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紅燈郎的公堂


    史川一番話,把孟世貞逼到極為不利的境地。


    按照史川的猜測,徐誌穹有殺人的嫌疑,他昨晚根本不在北垣,而是去了望安河,


    巡夜點燈的是另外四名提燈郎,根本不是徐誌穹。


    孟世貞說謊,故意包庇徐誌穹。


    這是要往死裏整徐誌穹和孟世貞。


    孟世貞豁出去了,他準備說實話了:“昨晚的燈都是徐誌穹點的,老子們都去……”


    他想說他們都去朱骷髏茶坊喝茶去了,朱骷髏茶坊的老板可以作證。


    燈是徐誌穹一個人點的,徐誌穹一整夜都在北垣,不可能去望安河。


    話說一半,徐誌穹把話頭搶了過去。


    這番話說出來,弊大於利。


    他說所有燈都是徐誌穹點的,看似能證明徐誌穹一夜都在北垣。


    可這也同時觸發了另一個問題,徐誌穹一整個晚上都不在孟世貞和其他白燈郎的視線之內。


    如果不在他們視線之內,他們的證詞還有效嗎?


    當然,這件事情也能說得清楚,徐誌穹原本忠厚老實,一個人去點燈,也是正常行為。


    但現在史川在咬人,他不需要講道理,隻需要找破綻。


    露出任何一個破綻給他咬住,都是自己吃虧,爭執的焦點越多,自己吃的虧越大。


    必須把問題的焦點從自己身上轉移出去。


    徐誌穹道:“除了孟青燈和另外幾位白燈,還有人知道我去了北垣。”


    易旭樓問道:“誰?”


    “北門城門尉,伍善興,昨夜我路過城門,和他小坐了一會。”


    易旭樓點點頭道:“你跟我說起過這個人,他是你同窗。”


    史川咳嗽一聲道:“同窗,這情誼自然是深啊。”


    他又懷疑伍善興作偽證。


    這人真是條惡狗,孟世貞氣得咬牙切齒,綠燈郎喬順剛也忍不住了:“史川,你好大一張嘴,合著所有人都撒謊,就你說的是實話?”


    史川拱手道:“屬下也就是隨口一說,也不是說徐誌穹就有罪。”


    孟世貞氣得直抖,迴身對王振南道:“你嘴好用,你幫我說,你說死史川這個雜碎,我給你新找兩房小妾。”


    王振南號稱武秀才,他的口才在掌燈衙門數一數二。


    不是他不想說,史川這張嘴太無賴,貿然開口容易掉進他的陷阱,他也意識到爭執的越多徐誌穹越吃虧。


    徐誌穹道:“當時不止伍善興看到了我,北門的守城卒都看見了,若說守城卒個個說謊,就去兵部要人,把他們都抓了!”


    史川抿抿嘴唇道:“我,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這一口咬不住了,徐誌穹肯定去過北垣,有城門尉加十個守城卒作證,這點毋庸置疑。


    但史川還要換個地方再咬:“你什麽時候見到的伍善興?”


    徐誌穹道:“二更多些。”


    “你們喝酒了吧?”


    “天冷,喝了幾杯。”


    史川算了算時間:“二更天,從北垣走到望安河,走快些的話,一個多時辰,等做完了事,也就四更天上下。”


    孟世貞要衝上去揍史川:“做他麽什麽事?你他娘的……”


    王振南在旁邊拉住了。


    史川躲在董慶山身後,接著說道:“這年輕人,喝了些酒,就容易衝動,我不是說徐誌穹有罪,我就隨口這麽一說。”


    按照他的說法,徐誌穹和伍善興喝了酒之後,去了望安河,把王世潔殺了。


    聽著荒唐,但有些案子真就是這麽判的。


    覺得這人有動機,也有作案時間,拖到刑房,往死裏打,打上幾天幾夜,肯定能套出口供。


    至於口供是否真實,這不重要,有沒有不合理的地方,也不重要,能把案子結了,這很重要。


    好在徐誌穹早有準備:“還有人看到我在北垣。”


    易旭樓問道:“還有誰?”


    徐誌穹道:“白芍藥茶鋪的老板娘,我三更去喝的茶!千戶若不信,可以叫人來問。”


    史川思忖片刻道:“若是三更去了望安河,五更天正好撞到王世潔,也來得及。”


    王振南在旁道:“說的好像你看見了一樣,你是不是一直跟著王世潔?”


    史川搖搖頭道:“我就是隨口這麽……”


    王振南接過話頭道:“我也就是隨口這麽一說,雖然你和王世潔關係最親近,哪怕你跟了他一夜,也不能說這人就是你殺的。”


    史川蹬圓眼睛道:“這和我有什麽關係?我說的是徐誌穹,哪怕三更去了望安河,也是來得及的……”


    徐誌穹道:“我昨夜沒去過望安河,喝過茶後,我接著巡夜,四更天我去林二姐那裏買了花糕,林二姐可以作證。”


    史川抿抿嘴道:“那,那你四更之後……”


    “四更之後,我還是巡夜,到了五更我去了勾欄。”


    “你去了勾欄?”孟世貞一驚。


    史川喝道:“是不是橋頭瓦市的勾欄?”


