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一個!”


    院長也真實在,你多叫兩個人過來下葬啊!


    好歹多個幫手,也給我多算兩個祭拜的。


    林天正不叫其他人來,是怕連累了他們。


    活了這麽多年,見過的事情太多了,他知道冒犯皇室的後果,也知道他們什麽都幹得出來。


    老院長不怕。


    他在墳前擺了香燭,擺了些酒食,默默地站在墳前,一語不發。


    這一站,就是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過後,老院長開口了。


    “我呀,老了,快老成渣了,這墳裏埋的應該是我,我糊塗不中用,我來晚一步,生死關頭,我沒幫上你,我對不,我對不住,我……的好孩子,好孩子……”


    老院長在徐誌穹墳前站了整整一夜。


    道長在旁道:“一夜過去,就這一個人。”


    “急什麽,才一夜而已。”徐誌穹瞭望著山下,送葬的隊伍上來了。


    皇室的隊伍走在最前麵,文武群臣緊隨其後,他們是來給武栩送葬的。


    喪禮由禮部主持,禮部尚書跪在武栩墓前,詳述武栩生平種種事跡,昭興帝帶領所有宗室成員,在墓前跪了整整一個時辰,嚴格執行大宣禮法《喪大記》規定的所有流程,完成了喪禮。


    徐誌穹站在一旁看著,他很喜歡昭興帝扭曲的表情。


    從下跪的一刻起,昭興帝的表情就極度扭曲,《喪大記》對宗室葬禮有著非常嚴格的規定,尤其是哭喪的細節,先要泣(輕聲嗚咽),再要哭(放聲痛哭),還得哭踴(站起來,跳著腳哭),還有馮屍而哭(趴在屍體上哭),執屍而哭(拽著屍體的衣服哭)。


    自先帝去世,昭興帝再沒對別人下過跪。(星君不算)


    今天他不光跪了一個時辰,還要抱著一個木頭人用各種方式哭了一個時辰。


    極度憤怒之下,還得強裝悲傷,徐誌穹看著昭興帝那張扭曲的臉,忍不住笑了出來。


    千戶,你要是能看見就好了。


    三位長老表情各異,粱世祿沒有表情,臉上的筋骨都斷了,梁功平的表情和昭興帝一樣的扭曲,梁季雄真掉了眼淚,口中不時喃喃低語:


    “威義星君,你走好,梁家對不住你……”


    徐誌穹聽的清楚,他管武栩叫星君,難道說……


    喪禮結束,已是黃昏,皇城司的人都在送葬的隊伍之中,掌燈衙門的弟兄肯定會順道過來燒柱香,徐誌穹在這點上還是很有信心的。


    喬順剛也是這麽想的,他知道徐誌穹也葬在西山,還偷偷備了些香燭。


    他正和眾人商議著去祭拜徐誌穹,忽聽陳順才對史勳道:“史千戶,有件事咱家可得提醒你,要是有人膽敢給罪囚祭掃,當即革職,永不錄用,新官上任,你可管好你的部下!”


    史勳迴頭喝一聲:“你等立刻下山,不得逗留!”


    喬順剛要上前理論,屈金山勸住道:“喬紅燈,且忍此一時,過些日子再來祭掃。”


    喬順剛不聽,忽見鍾參在遠處怒目相視,喬順剛無奈,隻好作罷。


    徐誌穹氣壞了,恨不得上前痛打這死太監一頓。


    陳順才還不算完,迴頭看著薑飛莉道:“薑少史,咱家的話你也聽見了,你手下有個又高又壯的青衣哪去了?”


    薑飛莉垂著眼角道:“小解去了,你跟著看麽?”


    陳順才幹笑一聲:“咱家看甚來,咱家是想說……”


    “你一起去吧,反正都是蹲著!”


    陳順才哼了一聲,訕訕而去。


    尉遲蘭偷偷來到徐誌穹墳前,從懷裏拿出了一壺酒。


    “誌穹,師姐來了。”


    第163章 十個人,怎麽這麽難


    “誌穹,師姐是個笨人,沒你那麽多心思,師姐不知道你想給千戶報仇,去鬧市的時候啊,師姐還恨過你。”


    “打仗的時候,師姐也幫不上忙, 你修為高,一個能對付幾十個,師姐連一個太監都對付不了。”


    師姐,不必自責,那個太監我也對付不了。


    “你要是和師姐一樣笨該多好,就像在書院的時候, 你就當個傻小子多好,我就喜歡你以前那傻裏傻氣的模樣。”


    說到這裏, 尉遲蘭錘了錘腦殼:“你看師姐多笨,你一直都不傻,你就是裝的,你是幹大事的人,也看不上我這樣的。”


