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建臣張開嘴,衝著衙差喊,可卻喊不出一點聲音。


    衙差也沒留意到他,一路催馬揚塵而去。


    孔建臣雙眼滿是血絲,眼睜睜看著衙差離去。


    這群廢物,且等本府迴到衙門,卻讓你們統統下獄!


    從清晨到正午,一共來了三夥衙差,且在這流民堆裏打探知府的下落。


    他們都是衙門裏的老油子,知道這知府不好找,找到了也不好處置,且變著法的在這磨耗。


    殊不知,知府就在他們眼前,像條蚯引似的,用下巴蹭地,正往他們身邊蠕動。


    好不容易蠕動到一名衙差身邊,孔建臣剛一抬頭,撞在衙差褲腿上,被衙差一腳踹中了麵門。


    “這特麽死老花子,給老子找晦氣!”衙差拍打了一下褲腿,上前還想踹一腳。


    另一名衙差道:“行了,別打了,沒聽同知大人說麽,那位運侯不讓咱們毆打流民,趕緊去找知府大人去吧。”


    “特麽上哪找去,那老王八早就跑出竹鳶城了!”


    “別管找不找的見,咱們且得忙活起來,你是不知道那位運侯手有多狠!”


    衙差們走了,孔建臣心急如焚。


    運侯來了?到州府了?


    他肯定知道了不少事!


    他是皇帝身邊的紅人,他知道了,皇帝肯定也會知道。


    這些事必須推在同知馬季順身上,同知替知府擋罪,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可我現在不在衙門,隻怕那馬季順要把事情賴在我身上。


    不行,就算爬,我也得爬迴衙門!


    想是這麽想,可真要爬哪有那麽容易。


    孔建臣很久沒吃東西了,從昨夜到現在,連水都沒喝一口。


    胃裏一陣痙攣,腦殼一陣暈眩,孔建臣爬不動了。


    他看了一眼身邊昏昏沉沉的流民,他知道對付流民的方法。


    不給他們吃,不給他們喝,還不讓他們睡覺,在這樣的情況下,大部分流民堅持不了多久。


    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當前的處境比流民還差,不光沒東西吃,還沒水喝,最重要的是他還受了重傷。


    照目前的趨勢,他肯定會比流民死的更快,恐怕連一天都堅持不到。


    孔建臣四下張望,想看看周遭有沒有熟人。


    遠處有個年輕人也在默默看著他。


    這個年輕人認出了孔建臣,卻不動聲色,悄然離去。


    他知道孔建臣附近有判官。


    他在街角看到了劉奔翔的身影。


    且把這幾個判官和孔建臣捆在一起,看著倒也算是一份大禮。


    用這份大禮換個七品官,不在話下。


    最要緊的是,這功勞不能讓別人搶了,這份大禮得送給當緊之人。


    ……


    徐誌穹在州府一覺睡到了正午,剛睡醒沒多久,衙差周二彪來報:“門外有個年輕人,說是知道孔知府的下落。”


    徐誌穹一怔,那幾個判官暴露了?


    他們辦事怎麽這麽不牢靠?


    “孔建臣現在何處?”


    周二彪道:“我們問了,那年輕人不肯說。”


    “怎就不肯說?”


    “或許是怕我們少了他的賞錢,他非要親自帶您去找孔知府。”


    沒說就好。


    徐誌穹點點頭道:“把他帶到正堂上去。”


    來到正堂,徐誌穹看了看堂下的年輕人,覺得他身形有些眼熟。


    徐誌穹沒作聲,看了看身邊的衙差。


    周二彪趕緊喝一聲道:“你不是要見侯爺麽?侯爺在這呢!”


    年輕人立刻施禮道:“小民胡欽山,見過侯爺。”


    一聽這聲音,徐誌穹笑了。


    他知道了這年輕人的身份。


    徐誌穹還是不說話,就這麽默默看著。


    周二彪很是緊張,又喝一聲道:“你不是說知道孔知府在何處麽?趕緊跟侯爺說吧!”


    胡欽山點點頭道:“侯爺,孔知府就在城西,我帶您過去。”


    周二彪怒道:“城西大了去了!侯爺都來了,你說話還吞吞吐吐!”


