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姨,您不用為我歎氣。”尹清羅抬眸望著身邊的婦人,“我之所以落到今天這步田地,與賀蘭堯蘇驚羽脫不了幹係,而陌也是被他們逼死的,再說許姨您,原本無限風光,如今卻與我一樣背負著仇恨過日子,這些,難道不都是拜他們所賜?”


    尹清羅說到這兒,嗤笑一聲,“我們原本都是那麽高貴的人,再看看如今的日子,真叫我不甘心,若是不能報仇,我這輩子都不會活得開心了。”


    她口中的許姨,正是賀蘭陌的生母,出雲國前皇後許氏。


    當初被寧若水陷害,被皇帝廢黜了皇後之位,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以及看在許家為朝廷效力多年的份上,許氏並沒有獲得太重的刑罰,而是被驅逐出宮,廢為庶民。


    一個被廢的皇後,許家也因她承受了不少冷嘲熱諷,家人對她冷語相向,以至於她根本沒臉再迴許家。


    被貶為庶人,讓她看盡了人情冷暖。


    不僅僅是帝王家親情淡薄,許多高門宅邸也是如此,誰能給家族帶來榮耀,誰就是家族眼中的寶物,若是給家族招來了罵聲,令家族丟了臉,便是家族的罪人了。


    她這個前皇後,許家已經不待見她了。


    “我如今這麽落魄,都是拜寧若水那賤人所賜。”許氏冷笑一聲,“若不是那個賤人與蘇驚羽合謀害我,我何至於如此一敗塗地?寧若水這畜生當真無情,為了害我不惜犧牲她自己的孩子,你見過如此殘忍的女子麽?我實在想不到她會做得這麽絕,讓我毫無退路。”


    “這世上喪心病狂的人不少,不愛自己孩子的女子多了去了。”尹清羅不疾不徐道。


    聽著許氏的話,她想起了一個人。


    她的母皇,鸞鳳國女帝。


    母皇也不愛自己的孩子,那麽多的孩子,除了與楊絕頂所生的孩子,母皇還在意誰?


    幾個月前,她被賀蘭堯算計,掉進河中,險些一命嗚唿,好在她命大,醒來的時候竟然在一個船艙中,雖然受了嚴重的內傷,但隻要有一口氣在,都屬於不幸中的萬幸。


    她清醒之後,問了救她的人,才知道自己所在的這艘船是從鸞鳳國迴出雲國的商船,船的主人是個富商,行駛途中看見河麵上飄著個人,便派人打撈了上來。


    她昏迷了好幾天,清醒的時候這艘船已經進了出雲國的疆土。


    那富商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男子,容貌平庸,救她當然不是出於好心,而是看上了她的相貌,找了大夫給她醫治就是為了要納她做妾,那會兒她無力反抗,自然隻能從了那富商,她這一生擁抱過數不清的男子,再多一個也不多,隻是這個富商,是和她相好的所有男子中最平凡醜陋的一個。


    從來隻有她納男寵,沒有人敢要她做妾室,於是,她養好傷恢複力氣之後,便設計謀害了富商,收拾了許多金銀細軟半夜離開。


    她可沒有閑時間去籌劃著怎麽當正室,那麽醜陋的男子,給她做男寵都不夠資格,他敢要她做妾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不得好死。


    她派人去鸞鳳國打探消息,收到的迴複讓她震驚。


    她的父王,何王夫被廢,何家滿門以謀逆之罪被抄,一夕頹廢,女帝不顧臣子的反對,將邵年立為太子。


    一個女子為政的國家,讓男子去當君主?荒唐。


    可女帝的旨意,無人敢忤逆。何家一倒,女帝似乎沒有了任何顧忌。


    何家倒了,邵年被立儲了,那麽鸞鳳國王宮裏,還有她尹清羅的立足之地嗎?