    “蘇秀娟總說啊,說讓我多找你說說話,說喜歡你的姑娘多了,我都排不上號了,排不上就排不上,我就想啊,想著每天能看看你也好,現在看不著了……”


    尉遲蘭擦擦眼淚,笑了:“難得能跟你多說幾句話,我還光顧著哭了,我給你帶了好吃的,有一隻雞,有果子, 還有饅頭, 折騰了一天都涼了……”


    師姐這衣服裏可真能裝,在墳前擺了一大堆吃食。


    她和徐誌穹說了好多話,她有說不完的話,可徐誌穹活著的時候,她一句都說不出來。


    天黑了,草叢裏傳來一聲鳥叫,青衣閣的人提醒她該下山了。


    “誌穹,師姐過些日子還來看你。”


    尉遲蘭抹著眼淚走了,道長歎了一聲:“一天過去了,就兩個人。”


    “第三個人來了!”徐誌穹抽抽鼻子,聞到了桂花的香味。


    林倩娘挽著一個食盒,把桂花糕擺在了徐誌穹麵前。


    她坐在墓碑前,一語不發的坐著,臉上帶著一絲淺淺的笑容,就像以前在花糕鋪子裏招唿客人。


    她笑得時候,臉蛋上就會露出來那甜甜的酒窩。


    每次看到那酒窩,徐誌穹就想上去親一口。


    林二姐,你跑哪去了?我好想吃一口桂花糕。


    等我還陽了, 花糕和酒窩,你都得讓我吃個夠。


    這花糕可真香啊,這花糕……怎麽有股桃花味?


    不好,賊婆娘來了。


    要是徐誌穹還活著,場麵就尷尬了,現在他倒可以坐在一邊看戲。


    林倩娘轉過臉,看見了身後的陶花媛。


    陶花媛一笑:“怕什麽?怕我殺了你?”


    林倩娘沒理會,轉臉繼續看著徐誌穹。


    陶花媛提著一壇酒,放在了徐誌穹麵前:“桃花不能做糕,但是可以做酒,你猜他愛吃酒還是愛吃糕?”


    林倩娘還是不說話,陶花媛冷笑道:“像你這樣的悶葫蘆,他哪一眼能看得上你?”


    “看不上我,就能看得上你麽?”林倩娘終於開口了。


    陶花媛哼一聲道:“你不過是太子手下的鷹犬,沒有太子的吩咐,縱使徐誌穹在你麵前,你敢碰他一下麽?”


    “不光碰過,還親過,”林倩娘摸著臉頰道,“他喜歡親我的酒窩。”


    真沒想到,林二姐在撕比上竟然完全不落下風。


    賊婆娘,你不中用啊!


    林倩娘看著陶花媛,又補了一刀:“他親過你麽?”


    陶花媛咬牙切齒:“不知羞臊的潑婦,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來呀,動手呀,能死在徐郎墳前,我心甘情願。”


    陶花媛低下頭,一臉哀怨道:“我怎就說不出你這些不要臉的話。”


    兩人默坐了許久,陶花媛起身道:“賊小子,我真不該遇見你,你疼死我了。”


    一片桃花散落,陶花媛走了。


    林倩娘摸了摸墓碑:“徐郎,這輩子,能遇見你可真好。”


    桂花瓣上留下一片淚珠,倩娘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裏。


    看著倩娘的背影,徐誌穹越發渴望還陽的那一天。


    “我是徐誌穹,我不是別人,也不能換成別人,今天有四個人看我,明天再來四個,後天再來……”


    道長沒聽徐誌穹說話,他一直看著墓碑前的酒菜,兩眼放光。


    徐誌穹抿抿嘴道:“師父,今日不是齋戒吧?”


    道長眨了眨眼睛:“我算了算日子,剛好是今天。”


    “那什麽,師父,雞呢,你就吃了吧,桃花酒和桂花糕,能不能先留下。”


    道長搖搖頭:“我看這罐桃花酒,封的不嚴,要是多等幾天,這香氣就散了。”


    “罷了,”徐誌穹再讓一步,“酒你喝了,桂花糕留下。”


    “桂花糕再放兩天就硬了,硬了還能吃嗎?”


    “師父,你可不能……”


    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師父沒有現身。


    這是雙方的賭約,有人來祭拜徐誌穹,師父不能幹預。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墓碑前。


    是楚禾。


    “兄弟,我來看你了。”


    楚禾坐在墳前,打開了桃花酒,一口灌了半壇子。


    “兄弟,我早就想來看你,可史勳那王八蛋不讓我們來,我說我受傷了,想歇息一天,他還不信,不信沒關係,老子割了自己一刀!”


    他扯開衣襟,露出了一尺長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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