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腦子被夾了思路混亂還是怎麽著,什麽叫‘這你得問她呀,我說的可不算’?當著其他同學的麵兒說要跟她分手,又是要手表又是要名信片的不是他勒小東,難道還是別人嗎?

    李燕瞪圓了眼睛直直看著勒小東,漆黑的瞳仁裏映得盡他越長越妖的臉。這才真叫睜著眼睛說瞎話呢,連眨都不帶眨一下的。

    弄不清楚狀況的劉剛和張廣誌誰都沒吭聲,隻有高威‘嗨’了聲道:“這就是李燕你不對勁兒了,小東他對你多好呀,別不知足,往後你們倆好好的別再鬧了,要是還這樣,可別怪我們生你的氣,再不搭理你了。”

    這次本來就是為了哄他高興的,李燕當然不會為了這件事跟他爭吵,誤會就誤會吧,反正都已經是過去式了,再計較也沒有用。

    “高威都這麽說了,李燕你不表下態嗎?”顯然,有人不想她就這樣蒙混過關,接著這個話題打轉。

    李燕失笑道:“不是——那勒小東,你想讓我說點兒什麽啊?”

    勒小東半點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沒有,嘴角微勾的道:“還能有什麽,當然是保證以後都不跟我鬧情緒,不再說分手的事唄?”

    “是啊李燕,你就說說吧,我們可都等著呢?”張廣誌攬著劉剛的肩膀,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架勢。

    四個小子全都直盯著她,李燕頓時有種落入陷阱,周圍都是不懷好意的獵人,想要拚命掙紮,連求救的對象都沒有。要就是這麽認了,又有些不甘心。

    “勒小東,我們到那邊談談?”

    “行,走吧。”勒小東倒也痛快。

    “哎,別走啊,讓我們也聽聽唄?”

    高威拐了下張廣誌:“行了,人倆私談,你就別跟著湊熱鬧了。”

    李燕停在了操場的西北角,轉身後背倚著雙杠,衝著隨後跟過來的人道:“勒小東,你是什麽意思啊,說明白點兒行嗎?”

    勒小東雙手操著兜,儼然一副悠閑自在的模樣,微晃著身體抬頭瞅著房頂脊瓦上落日的餘暉,平靜道:“我說的就是你聽到的意思,隻要你跟我說聲對不起,我可以原諒你。”

    李燕:“……”

    “怎麽不說話?”

    李燕隻覺得一口悶氣憋在胸口,真是不吐不快:“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勒小東,我覺得咱們有必要把事情從頭擺一遍,當時你要追郝文靜,是你主動跟我說要分手,我也什麽都沒說,把電

    子表名信片都還給你了,怎麽現在你說的好像全都是我的錯?這我真是不明白了。”

    “我那不是跟他們打了賭嗎,又不是要真的跟你分。再說,你那麽喜歡我,就算我說分手,你為什麽不求求我?”勒小東像積攢了太多情緒,好不容易找到發泄的機會,一下子就想全都往外傾吐,就想讓李燕知道他有多委屈。

    看他臉紅脖子粗的激動樣兒,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是她的錯。李燕覺得有必要把這件事澄清一下:“勒小東,你可能誤會了,我從來沒說過喜歡你,我對你跟對劉剛他們一樣,都是比較要好的同學,其他的真的是你多想了。”如果不是被逼到份兒上了,她也不想把話挑明了,可看現在的情形,不把話說開,他很可能會把分手的大帽子扣她頭上,好不容易撇清了關係,不想再攪和一塊兒去。以前還會有所顧慮,怕他小心眼兒的找麻煩,可通過這兩年來看,他應該是不會那麽做。怎麽說也長大了一些,不會再像小時候那麽幼稚。

    “你——什麽意思?”血色瞬間從臉上褪了下去,勒小東不太流利的道:“你、不喜歡我,你說你不喜歡我?”