    胡欽山抿抿嘴唇道:“事關機密,隻能跟侯爺一個人說。”


    “你特娘的!”周二彪上前踹了胡欽山一腳,被徐誌穹喝止。


    徐誌穹對周二彪耳語道:“無妨,我跟他走一趟便是。”


    周二彪麵露難色:“侯爺,這等事情,還用您親自去做?”


    “孔建臣是要犯,換了別人我倒放心不下。”


    “那我帶幾個弟兄跟著您去?”


    “不用了,你們忙了一夜,都在衙門歇著吧。”


    周二彪不敢多說,對胡欽山喝道:“給侯爺帶路去!”


    徐誌穹站起身來,走到了胡欽山麵前。


    看到徐誌穹的身形,胡欽山也覺得有些眼熟。


    他沒敢多想,且帶著徐誌穹走出了衙門,卻發現徐誌穹身邊一個衙差也沒帶。


    “侯爺,您卻不多帶幾個人手?”


    徐誌穹笑而不語,胡欽山趕緊低頭道:“怪小民多嘴了,小民不是想貪那幾個賞錢,小民是真心想給侯爺效力。”


    徐誌穹點點頭,似乎對胡欽山表示認可。


    見徐誌穹神情和藹,胡欽山有了底氣,邊走邊道:“侯爺,您想必還不知曉,那孔建臣不是畏罪潛逃,他是被一群惡人捉去了,打斷了手腳,毒啞了喉嚨,扔在了城裏。”


    徐誌穹眉毛一聳,表示非常驚訝。


    胡欽山小聲說道:“侯爺,您想知道那群惡人的來曆麽?”


    徐誌穹點點頭,表示他很想知道。


    胡欽山道:“侯爺,我真不是在意那兩個賞錢,但我真想找個替您出力的機會,侯爺若是看得起我,且給賞我個差事,讓我日後全心全力跟著侯爺!”


    徐誌穹再次點頭,示意他答應了。


    胡欽山連連拜謝,待走到僻靜處,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侯爺,您知道麽?抓走他們的那群惡人,是判官邪道!”


    徐誌穹一臉的驚訝,似乎聽到了聳人聽聞的機密,示意胡欽山往巷子深處走。


    胡欽山趕緊走到巷子最深處,確係四周無人,把聲音壓到了最低:“判官道是邪門六道之一,我知道他們的行蹤,隻要侯爺信得過我,我有辦法將他們一網打盡!”


    徐誌穹一臉讚賞的看著胡欽山,笑了片刻,終於開口了:“鄭武光,我且說過,你路走窄了!”


    這年輕人,就是昨夜那個最不上道的判官。


    他的判官之名叫鄭武光,凡塵之名叫胡欽山。


    作為凡塵員吏,他當著徐誌穹的麵提出了要換道門,而且還沒找任何借口,就是想著年輕,再換一個道門。


    去糧草抓孔建臣的時候,這小子一共就殺了三個人,是三個九品判官裏,戰績最差的一個。


    等從糧倉迴來,又是他第一個在背後詆毀徐誌穹。


    這些事,徐誌穹都忍了,且算他沒定力,沒膽色,也沒教養,但終究也竹州為數不多的判官,敲打幾句也就罷了。


    沒成想,這個敗類居然敢賣了道門。


    一聽到徐誌穹的聲音,胡欽山嚇得魂魄出竅。


    “你,你,你是……”


    徐誌穹出現在身後,捂住了胡欽山的嘴。


    “你說你這個路,走來走去,還是走到了我手上,念在同門一場,我給你留個全屍吧。”


    徐誌穹一手摁住胡欽山的下巴,另一隻手按住頭頂,兩手交錯一扭。


    胡欽山兩眼一翻,口吐白沫,沒死。


    不應該呀!


    當初九品的時候,沒能擰死王世潔,應當是因為力氣不夠,如今都五品了,怎麽還可能失手?


    難道是技術問題?


    徐誌穹跟胡欽山商量道:“你忍一下,我再來一次,一次就好。”


    胡欽山說不出話,徐誌穹當他默許了。


    第二次過後,胡欽山眨了眨眼睛。


    還是沒死。


    “這沒道理……要不這樣,你再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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