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背棄(三上)“李將軍的確可任此職,但陛下得另下一道旨意,命人保證他的糧草輜重供給!”見楊廣的心思已經被裴矩說動,來護兒氣哼哼的補充“以免有人又克扣軍糧,拿國家大事以自肥!”


    “隻是這樣一來,恐怕羅藝又有隙可乘!”在楊廣做出最後決定前,宇文士及也啞著嗓子插了一句


    此舉非常不符合他的習慣,也容易被認為是故意給李旭製造麻煩來護兒等人驚詫地扭過頭去,試圖從宇文士及的眼神上推測他為什麽這樣做但宇文士及隻是苦笑著聳聳肩,算做給所有置疑者的迴答


    “陛下可以命河北大使太常少卿韋霽到博陵,暫且替李將軍防禦羅藝!”封德彝自作聰明地替楊廣支招


    “那誰來看著黎陽倉,誰來剿滅王薄?”獨孤林冷笑著反問封德彝是個沒有立場的牆頭草,根本分不清其中貓膩李旭的根基便是博陵周邊六郡,如果朝廷既想讓他效命,又派人去搶了他的根基,他肯全心全意與瓦崗軍作戰才怪!


    “朕會下令給東都,要他們全力保障剿匪兵馬的糧秣”楊廣看了一眼來護兒,迴答的聲音聽上去有氣無力沒等對方謝恩,他又掃了一眼宇文士及,然後以孱弱的聲音補充道:“朕隻命李將軍檢校河南道討捕大使之職,總督各路兵馬他不必把汾陽軍都帶到河南來,自己留下足夠的部屬在涿郡和上穀防備羅藝!”


    來護兒和獨孤林等人相視搖頭,知道楊廣是擔心有人在東都附近擁兵自重,所以才在檢校二字上做盡文章可裴仁基、蕭懷靜、劉長恭、房崱這些人哪個背後沒有一棵大樹,李旭僅僅憑著討捕大使的空頭銜,又怎可能讓眾人唯其馬首是瞻?到時候恐怕連命令都傳不下去,更甭說協調各路兵馬與瓦崗軍對陣了!


    正憤憤不平間,又聽楊廣命令:“宇文將軍,你把朕當年南征用的金刀取來,連同朕的旨意一道送到河北去你親自去對冠軍大將軍說”他閉上眼睛,仿佛迴憶起了自己當年的勇武,“去對冠軍大將軍說,這把刀是先皇和朕所佩要他拿著這把刀到河南總督各路兵馬,有誰敢陽奉陰違,直接用此刀斬了便是!”


    乍聞此言,病榻前的所有文武大臣都楞住了,一時間竟然沒有人想起來上前接旨楊廣當年領軍南征時年紀太輕,威望不足,因此先帝在大軍誓師時親自賜了一把金刀給他,允許他對軍中所有文武行使先斬後奏之權如今楊廣居然把這柄金刀又賜給了李旭,無形中等於以大隋兩代君王之威給一名武將撐腰剿匪之時李旭隻要請出此刀,不但裴、劉等人沒膽子招惹他,恐怕整個河南道的文武官員都要在其麵前低頭


    “宇文將軍,宇文皛!”楊廣等了好一會兒,聽不到有人答應,惱怒地唿喝


    “老臣,老臣尊旨!”侍衛統領宇文皛見躲不過去,隻好躬身領命“陛下不要過於勞神,臣一定把陛下交代的差事辦好!”


    “這迴你宇文家偷雞不成,反駛了一把米!”來護兒看了看宇文士及,嘴角浮現了一絲冷笑


    雖然楊廣不完全信任李旭,但一柄金刀的作用,遠高過了數萬汾陽軍隻要李旭早日把瓦崗山蕩平了,到時候朝中有人稍微使一點勁兒,檢校二字豈不是輕而易舉地便被摘下去?


    仿佛看懂了來護兒的心事,宇文士及又是苦笑著聳了聳肩膀,然後一言不發,緩緩地退向了門口


    如果一員虎將便可以挽救整個大隋的話,古往今來便沒有那些浮雲般逝去了王朝了宇文士及相信李旭的才能,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斷縱使李旭能僥幸將瓦崗軍剿滅,還有伏牛山、太行山、王屋山他像救火者一樣竭盡全力,焦頭爛額,所有柴薪已經都被點燃,救火的人最終隻能如張須陀老將軍一樣,筋疲力盡地葬身於這滔天火海中


    跟著眾文武一並告退後,宇文士及沒有迴朝房繼續混時間,而是命仆從牽了坐騎,悄悄地溜出了皇宮父親臥病在床,哥哥化及和弟弟智及又都被貶做了家奴,如今宇文家的所有事情都是他一個人在撐著,每天從早到晚都不得片刻輕閑


    果然,剛剛轉上朱雀大街,腳還沒踏入馬鐙迎麵已經有十幾個家人氣喘籲籲地圍了上來,不待宇文士及發問,眾家將紅著眼哭道:“二公子,您可散朝了老爺,老爺已經等了你有一個時辰了!”