    李燕莫名覺得心虛,沒再放聲。

    就算這樣,還是刺激到了對方,勒小東往前走了兩步,狹長的鳳目裏射出駭人的光芒,平常會覺得妖,這時候竟然出奇的可怖,“你再說一遍?”聲音冷的都能掉下來冰碴兒。

    這驚人的氣勢竟然讓人忘掉他才隻是十三歲少年的事實,李燕倒退中迴過神兒來,硬是穩住身形,硬著頭皮迴視:“我、我——”腦袋清醒了,嘴皮子卻不爭氣,硬是結巴的直響甩巴掌。

    “我什麽?你說——”勒小東一眨不眨的盯著她,聲音完全沉下來,氣勢也在這瞬間發生了變化。剛才還是冷冽的刀鋒,現在卻是鈍厚的重劍,同樣都能要人出血,後者卻更能造成內傷。

    李燕直覺告訴自已,這句話千萬不能說出去,那樣的結果很可能會造成不可想象的局麵。

    見她不開口,勒小東渾身的駭人的氣勢才稍減,口氣卻仍舊沉重:“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我會生氣。你也不用跟我道歉了,我知道就行了。”

    李燕:“……”

    “行了,別再發呆了。”勒小東變臉似的收起了陰沉,露出輕鬆的微笑,伸手親溺的揉了揉她的頭發:“走吧,他們還等著呢。”毫無間隙的攬過她的肩膀,仿佛剛才那要吃人的一幕都隻是錯覺。

    李燕不著痕跡的長舒了口氣

    ,這短短的幾分鍾,她竟然有種劫後餘生之感。從來不曾想過,自已會被一個將才十三歲的孩子嚇到心髒偷停。那個仰躺在床上跟她暢想著未來,說著夢想當英雄拯救世界的小小少年,外表牛氣卻是最單純易懂。不過將才兩年不怎麽溝通,怎麽變化的就這麽快?

    剛才那一刻,李燕有種錯覺,要是真的說出來,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會做出傷害她的事。說不出為什麽,就是有這種感覺。原來隻是覺得勒小東小小年紀就是個報複心強的人,總報著能疏遠就疏遠的念頭。此時才真正意識到他的危險性,既便他現在還隻是個少年,離成熟還有段距離,這種性格卻是已然形成,改變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招惹這樣的人絕對不是件明智之舉,之前的疏遠轉眼間就全都成了泡影,對此李燕稍感失望,可轉念就已經放下。這世間再深的感情都耐不過歲月的蹉跎,更何況隻是年少偶然生出的好感萌動,即便是眼下甩不脫這份糾葛,時間稍長自然而然就會消淡。於其越掙越緊,索性放任自在,鬆手隻是遲早。主意打定,鎖緊的眉頭不覺鬆開,嘴角泛起微淡的笑意。

    不管什麽原因,學生自殺對於學校的名聲總不會太好聽,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風吹草動。六年組原定的秋遊計劃經校領導的開會討論後,最終宣布取消。

    期盼已久的休閑就這麽落了空,學校東西兩側角六年級三個班地盤上那是一片哀嚎。再嘰歪不樂意,那也是小胳膊擰不過大腿,這些不滿遭到了班主任的強烈鎮壓。一班、三班相繼倒下,隻剩二班還在力挺。

    司永剛對於這件事也很無奈,校長大人親自下的命令,誰都沒辦法。比起失望的學生們,他更加的遺撼。要知道會是這種結果,還不如長假前就去了呢。正是這種不甘心,讓他最終做出了個決定,那就是以個人名義帶著全班出去秋遊。

