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他並非一個人,他是有幫手的。


    這也是方才江歸荑並未拔槍貿然出手的原因:其一,她不知道林邱實有無幫手,因此率先暴露所有底牌對她絕沒有好處;其二,在生物實驗室裏動用槍支,一旦發生擦槍走火,極有可能引起變異種逃脫,為基地帶來嚴重的安全隱患。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向易北洲發送信號,告訴他幕後黑手已經找到了,但她處在危險之中。


    此前,她並未想過自己會被控製,因此他們商議的結果是,由易北洲帶人守在研究院不遠處,若她安全出來則萬事大吉,一旦研究院發生騷亂,則證明事情有變。


    那麽,事已至此,她該如何做呢?


    研究員一路扛著她走過了地下室通往一層的樓梯,途中並未再和林邱實說話,隻是沉默地爬樓,可能是因為她在場,心中尚有疑慮。


    他推開門,走廊黃色的燈光均勻地照在了所有人身上。


    研究員問:“院長,我們把她帶到哪裏?”


    林邱實思忖了一會兒,隨後道:“送迴家太麻煩了,也別那麽費事,直接把她送迴辦公室,等她酒醒了,她會自己迴家的。”


    研究員答應了,隨後繼續扛著江歸荑往203辦公室走去。


    手臂搭在研究員的肩頭,時不時自然地往下掉,江歸荑的心跳卻加快了。


    真正的覃吟還在203辦公室,且不說她裝扮得根本不像覃吟,林邱實的誤解主要是基於她被遮蓋著的臉,以及唯有高級研究員才有可能進入活體變異種培育實驗室這一基本前提。


    一旦他們見到真正的覃吟,就會什麽都明白了。


    易北洲還等在研究院門口,即使現在立刻發信號也救援不及時,更何況她現在沒有發信號的好時機。


    203辦公室已近在眼前。


    林邱實率先一步推開門,剛要說“就把她扔在這裏吧”,目光掃到室內事物時猛然一愣,轉瞬間明白了什麽,緊接著電光石火間轉過頭——


    就在他意識到這一切的下一秒,江歸荑立馬抬起頭,一把推開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的研究員,從腰間拔出手.槍直接對準了林邱實的太陽穴。


    擒賊先擒王。


    待被猛推了一把趔趄了一步的研究員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時,他隻能緩緩地舉起手,表示自己沒帶任何武器。


    隨著江歸荑抬起頭,她的正臉終於暴露在兩個人的麵前。


    林邱實睜大了眼睛,打量了她一會兒,緩緩笑道:“原來是剛入職的研究員江小姐啊,你是對我這個院長有什麽不滿嗎?”


    舉起雙手的研究員立刻投來譴責的眼神。


    江歸荑手上持槍動作極穩,神色絲毫未變,冷冷道:“我隻是為了揭露你的陰謀,在你作出更可怕的事情之前阻止你而已。”


    林邱實卻並沒有生氣,他甚至沒有為自己辯解,而是說:“我都是為了基地、為了人類的利益而已。”


    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就像是長輩看著不懂事的孩子,嘴角不變的笑意溫柔而有耐心。


    不知為何,明明她手持著在場唯一具有殺傷力的武器,然而看著林邱實的臨危不亂以及和往常一樣的笑意,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雖然這種不祥的預感是不合理的,因為,即使易北洲距離研究院有一段距離,但隻要她在二樓發出槍聲,就一定能在最快時間內得到支援。


    她本來想要再問出一些事情的,但既然不祥的預感時刻籠罩著她,她決定事不宜遲——


    將槍口錯開林邱實的要害後,即將扣下扳機的手卻猝然停住了,下一秒,手.槍滑落在地,發出“砰”的一聲,隨後被一旁的研究員迅速撿拾起來。


    江歸荑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幾乎完全失去力氣的右手,在那隻手上的小指關節處,不知何時爬上了一隻蜜蜂。


    這隻蜜蜂在其他的部位上都與普通的蜜蜂沒有什麽區別,但它的尾部卻頂著一根泛著紫光的針,比普通蜜蜂的蜂針更加尖銳與粗壯,方才它就是用這根針紮了江歸荑一下。


    這是江歸荑的最後意識,下一秒,眼前一片黑暗,她緩緩倒了下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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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眼wink


