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粱賢春會跟著徐誌穹的思路走?僅僅是運氣好麽?


    徐誌穹看了看粱賢春身後的粱玉瑤,粱玉瑤又往她自己身後瞟了一眼。


    林倩娘也在。


    有了此前徐誌穹的理論,倩娘學會了新的手段,這是她的技法——以理為據。


    徐誌穹剛才說的那番話有一定道理,林倩娘一直在粱賢春背後施展技法,讓徐誌穹的話從有一定道理,變成難以辯駁的事實,這種把道理變成事實的技法就叫做以理為據。


    粱賢春把溫泉裏操練水軍當做事實,此處無從辯駁,就隻能換個角度了。


    她認為血孽門未必會有水寨,也沒有操練水軍的必要性。


    徐誌穹一笑,且跟林倩娘一起施展技能,兩股溫和的縈繞在粱賢春身邊,讓粱賢春完全體會不到自己中了技能。


    “將軍,此言差矣,屬下今日剛好在水寨之中抓到一名血孽門邪徒,正要交予將軍嚴加審訊。”


    徐誌穹讓人帶上來一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五花大綁跪在了粱賢春麵前。


    粱賢春一怔,後退了兩步,她還記得高仁孝的詭異手段,這世上好像沒有綁繩能綁的住血孽修者,因為他們隨時可以多長出幾條手臂。


    可眼前之人沒這種手段,跪在粱賢春麵前,似乎無意掙紮。


    粱賢春問道:“你是血孽門的人?”


    那人抬起頭,看著粱賢春,半帶威脅,半帶辯解,高聲喊道:“我是怒夫教的人!”


    徐誌穹喝道:“既是怒夫教的人,為何在懸沙湖中設立水寨?”


    那人喊道:“那水宅是我買下來的,這卻犯了哪條王法?我平時在水宅裏講經布道,這又算得上什麽罪過?”


    水宅,是滑州特有的建築。


    滑州多水,有富人在湖中購買舟船和木排,連接到一處,建成一座水上宅院,在滑州大小湖泊之中常見水宅,也算一道獨有的風景。


    但徐誌穹卻一口咬定這是座有軍事用途的水寨:“你那寨子裏有弓樓,有哨塔,還有軍士出沒,哪裏還有宅院的模樣?分明是一座營寨!”


    “一派胡言!”那人申辯道,“我雇了幾名壯丁看家護院,平時在樓台之間巡邏放哨,怎就成了軍士?哪來的弓樓哨塔?”


    兩人一直在爭論水寨和水宅的區別,粱賢春認為這不是重點。


    重點在於為什麽要把這人抓來?


    她轉臉看著徐誌穹:“你抓個怒夫教的人來作甚?”


    剿孽軍要找的是血孽門,和怒夫教沒有關係!


    徐誌穹道:“將軍有所不知,在滑州,怒夫教就是血孽門,怒夫教的教眾,都是血孽門的邪道!”


    “你胡說!”那男子喊道,“你休要含血噴人,怒夫教與血孽門沒有半點幹係!”


    “還敢狡辯!”徐誌穹冷笑一聲,“將軍,此人名叫鹿賢忠,是怒夫教在雀泉鄉的壇主,正月十八那日,這廝在雀泉鄉招募了七名雇工……”


    徐誌穹話沒說完,壇主鹿賢忠高聲喊道:“我招雇工,是去修宅院,有何不妥?”


    徐誌穹笑道:“好,既是去修宅院,這些雇工現在何處?”


    “老宅失火,這些短工被燒死了。”


    “屍體呢?”


    “那天火勢猛,都被燒化了!”


    徐誌穹笑問:“連骨頭的沒留下?”


    鹿賢忠喊道:“知縣都定了案,甚也沒留下,你有本事問知縣去!”


    這是鹿賢忠和當地知縣對好的托詞,此外他還給了家屬一筆賠償。


    徐誌穹從縣衙裏偷出了案件的卷宗交給了粱賢春,粱賢春翻看了兩頁,有些不耐煩:“老宅失火,死了幾個雇工,事發意外,知縣已經判成鐵案,這能算什麽事情?


    徐校尉,這種事情也用得著你親自去查?這種事情也用得著你操演水戰?你若這麽有心,幹脆留在這裏,給知縣當個衙差算了!”


    徐誌穹笑道:“將軍,別心急,一件案子能辦成鐵案,三十幾件案子也能分別辦成鐵案,但三十幾件案子同時辦成鐵案,就是另外一種說法了。”


    徐誌穹一早上審過亡魂,便離開了中郎院,這一整天去利用陰陽司的阡陌樓,在滑州轉了一大圈。


    轉過這一圈之後,徐誌穹把該拿的東西拿了,迴了雀泉鄉,把之前在雀泉鄉招工的“富商”給抓了起來。


    陶花媛在滑州各地都插有暗子,想抓這位“富商”並不難,陶花媛此前沒有下手,是因為不想打草驚蛇。


    但現在徐誌穹不僅要驚蛇,還要把蛇掛在竹竿上示眾。


    他把幾十本卷宗拿了出來,這都是在陶花媛的幫助下,從各縣衙門裏偷出來的。


    三十多地,同時招工。


    招去的工人,全都有去無迴。


    要麽燒死了,要麽墜河而亡,總之死不見屍。


    單獨把任何一樁案子拿出來,卷宗上都說的清晰而簡單。


    但把所有案子放在一起,這事就沒那麽簡單了。


    在信息閉塞的時代,這一手段非常有用,因為普通人很難把不同地點發生的事情聯係起來。


    粱賢春逐一翻閱卷宗,饒是她再不濟,也不相信這隻是巧合而已。


    她問徐誌穹:“這些人到底去了哪?”