    校領導對他執意而為也很是不滿,嚴厲的表示,若是有任何閃失,則由他全全負責,學校一概不管。

    可以說,司永剛這麽做是頂著巨大的壓力,一旦中間出現問題,那就意味著從此教師生涯的結束。兩位女班主任對此表示無法理解,紛紛勸說他放棄這個決定,最終無果。

    對於六年二班的四十八名學生而言,這無疑是意外的驚喜。無不感到喜悅非常,在享受著其他兩班人羨慕的同時,無不沾沾自喜,覺得能有這樣的班主任老師是件極幸運的事。

    秋遊的日子定在了兩天後的星期天,早上八點二十分

    的火車。七點鍾以前,全班同學都要在學校集合。

    大家也都知道,這次以後,恐怕再也沒有機會能這樣集體出遊了。每個人都卯足了勁兒能帶多少帶多少,最好是一次吃喝玩個夠。

    在此之前就已經商量好了,除了個人帶的那部分以外,用班費買六隻燒雞、六根香腸,六個小組每組分一份。不夠的錢,每人再收上一點兒。班裏有個特困生袁愛華,她的那份就沒收,其他人平攤了去。她過意不去,從家裏帶了十五個鴨蛋,拎在編織簍裏一起帶去。

    考慮到這麽多學生一起去,中午飯沒人做,司永剛特意帶著剛結婚不到一年的媳婦一起。對於這位懷孕五個多月的師母,多數人還是覺得陌生,不願意靠前,隻有幾個班幹部和少數活躍份子湊過去說說話閑聊兩句。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殺到了車站,由班長收錢統一買了車票,等了二十多分鍾火車進了站,檢票、上車,很是順利。

    四十多號學生幾乎全塞在了一節車廂裏,嘰嘰喳喳、嘻嘻哈哈,吵得都能把車頂蓋掀翻了。車上性格好的乘客會帶笑的看著這幫興奮過度的孩子,偶爾搭個話什麽的。有那性格不好的乘客,會瞪上兩眼,抱怨兩句。

    二十多分鍾的車程很快就到了,所有人下了火車,點齊了人數就朝著預定的地點進發。

    朝北大約走了十幾分鍾,就看見了山,司永剛的意思是找個有山臨水的地方。所有人又延著山腳下走,說說笑笑沒用多久,轉過處拐角遠遠的就看見了條小河。

    “好,就定在那裏吧。”司永剛當即拍了板兒。

    還別說,當老師的眼光就是不錯,他指的地方山不算太高,放眼望去火紅一片,正是楓葉最盛的所在。距離百米遠外,有條丈許寬的小河,河上有座小木橋,兩邊都是一片平坦的河套,全是鵝卵石和沙子,看起來很幹淨,挺適合圍坐起來野餐。

    有這樣大好的景色,不合影留念怎麽也說不過去。剛到地方,所有人就都卸下身上包袱,或坐或站排好隊形,由師母大人給全體師生照了兩張集體照。

    接下來是自由活動時間,司永剛叮囑所有人不能走的太遠,隻能在山根兒底下走走欣賞下美景,山裏頭是堅決不準進。這樣也是為了學生的安全考慮,要是真弄出點兒事來他可承擔不起。

    這時候一般家庭根本不會買照相機,隻有條件特別優越的人家才會有。司永剛帶來的那個也是從親戚手裏借過來的。這一個相機對於全班來說

    ,集體用還好,分散開來就完全不夠用了。所幸大部分人能夠出來已經很知足了,照不照像倒也不是太奢望。

    李燕和田莉還有郭美玲三個人一起邊走邊聊,碰到紅透的楓樹也會過去欣賞欣賞,折片葉子在手上,輕轉著把玩。

    ‘哢嚓—’耳邊傳來的聲響打斷了三人的說笑,扭頭望去,就看見幾米遠外張廣誌拿著相機正給她們拍照呢。

    “哎,你們繼續——”張廣誌衝著三人擺擺手,又跑到別處去,按著相機偷拍。

    “真是的,剛才也不知道他拍照啊,張廣誌也不出聲提醒一下,也不知道照的難不難看?”

    “別擔心了,反正都已經照了,再想也沒用。”

    田莉道:“嗯,郭美玲你長的好看倒是不著急,我要是照不好肯定很醜。李燕,還有你呢,你們倆長的都比我好看,張廣誌也是,幹嘛非得把咱們照在一起呀?”

    李燕不想她在這個問題上糾結,開口勸道:“田莉,你沒聽人說嗎,女大十八變,說不定長大以後你比我們都漂亮呢?再說,我們同學一場,照像隻是個留念,以後看到照片就會想起對方,照得好不好並不是最重要的,對吧?”