    第24章


    不知過了多久, 江歸荑仿佛感覺到一根針在她的腦中鑽孔,起初還是微微的刺痛,之後痛感越來越明顯, 越來越劇烈,直至讓她從一片混亂且晦暗的夢境中被生生痛醒。


    她睜開眼的一瞬間, 眼中透著近乎無機質的光,直直注視著天花板。


    在昏迷的這段時間, 她好像做了一個夢,夢中具體的人物、場景、對話在她夢醒的一瞬間都徐徐消散了,隻記得夢中的遺恨、痛苦、爭鋒,與最後的喧囂混亂。


    夢中的情緒過於激烈與濃厚,一時間, 她甚至沒有心思去弄清自己身處何地。


    半晌後,男人含笑的聲音響起:“你醒了?”


    江歸荑瞥過去, 見是林邱實。


    “你醒的比我想的要快,證明你對那個變異種的昏睡能力擁有一定的抗性。”


    江歸荑立刻想起,在那五個空置的培育箱中,其中一個培育箱的信息卡上記錄了這個變異方向, 原生物類型是一隻蜜蜂。


    江歸荑沒有答話, 她環顧了一圈四周, 她身處於一個昏暗的房間, 隻有一盞陳舊的燈在天花板上徒勞地發出昏黃色的光, 四麵牆壁隻有一扇門,沒有窗戶。


    她立刻意識到了自己身處什麽地方。


    這同樣是一間地下室。


    她被反拷在一把椅子上, 雙臂被緊緊箍在椅子的後靠背上, 動彈不得。


    林邱實站在距離她一米遠的距離, 正微笑地看著她, 之前的研究員不知所蹤。


    這證明,剛才的刺痛隻是一種錯覺,至少不是真有人在她的腦袋裏轉孔。


    見她沒有答話,隻是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林邱實笑道:“不要這麽小心翼翼,在你加入我偉大的實驗之前,我們還可以說說話。反正,不會有任何人能找到這裏。”


    江歸荑蹙起眉,心中的疑雲愈來愈重,這究竟是哪裏?


    “真奇怪,在上次見到你之後,我檢索了我的全部記憶和以前的資料,都能確定我沒見過你。那麽,為什麽我會覺得你令人意外地眼熟呢?”


    不知不覺間,他走到江歸荑的麵前,隻隔著十公分的距離,彎下腰細細打量著江歸荑的臉,眼中意味不明。


    江歸荑厭惡地扭過頭,避開他的視線。


    她開口,清冷的聲線一如既往:“我沒見過你。”


    這是她到這裏後第一次開口。


    其實她並不記得是否見過林邱實,但是她知道,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時間,因此,她希望他能夠多說點什麽,在進行他那“偉大的實驗”之前。


    這一聽就不是什麽正經的實驗。


    林邱實卻道:“在這樣近的距離下觀察你,倒讓我想到了一個人。”


    “是誰?”


    “他也姓江,明明和我師出同門,卻才華橫溢,早早就取得了那麽大的成就……”


    林邱實直直地注視著江歸荑,眼中閃過幾分怨毒:“真是讓我,感到非常嫉妒和不爽啊。”


    他的目光像是毒蛇的蛇信在江歸荑的臉上舔舐。


    江歸荑卻想起她曾試探易北洲他們之間關係的那個晚上,易北洲說起末世到來時他去找她的經過,時至今日他話中的苦澀仿佛仍在耳旁:“我想事情發生時,你或許在你父親工作的研究所……”


    父親的研究所……


    林邱實口中的這個讓他怨恨的人,會是他的父親嗎?


    縱使心中生疑,江歸荑臉上神色卻絲毫未變,仿佛不感興趣地隨口一問:“是嗎,那他現在在哪高就?”


    林邱實嘴角抽動了兩下,下一刻仿佛終於忍不住似的,猝然爆發出一陣充滿快意的大笑:“如你所見,我還在這裏當著西京基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研究院院長,而他,早就變成變異種或者死在哪個不知名的旮旯角落了吧。”


    他陰寒的眼神仍在江歸荑臉上逡巡,想要找到任何不自然的神色,他冷冷道:“你不會真的和他有什麽關係吧?”


