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與你與我都有結怨,並且夜宴一開始就沒有出現,那一小段時間,足夠她幹很多事了吧。”蘇驚羽慢條斯理道。


    寧若水當即也猜到一人。


    “驚羽,你指的該不會是……”


    下一刻,二人異口同聲道——


    “古月南柯。”


    “她的嫌疑是最大的。”蘇驚羽聳了聳肩,“除了她,我懷疑不到其他人,這宮裏愛作妖的人不少,但與你我都有矛盾的人卻不多。”


    “如果是她的話,的確解釋得通。”寧若水稍稍思考,道,“夜宴當晚我枕霞宮的人雖然比平時鬆散了一些,但也不至於什麽阿貓阿狗都能混得進來,想要潛入我的臥室,也得有點兒能耐才行,赤南國皇室的公主大多自小習武,古月南柯能悄悄潛入,倒也不算稀奇?”


    “是啊,此女文武雙全,可惜了,再出色也掩蓋不了是個賤人的事實。”對於古月南柯,蘇驚羽已經不打算口下留德,“初見的時候,我雖不喜歡她,但她也未給我留下什麽壞印象,哪知道世事多變,她如今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詭計多端,心眼壞透了。”


    “我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缺德了,想不到,還有人比我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寧若水悠悠道,“算是給我點安慰了。”


    “犯*缺德更可怕。”蘇驚羽不鹹不淡道,“前者折磨自己,後者折磨他人,你說,作為一個女子,滿腦子隻圍著男人轉算什麽?短短半年的時間,她的變化如此之大,說到底也是為了男人,還是為了一些對她不屑一顧的人,活該她心裏難受,自個兒難受還要拉著別人一起難受,仿佛這樣她心裏就會好受一點。”


    “她是為了賀蘭堯?”寧若水眸中似有笑意。


    蘇驚羽道:“不錯。雖然我與阿堯琴瑟和諧,但我的人生並不全被他充斥著,如果他對我不夠真心實意,我也不會浪費時間,愛,是要建立在真心真誠的基礎上的,如果連這個基礎都沒有,堅持下去還有什麽意義,人生還有什麽樂趣?我從來不會為了不愛我的人煩惱。”


    “若是每個人都如你這麽想,那麽我們將處於一個太平盛世。”寧若水打趣道,“你如今什麽都不缺了,偶爾有些混賬東西在你麵前蹦躂,也算是給你找點樂子不是麽?日子不能總被太平充斥著。”


    蘇驚羽淡淡道:“可我的心願是世界和平。”


    寧若水:“……”


    這不是心願,這是幻想。


    “公子鈺,將那幅織錦處理一下吧。”蘇驚羽說到這兒,忽然心生一計,又道,“將麝香除幹淨之後,順便抹點兒別的東西唄。”


    “抹點兒別的東西?”公子鈺一時有些疑惑,“抹什麽?”


    蘇驚羽唇角牽起一絲淺淺的弧度,“天天都是古月南柯挖坑給我們跳,這次,換我給她挖個坑,還要讓她非栽不可。”


    一旁的寧若水道:“驚羽,你是想到什麽辦法了麽?”


    蘇驚羽道:“勞煩若水你演一出戲了,我敢肯定,她會現身的。”


    ……


    一晃眼便到了晌午。


    養心殿四處是一片沉寂的光輝,殿頂,金黃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耀著耀眼的光芒。


    殿內,皇帝在禦案後小憩。


    忽有宮人走到禦案前,道:“陛下,枕霞宮那邊的宮人過來了,說是德妃娘娘身體欠安,似乎是病了。”


    如今宮裏誰不知道德妃最得陛下關切,尤其是現在有喜在身,生了病自然是馬虎不得,她這一病,自然有宮人來告知皇帝。


    皇帝本是在小憩,乍一聽這消息,當即清醒,站起了身,“混賬!不是派了兩個禦醫天天去為她把脈麽?怎麽還敢讓她病了?”


    宮人聽他的怒斥,嚇得一哆嗦,“奴才也不知道。”


    皇帝冷哼一聲,甩袖走向養心殿外。


    “擺駕枕霞宮。”


    ……


    同一時,東宮。


    裝潢華麗的內殿中,有焚香繚繞在空氣之中,逶迤傾瀉的翡翠珠簾之後,擺著一張雪白的軟榻。


    古月南柯倚靠在榻上,伸出細弱青蔥的手,擱在軟榻上,由著跪在榻前的宮女幫她塗鳳仙花汁的蔻丹。


    忽的,虛掩著的紅漆大門被人從外頭推了開,來人是一名清秀宮女,到了珠簾前,道:“太子妃,方才得到的消息,德妃病倒了。”


    古月南柯本是在閉目養神,聽到這消息,當即睜開眼,眸中閃爍著些許笑意,“病倒了?”