    “嗯,是啊,等我們畢業了以後,還不知道能不能再像這樣一起呢,田莉,我們都是同學,以後可不能忘了對方啊?”郭美玲攬住田莉的肩膀,不無傷感道。

    兒時的玩伴,同學間的友誼,在她們這個年紀雖然還不能完全真正體會,卻已經隱約意識到分離的淡淡愁緒。

    兩人站在一起,個頭高矮不等,美醜不一,卻有著相同最真摯的笑容,滿樹的楓紅映襯下,出奇的動人。

    這一刻,李燕心靈最深處被這樣的畫麵所觸動,此時她們年少,未來的風雨不曾侵擾,最初的單純澄靜將這樣的情誼托舉得真實而美好。經年迴首,才覺得這段時光鐫刻腦海,曾經的麵孔已經淡去,這份感覺卻徘徊心間,時常憶起感慨溫暖。

    中午的野餐,全班分成了六小組,八人圍坐成一圈兒,司永剛和師母大人坐到了班長張浩他們那組去。

    一個小時前,張浩帶著幾個男生在河邊支起了鐵鍋,師母大人撩了帶來的菠菜,又把袁愛華帶來的鴨蛋炒了醬,本來還想著抓點兒小河魚燉上,可惜幾個男生不給力,就摸到了兩條手指大的小魚,根本湊不上小盤,隻能作罷,最後燜了窩米飯。

    對於為幫正在長身體的小姑娘小小子們來說,顯然,這點菜

    根本不夠看,一隻燒雞八個人分,也就差不多一個兩三口就剩下骨頭架子了,那根香腸就更不用說了,每人分了不到半手掌長的一截就沒了。每組那份菠菜和約摸兩個鴨蛋醬,也沒好到哪裏去,三兩下就被幹光了。

    六個組裏五個組都是盤子淨光的場麵,隻有張浩那組情形稍微好些,倒不是他們不能吃,主要是因為司永剛和師母大人坐在那裏,他們不太好意思。

    兩人一看坐在這裏學生都不好意思動筷子,司永剛拉著媳婦坐到了一邊去,點著根煙抽了起來。估計是心裏不太好受,有這麽一幫餓狼似的學生,都隻顧著自已悶頭吃,全然不管老師和師娘的辛苦,也不知道讓一讓。

    想必是打這迴的秋遊,他們老師才覺得寒了心。李燕其實挺感激司永剛的,在她的學生生涯裏,他算是個特別好的老師,雖說脾氣不太好,對學生卻是很上心,至少她是覺得挺感動。

    就拿這次的秋遊來說吧,他頂著壓力帶著全班學生出來玩兒,半個好兒沒撈著,還損失了不少一筆錢。在迴去的時候,因為沒有提前通知到,很多同學自已掏錢買了車票,而司永剛墊付的票錢就打了水漂。三十幾塊錢在當時來說,已經算是不少的一筆錢了,差不多是他每月工資的三分之一了。

    這還不算,迴去以後學校還因為他的執意表現扣了半年的津貼,加起來差不多二十塊錢。偏偏學生也不給他爭氣,全學年考試總是排在最後,在另外兩名班主任麵前抬不起頭。

    也是從這開始,他才覺得灰心失望,對學生也是對他自已,歸初的熱情全都被這一撥撥的冷水澆個透心涼。

    對於這樣一位老師,單就衝著他的這份熱情,李燕就覺得不應該讓他心涼。至少在她能力所及的範圍使上一把力,也算是對這三年來他教授知識的稍微迴報。

    防雨綢做成的袋子裏裝著一包包的五香豬頭肉,全都切成了肥瘦相間的大片,光是聞著就覺得噴香誘人。一共二十個紙紙包,整整裝了四大防雨綢袋子,還有一大包剛從大棚裏摘下來的鮮黃瓜和西紅柿。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迴到1986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月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月色並收藏重生迴到1986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