僅憑區區一半人數闖進去就能獲得勝利。


    “想製止那個berserker至少也必須兩名從者,或者全員出擊征討,否則是辦不到的。”


    沒錯,即使那樣,要製止berserker依然需要非同尋常的努力。


    “話雖如此,這和我等作為知識所認識的berserker完全大相徑庭啊。”


    “確實啊。因為他是能對話的berserker,我還以為他的狂化等級是不是很低來著。”


    紅之berserker的狂化等級乃是評價規格之外。由於可以進行對話,乍一看會讓人以為狂化等級低下,但berserker純粹隻會說話卻無法交流思想。與其說是違抗命令,不如說是沒能理解命令。即使是動用令咒的命令,如果不兩道疊加,對他而言隻是對身體重壓的程度,無法阻止他行動。


    “色雷斯的劍鬥士、叛逆者的象征————斯巴達克斯。實在是、性格奇特的男人啊”


    紅之berserker,斯巴達克斯。他身為羅馬的劍鬥士奴隸,卻在某天帶領七十八名同伴共同脫逃。他是擊敗了約三千人組成的追擊部隊的、令各地的奴隸武裝蜂擁而起的英雄。盡管最後遭到信賴已久的海盜背叛、被羅馬大軍碎屍萬段,但在此之前,他連戰連勝。對身為弱者的奴隸來說,他確實一直都是希望之星。


    憎恨所有的專製者,對所有強者燃起鬥誌。為了守護弱者、體貼弱者、治愈弱者。而且最首要的是、為了叛逆而戰鬥的狂戰士。那就是berserker。


    “話說迴來rider,你的馬怎麽了?”


    “我是為了獲取情報而來,總不能反倒把自己的情報交給對方吧。這次,我不會用它們的。”


    “唿。哎,是汝的話也沒大礙麽。武器是用劍還是用槍?”


    “當然是槍。”


    rider和archer,依然鍥而不舍地追逐著berserker。筆直緩慢地行走的他,根本不可能會跟丟。


    “話說迴來archer,我問你個事兒。”


    “什麽事?”


    “你,有見過master的臉麽?”


    “不,沒有。我見到的隻是master的什麽中介人,那個神甫而已。”


    被召喚之後,archer立刻就發現自己麵前的男人不是master。因為他身旁跟著個明顯像是從者的人物,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並沒有連接上線路的感覺。??


    “我也是。算了,魔術師之流說是這樣還就是這樣。”


    “不管這麽想,都很異常吧。不過,想象一下最後等待我們的將會是什麽,歸根到底恐怕有死而已。”


    這場聖杯大戰成為首要的問題的不是在戰爭中敗北,而是勝利之後。不論哪方幸存下來,七人全都平安的可能性很低。然而,僅有一人存活的結局也是不可能有的。


    而且,聖杯是隻能實現一組的願望的存在。因此,大戰勝利的瞬間就會開始內部分裂。隻要是魔術師,不論誰都是以位於世界外側的、記錄一切過去、所有未來的“根源之渦”為目標。如果蘊藏著那種可能性的聖遺物就在眼前,就算是同伴也會理所當然地自相殘殺。


    當然,從者也不例外。為了實現一己之願,必須擊殺並肩作戰的夥伴。


    所以,即使說是共同奮戰,那種關係恐怕也隻能維持到終盤、決定勝利的前一刻。


    “所以,才不想露臉麽”


    “不不,怎麽說也總該露個臉吧。總感覺很可疑啊,那個神甫和從者。”


    “assassin麽,自稱真名是塞米拉米斯吧”


    會麵之時,由於紅之assassin堂堂地公示了真名,連archer和rider都為之啞然。


    沒什麽。正因為吾是assassin,存在本身都飄搖不定。至少公示一下真名,想以此作為共同奮鬥的證明啊。


    盡管說了那些,rider和archer都並沒有信任她的話。纏繞在她身上的那強烈的頹廢氣氛,讓身為純粹戰士的二人不禁心生焦躁和不信任感。


    “對,塞米拉米斯。亞述的女帝陛下。啊啊,叫做王的家夥為什麽不論雌雄都是一副妄自尊大的樣子啊?不爽,太不爽了。”


    “受人侍奉就會變成那種態度吧。立場上我們是對等的,不必在意。”


