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大校長辦公室。

    沈方輝坐在真皮沙發上,看著坐在他對麵的周齊,心裏很是意外,這是……周齊?如同換了一個人似的,頹廢、麻木、冷漠,完全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周齊。

    前段日子吳氏集團傳出賄賂政府官員,吳氏董事長被檢察機關帶走接受調查的事件鬧的滿城皆知,卻沒想到沒隔幾天,就被證實是被人栽贓陷害,吳氏董事長清白的走出了檢查機關,再就是吳氏集團總經理偕同公關經理召開的那個隆重的發布會,解釋吳氏絕對沒有任何違法行為,經得起調查……

    “沈大教授的麵子真大,見我一麵,竟然出動了我們校長。”周齊麵無表情的出聲。

    沈方輝眉頭緊擰,也不廢話,直接問出他想問的:“小泊在哪裏?”小泊沒有去新加坡,他一直在找她,卻始終沒有她的下落,最後見到小泊的人是周齊。

    這一年多來,剛開始幾個月周齊還接他的電話,到後來根本就不接他的電話,他找了他很多次,他卻不肯見他,他實在沒有辦法才找人托關係直接找上了科大校長。

    他必須要親自見周齊一麵,他要知道小泊的下落,他很擔心小泊。

    周齊的心狠狠一震,一雙冷冰冰的眸子定定的盯著沈方輝,嘲諷地笑著:“沈教授,我不知道。”就算他知道他也不會告訴他,更何況——他現在並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或許,她已經死了!

    “不可能,你一定知道,小泊一個人舉目無親,惟有你……”

    沈方輝的話還沒有說完,周齊就霍地起身,冷冰冰的扔下一句就大步走了出去:“以後別來找我了,明天我就出國了。”

    “周齊……”沈方輝站起身,快步上前緊拽著周齊的手,眼底有著焦急、擔憂和請求:“周齊,我真的很擔心她,請……請你告訴我小泊的下落。”

    周齊大力的揮落他的手,冷冷的看著沈方輝:“沈方輝,我再說一次,我不想見到你。”

    沈方輝的手無力的落下,清朗的眉宇間染上一層濃鬱的憂色。

    周齊看都不看他一眼,大步走出門外,一出門外,他就瘋了似的往外跑……

    直到跑到校園一個偏僻的角落裏,他才如同泄了氣的皮球,全身癱軟的跪在地上,雙手猛力的捶著地上的水泥地,直到皮開肉綻鮮血直流他也絲毫不覺得痛,**上的痛根本就緩解不了他心裏的痛苦。

    是他

    親手把她送入了地獄,是他……

    是他毀了她,是他給了她希望又親自毀滅了她,是他讓她絕望。

    沈方輝隻是傷害了她,讓她傷了心,而他,卻讓她絕了情。

    他恨,毀天滅地般的恨——恨安玦琝,恨沈方輝,可是最恨的卻是他自己。

    周齊不顧兩手上的血,雙手抱著頭,發出痛苦的嘶吼聲,如同受了傷瀕臨死亡的野獸。

    心裏的痛太重太深,周齊隻感覺心口一股強壓的痛楚讓他喉嚨一甜,一口血壓製不住的噴濺了出來,染紅了他麵前的水泥地,發出沭人的豔紅。

    “有趣,這得多大的痛才能噴出心口血,我老頭子很多年沒有見到如此熱血青年了。”

    一道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怪異聲音從周齊身後傳來。

    周齊來沒有來得及拭去嘴角殘留的血漬倏地迴頭,站在他身後的人是一名很陌生的老頭子,花白的頭發,蒼老的臉,整個人都佝僂的縮在一件寬大的深灰色夾克外套裏。

    “你是誰?”周齊狠力擦去嘴角的血漬,慢慢的站起身來,高出老頭子一個頭的身高讓他以一種俯視的角度的看著這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角落的人。

    老頭子轉著周齊轉了一個圈,用一種詭異的眼神從頭看到腳,還摸著下巴自言自語似的出聲:“今天替王老頭來打掃衛生還真是來對了。”

    周齊冷冷的掃了這個奇怪的老頭一眼,邁步離開。

    “喂,小夥子,我收你為徒,快拜師吧,我可是從來沒有收過徒弟的。”

    周齊頭也不迴,不知道從哪個精神病醫院跑出來的病人,怎麽會跑到學校裏來了?