    王振南一跺腳,心道:這傻小子昨夜還真就去了望安河?


    陸寅鵬急的直轉,早知道這小子這麽想要,昨夜就不跟他搶了。


    徐誌穹神色淡然道:“我去的是北垣瓦市的桃花棚子,在那裏看跳舞。”


    “桃花棚子?”孟世貞一愣,“那破地方你也去?”


    徐誌穹抽抽鼻涕道:“那裏挺好的,桃花棚子老板可以為我作證。”


    王振南看著史川道:“這迴你怎麽說?徐誌穹一夜都在北垣。”


    史川還想接著咬:“要是五更的話……”


    楊武不幹了:“史燈郎,五更的時候已經看到王燈郎的屍體了!你不知道這事嗎?”


    史川抿抿嘴道:“我當時不在場,還真就……”


    王振南得了機會,問道:“史燈郎,你當時去哪了?”


    史川一愣:“我當時點燈去了!”


    王振南道:“誰證明你點燈去了?”


    史川愕然道:“董青燈給我作證,他讓我去點的燈,兩盞燈,我都點亮了。”


    王振南道:“兩盞燈,一轉眼就點亮了,剩了那麽多時間,你去哪了?”


    史川昨晚去了醉雨閣,在雲雨之中醉了一晚上,但這話不能說。


    “王燈郎,我昨晚去了哪與你何幹?我與王世潔關係要好,你竟然懷疑到我身上?”


    王振南道:“就因為你跟他相熟,以至於王世潔死的時候毫無防備,沒有打鬥,也沒有發號求援,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史川怒道:“這是什麽道理?”


    王振南道:“我不是說這事就一定是你幹的,我就是說說這道理,雖然這兇手看起來很像是你,但也有可能是別人。”


    “你!”史川青筋蹦起來老高,一時又想不出該如何反駁。


    孟世貞心裏這痛快:“老王啊,我先給你尋麽一個小妾。”


    青燈郎董慶山趕緊出來圓場:“說多了,說多了,這都是氣話,剛才是史川說錯了話,諸位不要介意。”


    “少扯你娘淡!怎麽叫不介意!”綠燈郎喬順剛早就氣爆了,“這是審案呢!我現在就說是史川幹得!我說他殺人了!”


    肖鬆庭知道喬順剛的脾氣,這是受了委屈,趕緊上前安慰:“老喬,這事怨我,怨我,史川嘴欠,我日後肯定給你個交代。”


    “交代個屁!”喬順剛一把推開肖鬆庭,上前揪住了史川,“我今天就說你殺人了,你不服麽?”


    史川嚇得尿了褲子:“喬百戶,我就是隨口一說,您息怒,息怒呀!”


    正廳裏鬧了起來,紅燈易旭樓的血壓快爆表了。


    “都給我住手!”老紅燈一聲虎嘯,所有人安靜了下來。


    易旭樓指著仵作道:“收了王世潔的屍體,仔細再驗,所有提燈郎全在小舍歇息,不準離開衙門一步!”


    他覺得史川說的沒錯,他相信這事是熟人做的,徐誌穹嫌疑最大,其他人也得先控製起來。


    易旭樓選了幾名心腹,帶上涉事的兩名綠燈肖鬆庭和喬順剛,一起先去了北垣。


    按理說,掌燈衙門問話,應該把證人提到衙門。


    但此事非同小可,易旭樓當場審問,不給對方揣摩供詞的機會。


    到了北垣,易旭樓先去了城門,伍善興正在營地休息,得知紅燈郎來問話,趕緊上前答話:“昨夜徐誌穹來過,與卑職小酌了兩杯黃酒,絕沒有貪杯誤事。”


    易旭樓問道:“他是什麽時候來的?”


    伍善興答道:“二更時分,我記得聽到過更梆聲,平時也是這個時候。”


    易旭樓抱拳,伍善興還禮,紅燈郎又去了白芍藥茶鋪。


    白日裏沒什麽生意,老板娘正在後屋打盹,且叫夥計在前邊照看,聽說紅燈郎來了,小娘子嚇得滿身是汗,半響才聽懂問題:“您問徐燈郎?徐燈郎來過,每晚都來吃杯茶。”


    “什麽時候來的?”


    “這,這……”小娘子思索許久,突然想起徐誌穹昨晚問過時辰,“三更多了,打更的走過去好一會。”


    白芍藥茶鋪的證言也沒問題。


    易旭樓又去了林二姐的花糕鋪,林二姐雖說是個姑娘家,可天生性情沉穩,見了提燈郎並不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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