    ◇◇◇


    與此同時,米雷尼亞城塞,六對主從再次齊聚。


    配合達尼克的暗號,黑caster操作起七燈燭台,將城外的光景映照出來。以翱翔於天空的魔像為中繼點的這種魔術,遠遠淩駕於普通魔術師使用遠見魔術所能看見的最遠距離。


    通過魔像映照出來的,是個粗鄙邋遢的半裸大漢正向森林進軍的,實在難以形容的光景。


    達尼克首先開了口。


    “諸位,根據caster的報告,這名從者正不分晝夜地筆直突破森林,朝這座米雷尼亞城衝來。”


    聽了這話,在場的各位一同啞然。既然這是一場戰爭,那麽從者會攻過來是理所當然。但不論是奇襲還是光明磊落的進擊,複數的從者一起進攻過來才是常道。當然,像ncer那樣身負其他任務的人就另當別論。


    周圍連個部下的影子都沒有,換句話說這名從者打算單槍匹馬殺過來。真是蠢到家的行為,但能若無其事地做出這種愚蠢行為的,在七個職階中僅僅隻有一人。


    “我判斷此人就是紅之berserker。恐怕,是因為狂化等級太高了吧,他正陷入渴求敵人的暴走狀態。”


    作為berserker召喚的從者,根據生前逸聞,狂化等級因人而異。狂化等級低,受到的status提升恩惠就少,但作為補償可以進行某種程度的思想溝通。狂化等級高,盡管status有望得到大幅提升,但作為代價,不隻是思想溝通,甚至連讓其服從命令都等同於不可能。


    當然,也不是沒有例外,比如端坐於玉座之上,比絕大多數從者還要冷靜的弗拉德·三世,不知是不是物極必反。


    菲奧蕾問道:“該怎麽辦,伯父大人?”


    “當然不能讓這個機會溜走,出動三名從者足矣。不過,這是此次聖杯大戰中獨一無二的好機會。這個berserker順利的話,說不定還能成為我們的棋子。”


    達尼克的話,引起了大家的紛紛議論。等安靜下來之後,弗拉德·三世以安詳的口吻詢問道,與影像中散發著狂氣的男人截然相反:


    “讓餘聽聽具體的計劃吧。像這樣把從者們聚集在這裏,你自然也是有這個打算的吧。”


    “是的,lord。”


    就這樣,達尼克開始講述他的計劃。


    不得不說,達尼克不愧是參加過第三次聖杯大戰的老前輩,經驗無比豐富,隻是開了個頭就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聽下去——唯有兩人例外。


    一人心不在焉,一雙大眼睛咕嚕嚕亂轉,似乎在盤算著什麽。


    另一人低著頭,上揚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從saber、caster、rider與戈爾德身上劃過。


    ◇◇◇


    時間早已過去三個小時。太陽已經落山,森林逐漸被黑暗包圍。至今為止一帆風順的berserker的進擊,稍微停頓了一下。


    “敵人嗎?”


    “嗯,但似乎不是從者。”


    正如archer所說,擋住berserker去路的,是尤格多米雷尼亞的尖兵、戰鬥用人造人,和以berserker都不得不抬頭仰視的巨大身軀為傲的青銅魔像。數量逾百。


    “怎麽辦,要幫他麽?”


    rider的提案帶著些許掃興。當然的吧。若是從者還好說,這種程度根本不用幫忙。沒有必要,於是二人選擇了旁觀。


    紅之berserker和黑之尖兵的戰鬥簡直就是一邊倒。


    被人造人的戰斧劈進肩膀,被魔像的拳頭重擊麵門。盡管受到威力連鋼鐵都能粉碎的拳頭的直擊,他的微笑卻依然不滅。不如說,總覺得那副笑容索性變得更加燦爛了。


    打從一開始,berserker就沒打算迴避任何攻擊。不如說,他甚至還特意跳入攻擊之中。


    將攻擊承受、承受、白白承受。被重創、被傷害,即使如此,那心曠神怡般的微笑卻絕不消失。不久,盡管並非氣力不支,人造人和魔像們卻產生了迷茫,停止了攻擊。這時候,berserker開始行動了。


    “悲哀的專製者的人偶啊,至少在我的劍與拳之下長眠吧。”


    berserker的手,一把抓住了魔像的麵門。輕而易舉地將推測約有三米的魔像遠遠丟出,把不湊巧身處落下地點的人造人們壓得粉碎。


    “來,你們也是。”


