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燈軒裏,史勳叫來了弟弟史川。


    “你在地牢下深獄旁邊,打掃一間房舍,讓徐千戶住下,看管深獄裏的犯人。”


    “哥哥,讓副千戶守大牢,這不合規矩,再說了,那個女犯太邪門,據說在刑部的時候,誰要是敢看管她,都活不到第二天早上。”


    “你管恁多作甚?徐誌穹要是死了,你還心疼是怎地?”史勳猙獰一笑,“咱們徐紅燈是什麽人?天不怕,地不怕,還怕個犯人不成?”


    第167章 深獄魔頭


    掌燈衙門的大牢分三層。


    第一層大牢修在地上,稱之為“拘院”,羈押著普通犯人,有人夜裏尋隙滋事,打架鬥毆,被提燈郎捉來,打板子, 抽鞭子,懲戒一番,一般不超過三天就會釋放,因而此地又被稱之為“三日居”。


    第二層大牢在地下,被稱之為“地牢”,在地牢裏關押的都是重犯,縱有不是死罪的,短期內也不可能釋放,因此地牢又被稱作“萬年籠”。


    第三層大牢, 在地牢之下,被稱之為“深獄”,“在這裏關押的都是死囚,而且都是修為頗高的死囚,因此深獄又被稱作“鬼門關”。


    深獄之中有墨家機關,還有陰陽法陣,有專人一對一看管犯人,而且隻有三個囚室。


    這是因為掌燈衙門的看管能力所限,倘若有三個以上高品修為的罪囚被關在深獄,掌燈衙門根本無力看管。


    縱使如此森嚴,深獄也絕非萬無一失,當初梁玉明曾被羈押在了深獄中,隻因為出了肖鬆庭這個內鬼,當晚就讓他逃走了。


    徐誌穹來到囚室門前,整個深獄就關了一名女子。


    喬順剛陪著徐誌穹一起來的, 指著那女子道:“這女人狠毒,一家上下十五口人,連她親生父母都被她殺了。”


    徐誌穹集意於雙目,仔細看了片刻,這女子頭上罪業不到一寸,身上沒有修為,不像是個殺了十五人的惡徒。


    難道是她品級極高,蒙蔽了罪業之瞳?


    可當真有這麽高的品級,掌燈衙門也關不住她。


    “誰把她抓來的?”


    喬順剛道:“最開始是刑部抓的,本來和咱們衙門沒什麽幹係,可刑部那般廢物看不住她,據說還死了不少人,


    這女人跑了出來,正好被史川那狗東西撞見,把她抓迴了衙門,我是想把這人送迴刑部,可史川非得拿這女人邀功,想升個青燈郎,


    你也知道咱們衙門的規矩,不管功勞多大, 沒有八品修為就不能升青燈, 史川跑到史勳那鬧去了, 史勳暫時把人留下,想等指揮使迴來處置。


    結果留了兩天,把看守她的提燈郎給嚇壞了,現在還昏迷不醒,再想把她送迴去也不成,刑部死活不收,他們說已經複核完畢,淩遲處死,五天後再來提人!”


    把提燈郎嚇暈了,還昏迷不醒,這又是什麽手段?


    徐誌穹看著那女子,問一聲道:“人真是你殺的麽?”


    那女子低頭不語。


    徐誌穹喝一聲道:“抬起頭來,老實迴話!”


    喬順剛趕忙阻止:“不能抬頭,不能看這女人,她長的太俊,看一眼,魂就沒了。”


    徐誌穹笑道:“哥哥這話說得,她能有多俊?我沒見過女人是怎地?”


    喬順剛道:“兄弟,這可不是跟你說笑,從她進了衙門,我是一眼都沒敢看,你沒聽說麽,刑部衙門裏有三個獄卒都死在了她手上,和她一起羈押的囚犯不知死了多少。”


    徐誌穹更覺得懷疑了:“她要真有這麽好的本事,還能被史川那個蠢人抓住?”


    喬順剛道:“這事我也納悶,可兄弟你得聽我的話,可千萬別不信邪,過了這五天,把她送走就算完了,別離她太近,也別和她說話,千萬別走到囚室裏邊去,你老老實實在小舍裏待著,有什麽動靜你都當沒聽見。”


    “那怎麽行,要是她跑了,不還得怪罪到我頭上?”


    喬順剛歎道:“史勳這王八羔子,就是看咱們兄弟不順眼,這是故意難為你,咱們不能上他的當,跑了就讓她跑了,至多罵咱們兩句,罰兩個銀子,咱們也不用當迴事!”


    不當迴事?


    喬大哥,你是不當迴事,這女犯要是真跑了,史勳肯定拿我大做文章。


    一座掌燈衙門就兩個紅燈郎,你我兄弟一左一右,史勳心裏能暢快麽?


    被史勳抓了把柄,我也該被革職了。


    喬順剛走後,徐誌穹先去了小舍,這可不是衙門裏的宿舍,這是深獄裏專門的小舍。


    既然要一對一看管犯人,提燈郎肯定不能住在囚室裏,每個囚室旁邊都有一間小舍供提燈郎居住。


    小舍挺寬敞,打掃的很幹淨,被褥換了新的,還準備了熏香和茶爐,大牢的管事知道徐誌穹要來,自然不敢讓紅燈郎受苦。


    徐誌穹在牆壁上叩動了機關,牆壁上打開一扇巴掌大小的一扇暗窗,暗窗直通隔壁囚室,這是用來監視囚犯用的。


    女子一直縮在囚室角落,徐誌穹側耳傾聽,隻聽她肚子連聲低鳴。


    咕嚕嚕嚕!


