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畜生所為!”田金平氣得渾身發抖,“吾兒人身肉長,他們竟幹得出這等事!”


    田文鬆道:“那兩個強人,在我衣衫裏,夾了一封書信。”


    田金平打開書信,看了一眼。


    信上隻有三行字:


    知縣:


    給關希成治傷,


    給關希成磕三個響頭,


    把額頭磕破。


    “猖狂!猖狂之至!”田金平讓管家收好書信,“這就是物證,關希成勾結惡賊,威脅本縣的物證!”


    管家剛要把書信收起來,書信突然起火,燒了管家一手燎泡,山巡縣可不比京城,這裏沒有那麽多修者,尤其是被陰陽司嚴格管控的陰陽修者。


    田知縣沒怎麽見過陰陽術,嚇出了一頭冷汗。


    不過他當了三十多年的知縣,見過的陣仗也不少,緊張片刻,便平靜了下來。


    他先叫來醫者,給長子治傷,隨即整飭官袍,從容淡定,準備再去大牢審案。


    關希成,我今天非得撬開你的嘴,在我這一縣之內,豈能容你等惡民逞兇!


    管家在身後提醒一句:“四位公子都不在府上。”


    田金平整飭了一下官袍,從容淡定迴到了府邸,吩咐差人先把另外四個兒子找迴來。


    這四個兒子,一個在勾欄,兩個在蹴鞠場,一個在棋社。


    不多時,在勾欄的二公子田文竹迴來了,兩個差人抬著,滿身血肉模糊,田知縣咬牙問起來,卻和田文鬆說的一樣,也是被兩個強人打了。


    田文竹的肚皮上還貼著一張紙,上麵隻寫著五個字:“你磕是不磕?”


    和田知縣那句,“你說是不說!”語調驚人一致。


    田金平傻了眼,當了三十多年知縣,沒遇到過這種事情。


    這是哪裏來的暴徒,敢對一方父母官動手!


    造反了不成,造反了不成……


    田金平捂著胸口,咳喘了好一會,漸漸平複過來。


    管家提醒一句:“三位公子還沒找迴來!”


    田金平神色平靜,他終究還是經過大風浪的。


    他從容淡然,走向大牢,叫來醫者給關希成治傷。


    醫者簡單處置之後,田金平想把獄卒和醫者全都支出去。


    可醫者和獄卒在囚牢裏轉了好幾圈,走不出去。


    這可怎麽辦?


    不能當著他們麵給關希成磕頭啊!


    田金平想先迴府邸,可他也走不出囚室。


    這是法陣!陰陽術的法陣!


    田金平終於有了分辨,他記得縣城之中來了個異人,多少懂得些陰陽術。


    此人叫做魏星凡,人稱魏神醫,把他叫來,應該能破解這些妖人的邪術。


    正思索間,管家來報:“四公子迴來了,被打的不成人形了。”


    管家這一進來,也出不去了,現場又多一位觀眾。


    田知縣聞言點點頭,經過大風大浪,這氣度就是不一樣。


    他轉過身,從容跪在關希成麵前,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磕完之後,抬起頭問道:“見血沒?”


    管家、獄卒、醫者,包括受傷的關希成,沒有一個人作聲,他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田金平見眾人不言語,又磕了一個頭,這下磕的用力,腦門流血了。


    這一見血,陰陽法陣解開了,眾人可以離開了。


    但離開之前,知縣得給眾人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剛才的行為,超出了在場所有人的認知範圍。


    田金平從容起身,對關希成道:“身為一方父母官,本縣視一縣之民如親生骨肉,看你受苦,我心有刀割之痛,時才這一跪,隻為了卻你我一場骨肉之情,跪過之後,這情分就算沒了,本縣今後,對你也再無虧欠。”


    徐誌穹握著藏形鏡,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


    這就是和稀泥的最高境界麽?


    田金平說他是父母官。


    他說關希成是他的親骨肉。


    然後他給他親骨肉跪下了。


    然後他們斷絕關係了……


    他每一句話都在扯吉爾蛋,但是連在一起說,還真覺得挺有道理。


    這話我得記下來!


