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溫可原說要留下來陪我,被我拒絕了,這是我跟啟凡生活的房間,我不能留別的男人在這裏,況且,我對溫可原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我不是個朝三暮四的女人,可是,麵對溫可原,我不知要怎樣做,我努力的在控製著。

    溫可原走後,房間又恢複了一種冷清,沒有啟凡的日子,孤獨無處不在。我對著電視發起呆來,想著那個死去的司機,昨晚一點鍾左右出的車禍,他又去那裏做什麽?按說他應該懼怕那條路才對,他是對自己感到懷疑,還是想去證實某些東西?我感到一種無助的恐懼,來自於他那雙睜得很大的眼睛裏,然後在空氣中慢慢散開來。

    臥室的座機驚天動地的響了起來,我關掉電視一瘸一瘸的去接電話,沒有來電顯示,看不到對方的號碼,我猜想是找啟凡的,我接起來聽,對方信號不好,不時傳來下雨般的噪音,我問他找誰,他沒說話,我又連問了幾遍,仍是沒人說話,我納悶著掛掉電話,估計是信號不好的原因。

    一會兒,電話又響起來,這次沒出現信號不好,隻是那頭沒有任何聲音,我連喂了好幾遍以後,很有耐心的說了句:你那邊沒有聲音,可能是電話壞了,我聽不見,謝謝。

    說完我就掛了,想想是不是我這邊的問題,我試著撥打自己的手機,也試著接聽起來,並沒有任何問題,看來應該是他那邊的問題了。

    電話又在響,我有點不高興了,接起來沒好氣的說:“都說了聽不見,你這個人怎麽迴事?”

    “七月。”

    “啟凡?你電話是不是壞了?前麵我怎麽都聽不到?”

    “沒,前麵不,不是我打的。七月,我愛你,真的,很,很愛你,你知道嗎?”他好象喝了很多酒,口齒不清。

    “啟凡,你在哪?你是不是醉了?”

    “我們結婚好嗎?明天就……就結婚。”他那頭很安靜。

    我不禁擔心起他來,我焦急的問他:“你在哪啊?告訴我你在哪裏,啟凡?”

    “我……”他那頭沒有了聲音,也沒收線,我對著話筒問了幾遍,他仍是沒再說話,我納悶著,剛準備掛掉給他打過去,他那邊響起一個聲音:“我不是故意的……”然後斷線。

    是個女子的聲音,她最後那句話不象是對我說的,她是誰?為什麽要說她不是故意的?啟凡這麽晚跟誰在一起?而且還喝了那麽多酒?他這段時間不是應該在家的嗎?

    我想了想給他打過去,那頭傳來:您唿叫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我心裏很不是滋味,胃裏麵有些發酸,啟凡到底跟誰在一起呢?一個念頭在腦中閃過,他是不是有了別的女人?前段時間,我因為寫作而冷落了他,他會不會因此找了別的女人?

    我心裏亂得一塌糊塗,我是不是這段時間太過緊張出現的幻覺?於是我撥了啟凡家的號碼,許久,一個女人來接,聲音帶著疲憊,我估計是啟凡的母親,沒敢說話就掛了。他們本來就不喜歡我,若是知道我這麽晚還打電話過去,他們肯定會很不高興的。

    這時,窗外開始電閃雷鳴,頃刻間,暴雨驟然而下。我心裏暗暗咒罵著,這該死的天氣怎麽又下雨了?

    我看了一下鬧鍾上的時間,顯示兩點十七分,我把身體裹進被子裏,依然不敢起身去關窗戶,任由它砰嘭直響,提醒自己明天白天一定要記得把窗戶關起來。

    手機在響,是溫可原打來的,他的聲音象一股溫泉,覆蓋著冰冷的黑夜,我問他:“怎麽還沒睡?”

    他說:“下雨了,我擔心你一個人會害怕。”

    “沒事,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在逞強。

    “要我過來陪你嗎?”

    “不用的。”

    他說:“七月,你知道我心裏是怎麽想的,對嗎?你那麽聰明,我隻是不想讓你再受到任何傷害,你讓我好心疼,你知道嗎?”

    我起身去關窗戶,我好想對他說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可是我不能。我說:“有些事情並不象我們想象的那樣單純,其實……”

    一道閃電劃下來,關窗戶的那一刹那,我看見樓下不遠處的一棵樹下站著一個女子,我的心髒在一瞬間冷到了極點,沒有說完的話硬生生的咽了迴去。暴雨中,她穿著白色的睡衣,佇立在那顆樹下,就象一個幽靈。

    我看清楚來,那個女子不是夏小宇又是誰。

    “怎麽了,七月?”