    沒有。


    女帝並不在意她,而邵年也恨不得殺了她,因為她曾經折磨過君聽,君聽如今是邵年的正妃。


    邵年那麽記仇,絕不會放過她,一旦有機會,都會要她的命。


    以邵年如今的地位與勢力,她根本無法與他抗爭。


    鸞鳳國,迴不去了。


    那就隻能在出雲國找立足之地,剛好她的仇人們就在出雲國。


    她沒有想到,偶然間會遇到前太子賀蘭陌的母親,也就是被廢的前皇後許氏。


    這對母子曾經都很風光,短短兩年,都經曆了被廢,到最後竟是生離死別,白發人送黑發人……許氏對賀蘭堯蘇驚羽的恨意,幾乎可以想象了。


    恨不得將他們千刀萬剮。


    可惜,許氏如今並沒有那個能耐。


    許氏雖然被廢,也不受許家的待見,但她曾經作為一個皇後,自然不可能一無所有。


    她在許家還有那麽一兩個憐憫她的長輩,曾經得過她不少好處,如今看她落魄,倒也沒忘恩負義,送了好些錢財給她,外帶一個茶樓。作為一國之母,她曾庇佑過不少親屬,也施恩過不少人,這些人雖然絕大多數見風使舵不講義氣,但也有人記得她的好,在她落魄時候不忘了拉她一把。


    因此,就算被貶為庶人,許氏的日子過得也不賴,隻是每日生活在仇恨中,日子再富裕,也抵不過心裏的煎熬。


    “好了,清羅,這兩天就歇著吧,這傷口不要碰水,等會兒再喊個大夫來給你開藥。”許氏望著尹清羅的那根斷指,道,“你對陌兒可真是好,可惜了,你們在一起的日子太短暫。”


    “我也想與他廝守一生,但天不遂人願。”尹清羅說著,垂下眼,掩飾住眸底一閃而過的輕嘲。


    賀蘭陌……


    她對賀蘭陌可沒幾分真心。


    這沒用的家夥,那麽輕易就死在賀蘭堯手上,真不知腦子是怎麽長的,比不上賀蘭堯的一半聰明。


    與賀蘭堯相比,賀蘭陌差勁得何止一星半點。


    雖然是瞧不上賀蘭陌,但在許氏麵前,她表現出的,隻有對賀蘭陌的深情。


    許氏還有很多她能用得上的地方,比如能給她提供長久的容身之所,能給她提供許多的錢財,許氏甚至知道去哪兒買兇,哪個組織的殺手較為靠譜。


    曾經身為皇後做過不少黑心事兒,幹多了買兇殺人的事兒,許氏對江湖組織竟然也了解了不少。


    “你對陌兒如此盡心盡力,許姨感激你。”許氏拍了拍她的肩,“以後跟許姨不用太客套,把這兒當成自己家就好。”


    尹清羅道:“多謝許姨。”


    “若是咱們能給陌兒報了仇,陌兒在地下也能安息了。”


    “會的,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


    這一頭二人在談話,另一邊,賀蘭堯與公子鈺也迴了綢緞莊。


    蘇折菊的傷勢不輕,賀蘭堯便將他留在了杏林,有慕容岩醫治,又有古月西柚照看著,自然是沒問題。


    賀蘭堯迴到了莊子裏,一路走向自己的臥房,還未走近,便見蘇驚羽站在門外,雙手環胸,麵無表情地望著他。


    不高興全寫在臉上了。


    賀蘭堯走上前,笑道:“夫人為何繃著一張臉?見到我不開心麽?”


    “我為何繃著臉,你心裏不清楚麽。”蘇驚羽道,“去辦危險的事兒不帶上我,反而趁我不注意將我劈暈?”


    “你是有孕的人,不能跟著我去冒險。”


    “可讓我在家中幹等著,對我而言也是很難熬,雖然肚子裏多裝了個人,但這不代表我就什麽事也幹不了,你可別拿我當溫室裏的花兒了。”


    “我如今平安歸來了,夫人還是不要跟我計較我打暈你的事兒了。”賀蘭堯莞爾一笑,“你不如問問,古月西柚的情況。”


    “她肯定沒事。”蘇驚羽道,“你進來的時候神態輕鬆,我便知道沒出事。”


    “古月西柚的確沒事兒。但蘇折菊有事。”


    蘇驚羽聞言,當即問道:“他怎麽了?”


