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菊huā跟劉小妹在家裏精心製作臘腸和臘肉,也不說李長雨棄文從商,使得清南村無聲無息地向外界打開了一個小小的窗口,且說千裏之外的北方雲州,發生了一些跟菊huā命運相關的事,便暫時將這敘述的焦點轉到雲州。


    原來,秦楓從清南村離開後,因是隆冬季節,想著南方氣候溫暖,便一直往南疆去了。


    他在南疆轉了一圈,遇到村寨就停留幾天,如此半是行醫采藥,半是遊曆地一路折而向西,再繞到北方。


    到次年的五月,看看離雲州漸漸近了,便直奔雲霧山,去探望師傅和師妹。


    這日在雲霧山腳下,他用菊huā教的人工唿吸救了一落水的少年,乃是雲州巨富蔣家的小少爺。


    這蔣家老爺是雲州巡撫的內弟,因今日天氣晴朗,便帶著家人到雲霧山腳下賞玩春景。


    不料小兒子落水,打撈上來後連氣也沒了。他急怒攻心之下,就要打死跟隨的下人,卻被路過的秦楓給攔住,做了一番奇怪的舉動之後,將已經死去的兒子又給救活了。


    他由大悲大怒到大喜,簡直不知如何是好,拉著秦楓的手,語無倫次地道謝。


    秦楓用渡氣的法子把死人給救活了,那心情也是極好的,含笑道:“蔣老爺不必如此。在下本就是行醫之人,今日機緣巧合之下救了令公子,也是醫者本分。”


    蔣老爺可不管什麽醫者本分,他隻知道這人硬是把兒子的性命從閻王爺那搶迴來了,那份感激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因此一定要拉秦楓去雲州城蔣府,說是要重重地謝他。


    秦楓被他纏不過,便告訴他今日要去雲霧山探望師傅,等日後來雲州城,再去府上打攪。


    蔣老爺忽地眼睛一亮,問道:“你師傅是不是雲真人?要是的話…你可別去雲霧山了,他老人家眼下就住在這雲州城裏呢。”


    秦楓大感意外——師傅怎麽下山住到城裏來了?


    他便點頭道:“家師確是雲真人。他老人家何時來雲州城的?”


    蔣老爺嗬嗬地笑道:“你幸虧遇見我,要不然到山上也找不到他老人家。雲真人也不知道為何,幾個月前跟女兒一起下山…住到了城裏。噯喲!可把雲州城的人樂壞了——這神巔住在城裏,那可是方便好多。我昨天還請了他老人家吃飯,可是他是個愛靜的,懶得去。我就不敢打攪他了。”


    秦楓見他說個不停,忙打斷他的話道:“如此,那就煩蔣老爺帶在下去見師傅吧。好久未見他老人家了,著實想念。”


    蔣老爺急忙喚人備車…準備進城,也不遊玩了,趁空又給秦楓引見家人。


    秦楓隻見huā團錦簇一群女子,老少不一,皆是錦衣華服,珠圍翠繞,釵動環搖,香氣撲鼻。本著非禮勿視的態度…他隻禮貌地點頭,並不細看,因此也不能分清誰是誰。


    蔣老爺跟夫人女兒說這是雲真人的徒弟…引得一片驚歎,都說果然名師出高徒啊!


    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忽閃著大眼睛,對秦楓說道:“雲影姐姐昨天還來我家玩了呢!”


    秦楓先是一愣,轉而才想明白她說的是師妹,便含笑道:“是嗎?”


    小女孩點點頭道:“當然啦。她跟我姐姐玩得可好了。”


    蔣老爺打斷她的話,說道:“明怡,別多話了,秦公子等著去見他師傅呢。秦公子,我們上車。我看你也是一路風塵,累得很…就別騎馬了。”


    秦楓點頭,便與蔣老爺共乘一車,一路閑談,車輕馬快,轉眼進了城。


    蔣老爺送了他到雲真人的濟世堂,千叮嚀萬囑咐…晚上要去蔣府赴宴,這才先迴府,不打擾他們師徒相見。


    秦楓見了白發蒼蒼的師傅和如huā似玉的師妹,自有一番驚喜和激動,彼此間寒暄問好,說些別後的事情,竟然不知不覺就到了晚間,那蔣府的蔣老爺就親自來接了。


    雲真人還不知道秦楓救人的事,待聽了蔣老爺的話,立即雙眼放光,拉著徒弟就詳細詢問起來。


    秦楓簡略地跟師傅說了這人工渡氣的做法,並說晚上迴來再跟他細說,雲真人這才罷休。遂跟著秦楓一起往蔣府去赴宴——他要親自去瞧瞧這死而複生的蔣小少爺,若是平常的宴會他是不會去的。