    我的腦袋就象被炸開了一樣。

    “七月,你說話。”

    我象個白癡一樣盯著夏小宇,猛地甩了甩頭,再看過去,哪裏還有她的人影,空蕩蕩的街道上沒有一個行人。我突然醒悟到了什麽,對著樓下大叫:“小宇,小宇……”

    我破碎的聲音夾雜在狂風暴雨中沒有了方向。

    我頹敗的倒在椅子裏,溫可原的聲音還在那邊焦急的響著:“七月,你那發生了什麽事?快告訴我,七月,你說話啊,七月……”

    “可原……”淚水在不知不覺中滑落下來,浸濕了心髒。

    他似乎鬆了一口氣:“你嚇到我了,七月。”

    “可原,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冤魂或者鬼魂嗎?”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象夢遊般虛弱。“你看見了什麽?”

    “小宇,夏小宇。”

    他說:“就是今天你跟杜枚提起的那個女孩?她死了?”

    “恩,自殺了,死了一個多星期了。”

    “別嚇自己,七月,肯定是錯覺,我現在過來陪你好嗎?”

    我搖搖頭,過來又怎樣?這些噩夢注定要跟著我,他離開後,依然要我一個人來承擔。

    我跟他說不用,抹了一把眼淚,不想再說話,輕輕的跟他說晚安,然後收線。

    暴雨絲毫沒有小下來的意思,我起身關好窗戶,已經不再那麽害怕,似已麻木,我坐在桌前給自己點了根煙,想伸手去拿影集,可是視線卻不經意的落在了桌子上的盒子上,隻覺得全身的血液又在一刹那凍結。這是我收到的第二封郵件,昨天放在桌子上來不及看的郵件。

    我差點就把它忘記了。

    2

    我失神的盯著那個盒子,盯得自己唿吸困難,盯得眼前開始模糊,慢慢的,仿佛從盒子裏爬出了蜈蚣,成千上萬的蜈蚣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蠕動,爬到了我的身上,從我的毛孔裏鑽了進去。

    我渾身一顫,拿起盒子,用最快的速度拆開,一根白色的蠟燭掉在地上,從中間裂開一條縫。

    我拿出裏麵的一張紙,依然是用電腦打印出來的,整個房間被一種蒼白和詭異的氣氛籠罩著。

    親愛的七月,你在等我的信嗎?

    這是一個遊戲,一個跟別人毫無關係的遊戲,隻有我跟你,由始至終。

    現在,遊戲隻是剛剛開始,我相信,你一定很願意陪我走到最後,因為,我是那樣的愛著你,你不會放任我不管的,對不對?一段感情若是不能完結,我寧可把它燒毀,就如同你一樣。可我又是那麽心不甘,情不願,誰來拯救我?你一定不會忘了曾經對我的殘忍,七月,我真的不想傷害你,你明白嗎?可是我這麽冷,這麽冷……你陪著我,好嗎?還象從前那樣。

    我看了兩遍,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它撕得粉碎,憤怒的扔進了垃圾簍。我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麽,誰在搞這種惡作劇?太莫名其妙了,我曾經對誰殘忍了?為什麽一直寄這樣的郵件給我?還要以我文中被燒死的男主人公的名義寫那些亂七八糟的信,把第一封郵件理解為純粹的開玩笑,那麽這第二封呢?遊戲隻是剛剛開始,那他的意思是還會繼續?兩封信都是電腦打印出來的,如果真是怕我查出筆跡,那麽說的話我們肯定認識,既然彼此相識,何苦要跟我開這樣的玩笑?何苦?

    黑夜裏,我被這個問題弄得痛苦不堪。

    我不懂最近為什麽會發生這麽多不可理喻的事情,我不想去認為這一連串的事情都是在寫完《七根蠟燭》之後才發生,可是以前平靜的生活又讓我不得不把後來的事跟《七根蠟燭》聯係在一起,如果真的有關係,那夏小宇的死跟這篇小說有關係嗎?怎麽可能?若真是有關係,那豈不是我間接的謀殺了夏小宇?

    我不停地抽著煙,想著剛剛在暴雨中的夏小宇,那麽無助和孤獨,我知道,我不是眼花,也不是幻覺,夏小宇的確死得冤屈,她在用某種方式告訴我,她需要我的幫助。

    我要怎樣幫她?我該從哪裏開始?