    一陣奇怪的水泥迸裂聲從身後傳來,周齊頓住腳,皺眉迴頭看了一眼……卻立時僵住了身體,眼睛睜大。

    老頭子得意一笑:“怎麽樣,要不要拜我為師,學我這一身本領,?”

    周齊傻呆呆的盯著剛才他噴了一口血的水泥地上那一拳打出來的裂縫,再傻呆呆的看著眼前的老頭子。

    老頭子看著他一副傻樣,嘿嘿一笑:“看樣子不再露一手,你是不會相信的。”

    說完後,他雙眼一道銳利的光芒從眼中迸出,身子一縱,如同跳高運動員一樣,身子騰在半空,曲起一隻腳踢在了水泥地上。

    哢……水泥再度硬生生的裂開。

    周齊的瞳孔微微收縮,一腳踢裂開了地上的水泥,

    這得多大的力量?如果這腳踢人身上,那人豈不是踢出一個窟窿出來,哪時還有活命在?這是何等的恐怖力量。

    老頭子看著周齊的樣子,很是滿意,慢吞吞的上前,眉眼間盡是與他樣子不協高的囂張:“你想變強大,就拜我為師。”

    周齊呆呆的看著眼前的老者,突然,雙膝一跪:“周齊拜過師父。”

    老者神情一斂:“拜了師,就沒有迴頭路,你就得跟我走,要不出師,要不……死,我不收吃不了苦,受不了痛的廢物。”

    周齊一言不發,神情卻鄭重而認真,吃得苦中苦,挨得痛中痛,方為人上上,他的恨,他的痛要用血來洗。

    ……

    沈方輝的車熄了火,他卻並沒有急著下車,身子往椅背中靠著,疲憊的閉上眼,小泊,你當真如此狠心,連一點消息都不留給我嗎?

    口袋裏傳來手機的震動聲,沈方輝過了很久才睜開眼睛,拿出手機一看,然後無聲的閉上眼睛,任由手機嗡嗡的震動著。

    是他錯了,太自以為是,他一直在犯著相同的錯誤。

    他以為隻要小泊愛著他,就永遠等著他,永遠會陪在他的身邊,所以他才會忽略她心裏的聲音。

    而在自己犯下錯誤後,他成全小泊,又自以為是的認為小泊一定會按照他的安排走。

    他錯了,真的錯了,現在小泊音訊全無,他再也沒有小泊的消息。

    世界有多大,如果她不主動聯絡他,這輩子他都別想找到她。

    自從小泊失去消息後,他就托了所有的關係找她,他也給銀行打過招唿了,可銀行查了,小泊沒有提取記錄,錢還在銀行,小泊就如同從這個人從世上消失了一樣,沒有半點痕跡。

    他考慮是否要去公安局申報失蹤,可是他又擔心萬一是小泊是真的不想見他,存心要斷了和他的聯係。

    沈方輝憂歎一聲,拿起副駕駛椅上的大衣,下了車。

    ……

    “我媽的病情如何?”沈方輝眉頭緊鎖的看著坐在對麵的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是北京頗具名氣的心理醫生,名叫黃鍾麗,前陣子才留學歸來開辦了這家心理診所。

    看著方燕前後三次的治療記錄,黃醫生看著沈方輝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方女士的病情很特殊,她潛意識裏不停的自我摧眠,她根本就不願意自己醒過來,這其中除了她承受不起傷痛外,最重要

    的還是因為她的自尊心和羞恥心。”

    沈方輝清朗的臉龐有些黯然,卻還是認真的聽著黃醫生的解說。

    “方女士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專業教職人員,她有著比普通人更強烈的自我束縛心,她與你的父親都是孤兒出身,兩人相愛組成家庭,你的父親對她來說就是生命的全部,不隻是愛情還有親情,不隻是丈夫還是家人。”

    “你父親的死對她的打擊很大,她很想追隨而去,可是她受的教育和她的自我束縛心不允許她做出這樣懦弱殉葬的行為,當然,這其中原因還是因為她放心不下你這個唯一的兒子,所以她的腦中有兩個意識在主導著,一正一負,拚命掙紮的結果就是她的潛意識自動選擇了第三者,就是所謂的心理茫區,病人自我封閉,不聽、不看、不想,呈現一種自我保護狀態,這樣她才不會辛苦,更不會痛苦。”