    師妹雲影高興地衝過來挽著秦楓的手臂,興衝衝地往外走,一邊還跟他說這個蔣府她是經常去的,她跟蔣老爺的女兒蔣明馨是好朋友呢。


    秦楓卻極為尷尬,師妹長大了,抱著他的胳膊,那一團軟玉溫香蹭得他麵紅耳赤。


    他一邊跟她說話,一邊不動聲色地抽出手臂,改為牽著她的手,這才好受些。


    雲影感到一陣詫異,心裏不樂。不過師兄問她許多別後的事,她嘰嘰喳喳地說著就忘了這事。


    高門大戶的蔣府,畫梁雕棟,道不盡的富貴氣象,讓一直行於山野之中走村串寨的秦楓極不習慣。


    看著那桌上一道道精致的美味珍饈,想起在清南村吃的農家菜肴,忽覺一陣恍然——自己離開清南村好久了呢。


    宴會上,蔣老爺又是對秦楓千恩萬謝,又誇雲真人名師出高徒,那讚美的話跟不要錢似的往外甩。


    雲真人聽得忍無可忍,草草地吃了些東西,就揮手打斷他的話,說要去瞧瞧小少爺。


    蔣老爺急忙帶著這對師徒去看他兒子。


    要說他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心裏也想要雲真人給瞧瞧。要是連雲真人都說兒子沒事,那自然是真的沒事了。


    雲真人瞧了蔣小少爺,自然是說沒事的。


    蔣老爺高興的大笑,連說要重謝秦楓,隨即揮手讓家人端上一覆蓋著紅綢的托盤。


    秦楓見了很頭疼。


    他也不是迂腐之人,給有錢人看病還是會收很貴的診金的,不然幫窮人看病,有時不收診金,如何能支持得住?


    不迨,這蔣老爺一副要重謝的模樣倒叫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不太想跟這些有錢人牽扯過多…何況師傅現在就住在雲州城,他最是厭煩應酬這些富豪官紳了。


    忽地他想起菊huā,心裏一動,不等蔣老爺掀開那紅綢…就趕緊對他說道:“蔣老爺若是真心想感謝,也不用送這些黃白之物了。在下有一位朋友,臉上受了傷,若是蔣老爺有上好的珍珠,不妨割愛送幾顆,在下想為她配些藥。”


    蔣老爺聽了大喜,忙說道:“有…有珍珠。”說著吩咐人趕緊叫夫人取上好的珍珠來。


    他轉身誠懇地對雲真人和秦楓道:“我是一個俗人。知道你們師徒都品性高潔,原不敢拿這些東西來汙二位的眼,再說,這救命之恩豈是金銀能償還的?送些黃白之物,不過是想給二位添點診費。我知道雲真人幫窮人看病都是收很少的銀子,長此以往,那也是賠不起的。這錢你們收了用到窮人的身上,好歹也算是我盡了一份心。”


    秦楓聽了不禁對他刮目相看…連雲真人也連連點頭,對他的嫌惡之心淡了些。


    這時蔣夫人托了個精致的盒子過來雙手遞給秦楓,溫和地對他笑道:“這是十粒上好的珍珠。”


    說完又迴身從丫鬟手中接過兩個精致瓷瓶…對他說道:“這是兩瓶‘清凝露”是巡撫夫人送的。她是從宮中得來的。我知道雲真人師徒都是醫道聖手,什麽樣的養顏藥配不出來?但這藥是宮中製的,用的都是名貴藥材,極為難得。我也隻剩這兩瓶了,既然秦大夫說朋友傷了臉,那就拿去用了試試,好過沒有,也是我們一片心意。”


    秦楓見了大喜,忙接了過來…又真心地謝了蔣夫人,說這藥正合適,他就是會配藥,也湊不齊那麽多的藥材呢,哪比得上皇家的藥材齊蔣夫人見送對了東西,和蔣老爺對視一眼…高興地笑了。


    如此,這頓晚宴算是賓主盡歡。宴後,蔣老爺派人把三人送迴濟世堂。


    雲真人迴到醫館,方才詳細地問秦楓,這人工唿吸是從何處學來秦楓就將菊huā的事跟他細細地說了,又說這藥和珍珠也是為她準備雲真人沉吟道:“原來就是你去年來信詢問的那個臉上長癩皮的女孩子啊。”


    雲影這是第一次聽到菊huā的名字。


    菊是huā中君子,做人名卻是土氣得掉渣,她無法想象這個叫菊huā的女孩子是什麽樣子的。


    她呆呆地看著越發飄逸的師兄,覺得他好像變了好多。先前她抱著他的胳膊,他都不自在了,要是以前,他一定會拿手指刮一下她的鼻子,寵溺地說她調皮。


    他得了兩瓶“清凝露”也不說送一瓶給她,卻是要送給那個菊huā,以前他可是不管什麽東西都會留給她的。


    秦楓尚不知道一向單純的師妹竟然想了這麽多。


    他待師妹之心其實絲毫沒變,甚至見到變成大姑娘的師妹,心裏還暗暗生出異樣的情愫。


    他一個大男人,並不太關注女人用的這些東西。


    不把“清凝露”送給師妹,那是他覺得師妹天生麗質,根本就不需要這個,再說,打小師妹就從不用這些東西的。在他眼裏,這“清凝露”就是藥,菊huā那臉用這東西才算是物盡其用。


    愛情是個奇妙-的感情,有時候讓人變得聰明,有時候又讓人變得蠢笨無比,甚至走向不歸路。


    雲影沒有變得蠢笨無比,卻是變得滿心酸楚、五味雜陳,對爹和師兄談論那救人的方法絲毫不感興趣——她以前可是最樂意救人助人的——怏怏不樂地迴房了。


    自此後,她心裏便再也放不下“菊huā”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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