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琥認真點點頭:“橘子過季了,之前囤的折扇,也該出手了。”


    徐誌穹一臉無奈道:“就不能不做生意?”


    “卻跟你說多少次,坐吃山空,不懂麽?”


    “那咱好歹弄個鋪子!”


    “弄那東西作甚?還要交稅。”


    “擺攤子不交稅的麽?”


    “跑得快些,可以躲過去的!”


    夏琥拿著罪業先去了罰惡司,又去了陰司,等換迴了功勳,到了中郎院,夏琥對徐誌穹道:“陰司那邊,有不少人在問你的消息,說是那個姓杜的閻君,想要找你。”


    杜閻君找我。


    肯定還是為了昭興帝的罪業。


    找我,我肯定是不會去的。


    五品升四品,我也不用吃豆子,去陰司作甚?


    “娘子,今後再去陰司,讓役人代你去,若是役人被扣下了,直接來找我,千萬別自己和他們理論!”


    夏琥眨眨眼睛道:“要不然,你就把那鳥皇帝的罪業交給陰司吧,這事情總得有個了結。”


    “這事情哪能隨便……”徐誌穹突然抬起頭道,“咬牙印的事情,還記得麽?”


    夏琥捂住桃子道:“你又要作甚?”


    “給我看看先!”


    “看甚來?你別,你,你,你看看行,你可別再咬了!”


    ……


    驗明正身,徐誌穹帶著夏琥迴了侯爵府。


    韓笛送來消息,皇帝請徐誌穹進宮。


    徐誌穹沉著臉道:“廖書鳴那有七十多萬,其他官員加一起有二十多萬,我給他弄來一百萬銀子,若是再管我要那兩萬銀子,可別怪我翻臉!”


    夏琥道:“咱們也不是沒錢,就把那兩萬銀子還給他吧。”


    “不能還,這錢說不清楚!”


    徐誌穹怒氣衝衝去了皇宮,長樂帝倒是沒提還錢的事情,他在擔心另一件要緊事:“兄弟,你懂河務麽?”


    徐誌穹搖頭道:“不懂!”


    長樂帝歎道:“工部那幾個懂河務的,都是貪慣了手的,不能讓他們主事,至多讓他們幫把手,現在浮州的河堤要修,滑州的河堤也得修,運州的河堤也不牢靠,


    誌穹,運州是你的封地,若是今年遭了水災,食邑上的銀子也沒了。”


    說這個作甚?你威脅我也沒用啊!


    “我確實不懂河務,你黑了我的銀子,也無濟於事!”


    粱玉瑤道:“我倒是知道一個人,他是懂得河務的,隻是這個人,不知能不能重用。”


    長樂帝道:“什麽人?”


    “禦史,張竹陽。”


    長樂帝一擺手道:“用不得!這人我知曉,才學是有的,但為人甚是貪財,


    我查過工部以前的賬冊,撥二十萬銀子修河堤,能有五萬用到實處就不錯了,


    若是讓張竹陽主事,這人隻怕比工部那些鳥廝還貪,


    我現在手頭沒有多餘的銀子,一分一毫都得落在實處,得找個真正清廉的人把這事情辦了。”


    “真正清廉的人……”粱玉瑤犯難了,“王彥陽、邱棟才,這樣的人倒是清廉,可是他們不懂河務。”


    長樂帝拿起吏部呈上來的名冊和考評,逐一翻閱道:“我大宣這多臣子,就不信找不到一個當用之人!”


    找了個把時辰,發現懂河務的都不是廉吏,廉吏都不懂河務。


    長樂帝越想越惱火,怒道:“隻要修好河堤,加官進爵,卻少不了他們的好處,就求他們這一次不貪還不行麽?”


    粱玉瑤歎了口氣:“河務、修路和賑災這類事情,就沒有不貪的,怎麽也得留下點銀子給他們!”


    “留不下,這次是真留不下,我手上有多少本錢,你是知道的,浮州還要銀子賑災呢……”


    兩人正在爭執,徐誌穹道:“賑災的事情,你想個好人選,修河堤的事情,就交給張竹陽吧。”


    長樂帝道:“時才不是說了麽,我沒錢喂給他!”


    徐誌穹道:“我去找他聊聊,這是個明事理的人,他能聽懂我的話。”


    ……


    望安河,畫船之上,徐誌穹把興修河務的事情告訴給了張竹陽。


    “我舉薦了你,你要知曉其中的利害!”徐誌穹斟了一杯酒,遞給了張竹陽。


    張竹陽受寵若驚,趕緊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張某受侯爺提攜,知遇之恩,永世不忘。”


    “說什麽永世不忘,都特麽是瞎扯!”徐誌穹又給張竹陽倒了一杯,“我舉薦你,是因為你有真本事,不僅有治理河務的本事,還有能聽得懂實話的本事,


    我接下來的一句實話,你千萬給聽仔細了,治好了河務,加官進爵少不了你,但做事的時候,你千萬不能貪,一個子都不能貪!”


