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了,是他主動提出和解,為什麽還擺著一副臭臉?


    徐誌穹隻顧低頭吃喝,原本也不想看他臉色,沒想到周開榮主動端起酒杯,找上了徐誌穹。


    “這位提燈郎,就是斬殺我侄兒的少年英雄吧?”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言語之中透著滿滿恨意。


    徐誌穹抬起頭,神情木然道:“是我。”


    周開榮嘴角上挑,微微一笑:“我敬你一杯!”


    “好。”


    徐誌穹剛端起酒杯,又聽周開榮道:“我敬你,你敢喝麽?”


    徐誌穹抽抽鼻子:“這有什麽不敢?”


    “你喝著試試?”


    說話間,周開榮眉毛上挑,徐誌穹隻覺得關節滯澀,拿著酒杯的手不會動了。


    周開榮神情猙獰道:“我敬你酒,你就喝,卻不看你什麽身份,你可真不懂規矩。”


    儒家九品技,循禮。


    按照周開榮的定義,徐誌穹沒資格喝他敬的酒,這屬於越禮,要受到技能的控製。


    徐誌穹無論怎麽發力,手臂就像石化了一樣,半點動彈不得,窘迫之際,忽聽武栩笑了。


    “說了規矩,卻要舉杯敬酒,見了明燈,還敢當街擄人,你說這是不是賤格?”


    話音落地,氣機襲來,將周開榮的技能驅散了。


    白虎殺道六品技,虎踞,利用殺意震蕩氣機,斃敵於無形。


    薑飛莉當初也曾用這招驅散了周開榮的浩然之氣,但她和武栩的實力不可相提並論。


    聽提燈郎們描述,薑飛莉的修為在五品下段,武栩的修為在五品上,距離四品隻一步之遙,在整個大宣國,除了院長林天正,武栩在殺道中的修為最高,若是武栩真下狠手,這一下能要了周開榮的命。


    循禮之技解除,徐誌穹趕緊把手臂收了迴來,周開榮擦擦額頭汗水,冷笑一聲道:“少年英雄,這酒你不喝了?”


    梁玉明在旁眉頭微皺:“周郎中,既是誠心和解,言語之間卻別傷了和氣。”


    周開榮笑道:“我真心喜歡這少年,想試試他膽量,來,且吃下此杯,祝少年英雄鵬程萬裏!”


    大宣喝酒並不碰杯,祝酒之後,高舉酒杯,與肩平齊,以表示對彼此的敬意。


    這些禮儀,徐誌穹也懂,他剛把酒杯舉起來,卻見酒水從周開榮的酒杯裏飛了出來,飛向了徐誌穹的臉。


    周開榮可不是想要潑徐誌穹一臉酒,這些酒水裏灌注著浩然之氣,真打在臉上,能打出一片血窟窿。


    徐誌穹正想躲閃,武栩在旁一揮衣袖,酒水調轉方向,潑在了周開榮臉上。


    周開榮怒目相視,武栩麵帶笑容,迴視著周開榮。


    四目相對,酒桌上寂靜無聲。


    梁玉明放下酒杯,輕輕歎了口氣。


    一股強大的威壓襲來,桌上所有人,包括武栩在內,全都低下了頭。


    蒼龍霸道九品技,龍怒之威,利用王霸之氣讓周圍人感到威懾,以至不敢抬頭直視。


    雖然隻是九品技,但這是蒼龍霸道最可怕的技能之一,無論有多高的修為,隻要對方還在凡人之列,在威懾之下,都要被迫低頭。


    徐誌穹也把頭低下了,可他不是被迫的。


    他感受到了震懾,也知道這是梁玉明的技能,在書院中,他也知道龍怒之威的特點,任何人在這一技能之下都要低頭。


    可徐誌穹沒有低頭的欲望,他是看別人低頭,才跟著低頭的,也多虧他動作快,才沒讓梁玉明發現破綻。


    這是什麽情況?


    我對龍怒之威免疫?


    這是判官的特質嗎?


    龍怒之威的持續時間極短,眾人很快抬起頭來,梁玉明再度舉杯道:“玉明自以為有幾分薄麵,能讓二位了卻一場紛爭,如今看來,此舉卻是莽撞了,海衾兄已逝,是非對錯,皆隨之煙消雲散,玉明覥顏,懇請二位冰釋前嫌,重修於好。”


    周開榮擦去一臉酒水,突然露出一絲笑容。


    這笑容不是擠出來的,至少看起來帶著滿滿誠意:“周某雖是文人,但性情剛直,小侄海衾,自幼驕縱狂妄,既是犯下重罪,燈郎秉公執法,周某亦無話可說,


    然骨血之情難舍,言語之間難免有所衝撞,還望武千戶海涵,莫要與周某計較。”


    這番話說的也算真誠,周開榮還特地起身向武栩行禮。


    武栩也起身還了一禮,笑道:“周郎中好胸襟,武某佩服!”


