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誌穹到了蒼龍殿,把太卜的話轉達給了梁季雄。


    梁季雄聞言笑道:“好個老賊,幾時輪到他對我指指點點?”


    嘴裏不服,但梁季雄還是采納了太卜的建議:“我獨自前往碌州便是,你隨大軍同行,一路也要多加小心。”


    徐誌穹搖頭道:“我從陰陽法陣先走,或許還要比二哥早到一步。”


    梁季雄有些擔憂:“把大軍交給餘杉那廝, 我卻放心不下。”


    徐誌穹歎道:“少了你我兩個招人恨的,大軍反倒少了不少兇險。”


    兩人相視而笑,笑過之後,徐誌穹不忘叮囑一句:“二哥,你若是不能平安抵達碌州,今日出征的大好兒郎,可就全都葬送了。”


    梁季雄道:“我正要與你說起此事, 我若是路上出了什麽閃失……”


    “這事不要跟我說, 你不能有閃失,你身上背著幾千條性命。”


    ……


    天明時分,王振南穿好了彪魑服,挎上了佩刀,背上了行囊,提起了燈籠,準備出門。


    正妻劉氏拉著王振南的衣袖,含著眼淚道:“夫君,你這廢了一條胳膊的人,卻還上什麽戰場?”


    王振南給劉氏擦了擦眼淚:“胳膊斷了,可脊骨沒斷,咱們大宣的爺們,豈能向圖奴那群毛鬼低頭?”


    “你說這些作甚?我一個婦道人家聽不明白!”劉氏抱著王振南道,“我找人再給你說上兩房小妾,我都先看好了,姑娘俊著呢, 你當真舍得走?”


    王振南道:“我不在這些日子,家裏的事情卻要打理好。”


    “咱們家不缺田產, 也不缺銀子,你辭了這差事,陪我們好好過日子不行麽!”


    王振南長歎一聲,扯開了妻子的手臂,默默出了門。


    ……


    孟世貞穿戴整齊,喝了一碗酒,抹抹嘴道:“我走了!”


    陳九兒幫孟世貞背上行囊,歎口氣道:“我這肚子也不爭氣,怎就給你懷不上個娃娃!”


    “說這作甚?有了娃倒是個牽掛,萬一娃沒了爹,卻還不知要受多少苦。”


    陳九兒笑一聲道:“伱若是死在了戰場上,千萬叫人捎個信迴來。”


    “放心吧,你收著了信趕緊改嫁,一天也別替我守著。”


    “我守你作甚?反正老娘也不是第一迴 嫁人!”


    孟世貞走出了巷子,陳九兒站在身後,臉帶笑意的看著,一直看著孟世貞的背影消失在晨霧之中。


    笑著笑著,眼淚突然落了下來。


    “老娘命苦,怎就遇到你這麽個夯貨, 早知道還不如迴桃花棚跳舞去,


    你特娘要是死了,我就跟著你去那邊,你下輩子也別想扔下我!”


    ……


    劉普安站在茅廁門口,抱著佩刀,一臉不耐煩道:“我說老馬,你都蹲了小半個時辰了,差不多就出來吧。”


    “差一點,就差這一點,你讓我再使使勁,馬上就好!”


    “你別使勁了,你就是把腸子拉出來,咱該走也得走!”


    ……


    童青秋和韓宸結伴出了陰陽司,看韓宸精神不太好,童青秋道:“師兄,昨夜可是沒睡踏實?”


    韓宸沒作聲,昨日他得罪了太卜,一天一夜都被困在童青秋裏的屋子裏,晚上確實沒睡好。


    童青秋歎道:“打仗這事,我也是第一次,翻來覆去,整整一夜沒睡。”


    韓宸點頭道:“翻來覆去,我是知道的,我昨夜在外屋,一直聽你們兩個翻來覆去,你還問我睡得踏不踏實?”


    ……


    兩千武威軍,一百提燈郎,一百陰陽師,再加上兵部手下的一千多人馬,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京城。


    楚禾在隊伍中看到了伍善興的身影,且上前打趣道:“不好好看城門,卻跑出來送死?”


    伍善興冷哼一聲:“放心吧,爺爺比你命長!”


    “我聽說到了戰場上,人命還不如一隻螞蟻。”


    “不會打仗的去了就是送死,到了戰場上,你跟緊我,我保證你好模好樣的迴來。”


    楚禾嗤笑一聲:“說的像你打過仗似的!”


    伍善興笑道:“這得看天分,我天生就是個會打仗的。”


    餘杉從隊伍前頭走到楚禾麵前,喝道:“行軍途中,不得交頭接耳!”


    楚禾一撇嘴,伍善興聳聳眉毛,沒有作聲。


    喬順剛在旁道:“說兩句話還不讓了?這一路卻要悶殺人麽?”