    徐誌穹正在尋找筆墨,薛運在旁示意該走了。


    兩人悄悄離開大牢,掙脫了隱身的狀態,薛運長出一口氣道:“用得著費這麽大力氣麽?直接把關希成救出來不就完了麽?”


    徐誌穹道:“人要救出來,卻不成了逃犯?這一輩子還能抬得起頭麽?還得還他個清白,得讓他活著,還得體體麵麵的活著。”


    薛運笑道:“我真是佩服你,沒有功勳也拚上這麽多力氣。”


    徐誌穹也笑了笑:“我也佩服你,這力氣都是你出的。”


    徐誌穹是真心佩服薛運。


    憑徐誌穹一個七品判官,能把一地縣令逼迫到這種地步嗎?


    或許能,但是很難!需要徐誌穹投入大量的時間精力去布局。


    但有薛運幫忙,一點都不難。


    他知道田金平每一個兒子身在何處,而且隨時可以把他們抓來。


    徐誌穹確信自己沒這個本事,他也確信薛運不是八品判官。


    薛運問徐誌穹:“有件事我還是想不明白,你到底想用什麽方法為關希成翻案?當真要去刑部告狀麽?”


    徐誌穹搖頭道:“去刑部怎麽告?一樁殺人案子,真兇已經落網,刑部都懶得多看一眼,死了一個關希成跟他們有什麽關係?大家把稀泥一和不就過去了麽?”


    “那你打算找梁大官家告狀?”


    徐誌穹笑道:“刑部懶得管,難道梁大官家就願意管麽?稀泥大家一起和。”


    薛運道:“誰都不願管,你還怎麽翻案?”


    徐誌穹道:“有人願意管,朝廷還有一群剛正不阿的人!”


    ……


    豐樂樓雅間裏,禦史台七品監察禦史張竹陽,默默的看著徐誌穹。


    他們也算熟人,之前在望安河上,工部主事蘇友賢,給了張竹陽一艘畫舫和兩位美人,被徐誌穹抓了個正著。


    如今,戶部主事鄭吉坤給張竹陽送了幾畝地,又被徐誌穹抓住了。


    徐誌穹攥著地契,歎口氣道:“張兄,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張竹陽盯著徐誌穹,眯起了眼睛:“徐燈郎,京城官員萬千,你就中意我一個?”


    徐誌穹笑道:“這次來找張兄,是有要事商議。”


    張竹陽聞言,屏退無關人等。


    徐誌穹催動陰陽二氣,在雅間裏布置了法陣。


    雅間裏隻剩下兩個人,普通人在外邊聽不到聲音,徐誌穹問了一句:“山巡縣的縣令田金平,張兄可聽說過此人?”


    張竹陽點點頭道:“幹了三十二年的老縣令。”


    “張兄連這都知道?”


    張竹陽一笑:“要是連這些都不知道,禦史這碗飯,可就不香了。”


    徐誌穹點點頭,問道:“張兄,你能參倒他麽?”


    張竹陽思忖片刻:“那要看你有沒有真憑實據。”


    徐誌穹把訴狀和證詞交給了張竹陽,張竹陽看罷,對徐誌穹道:“這事可以辦,田金平沒有根基,有根基也不用當三十多年縣令,憑這張狀紙和這些證詞,足夠摘了他烏紗帽,可有句話我得問清楚,你為什麽要扳倒他?”


    徐誌穹笑道:“這廝自打出生,就和我有私仇。”


    張竹陽一愣:“田金平快六十歲了,他出生時,還沒有徐燈郎吧?”


    徐誌穹道:“我在娘胎裏便恨他!”


    “行,這事我幫你辦了,這地契……”


    徐誌穹道:“隻要這廝倒了,地契還你,我就當沒見過。”


    張竹陽舉杯道:“好,一言為定!”


    第130章 薛家刀法


    田金平連夜寫了封書信,交給管家,讓他悄悄去一趟京城,向刑部詢問一下關希成案的處置情況。


    管家臨走時,對田金平道:“老爺,跟了您這麽多年,想跟您說句實話, 這刑部去不去的,沒什麽用處,人家不待見咱們,我連一位主事都未必見得到!”


    田金平抽了管家一鞭子:“你是越老越沒分寸,這話是你該說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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