    張竹陽笑道:“侯爺,你說笑了,張某不是那貪贓枉法的人。”


    徐誌穹沒笑。


    張竹陽抿抿嘴道:“此前有些事情,是犯了點規矩,但大是大非之時,我還是分得清的。”


    徐誌穹依舊神色冰冷。


    張竹陽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問一句道:“侯爺,您給個明示,您剛才的話,到底什麽意思?”


    徐誌穹壓低聲音道:“意思就是這個意思,我讓你別貪,一個子都別貪。”


    “可修築河堤,要說一個子都不動,這事情卻不好做,我自是不缺那銀子,我手下的人可就難說了……”


    徐誌穹默默看著張竹陽。


    看著他頭頂的罪業,看著他為難的神情。


    按照徐誌穹的性情,張竹陽早就該死。


    之所以留他到現在,是因為他能聽得懂人話,還能辦些人事。


    “別貪,你貪一個銅板我都會知道,別的人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己的手就行,聽明白了麽?”


    徐誌穹留下了一袋銀子在桌上,這袋銀子足夠船錢和飯錢。


    這是徐誌穹第一次請張竹陽吃飯。


    拿著錢袋,張竹陽仔細掂量著其中的分量。


    三日後,長樂帝欽點了十三名官員,其中七名官員由張竹陽指揮,前往各地修築河堤,三名官員由戶部郎中賈興邦指揮,前往浮州賑災,剩下三名官員由禦史韋東良指揮,專門負責監督資財使用。


    此外,長樂帝還任命徐誌穹為欽差大臣,掛個虛職,督辦河務和賑災事宜。


    徐誌穹並沒有隨一眾官員南下,這是長樂帝的旨意,畢竟徐誌穹還沒徹底康複。


    臨行之時,徐誌穹把十三位官員召集到一處,本該請他們吃杯酒,說幾句壯行的話,但徐誌穹沒這個心情。


    他盯著這十三個人看,看他們頭上的罪業,一一記錄了下來。


    張竹陽的罪業由五寸變成了三寸七,他最近確實做了不少人事,罪業削減了許多。


    賈興邦的罪業五寸二,是個斂財的老手,可清廉的名聲在外,因此長樂帝讓他指揮賑災,希望他和張竹陽一樣,能做點人事。


    韋東良,罪業一寸八,在這批官員之中算得上一股清流,由他監督資材,算是用對了人。


    十三個人的罪業一一驗過,徐誌穹隻叮囑了兩句話:“待你們把事情辦妥了迴來,我替你們向皇帝請功,每人官升一級,


    但是別貪,千萬別貪,哪怕貪了一個銅板,我讓你們人頭落地!”


    條件都講明了,他們應該聽得明白。


    禦史韋東良很是不悅:“運侯,您說的這是什麽話,卻看不起吾輩的人品麽?”


    戶部郎中賈興邦歎道:“卑職隻知盡心竭力為朝廷辦差,侯爺這話,卻讓卑職心寒,


    此番我等趕赴浮州,一粥一飯都不用朝廷出錢,我們自己擔著就是,隻要能讓災民把這場難關熬過去,賈某便是散盡家財,也心甘情願!”


    “壯哉!”徐誌穹讚賞一句,“我信得過賈郎中!”


    張竹陽沒說話。


    別貪。


    他知道這兩個字的分量。


    他知道這兩個字有多難。


    一十三名官員借陰陽法陣,率先來到了浮州。


    賈興邦率人清點災民數量,這事情其實好做,徐誌穹在浮州的時候,已經清點過了,在冊的災民,活著的有一萬三千四百多人,名冊都是現成的。


    但這次清點出來的數量不太一樣。


    戶部主事賀諫忠呈上一份名冊:“大人,這是卑職連夜記錄的災民名冊,請您過目,浮州共有災民四萬八千餘人。”


    “四萬八千多?”賈興邦一怔,“這和運侯所說的數目,可差了太多。”


    “術業有專攻,大人,咱們戶部就是做這行的,運侯把數量算少了,很多老弱婦孺都沒算進去!”


    徐誌穹把人算少了?


    怎麽可能!


    幾名精於數算的陰陽師布下了法陣,和徐誌穹一起統計的災民人數,怎麽可能算少了?


    虛報人數隻是第一步。


    另一位主事鮑德興道:“這是采購米糧的清單,您過目。”


    賈興邦一看,皺起眉頭道:“米價怎就貴了這麽多?”


    鮑德興道:“去年收成不濟,周遭郡縣米價漲了幾倍,卑職費盡心思,才找了幾個講良心的糧商,大人,卑職絕無半句欺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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