    天快亮的時候,我終於決定上午去一趟夏小宇那裏的寺廟,不管能不能查出什麽,我必須去一趟。

    可是我躺到床上以後卻讓自己睡著了。

    被啟凡的電話吵醒過一次,他問我昨晚他是不是打過電話給我,我說是,我困得快要拿不住電話,他又問我當時說了什麽,我說不記得了,然後我跟他說我困得不行了,他對著話筒親了我一下就掛了電話,我看了一下時間,早上八點,於是,我關了手機,把頭蒙進被子裏,很快又睡了過去。

    一覺睡到下午四點,剛開機就接到溫可原的電話,他以為我出了什麽事關了一天機,我說要去趟寺廟,他堅持要陪我去。

    洗刷完剛要出門,想起早上啟凡的電話,我思索了一下給他打過去,我想聽聽他說什麽,電話一響他就接了起來:“七月,睡醒了?”

    “嗯。”我撿起地上那根從中間裂開一條縫的蠟燭,準備扔進垃圾簍,但轉念一想,隨手放進了抽屜裏。

    “睡得好麽?”

    “還好。”我的語氣很冷,莫名的生氣。

    啟凡可能感覺到了什麽:“你怎麽了,七月?”

    “沒怎麽啊,要沒什麽事那我掛了,我要出去。”

    “是不是我昨晚說了什麽惹你生氣了?”

    “沒。”

    他說:“別這樣好嗎?我真的忘了昨晚跟你說了什麽,我喝得爛醉,怎麽迴去的都不知道,七月,如果我說錯話了你別生氣好嗎?我這段時間真的煩透了,依雲還是那個樣子,一點起色都沒有,我覺得自己就快要堅持不下去了,真的。”

    我歎了一口氣,想一想就什麽怨氣都沒了,權當是我昨晚出現的幻覺吧,我問他:“那你什麽時候迴來?”

    “就這兩天吧,我好想你,七月,好想好想你。”

    “我也是,我等你迴來。”

    “七月,我愛你。”

    我溫暖的笑起來:“我也愛你。”

    這一刻我知道,即使昨晚不是幻覺,我也無法恨他。

    我拉開門,竟意外的發現溫可原站在門口,他的表情象個無措的孩子,他說:“我擔心你的腿不方便走路,還痛嗎?要不要我背你?”

    我望著他,一時竟呆住了。

    他果真彎下腰去要背我,我掙紮著:“別,別,讓人看見多不好,一點小傷而已,不礙事。”

    他傻傻的笑了起來。

    坐在taxi上,我一句話也沒說,將頭疲憊的靠在車窗上,心裏充滿了矛盾,溫可原也沒說話,隻是把我的手緊緊攥在手心裏,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喜歡他,可是我有啟凡,我不能做對不起啟凡的事,我也不能傷害了溫可原。

    想到這裏,我輕輕把手抽出來,溫可原是個敏感的男人,他覺察到我的反常,輕聲問我:“為什麽?”

    我沒有看他:“對不起,可原。”

    “不要活得太累,七月,刻意的去想又怎樣?時間不會為了某一個人而停止走動,我隻想照顧你,我不忍心看到你這樣。”

    “我不能這麽做,他對我很好。”

    他說:“我也會對你很好。”

    “這不一樣的,我們在一起六年了,我不能傷害他,我真的不能,你明白嗎,可原?”

    他沒再說話,看著車窗外,我不知道這句話有沒有傷害到他,我心裏難受,但我必須這麽做。

    到寺廟的時候,天氣陰冷得可怕,我緊緊的裹著大衣,快步向寺廟走去,裏麵隻有一個男人,解簽的男人。

    他看了我一眼,臉上微微露出吃驚的表情,但馬上又恢複平靜,裝作若無其事,我跪在蒲團上,可原跪在我旁邊,我問他:“要抽簽嗎?”

    他眼裏有溫柔的光:“好,我陪你。”

    麵對他的溫柔我有些心痛,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會陷進去,我歎息著,心不在焉的搖簽。

    十六簽。

    可原的是三十六簽。

    我們走到解簽的男人麵前,他拿著簽文看了半天,終於抬起頭,眼睛掃視著我們,問:“你們是戀人嗎?”

    我搖頭,可原點頭。

    男人似乎沒注意到我們,繼續說著:“按照簽文上來看,你們前世就有一段姻緣,因愛生恨,是個劫數,怎麽化解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什麽劫數?”我不懂,為什麽每次來都聽不到他一句好話。

    “上天自有好生之德,兩位珍重。”

    說完這些,他低下頭去,不再想說話的意思。我心裏有些煩躁,還想再問些什麽,溫可原摟住我的肩膀,意思叫我別再問下去。

    走出寺廟,一種自然反應使我轉身去看夏小宇住的公寓,門緊緊關閉著,根本不象有人在住,以至於那天看見二樓亮著光有一個人影,這會疑是幻覺,我揚了揚下巴,對溫可原說:“夏小宇生前就住在那裏。”

    或許是人的一種本性的恐懼心理,總感覺自從夏小宇死後,那間公寓就布滿了陰森和詭異的氣氛,壓得我透不過氣來。

    又想到昨晚暴雨中的夏小宇,我對溫可原說:“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我轉身走迴寺廟,解簽的男人沒有抬頭看我,我問他:“你認識那公寓裏的女人嗎?”