    餘杉皺眉道:“軍營有軍營的規矩!”


    “你的規矩說給你軍士聽去,提燈郎聽不懂你的規矩!”


    眼看兩人爭執起來,徐誌穹上前勸解兩句,勸走了餘杉,和喬順剛一起並肩走著:


    “喬大哥,我這次不跟著隊伍走,你一路上盡量別和餘杉衝突。”


    喬順剛哼一聲道:“你放心吧,我保證不打死他就是!”


    隊伍出城十裏,餘光遠在一小亭之中,與長子餘韌目送餘杉。


    看著餘杉滿身盔甲在隊伍之中穿梭,餘韌的目光有些怪異。


    從小到大,他一直看不起餘杉,長子就是長子,在家中的地位不是其他兄弟能比的。


    但今天,所有家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餘杉身上,這份原本屬於他的矚目被餘杉搶的幹幹淨淨。


    尤其是父親。


    餘光遠的眼神非常複雜,他看著餘杉,既心有不舍,又以之為傲,眼淚就在眼眶,但腰身挺得很直。


    餘韌覺得自己沒什麽存在感,且找了句話說:“父親,若是想念小杉,我把他叫來就是。”


    餘韌正要去,卻被餘光遠攔住了。


    “莫去,莫要亂他心神,莫要亂他心誌,汝不知何謂戰事,汝不知何謂北征!”餘光遠有些哽咽,“吾兒,必當凱旋而歸!”


    ……


    大軍前行十餘裏,陰陽師開始布置第一重法陣。


    這一重法陣,能讓大軍快速前行三十裏,看似不多,一路積攢下來,能讓行程縮短一大半。


    餘杉衝著眾人喊道:“站齊隊列,不要越過陰陽師畫的界線,若是有人掉隊,其他人不要追逐,不要拖拽,陰陽師自有處置!”


    不多時,煙霧升騰,法陣生效,眾人雙腳貼著地麵,向前飛馳。


    馬廣利最厭惡陰陽法陣,踩在法陣上便覺得肚子難受。


    “我說能不能先停一會,我找個地方方便一下!”


    孟世貞怒道:“我找個塞子給你塞住,省得這一路給老子丟人!”


    徐誌穹看了喬順剛一眼,喬順剛低聲道:“放心走吧。”


    徐誌穹假裝腳下打滑,一下掉出了雲霧之外,楚禾大喊一聲:“不好!誌穹,那,那個徐千戶掉隊了!”


    喬順剛喝道:“嚷嚷甚來?等陰陽師處置就是了!”


    餘杉看向了韓宸,韓宸皺眉道:“這是怎麽迴事,誌穹怎麽掉隊了?你們先走,我去找他。”


    韓宸剛走出法陣,卻見童青秋跟了上來:“師兄,不必管誌穹,有人接他。”


    ……


    徐誌穹跳出法陣,被陶花媛從身後接住,帶著他進了一片樹林。


    “桃兒,來這作甚?不迴陰陽司麽?”


    陶花媛道:“不用迴陰陽司了,師尊說在這做好了法陣,能直接把咱們送到北境。”


    北境。


    太卜一直都說北境。


    “太卜是要把咱們送到碌州吧?”


    陶花媛詫道:“不是碌州還能是哪?”


    “是碌州就好,咱們快些啟程。”


    陶花媛在地上灑了些水銀,水銀轉眼消失不見。


    “法陣還沒準備好,須等待片刻。”


    說是片刻,一等等到了正午。


    徐誌穹等的乏困,靠在樹下,伸個懶腰道:“早知耽擱這麽多時候,還不如迴陰陽司,從阡陌樓啟程,現在早就到了碌州。”


    陶花媛也覺得費解:“師尊讓我們在這裏等,我也不知他是何用意。”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地麵上的水銀突然浮現出來,化作一對陰陽魚在地麵上旋轉。


    陶花媛笑道:“法陣來了,咱們走吧!”


    兩人踏上法陣,腳下陰陽魚升騰,帶著兩人消失在濃霧之中。


    一對陰陽魚在濃霧之中身形交纏,化作黑白相間一隻巨手,用掌心托著兩人飛速前行。


    徐誌穹訝然道:“一個傳送法陣而已,還用得著做的這麽花俏?”


    巨手的手指突然動了一下。


    陶花媛麵色慘白道:“不要胡言亂語,這是星君的真身,真身上的一隻手。”


    徐誌穹眨眨眼睛道:“哪個星君?”


    “生克雙星!”陶花媛攥緊了徐誌穹的臂膀,“師尊借來了生克雙星的右手!”


    生克雙星,陰陽家的庇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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