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書一路膝行,退出了秘閣。


    重修神眼閣,有這麽複雜麽?一個月的時間還沒修好?


    其實工法上並沒有那麽複雜,真正複雜的是尺寸,匠人們重修燭台時,總是把控不好尺寸。


    工部有現成的圖紙,尺寸逐一標明,可每到關鍵工序,做出來的尺寸總有偏差。


    偏差是由一股詭異氣機導致的,在牛玉賢複製燭台時,也遇到過類似狀況,可當時有徐誌穹幫他平抑氣機。


    平抑氣機的手段,是徐誌穹向李沙白學來的,工部的匠人沒有這手段,一個月的時間裏,已經失敗了十餘次。


    眼下各州各縣,沒有人再敢征賦,可圖努人等著要錢,當務之急是盡快籌集五百萬兩白銀。


    “命人把振基叫來!”


    束王洪振基去了內閣,待了半日,迴到了府邸。


    洪俊誠交給他一項棘手的差事。


    他趕緊把徐誌穹找過來商議:“運侯,神君讓我籌措五百萬銀子。”


    徐誌穹故作驚詫:“不是要加賦麽?這事不是讓戶部處置麽?”


    洪振基搖頭道:“戶部處置不了,運侯想必還不知情,各州各縣負責征服的要員死了不少,有的地方連知府都死了,而今沒人敢去征賦,神君讓我從神臨城中大小官員身上籌集銀兩。”


    徐誌穹詫道:“這卻怎麽算?算捐麽?”


    洪振基歎道:“別管怎麽算,從他們身上拿錢可沒那麽容易,這差事我可不想做。”


    徐誌穹端正神色道:“殿下,這就是你不對了,眼下正是為神君分憂的時候,你怎能推三阻四?”


    “可我若是接了這差事,卻把朝廷上下都得罪遍了!”


    “殿下,這我可得教訓你兩句,你替神君做事,卻還怕得罪人麽?你有神君庇佑,卻還有什麽可顧及的?”


    洪振基囁嚅半響道:“可,可這是五百萬兩,這錢不好要啊!”


    徐誌穹擺擺手道:“謙虛,殿下這話說得謙虛了,且把神臨城的大員們拉出來,往死裏拷打,打上三天三夜,莫說五百萬兩,就是五千萬兩,也不在話下!”


    第685章 墨家玉珠


    徐誌穹讓洪振基把神臨城各部大員拖出來拷打。


    洪振基連連擺手道:“我若當真這麽做了,日後還如何在朝堂立足?


    我還是去和各部大臣商議吧,神君給我十天時間,能湊多少是多少,湊不齊我自己找補。”


    徐誌穹笑道:“你如何找補?”


    “寡人自有積蓄。”


    徐誌穹道:“這些日子,我好好研習了一下你們千乘的官製,我若沒記錯,千乘的俸銀可不算多,親王一年的俸銀才三百餘兩,算上貼補,勉強能有五百兩。”


    “寡人還有食邑。”


    “你的食邑也多不到哪去,尋常親王,一年食邑最多不過三百兩,和俸祿加在一起也就八百多兩,


    且說伱不吃不喝,用多少時日能湊齊五百萬兩銀子?你當真把這銀子湊齊了,試問這銀子從何而來,卻和神君怎麽交代?”


    束王皺眉道:“又不是全靠寡人自己籌措,各部官員多少也能籌到一些。”


    徐誌穹點點頭:“束王既有主張,也不必和我商議,十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束王,你且慢慢籌措,徐某等你消息。”


    洪振基當天便去了太師孔忠深的府邸。


    千乘官製,除了在俸祿上遠遠低於大宣,在品階和秩序的配置幾乎和大宣一致。


    太師是三卿之一,正一品大員,身份和地位已經到了位極人臣的地步。


    聞聽束王駕到,孔太師設宴相請。


    這頓酒宴,擺的有些素樸,四個菜,兩葷兩素,一壇酒,不是瓊漿玉液,而是今年新釀的高粱。


    這桌酒宴加在一起,不超過三百文。


    孔太師是親圖派的,束王是親宣派的,兩人平時沒什麽往來,可沒想到束王第一次登門,孔太師的酒宴竟如此寒酸。


    洪振基自然不能在這種事上挑理,酒菜粗劣,也隻能勉強下咽。


    孔太師端起酒杯道:“孔某清貧,招唿不周之處,還望殿下多多擔待。”


    洪振基笑道:“哪裏,哪裏,吃這家常飯菜,寡人倒覺得親切。”


    說完,洪振基正要把酒喝了,卻聽孔太師長歎一聲道:“說來不怕殿下笑話,孔某的家常飯菜,可沒有這般奢侈,


    晨間一碗白粥,午間一碗米飯,到了晚上就著自家醃的山菜,吃兩個餅子也對對付了。”


    洪振基把酒杯放下了,吃他這一杯高粱酒,好像欠了不小的人情。


    “孔太師,不至於吧,”洪振基麵露不悅,哭窮你也得注意些身份,“你是朝中一品大員,聽你這麽一說,卻連溫飽都還勉強?看來朝廷真是虧待你了!”


