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雲水酒店有著不同於白天的張揚,內斂而華貴,此時二樓整層餐廳隻有靠窗的餐桌上坐著一個人。

    梁泊在侍者必恭必敬的帶領下,剛邁入餐廳,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前的周齊,她腳步微微一頓之後才走了過去。

    原本正看著玻璃外麵的夜景神情迷離的周齊抬頭,一刹那間,他的腦海中有些空白,隻能癡豔的看著緩步朝他走來的人。

    奢豔華麗的水晶燈發出如鑽石一樣的璀璨的光芒,可是卻都不及她來的耀眼奪目,她換了一件湖藍抹胸雪紡長裙,配搭著一件白色針織薄小披肩,淡雅清新中又透出一縷飄逸,纖柔的身影,秀淨的麵容,溫和淺淡的笑。

    隨著她的出現,周齊心裏湧現一股清泉,涓涓細流,卻泛著灩灩波光。

    周齊冰冷的眸子湧現一抹癡柔,但眨眼間那一抹令人癡又消散無蹤,他站起身迎了上來,喜悅的出聲:“梁小泊,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可是等了很久了。”久到他以為這輩子再也看不見她。

    梁泊微微抬眸打量著站在她麵前的人,白天見到的周齊一身內斂肅穆的黑衣黑褲,可是此刻,他卻穿著筆挺帥氣的軍裝,墨綠色軍裝穿在他的身上,竟然出奇的合適,出奇的帥氣。

    眼前的男人不再是她記憶裏那個穿著雅痞時尚卻一身清高孤傲的大男孩,如今的他是肅穆莊重的軍人,他身上隱隱流淌的鋒芒是他極力掩飾也無法消除的。

    他的眉宇間不再是孤寂,而是彌漫著肅殺之氣,這樣的周齊讓她很陌生。

    “怎麽啦?我身上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看她一直盯著自己看,周齊不由得的狐疑的看向自己。

    梁泊素淨的麵容露出一抹笑,真心的說道:“不,我隻是覺得,我該要開心。”為他的成長。

    周齊一愣,黑黑的眸子有一抹亮光:“是……為我開心嗎?”他喜歡看見她的笑,她的笑如晨曦裏的露珠,不僅晶瑩美麗,而且令人舒心溫暖,是他內心深處最深的渴望。

    梁泊點點頭:“是,我很為你開心。”

    她和他再也迴不到從前那樣坦蕩的溫情裏,她也可能再也做不到從前對他那樣毫無保留的純粹情感,可是就算是為了從前她和他的那段溫暖,看到他變的如此成熟且優秀,她也很高興。

    看著她一往從前的溫柔笑容,周齊的眼有些恍惚,這些年來他的痛苦和憤恨都在此刻她溫和的目光下瓦解。

    她永遠

    不會知道,她,是他的支柱,活著的支柱。

    他是為了她活著,為了她出人頭地,為了她,他才能承受住那樣非人的訓練,才有今天。

    斂去心裏的浪潮,他故作輕鬆一笑:“我今天可是特地讓人做的你愛吃的口味。”

    梁泊輕笑:“好。”她沒有告訴眼前這個正在努力縮短他們之間跟離的周齊,自從六年前她懷孕後就不再吃辣,這五年來,她所有的飲食都是清淡的,從不曾去吃味道濃重的食物。

    周齊上前替她拉開椅子,照顧她坐下,這才拍了拍手。

    很快,菜就上來了,在這樣諾大華麗的餐廳裏,上來的菜卻很簡單,既不昂貴,又不情調,反而顯的有些上不了台麵,有些小家子氣。

    可是,卻悄無聲息中彌漫著一股溫馨的味道——家的味道!

    隻有兩菜一湯,菜色鮮豔明亮,紅潤的光澤讓人食指大動,都是梁泊愛吃的菜,味濃帶辣。

    梁泊看著桌上的兩菜一湯,緩緩的垂下眼,他還記得她曾經說過的話,不浪費、不鋪張,兩個人吃兩菜一湯,很合適!

    周齊坐在她的對麵,替她盛好魚頭豆腐湯,濃白的湯,冒著淡淡的熱氣,彌漫著香氣。

    “來,先喝碗湯,天氣燥熱,你又喜歡吃辣,怕上火,我讓廚房稍微減了些味道,你嚐嚐,看合不合味口?不行,我讓人重做。”

    在周齊期待的目光下,梁泊無法拒絕,隻得執起手邊精致的銀勺,微低著頭,舀起乳白色濃鬱的魚湯,細細的品嚐著。

    “怎麽樣?味道還行不?”周齊有些緊張的出聲,事實上,桌上的三道菜都是他自己親手做的。

    梁泊抬頭,微微一笑:“很好。”

    周齊暗舒了一口氣,額頭上因為緊張而有沁出些許的薄汗,而他全然不察,隻是持起筷子替她布菜:“那,嚐嚐這個香辣蝦球。”