    那麝香才抹上去幾天啊,這麽快就病倒?


    是那麝香的功勞,還是其他的什麽原因?這寧若水草根出生,身子倒是嬌貴得很。


    管她是因為什麽病倒的,等會兒,全賴給織錦上的麝香。


    想到這兒,古月南柯又道:“陛下知道這事了麽?”


    “知道,陛下比您還早一些知道呢,這會兒已經趕去枕霞宮了。”


    古月南柯聞言,慢悠悠地下了榻,“本宮也要去。”


    且看看此事過後,寧若水與蘇驚羽的關係還能不能維持下去,宮中的女子大多心機深沉,對外人哪會有十成信任?


    古月南柯秉持著看好戲的心態,邁出了寢殿。


    一路行至枕霞宮,進殿的時候,卻發現蘇驚羽也在。


    古月南柯見此,麵上似有訝異之色,“寧王妃也在呢?”


    蘇驚羽輕瞥了她一眼,不鹹不淡道:“太子妃也來了。”


    “聽聞德妃娘娘身體不適,作為晚輩,自然是要來探望的。”古月南柯說著,邁著輕緩的步子到了榻前,望著坐在床沿邊的人,道,“見過父皇。”


    皇帝淡淡地應了一聲。


    古月南柯望著榻上的寧若水,見她小臉有些蒼白,沒有半分紅潤之色,眉眼間掛著淡淡的疲倦,倒真像是病弱。


    她上前一步,關切般地道:“德妃娘娘,現在感覺如何?”


    寧若水輕瞥她一眼,淡淡道:“吃過禦醫開的藥,好些了,隻是還有些困倦,多謝太子妃的關懷了。”


    “德妃娘娘別跟我客套,我來看望您是應該的,您這唇色似乎有點兒發白,應該喝杯熱茶。”古月南柯說著,轉身邁到了桌子邊去倒茶,瞥了一眼身旁不遠的那幅龍鳳織錦圖,狀若不經意地道,“這幅織錦可真好看,繡工精致,花色鮮豔卻一點兒都不俗。”


    寧若水道:“太子妃也覺得好看?本宮也覺得很是喜歡呢,這是本宮生辰宴那晚收到的禮物,是寧王妃送給本宮的,擺在殿內,看著也是賞心悅目。”


    聽聞兩人談起織錦圖,皇帝也朝那織錦望了一眼。


    從進殿開始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寧若水身上,倒真是沒去注意那幅織錦,這會兒看到了,心底也覺得好看。


    “這繡工可真不比宮裏的繡娘差。”雖然隻是一句簡單的話,但已經表明了他對那幅織錦的讚美。


    “父皇說的是,我也是越看越覺得順眼。”古月南柯說著,緩緩邁到了那織錦前,伸出了手,指尖觸摸著織錦上的那隻鳳凰,描繪著它的輪廓。


    收迴手的時候,她還將手拿到了鼻翼前嗅了嗅。


    正是她所熟悉的味道。


    “這織錦上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古雲南柯說到這兒,頓了一頓,又道,“總覺得這香氣有些熟悉。”


    寧若水聞言,隻道:“許是我寢殿裏的焚香吧,我有焚香的習慣。”


    “不,這不是焚香的。”古月南柯麵色變得有些嚴肅,“我是學過醫的,分辨香氣對我來說委實不算難事,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娘娘,這香氣與您寢殿內的焚香,不是同一種味道。”


    “你糾結這個做什麽?”皇帝淡淡道,“織錦拿去熏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何必大驚小怪,特意強調。”


    “父皇,這香氣是……”


    古月南柯欲言又止。


    皇帝望著她那猶豫的神情,頓時有些不悅了,“有什麽話就說,支支吾吾地做什麽。”


    古月南柯垂下了頭,“南柯不敢說!”


    她的態度,讓皇帝輕擰眉頭,“朕讓你說,有什麽不敢說的?”


    “這織錦上的香料是……”古月南柯沉吟片刻,道,“麝香。”


    此話一出,皇帝微微一驚,“你說什麽?麝香?!”