    江歸荑眼神坦率,平靜地答道:“不認得。”


    她心知,不能再談論這個話題了,疑似她父親的人正處於林邱實的雷區當中,讓他一點就炸。


    她在心中默默地計算著時間,估摸著無論如何易北洲都應該發現事有蹊蹺,她已經出事了。


    至於林邱實之前說的沒有人能找得到這裏,她望著麵前老人因惱怒而漲紅的臉,認為這多半是一句自大的謊言。


    雖然身處地下室內不見日光,但根據她醒來的狀態,她判斷自己並未昏迷太久。


    而在短短的時間內,她不相信林邱實能將她轉移出基地,畢竟基地的嚴防死守她也算有目共睹。


    而隻要她身處基地內,她相信易北洲一定能找得到她。


    這種信任似乎是無從來由的,江歸荑說不清道不明它的由來,可能來源於他說要追求她時誠懇的眼神,也可能來源於根植於記憶最深處的刻骨銘心。


    望見林邱實仍帶著懷疑的眼神,江歸荑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還是說說你那‘偉大’的實驗吧。”


    聽到她提出這個問題,林邱實花白的眉毛都興奮得飛揚了起來,簡直重新煥發了逝去的青春,他蒼老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你知道,為什麽死亡的變異種樣本不能感染人類,而活體變異種可以嗎?”


    江歸荑搖搖頭,神色並未因他的激動而有絲毫波動:“我不知道。據我所知,聯合政府的研究成果也不包括這點,這關乎畸變的奧秘。”


    林邱實的表情卻更激動了:“對!這關乎畸變的奧秘。可是,我們都知道,這是完全不符合生物學原理的!如果汙染的介質是變異種身上的物質,那麽它們怎麽可能因為變異種失去生命體征而消散?除非,這種汙染的來源就是變異種自身!”


    江歸荑注視著眼前表情幾近瘋魔的研究院院長,在他期許的眼神下點點頭,道:“從生物學的角度,我承認你說的有這種可能。”


    林邱實一邊點著頭一邊想要來握江歸荑的雙手,卻因發現她雙手被反銬而悻悻作罷,他笑道:“江小姐不愧是西京大學生物係畢業的高材生,前途無量啊!”


    江歸荑心說,在你的劇本裏,我馬上就要成為‘偉大實驗’的犧牲品了。


    她沒有說出口,而是淡淡諷刺道:“可這樣的猜想,如何證實呢?就算能夠證實,離查明‘眾生畸變’的成因也相隔甚遠吧。”


    就像轉動了某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機關,伴隨著她的話音落下,林邱實的笑意更濃了:“江小姐所料不錯,這正是我‘偉大實驗’的關鍵所在啊。”


    江歸荑匪夷所思地盯著他,下一刻,一個可怕到離奇的想法湧入她的腦海,她瞬間意識到了他說的所謂‘偉大實驗’的關鍵所在,她的臉色終於完全變了,連聲音都有一絲不穩:“你要用大規模活人實驗來驗證你的猜想?”


    她希望自己猜錯了。


    然而,林邱實拍拍手笑道:“沒有一兩個人的犧牲,怎能有全人類的存活希望?”


    江歸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一字一頓道:“可是這並非是一兩個人的犧牲,你賭上的是整個基地的安危。有多少年輕人參與了你的實驗?”


    林邱實卻沒有直接迴答具體的數字,他視江歸荑眼中的憤怒為無物,巧妙地避開了這個問題:“就算犧牲幾十人、上百人、上千人,又如何與全人類的希望相提並論?”


    他蹲下身,幾乎誠懇地看向江歸荑:“在電車難題中,司機應該扭轉方向盤撞死那一個人,還是什麽都不做,任電車的車輪碾壓那無辜的五個人?”


    “更何況,我已經有了一定的研究成果,你昨天也聽到了吧,變異種的等級有高低之分,變異種的汙染能力也有高低之分。這是聯合政府高價聘請的那麽多研究員都無法得出的研究成果!”


    江歸荑輕輕閉上了眼,心中劃過幾分悲哀。


    她知道,這類結論沒有大規模的實驗確實難以達到。


    一般的人類遭遇變異種有幾個結果:一是殺死變異種,帶迴變異種的屍體或部分殘肢;二是帶迴小型的變異種活體;三是被變異種開膛破肚殘忍殺害;當然,更多的人會在接觸幾次變異種後變成變異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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