    “可是我媽在四年前曾經清醒過來了,完全清醒如正常人,記憶也很正常。”沈方輝強調這個重點。

    黃醫生很理解的點頭:“就如沈先生所言,方女士清醒過來後,行為和記憶都很正常,可在我看來,也正因為她四年前的清醒,才造就了她如今的不願清醒。”

    沈方輝皺眉:“我不明白。”

    黃醫生歎息一聲:“這就是我所說的方女士的自尊心和羞恥心,方女士不聽、不看、不想,完全沉醉於自己的世界裏,不與外界接觸,但並不代表她完全沒有對外界的知覺。”

    看著沈方輝恍然,黃醫生點點頭:“沈太太的離開對方女士打擊很大,雖然外表看不出來,她陷入了一種自我厭惡自我摧眠的境界,這樣,她才能原諒自己的脆弱,原諒自己的逃避。”

    “那……黃醫生,我媽的病情可有辦法治療?”沈方輝焦急的問道。

    黃醫生沉默了片刻後,抬頭看著沈方輝:“沈先生,普通心理治療對方女士沒有用,老實說,我幫不了方女士,倒是有一個地方可以讓沈先生去試試。”

    “請說。”隻要能治好媽的病,無論什麽方法,他都要試試。

    黃醫生拿出一本心理醫學雜誌遞了過來。

    沈方輝接過,驚訝的看向黃醫生:“americanpsychologicssociation”

    “(簡稱apa),是美國最權威的心理學學術組織,國際心理科學聯合會的主要成員,國際上規模最大的心理學組織,根據方女士的病情,我個人認為用深

    度全麵摧眠來治療,深度全麵摧眠不同於普通心理摧眠,想要全方麵的摧眠一個人全部的思想,這不是一般的心理醫師可以做到,apa心理學權威專家數不勝數,我的博士導師史密斯博士就是這裏的會員,相信一定能幫助到方女士。”

    沈方輝看著手裏的內容出神,如果他帶媽去美國治療,就沒辦法繼續尋找小泊,再說萬一小泊迴來找不到他們……

    “沈先生?”

    “不好意思,請說。”沈方輝迴過神,歉然的看向黃醫生。

    “如果沈先生有意,我可以為方女士寫封推薦信給我的導師。”

    沈方輝沉默了片刻後才開口說道:“我……考慮一下。”

    黃醫生有些訝意,但也並不強求,隻是點點頭:“如果你需要,盡管來找我。”

    “謝謝,這……能否讓我帶迴去參考一下?”揚了揚手裏的心理學術雜誌,沈方輝遲疑的說道。

    “當然可以。”

    ……

    唿唿的北風吹打在窗上,凜冽的寒風鑽過窗戶縫透進來,給開著暖氣的房間帶來一股清寒之氣。

    坐在書桌前的沈方輝迴頭看向床頭,如果小泊還在他的身邊,此時一定倚坐在床頭溫暖的燈光下看著書。

    隻要他一迴頭,就能看見她,平時她在的時候,他不曾想過她的存在,因為他知道她就在他的身後,隻要一迴頭,他就能看到。

    現在想來,他的心隱隱揪痛,如果……如果他用些心思在小泊身上,或許他和小泊就不會走到今天。

    他一直在揮霍著小泊對他的愛,十年歲月,久而久之,他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把小泊的愛視作為理所當然。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在小泊會離開他。

    他不曾想過,愛,經得起等待,卻經不起怠慢。

    和小泊的愛相比,他給小泊的愛,哪怕是他真心的,卻少了一絲細心少了一絲體貼。

    他自負的以為小泊就必須要懂他,她愛他付出了十年,他是她的人生,是她的生命。

    所以,這世上最懂他的,不就是她嗎?

    可是他卻忘了,他一味的要求小泊體貼他,懂他,而他何曾去懂過小泊,他一直站在被愛的位置勒索著小泊的愛。

    小泊懂他,而且是太懂,她懂他的理所當然,懂他的為愛而愛,懂他的怠慢,所以她才傷心,離開了他。

    沈方輝起身,走到窗外,感受著縫隙中滲透進來的寒氣,淡漠清朗的麵容上流露痛苦和擔憂。

    小泊,這樣冷的天,你一個人在哪裏?

    他考慮過了,小泊的離開讓媽的病情極速惡化,他要帶媽去美國接受治療。

    小泊離開他了,他不能讓媽也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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