    “誰?”

    “就在上麵那一間,我跟她一起來過你這裏的。”

    他嘴角動了動,似乎想笑,我不明白我說的這句話有什麽使他覺得可笑,越發覺得他神經有問題。他慢慢的說:“很抱歉,我記不住每一個來這裏拜佛的人。”

    記不住?他這分明是敷衍,就這間小寺廟能有多少不同的人來?我說:“她死了。”

    “哦,生死由天定,是人就逃不脫死亡。”

    “可我記得你說過她有血光之災。”我一動不動的盯著他的臉,希望能看出點破綻,可是這個狡猾的男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是嗎?也許吧。”

    “也許?”

    “一個人的生死並不是誰能夠操縱的,很多事情不必過於強求,隻怪造化弄人,別太在意。”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明白再糾纏下去也是徒勞,於是忍了一肚子的煩躁跟溫可原一起離開。

    3

    迴到市區已經跟晚了,周末的街道上總是比往常要多一些熱鬧,廣場上許多的孩子在溜冰,他們一臉的純真,無憂無慮,單純的眼睛裏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懵懂,他們的父母站在旁邊,臉上掛著幸福的滿足,其中有一個孩子突然跌倒,大聲的哭了起來,年輕的母親驚慌失措的撲過去檢查孩子有沒有受傷,當確定孩子沒事時,她把孩子扶起來,在他耳邊小聲的說著話,孩子立刻破涕為笑,轉身去找他的同伴,廣場上充滿了他們的嬉鬧聲。我跟溫可原相對著微笑,我心想,純真真好,可是這樣的日子,已經隨著歲月的變遷,在不知不覺中悄然而逝了。

    周末的西餐廳生意也是好得嚇人,我們等了將近二十分鍾才終於等到一張空的台位,剛坐下去,我一眼看見不遠處的台位上坐著阿輝,旁邊是一個女人跟一個小男孩,應該是他老婆跟孩子,阿輝也看見了我,我向他點頭微笑,他迅速的把頭轉向另一邊,裝作沒看見我,我自討了個沒趣。溫可原也看見了,他問我:“你朋友?”

    我尷尬的笑了一下:“朋友的朋友,大概不認識我了。”

    “哦,我見過他。”

    “在哪?”

    溫可原搖搖頭:“想不起來。”

    溫可原的電話在響,他拿起來看,眉頭微微皺著,很抱歉的對我說:“我接個電話,你等我一下。”

    一會兒他就迴來了,很不自然的對我笑了一下,電話又響起來,他摁掉,再響起來時,我看見他關機了。他聳了聳肩,喝了一口橙汁,不置可否的說著:“周末無聊的電話就是多。”

    我笑而不答,直覺告訴我是個女人打來的,女人對這種事情生來敏感,我猜想溫可原應該有女朋友,隻是他沒說,我也沒問。

    由於餐廳內開了暖氣,出來後覺得格外的冷,冷颼颼的風直往衣服裏麵鑽,我突然心情鬱悶,哪都不想去,直接攔了輛taxi迴家,也沒有讓溫可原送我,他莫名其妙的看著我坐上taxi消失在車潮人群中。有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是個怎樣的人。

    迴到房間後,脫掉鞋子跟外套,一頭紮在床上,心裏又難受起來,我這是怎麽了?

    半個小時後,溫可原打來電話說,他看了天氣預報,明天將有一場大雪。

    我尖叫起來:“真的啊?”