    “什麽事,有話慢慢說!”宇文士及聽得心裏一緊,盡力放緩了語氣追問自從去年家族在雁門郡受了挫折後,父親的身體便一天不如一天今年春天時還勉強支撐著能到朝堂上轉轉,維持一下宇文家的威風如今卻隻能躺在家裏,聽他匯報朝野中的消息了


    對於一個弄權半世的老人而言,無法上朝參政,無異於被剝奪了全部生活樂趣因而宇文述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弱下去,已經瀕臨於油盡燈枯


    “老爺今天午時用過茶點,便急著聽二公子您匯報朝廷動向結果等了一個多時辰您遲遲未歸,老爺心燥,想起身出門走走幾個奴婢上前攙扶,才扶著他從床榻下直起腰來,老爺的半邊身體便沒了感覺!”老家人宇文誥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匯報


    “那還不快去請郎中,死等著我幹什麽?”宇文士及聽得心焦,大聲喝問國事糜爛如廝,家事又紛亂如麻,不由得他不心焦氣燥


    “請了,江都城內幾個有名的郎中都不肯再來,說他們無力迴天小人們去請禦醫,禦醫卻說宮內有事,不敢擅離職守!”宇文誥一邊哭,一邊述說心中的委屈“在咱老爺身體好的時候,哪個禦醫不像狗一樣隨喚隨到如今卻個個都漲了威風……”


    “別扯其他的,拿著我的玉佩,去宮內請禦醫!”宇文士及兜頭給了家人一記耳光,打斷了對方的哭訴“去太醫院,拿我的玉佩,等一個叫張良仲禦醫他不會立刻有空,但除他之外,別的太醫都不要請!”


    “唉,唉!”被打楞了的宇文誥連聲答應接過宇文士及從腰間解下來的玉佩,撒腿跑出幾步,又轉過身來,遲疑著問,“二公子,一定,一定要姓張的麽?老爺的病……”


    “要你去你就去,別亂問!”宇文士及鐵青著臉,嗬斥他記得今天給楊廣診病的禦醫便是張良仲,此人醫術在太醫院中算不得最佳,但眼下宇文家需要的也不僅僅是一個會看病的醫者…….


    現實發展正如他所料,張良仲到了半夜時分才抽出時間趕往宇文家給宇文述把完了脈後,老禦醫先悄悄地向宇文士及使了個眼色,然後笑著說道:“國公爺不過是虛火攻心,並無大妨礙隻要保持心平氣和,再吃幾幅安神醒腦的藥也就能恢複了隻是此藥見效有些慢,需要耗些時日所以還請國公爺不要急,慢慢調養……”


    “嗚嗚,嚕嚕,嗚嗚……”宇文述努力張嘴,卻發不出一個能讓人聽得清晰的聲音掙紮幾次,他無奈地閉上嘴巴,任口水和淚水交替著流下


    “國公爺真的莫要急,小人看過很多這樣的病都是慢慢調養好的,慢慢調養就好!”張良仲見騙不過宇文述,急得滿頭是汗,結結巴巴地安慰


    “算了,您老也盡力了先把藥方開出來,其他事情交給我便是!”宇文士及歎了口氣,低聲命令


    張良仲如蒙大赦,趕緊起身到外間開藥方宇文士及走到病榻前,先替父親擦幹淨枕頭,然後把手搭在老父的額頭上,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眼前已經沒多少生命跡象的身體感受到了兒子的關心,宇文述再次努力睜開了雙眼,嘴裏依舊說不出話來,目光中的急切卻清晰可見


    “您盡管放心,家裏有我在今天朝堂上也沒什麽大事,隻是陛下在書房昏倒了兩次而已!”宇文士及以極其平和的語氣,慢慢匯報


    刹那間,兩道強烈的光芒從宇文述眼中亮了起來隻有在這個時候,他的生命之火才會變得炙烈“嗚嗚,嚕嚕,嗚嗚……”他如一個啞巴般試圖表達自己的想法,左側的手足亂動,右側的手足卻癱軟如泥


    “我知道,我會盡力替大哥和智及爭估計就這兩天,陛下就能知道您的情況他會來看您,您一定也要堅持住!”宇文士及感受到從父親目光中傳遞過來的壓力,信誓旦旦地保證“今天給您看病這位郎中,與給陛下看病的是同一個”他把聲音盡量壓低,俯在自己的父親耳邊說道


    他的話音剛落,宇文述眼中的目光即由焦灼變成了欣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目光中明顯地帶著笑他明白兒子話中的全部含義,並且為此深感自豪


    隻有宇文家的兒子才能懂得利用一切機會為自己的家族謀求好處,士及已經做到了,把這個家交給他,宇文述完全可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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