    這話裏帶著警告,也間接堵住了孔太師的嘴。


    一品大員,吃飯若是成了問題,可就離了大譜。


    你若再敢哭窮,便是詆毀朝廷。


    你若不再哭窮,咱們且商量正事,我看你能捐多少銀子。


    孔太師慨歎一聲道:“孔某一年俸祿一百餘兩,算上貼補,將近二百兩,若單說吃喝用度,頓頓好酒好肉,孔某又能吃去多少?


    可孔某不是個會享福的人,年少時,家父管教的嚴,吃慣了這口粗茶淡飯,一碗糙米,足以果腹,若是葷腥多了,這身子反倒受不了。”


    這還像句人話!


    洪振基點點頭道:“太師既是如此儉省,想必這些年也有不少積蓄。”


    孔太師點頭道:“積蓄是有不少,孔某祖籍起州,去年起州蝗災,全州收成減半,朝廷籌銀賑災,孔某捐了一千三百兩,為官這多年,就這一點積蓄,孔某雖兩袖清風,卻不能看著家鄉父老受苦。”


    洪振基愣了好一會。


    他自恃話術高明,沒想到孔太師比他還高明!


    積蓄不是沒有,他捐了!全都捐了!


    這可不是信口胡說,去年給起州的捐銀簿冊上,孔太師確實捐了一千三百兩,一筆一畫都記著。


    當了這多年的太師,就這一千三百兩的積蓄?洪振基自然不信。


    可他不信沒辦法,孔太師省吃儉用,攢下的都是俸祿,俸祿之外的收入,孔太師這裏一概沒有。


    洪振基無奈,隻得把籌措銀兩,給圖奴進貢的事情說了。


    “這是關乎社稷興亡的大事,朝廷若不是真遇到了難處,寡人也絕不會向太師開口。”


    我把話說在這了,你多少也得表示一下。


    孔太師神色端正,雙眼微紅:“孔某身受神君聖恩,粉身碎骨尚且不惜,區區資材何足掛齒!”


    說完,孔太師去了臥房,拾掇半響,把一隻木盒獻給了洪振基:“千乘與圖奴是為友邦,但為兩族交好,孔某願傾盡家財,以報聖恩!”


    洪振基打開木盒一看,裏邊有五十多兩銀子,和一些首飾。


    “這首飾……”


    “殿下莫要笑話,”孔太師歎口氣道,“這是拙荊的嫁妝,拙荊跟了我,吃了一輩子苦,年輕時沒好好打扮過,而今年事已高,這些首飾也用不上了。”


    看著木盒,洪振基手上沉甸甸的,心裏也沉甸甸的。


    他含著眼淚道:“朝中眾臣皆如太師,千乘河山當世代昌盛!”


    孔太師含著眼淚迴應:“此乃人臣本分,殿下過譽了。”


    兩人同時舉杯,一飲而盡,淚水按照每吸一滴的速度,各自從臉頰上滑落。


    離開太師府,洪振基上了轎子,把木盒摔在了一旁。


    老賊,且等這事過去,我再和你算賬!


    洪振基咬牙切齒去了太傅府邸,太傅廖純祖母親重病,尋醫問藥,尚且捉襟見肘,勉強籌措了八十兩。


    再去太保府上,太保喬正明翻箱倒櫃,籌措了一百兩。


    三卿一共籌措了三百多兩銀子,洪振基又去找六部尚書,有捐五十兩的,有捐七十兩的,最誇張的是戶部尚書周錦秀,他當著洪振基的麵,把棉衣當了,一共籌集了三十兩。


    正二品的尚書,被逼到了賣衣裳的地步,洪振基哭的泣不成聲。


    整整兩天時間,洪振基一共籌集了七百多兩銀子。


    五百萬兩和七百多兩……


    洪振基坐在府邸,反複比對兩個數字,五官漸漸扭曲。


    這事,還得找徐誌穹商量。


    ……


    玉瑤宮裏,徐誌穹正陪著牛玉賢學走路。


    “兄弟,邁右腳。”


    牛玉賢右腳邁出一步。


    “再邁左腳。”


    左腳沒使上力氣,牛玉賢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


    從六品下,直接升到了五品下,等牛玉賢醒來之後,整個人成了這副模樣。


    走了半個多時辰,牛玉賢累了,坐在院子裏歇息。


    徐誌穹給他遞了碗茶水,牛玉賢喝了一口,從嘴裏漏出來一半。


    嘴歪了,還閉不嚴實!


    牛玉賢惱火,把碗摔在了地上。


    徐誌穹上前安慰道:“兄弟,莫惱,升了五品是好事,你這算是高品修者了,在咱們大宣,墨家五品才幾人,等你身子骨恢複了,就是鳳毛麟角的人傑。”


    “什麽時候才能恢複?”牛玉賢長歎一聲,“那天晚上我就覺得不對,嘴裏鼓鼓囊囊,不停往喉嚨裏灌,我知道那是玉珠,都怪我太貪心,早知道是這樣,就該吐出來一些。”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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