    徐誌穹道:“據屬下推測,這些人被折割成了怪物,用作祭品獻給了孽星!”


    鹿賢忠喝道:“含血噴人!我們怒夫教從不做那等傷天害理之事!”


    徐誌穹問道:“若不是送去折割了,且說這些人被你們送去哪了?”


    鹿賢忠抿抿嘴唇道:“就是做工去了,就是燒死了,別的地方我不知道!”


    徐誌穹笑道:“別急,總有你知道的事情,咱們慢慢審!”


    鹿賢忠慌了,這件事經不起審。


    他不知道這些人被喂給了饕餮外身,他甚至來饕餮外身的概念都不知道。


    他隻知道這些人被當了祭品,祭祀給了怒君天星,可這件事情如果說出去,就等於承認用活人給怒君天星獻祭,怒夫教將遭遇滅頂之災。


    可不說又能如何?


    如果認定怒夫教和血孽門有關,怒夫教同樣在劫難逃。


    徐誌穹對粱賢春道:“將軍,滑州怒夫教和血孽門又說不清的幹係,今夜且細細審問,定要把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審案這種事,對粱賢春來說非常簡單,就是一個概念:打!打到招供為止!


    皮鞭、棍棒、藤條、烙鐵、鐵釺……大小刑具用過一輪,沒到子時,鹿賢忠招了。


    他實在扛不住了,且招供了部分實情:“教中大司馬,說讓我征召七個民夫,到底是何用處,我也不知。”


    粱賢春問道:“大司馬是誰?”


    鹿賢忠哭道:“我委實不知。”


    粱賢春又問:“這七個民夫到底送到了何處?又有什麽用處?”


    鹿賢忠死死咬住:“我也不知!”


    粱賢春又問:“你既是不知,為何要偽造七個民夫的死訊?”


    “我……”鹿賢忠說不清楚。


    “再給我打!”粱賢春一聲令下,又打了一個時辰,鹿賢忠這次毫無保留的招供了。


    “那七個民夫,都被送去祭祀怒君天星了!”


    怒君天星,血生孽星。


    兩顆星很容易聯係到一起。


    粱賢春聞言,劍眉一立:“你們用活人祭祀?”


    血生孽星是用折磨活人的方式祭祀,如果怒君天星也是用活人祭祀,按照正常人的思維,怒君天星就是血生孽星。


    這就是徐誌穹的目的,把兩顆星變成一顆星!


    鹿賢忠低下頭道:“到底是如何祭祀,我也說不明白,隻知道教中總壇派人來把這七個人接走,接到何處我也不知。”


    粱賢春問道:“總壇在何處?”


    鹿賢忠搖頭道:“不知,我是真不知曉,我就是一個分壇的壇主,總壇之事,不許我等過問。”


    粱賢春喝道:“再打!”


    徐誌穹且在一旁冷眼看著。


    鹿賢忠這狗賊害了七條人命,不說別的,就說這一條罪過,受這些苦也不多。


    而且多審幾番也沒壞處。


    饕餮的事情,鹿賢忠知道的不多,但他還知道別的事情。


    審到卯時,鹿賢忠把他知道和怒夫教所有相關的信息全都說了出來。


    雀泉鄉有一座怒夫教鄉壇,他是壇主,手下有四名知事,共有教眾五十多人。


    雀泉鄉之上的清泉縣有一座縣壇,縣壇有一名壇司,下設十名主簿,縣中個鄉壇隸屬縣壇。


    滑州有州壇,州壇有一名壇守,下設同守兩人,司祭(掌管祭祀)、司刑罰(掌管教規)、司庫(掌管錢糧)、司簿(掌管名錄)等人若幹。


    州壇之上有總壇,總壇的事情,鹿賢忠一概不知。


    粱賢春看呆了,她知道有怒夫教,也知道怒夫教人數眾多,可從沒想到怒夫教的官製竟然如此齊整。


    “豈止是邪道,簡直要造反!”大功就在眼前,梁賢春再無半點猶豫,“今已查明,怒夫星君即為血生孽星,怒夫教即為血孽門,現將滑州境內怒夫邪道一網打盡!”


    徐誌穹和粱玉瑤同時施禮,高唿:“得令!”


    傳令官快馬加鞭趕去大營,把消息送給林天正和左楚賢。


    剿孽軍開始在滑州境內清剿怒夫教。


    徐誌穹曾看著怒夫教一次次興風作浪,一次次草菅人命!


    徐誌穹一次次無可奈何。


    現在怒夫教的劫數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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