    兩人對飲幾杯,貌似真的冰釋前嫌了。


    蒼龍霸道,皇室宗親,梁玉明的麵子還真是不小。


    酒宴的氣氛越來越好,老青燈屈金山多喝了幾杯,起身要去如廁,周開榮吩咐仆人範寶才帶路。


    這一去,許久未歸,周開榮有些擔心,正要命人前去查看,忽見帶路的仆人範寶才跑了迴來,滿臉驚懼道:“老爺,屈燈郎和咱家的護院打起來了!”


    周開榮慌忙起身:“你胡說甚來!”


    範寶才道:“小人不敢胡說,老爺您快去看看吧!”


    眾人相繼離席,武栩提醒徐誌穹帶上燈籠。


    範寶才在前頭帶路,把眾人帶去了後院。


    周開榮皺眉道:“讓你帶屈青燈去茅廁,你來後院作甚?”


    大戶人家的宅邸,後院住的都是女眷,外人不能輕易去後院,更別說上茅廁這麽過分的事情。


    範寶才一臉委屈道:“屈燈郎嫌前院的茅廁醃臢,非要去後院看看,小人不敢攔他。”


    吏部的官員在旁議論紛紛:


    “上茅廁,為什麽要去後院。”


    “這人一把年紀,恁地不知羞恥!”


    “提燈郎都是這等操行!”


    說話間,眾人來到了茅廁門前,但見屈金山趴在地上,鮮血和腦漿從後腦勺流了出來。


    徐誌穹一驚,老青燈怎麽會死在這裏?


    他平時連茶坊和勾欄都不肯去,哪來這麽大的色心?


    周開榮的護院得有多大本事,能打死掌燈衙門的燈守?


    更讓他奇怪的是,屈金山的頭上竟然沒有了犄角。


    難道說……


    屈金山的身邊還躺著一個女子,麵色紫青,脖子上還有一片淤痕。


    周開榮怒道:“這到底怎麽迴事?”


    範寶才哆哆嗦嗦道:“屈燈郎來到後園,恰好在茅廁裏撞見婢子翠玲,想是燈郎酒吃多了,按住翠玲,卻要做那下作事情……”


    “住口!”梁玉明怒道,“休得胡言亂語!”


    周開榮道:“世子,且容他把話講完!”


    範寶才看看梁玉明,又看了看周開榮,終究還是要聽主人的話:“翠玲不肯從了屈燈郎,和屈燈郎撕打了起來,未曾想屈燈郎手重,竟然把翠玲給掐死了!”


    梁玉明看著地上的女屍,啞口無言。


    吏部官員們連聲驚唿:“竟然能做出這等事?”


    周開榮厲聲喝道:“你接著說!”


    範寶才繼續說道:“我見大事不好,正想逃命,咱家的護院方老五恰好走了過來,老五和屈燈郎打了起來,老五用鎬頭打了屈燈郎的後腦,屈燈郎趴地上不動了,我趁機給老爺送信,沒想到……”


    範寶才沒再往下說,也不用往下說了,事實在眼前擺著,護院方老五把屈金山打死了。


    吏部官員連聲感歎:


    “這護院真是忠心!”


    “周郎中品行端正,家丁也盡是忠勇之輩。”


    周開榮咬牙切齒道:“方老五何在?”


    範寶才搖頭道:“小人委實不知。”


    周開榮顫抖著聲音道:“把他找來,此等忠仆,我日後當以家人看待。”


    武栩雙手叉在胸前,微微笑道:“不必找了,想必你那護院已經畏罪潛逃,襲擊提燈郎,是死罪!”


    周開榮怒喝道:“提燈郎?這便是你手下的提燈郎?簡直禽獸不如!”


    吏部官員們紛紛附和:


    “當真禽獸不如!”


    “還說什麽秉公執法,他們也配!”


    “這等畜生攢在一處,也敢叫個衙門,簡直汙了我大宣名聲!”


    “周公子死的冤!死在了這幫畜生手裏,實在是冤!”


    梁玉明在旁勸解:“周郎中,你且息怒,莫要聽這下人一麵之詞!”


    周開榮指著地上的屍體道:“難道這屍首也能說謊!武栩!你且給我說個明白!為何你部下的提燈郎死在我後院?死在我婢女身邊?”


    武栩點頭道:“說的有理,既是有了屍首,就是出了命案,夜裏出了命案,掌燈衙門不能不管,提燈郎,掌燈!”


    徐誌穹看了看武栩。


    除了武栩之外,這裏隻有一個提燈郎。


    可徐誌穹不是墨家,他沒有掌燈的功能。


    武栩瞪了徐誌穹一眼:“讓你掌燈聽不見麽?”


    沒辦法了,徐誌穹舉起了手裏白燈籠,神色莊重的站在了武栩身邊。


    就算隻有一盞燈,這也是掌燈衙門的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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