    梁泊抬頭,盯著他額頭上的細汗,雖是炎熱的夏天,可是這裏麵的空調開的很強勁,她都感覺到了有些涼意。

    周齊——很緊張,他努力想要追尋她和他的從前,努力想要握住早已經不在的溫情。

    梁泊鼻子一酸,眼中有些幹澀,盡管她已經不再吃辣,但此時,她卻無法拒絕。

    垂下眼,她默默的吃著,口腔內的嗆辣讓她有些不適,可她卻扔是堅持吃著。

    她和周齊彼此之間都橫著一條無法抹去的傷痛,

    無關於怨,更不存在恨,要說,也隻能說是命運的殘酷。

    縱使後來周齊親手把她推出來,她痛苦於上天對她的殘忍,卻並不痛恨周齊對她的選擇。

    如果那一晚,沒有周齊,她能不能活,誰都不知道。

    周齊為她盡了最大的努力,周齊對她的心為她做的都是真誠的,她知道。

    看著她柔美的側臉,看著她吃著他為她做的飯菜,周齊竟然有一種但願時間就止終止定格在這一刻的渴望。

    “梁小泊。”周齊突然喚道。

    梁泊抬頭,靜靜的看著他。

    “沈方輝上個月從美國迴到了北京。”

    梁泊手裏的筷子微頓,嘴裏慢嚼細吞的蝦球突然間變的嗆辣無比,辣的讓她想流淚,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流淚。

    “是嗎?他……過的好嗎?”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五年前就帶著沈媽媽去美國看病了。”

    梁泊也顧不得自己排山倒海般的迴憶,聽著周齊的話後,她急促的問道:“我媽……沈媽媽的病好了嗎?”

    周齊深看她一眼,點點頭:“好了。”

    梁泊眸子前所未有的晶亮,由衷的出聲:“太好了。”

    “可是她的記憶裏也沒有關於你任何的存在。”

    梁泊的臉色唰地一白,怔怔的看著周齊,她想問周齊,他是什麽意思?可是卻怎麽也問不出口,喉嚨裏像塞了一個雞蛋一樣,如梗在咽。

    周齊垂下眼,低低的道:“沈媽媽這一輩子的記憶都被洗幹淨了,她重新換了一個記憶,而她如今的記憶裏,沒有你,她不記得你這個她曾經的學生,不記是你這個養女,更不記得你為沈家為沈方輝……”

    “別說了。”梁泊打斷了周齊的話。

    周齊看著她,墨黑的眸子深深的看著她,仿佛要看她看透,讓她心裏的痛和苦無處隱藏。

    梁泊移開了視線,不與他對視,沉默著吃著盤子裏的香辣蝦,嗆辣味從口腔到鼻子再到眼睛最後到心裏,可是她無所顧忌,她想要好好的品嚐著這股嗆辣,這股苦澀。

    “梁小泊……”周齊伸出手,製止住了她夾菜的動作。

    梁泊看著禁錮住自己手的大掌,緩緩的抬頭,看向他的眼睛有些紅,有些濕,還有一抹來不及斂去的悲涼。

    “我沒事。”

    “梁小泊,跟我迴北

    京吧,沈方輝還是一個人,他一直在等你,而你……愛他。”他不希望她為了那兩個孩子而付出一生,她該得到幸福,得到嗬護,得到愛,而這一切是安家那樣的環境裏給不了的。

    隻要她能幸福,他不介意就此埋葬他對她的愛,隻要她能幸福,雖然他做夢都希望那個給她幸福的男人是他,可是他知道自始自終她從來要的都不是他。

    梁泊掙脫開他的手,站起身:“我該走了,我的兒子還在等著我。”

    她剛走兩步,手臂被一股力量扯住了,周齊拽住了她的手,濃眉緊蹙,壓抑而痛苦的低吼:“梁小泊,我知道,我知道你有兩個兒子,可是你兩個兒子不是普通的孩子,他們是安家的繼承人,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他們的生活注定不會平淡。”

    梁泊轉身,盯著他,嘴角微扯:“那又如何,他們才五歲。”

    周齊臉色微怒:“是,他們現在才五歲,可是你能照顧他們幾年,五年?十年?他們根本就不需要你的照顧,這五年來,沒有你,他們不也照樣生活的好好的,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左手權,右手勢,今天你也看到了在那樣槍彈包圍下,他們毫不畏懼,你以為的保護在他們眼裏不具有意義,而且你也看到了,五歲的孩子卻擁有殺手般的身手,他們不是你想像中的兒子,你隻看到了他們虛假的一麵,實際上的他們雙手沾血,視人命……”

    “周齊。”

    梁泊聲音倏地提高,麵容也冷了下來,一字一句:“我隻知道他們是我的兒子。”

    周齊墨黑的眸子飛快的閃過一抹受傷,啞聲道:“他們並不需要你。”

    “他們現在需要,不管多久,哪怕隻有一天,隻要他們需要,我都會存在。”梁泊很平靜。

    “如果他們不需要了,你又該如何自處?梁小泊,你還年輕,你才三十歲,難道你就要把自己的一生都鎖在安家那樣殘酷裏,畫地為牢,永遠沒有自由?你該有自己的幸福人生。”

    梁泊伸出手,伸出手把周齊拽著她的手掌移開,神情飄緲,語氣淡然:“我的生命裏,除了他們,什麽都沒有,也不會有。”說完後,頭也不迴的離開。

    看著她決然的身影,周齊垂在半空的手,緩緩的握成拳,痛苦難當,幾乎是撕吼出聲:“梁小泊,你這個笨女人,你笨的無可救藥了。”

    背對著周齊,梁泊的淚無聲而下,腳步重若千斤,卻一步一步往前走,她不敢迴頭,也不會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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