    賀蘭堯將來龍去脈都說給蘇驚羽聽,末了,又道:“小羽毛,這次我不帶你去是正確的,我假意殺蘇折菊,跟神秘人說,正是因為你不在我才不需要顧忌,因為你不在我可以把他們都殺了不讓你知道,神秘人果然信了。”


    蘇驚羽靜默了片刻,歎息一聲,“這一次,我兄長可受罪了。”


    “他的確是最受罪的那一個。”賀蘭堯道,“將你打暈之後,我便去找蘇折菊說明我的計劃,想要古月西柚平安,就需要蘇折菊做點兒犧牲,而找到蘇折菊的時候我才知道,神秘人也給他送了信,讓他去營救古月西柚,還好我與蘇折菊碰麵了,否則,蘇折菊若是先我一步去營救古月西柚,必定會被神秘人威脅,神秘人極有可能連蘇折菊一起抓。”


    “嗯。”蘇驚羽點頭,“如果我是神秘人,麵對前來的蘇折菊,我會讓他放下兵器,想救人就乖乖束手就擒,否則就要了古月西柚的命。”


    “幸好他與我碰麵了,我告訴他我的計劃,他很爽快地同意。”賀蘭堯道,“我的計劃裏,隻有蘇折菊一人受傷,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我當著神秘人的麵殺蘇折菊,神秘人在那一瞬間想必覺得自己眼花了,試問,我連蘇折菊都敢殺,那麽對於古月西柚的死活自然更不在意,神秘人隻要這麽想,就會發現古月西柚已經無用,那一刻,神秘人應該想著逃。”


    人質失去了作用,自己的安危麵臨威脅,多數人第一反應自然是逃。


    人質無論是生是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安危。


    “這一次,又是阿堯贏了。”蘇驚羽拍了拍他的肩,“好樣的,可惜,沒能看清那神秘人的樣子。”


    “那家夥身上綁著炸藥,倒是機靈。”賀蘭堯冷嗤一聲,“這麽一來,誰要是殺她,她就與那人同歸於盡,死了也要拉著個墊背的。”


    “靠近這樣的人太危險了,下次這家夥再出現,你切記不要離她太近,萬一她臨死前來個魚死網破,大家都玩完了。”蘇驚羽說著,攬上賀蘭堯的胳膊,“我那倒黴的兄長多久能好?”


    “胸口受傷也不是小事兒,總要躺上個把月的,不過他這兩天應該就能醒了。將他暫時放在杏林,無妨的,反正有人照料著,小羽毛不會怪我下手太狠吧?”


    “你當我傻子?這事兒我哪能怪你,隻能怪那作死的神秘敵人,你這一劍捅下去,是這一局的關鍵,若是不捅,恐怕還不能贏。”


    若是不傷了蘇折菊,就騙不過神秘人,神秘人一開始就放話要砍古月西柚的手腳,阿堯若是做戲不做足,隻怕古月西柚救遭殃了。


    那一劍,為的就是那一刻敵人的短暫走神。


    雙方對立,一旦一方走神或者腦子當機,便已經輸了一截。


    神秘人必定想不到,腦子當機的那片刻時間,就已經落了下風,注定要輸了。


    她當然不能怪阿堯捅了蘇折菊。


    一劍捅下去避開要害,過幾個月也能生龍活虎,可若是古月西柚的手腳被砍,那可就長不迴來了,一輩子的缺陷。


    蘇折菊願意為了古月西柚犧牲,旁人自然無話可說。


    “我家兄長看來是真心喜歡西柚的。”蘇驚羽道,“這事兒過後,他們的感情想必也會加深一些,我早知道我家兄長是個好男兒,可惜就是悶了點,能開朗些就好了。”


    “小羽毛總誇你家兄長,為何不多誇我?”賀蘭堯不鹹不淡道,“換做你被捉,我也甘願為了你被同一劍,不過可惜我不能拿事實證明,因為我永遠不會讓我們有那麽狼狽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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