    餓了。


    這女子十六七歲,正是能吃的年紀,深獄一天就給一頓飯,肯定吃不飽。


    徐誌穹走到深獄門外,叫來一名獄卒:“拿些吃的來。”


    “徐千戶,您想吃點什麽?”


    “肥雞,肥肉,撿最肥的來吃,多放鹽醬,再拿些水酒來。”


    獄卒不敢怠慢,趕緊去置備,不多時,切了一大盤肥肉,一大盤肥雞,又打了一壇子酒,徐誌穹覺得酒濃了,又往裏摻了一些水。


    他拿著酒菜進了囚室,對那女子道:“吃吧。”


    女子不敢動。


    徐誌穹笑道:“怎地?怕我下毒麽?下毒卻便宜了你,毒死卻不比淩遲好?”


    女子抽泣了兩聲,悄悄拿起一塊雞,吃了下去。


    好久沒見到葷腥了,姑娘這一吃就停不下來,少頃吃了半盤雞。


    雞肉太鹹,醬放多了,姑娘看了看旁邊的酒壇子,小心翼翼喝了一口。


    酒稍微有些辣,姑娘咳嗽了兩聲,又吃了兩塊肥肉,又覺得實在太鹹,拿起酒壇咕咚咚喝了一大口。


    徐誌穹陰森一笑,騙女孩喝酒,他很有經驗。


    借著酒勁,能讓這姑娘說實話。


    吃喝之間,徐誌穹看清了女子的長相。


    俊俏,的確俊俏,和夏琥的姿色有的一比,但若說看上一眼,就把魂魄勾沒了,那純屬胡扯。


    而且這姑娘有些呆笨,根本不懂勾人的手段。


    吃完了一盤子雞,又吃了半盤子肥肉,喝了小半壇子酒,姑娘打了個飽嗝,紅著臉看著徐誌穹:“這飯菜裏真的有毒麽?”


    徐誌穹點頭道:“有的,明天天一亮,你就死了。”


    姑娘抱著膝蓋,抽泣道:“我死的冤!”


    “你殺了一家十幾口子人,怎就還說冤?”


    姑娘連連搖頭道:“那些人不是我殺的。”


    “那是誰殺得?”


    “我不知道,我當晚和爹爹打了起來,然後我睡了一覺,等我醒來,他們就都不見了!”


    “你為什麽和你爹爹打了起來?”


    “因為他要打死我娘,打死我妹妹,還要打死我。”


    專打家人?這不是怒夫教麽?


    徐誌穹又問:“你醒來之後,隻是發現所有人都不見了,怎就知道他們死了?”


    “我在家裏到處找,從晌午找到了黃昏,在柴房裏看到了爹娘和我妹妹,家裏長工和丫鬟也都在裏麵。”


    找了一上午才找到?


    徐誌穹問道:“你家裏沒有血跡嗎?”


    姑娘搖頭道:“沒有,一滴血都沒看見。”


    徐誌穹皺緊了眉頭,這姑娘所說的話,有嚴重疑點。


    對方收拾了血跡,收拾了屍體,手段做的如此仔細,怎麽可能放過了這個姑娘?


    徐誌穹又問:“刑部怎麽知道是你殺了人?”


    姑娘道:“我出去報官,不知該去報哪個衙門,糊裏糊塗去了刑部,說了事情,他們就把我給抓了。”


    “把你抓了,你就認了?”


    姑娘哭道:“他們打我,往死裏打我!我熬不住了,我就認了!”


    當真如此嗎?


    刑部的確判過不少糊塗案子,但不至於荒唐到這種地步。


    見了原告打一頓直接定罪?至少也得先查出點蛛絲馬跡。


    徐誌穹一瞪眼:“你是不是有所隱瞞?”


    姑娘搖頭道:“我都是快死的人了,哪還敢有什麽隱瞞?”


    徐誌穹道:“你若跟我說了實話,我天天給你一盤雞,一盤肉,你若敢欺瞞我,我讓你剩下這幾天生不如死。”


    姑娘害怕了,縮在角落裏,哆哆嗦嗦道:“我說的都是實話,每一句都是實話。”


    ……


    徐誌穹到深獄外麵,叫來一個獄吏,讓他取來這女犯的案卷。


    刑部的案卷抄了一份給掌燈衙門,在史勳手裏掌管,獄吏來迴要了幾次,史勳就是不給,還告訴徐誌穹不要多管閑事,隻管看管罪囚。


    不給拉倒,我自己拿!


    深夜,趁著史勳睡了,徐誌穹找個老鼠偷偷潛入明燈軒,把案卷偷了出來。


    這女子名叫施雙六,六月初六生的,名字起得土氣,但家境還算不錯,他父親施福開了個染坊,不算大富大貴,但全家衣食無憂,


    事發當日,她去刑部報官,口供內容和剛才說的基本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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