    他說是,他又告訴我說想起來在哪見過阿輝了,我問在哪,他說在寺廟的附近,他看見阿輝從那走過。

    掛完電話以後,我決定明天去一趟夏小宇住的公寓,也許能查到什麽線索,想到這裏,我給阿輝發了條信息,我說我有個朋友來了,暫時沒地方住,看他能不能把公寓的鑰匙借給我,去那借住幾天。

    本來是想直接給阿輝打電話的,但想到他的態度又放棄了,問他借公寓的鑰匙我實在沒什麽把握,這是唯一的辦法。

    沒想到阿輝很快就給我打電話過來,他說沒問題,明天下午直接去他公司拿鑰匙,隻要別亂動裏麵的東西就行了。

    我讓他放心,朋友是個明理的人,不會亂動的。他笑了笑跟我說晚安。

    我第一次覺得阿輝原來也有可愛之處。

    我心情愉悅,哼著輕快的音樂去浴室衝涼,然後躺到床上一邊抽煙一邊想明天將至的一場大雪。盡管這座城市每一年都會下雪,但仍掩飾不住我此刻的喜悅和期盼。

    從小我就愛雪,愛它的純潔和美麗,象一個仙子一樣超凡脫俗,我常常坐在窗前,攤開手掌,看大片鵝毛般的雪花從天而降,輕輕地落入掌心,瞬間融化。這是一個屬於自己的遊戲,永不厭倦。

    記得在童年的某一天,父親告訴我半夜可能會下雪,於是我就靠著窗戶等,等著等著就睡著了,半夜驚醒抬起頭來,真的下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從空中飛舞飄落,灰色的蒼穹裏綴滿了流動的雪片。伸出一雙小手去接,又用舌尖舔了舔,淡淡的,涼涼的,心也跟著一起融化。

    我在這樣的懷念中甜甜的睡了過去。

    我做了一個夢,一個跟雪卻毫無聯係的夢。

    夢裏,我來到母親住的小鎮上,幾年不見,這裏全部變成了高樓大廈,儼然一副城市的氣派,惟獨母親住的那間低矮的屋子夾雜在樓房之中,顯得破敗不堪,我走過去,門上貼著兩條白色交叉的封條,寫著我看不懂的字,看起來有點象甲骨文。為什麽會被封了呢?

    我走上前去,用力地拍打起來,裏麵沒有反應,我不管,仍是不停的拍著,拍到手掌生痛,也惹得許多人圍觀。

    我望著他們,委屈的說:“有誰知道這家人去哪了嗎?”

    沒人理我,象看怪物一樣看我。

    我又問了一遍,還是沒人理我,而後他們一哄而散,我蹲下身子嗚咽的哭了起來。

    這時,一輛拖拉機停在我的身邊,上麵坐著一個年輕的男人,穿著破舊的棉襖,臉色黝黑,兩隻眼睛又黑又亮,他說:“我知道你媽在哪,我帶你去。”

    於是我坐了上去,拖拉機的聲音很吵,我不得不大聲的問:“你怎麽知道我是來找我媽的?”

    “猜的,你跟你媽長得很象。”

    不知不覺我們開到了一片樹林裏,前麵的路越來越窄,兩邊的樹枝伸出來很長,盡管我很小心的躲避著,但還是不小心的被劃破了臉,他突然大聲的罵著:“媽的,總有一天我要放把火把這全燒了。”

    我開始害怕起來,問他怎麽還沒到,他說穿過這片樹林就到了。

    我看見前麵的路上躺著一個人,他的身子被摩托車壓住,當我看清他的臉時,我驚叫起來:“憶南——”

    我跑下車,撲到他的身邊,他無助的看著我:“救我,救我。”

    我看著奄奄一息的憶南,不知所措的哭了起來:“我要怎麽救你?你告訴我,要怎麽救?”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抬那輛壓在他身上的摩托車,卻始終紋絲不動,我想叫開拖拉機的人來幫忙,不知何時他早已不見了。我讓憶南在這等著,我去找東西把摩托車撬開。

    走啊走啊,我感覺到自己已經走了好遠,什麽也沒找到,我看見前麵有一間屋子,我走了進去,裏麵的情景把我驚呆了,我的母親,被人用鐵鏈吊在空中,在她的身下,燃著一堆火。我輕聲叫她:“媽……”

    她看見我,馬上叫起來:“別過來,七月,你快走啊,快走,你不能過來的,七月!”

    我為什麽不能過去?我要去救她,她是我母親。

    “別過去。”冷漠命令的聲音。

    我迴過頭:“憶南?”屋外的光照著我的眼睛,有些暈眩。

    他沒理我,徑直走過來,不由分說拉著我就走,我掙紮著,他一把將我抱了起來向門口走去,我看見母親的臉被火烤得通紅,有些扭曲。

    憶南把我放下來,有涼涼的風吹進我的頸窩。我的眼前是一片山坡,上麵站著一個女人,她背對著我,黑色的頭發長到腰際,穿一襲白色的長裙,裙擺很長,拖到地麵。她就那樣站著,宛如一尊塑像。

    我想看清她的臉,我朝著她的方向跑過去,不料腳下一空,我從夢中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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