    說著,他隨意把劍橫向一砍。僅僅這樣,在場的人造人上半身就被轟飛。向掙紮的魔像一拳揍去,經魔術強化過的青銅製頭部就灰飛煙滅。


    berserker的暴虐沒有停止。他大大地張開雙臂,奮勇突擊。他一把抱起五具魔像,氣勢洶洶地把背向後一仰。合計重量約逾數噸的石人偶們,由於他的投技(過肩摔)而從頭蓋被破壞。


    那模樣,好比人間台風。每次一揮劍,一擊拳,都能產生大量垃圾。


    紅之berserker微笑著振劍,微笑著揮拳,那實在和噩夢無異。連僅僅擁有稀薄感情的人造人,都被這瘋狂所侵染,選擇了逃亡。


    將最後的魔像“撕成碎片”後,berserker眺望著自己編織而成的破壞和虐殺,滿足地點點頭,再次邁開了步伐。


    “他在笑啊。”


    “還笑得出來啊。”


    archer和rider懷著目睹毛骨悚然之物時獨特的不快感麵麵相覷。戰鬥是理所當然、勝利也是理所當然,他們對這種淒慘的結局既沒有任何怨言,也不帶半分欽佩。但berserker至始至終麵帶微笑卻足以令他們惡寒上身。


    “唿呣。確實那個英靈除了狂戰士以外不是任何人。”


    如果他臉上浮現出憤怒,archer和rider也許還會認為他可能是個有理性的berserker。但是,他卻在微笑。陶然地、仿佛為什麽心神蕩漾一般微笑著,戰鬥、殺戮、粉碎。


    “不管怎麽說,這下實力就一目了然了。那個的話,隻要不使用些頗具分量的寶具,是沒法阻止他進擊的。”


    “哼。archer,在你看來,他能不能幹掉一個從者?”


    “誰知道。那家夥的寶具要是持續發揮機能,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所謂‘持續發揮機能’可是難如登天啊,那家夥的寶具……”


    雖說是並肩作戰的同伴,紅方從者也不會連寶具的能力都相互說明。但berserker作為例外,由他的禦主透露了。


    寶具名為“疵獸的咆吼(crying warmonger)”,由於其過於特異的性能,如果是通常的聖杯戰爭,這東西首先就可以確定他無法存活下來。


    “但是,如果那群“黑”從者,隻是無策地持續給予他傷害,說不定會變成有趣的事呢。”


    沒錯,越是受傷。越是承受傷害,強度就越是增加。那個寶具的話——甚至有僅憑一擊,就令這場聖杯大戰決出勝負的可能性。


    “唔。”


    archer看似不快地微微顫了顫鼻子。鐵和機油的氣味對於與動物相近的她來說似乎是難以忍受的惡臭。


    “怎麽了?”


    “被發現了。黑方從者接近過來了”


    弓兵(archer)的知覺遠遠淩駕於騎兵(rider)之上。如果她所言無誤,應該馬上就要迎敵了。


    “要幹架了。”


    “明白。”


    兩名從者召喚了各自的武裝。


    rider所召喚的槍,和紅ncer迦爾納的槍外型上有很大不同ncer的剛槍,是依靠其銳利的槍鋒以及超重量來造成破壞的巨大長槍。而rider所持的,完全是麵向白兵戰的樸素且結構堅實的槍。


    從它的長度和單手就能輕鬆握住的持法來看,多半是用來投擲的槍。rider似乎想在不使用原本的武器“騎乘”的條件下挑戰白兵戰。實話實說,這就是蠻勇。然而,他悠然的態度可以說很好地展現了紅之rider乃何等英傑。


    另一方麵,archer召喚出了無庸贅述的弓。比她身高還長的黑色塗裝的西洋弓,是傳聞由狩獵的女神(阿爾忒彌斯)授予的天穹之弓。其名為陶洛珀羅斯(tauropolos),是擁有公牛殺手之異名的女神阿爾忒彌斯的別名。確實是與弓兵相稱的絕品。憑借它而無法射穿的東西更本不存在。


    “那麽rider,我後退,和汝共同掩護berserker。”


    她即刻後退,潛入森林的黑暗之中。連看著她的rider,即使能感覺到氣息也完全不清楚她身居何處。看來如果成為超一流的獵人,和森林一體化是輕而易舉。


    “好的。接下來,讓我輕輕給他們按摩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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