    有孕的女子,所忌諱的物品中,就包含了麝香。


    皇帝臉色一沉,目光如箭一般望向了蘇驚羽。


    而蘇驚羽麵上也似有驚訝之色,“麝香?怎麽會呢?太子妃可不要亂說。”


    “本宮何必亂說話?當著父皇的麵,本宮還能說謊不成?”古月南柯道,“我方才遲疑,就是想著,說出來之後,會對你有什麽影響,謀害宮妃可不是小事,就算你是無心之失,那也有逃不了的罪責,本宮雖然與寧王妃你沒有什麽交情,但本宮可不會隨便冤枉一個人,本宮沒有說你想害德妃娘娘,但這織錦上有麝香是事實。”


    “喲,那我還得感謝太子妃的大恩大德了?”蘇驚羽譏誚一笑,“太子妃這是怕我受冤枉?我竟不知太子妃你如此善解人意。”


    麵對蘇驚羽的嘲諷,古月南柯維持著淡然,“寧王妃何必惱怒?本宮沒有指定你就是塗抹麝香的人,興趣是你手下的繡娘疏忽了呢,你自個兒跟父皇解釋吧。”


    “蘇驚羽,你怎麽迴事?”皇帝的臉色十分不好看,目光中帶著陰沉,“枉你還跟德妃有交情,送給她的東西你竟不知道好好檢查?若是她出了什麽事,不關你是有心還是無心,朕都不會饒了你!你跟那個逆子,除了惹怒朕,你們還會幹什麽?若不是太後總保著你們,朕……”


    “陛下請息怒!”榻上的寧若水坐起了身,打斷皇帝的話,“陛下先別惱怒,臣妾不信這是驚羽做的,萬一太子妃判斷失誤了呢?臣妾與驚羽無冤無仇,甚至關係還是不錯的,她沒有理由害我才是。”


    “朕沒有說她是刻意,但即使是她疏忽,那也是錯!”皇帝冷聲道,“此事你不準護著她,錯了就是錯了,哪來那麽多理由?她的粗心大意險些釀成大禍,你讓朕還怎麽去寬恕她?來人……”


    “等會兒!”寧若水連忙道,“太子妃的判斷,不一定就準確無誤,沒有聽到禦醫的話,這一切都還不能確定呢,怎麽就能說驚羽一定有罪呢?就算要給驚羽定罪,也得讓禦醫先確認無誤吧?”


    “也罷,朕就多喊幾個禦醫來看看,且看有沒有冤枉了蘇驚羽。”


    皇帝說著,便命人去請禦醫來。


    片刻的時間過去,宮人領著三名禦醫進了殿內。


    皇帝衝三人道:“你們三個,去那織錦前琢磨清楚,那上麵的香氣究竟是什麽玩意,一定要給朕仔細檢查了,不得有誤!”


    三人聞言,連忙到了那織錦前。


    三人琢磨了片刻,又是搖頭晃腦又是竊竊私語,片刻之後,得出了結論。


    “迴稟陛下,這織錦上的香料並非麝香。”


    此話一出,別說是皇帝,就連古月南柯也是一驚。


    不是麝香?


    怎麽可能,那東西可是她親手抹上去的。


    經過處理後的香料摻和了麝香,使其能夠依附在織錦上,長久下去,空氣中也會彌漫著這股淡淡的香氣,一尺之外就聞不出來,但那香氣通過鼻子進入肺腑,時間一長,能傷害到有孕女子腹中的孩子。


    那麝香的成分是毋庸置疑的,但現在這群禦醫卻說不是麝香,這麽多年在禦醫院都白混了麽!


    “不是麝香,那是什麽東西?”皇帝的眉頭輕擰。


    原本他是相信古月南柯的,他知道古月南柯學過醫,應該不至於判斷失誤,喊這幾個太醫再來辨識,隻不過是為了證明給寧若水看。


    可這些禦醫的話,卻推翻了古月南柯的結論。


    “陛下,臣等行醫數年,難道會連麝香都認錯麽?這織錦上的香氣聞起來像是麝香,但仔細一聞,味道卻比麝香更清淡一些,我們禦醫院偶然間也得到過此種香料,這東西,是西域一帶特產的安神香,經過處理之後依附在織錦上,有利於睡眠。”


    皇帝聞言,又道:“對有孕的女子會有影響麽?”


    禦醫道:“沒有。此香什麽人都能聞,不需要有什麽忌諱的。”


    “看吧陛下,我就說可能太子妃判斷失誤,她這麽年輕,醫術肯定好不到哪去,跟老禦醫怎麽比?”寧若水輕哼一聲,“差點就冤枉了驚羽。”


    說著,她還瞪了古月南柯一眼,揚了揚眉毛。


    古月南柯心中震驚,麵上還努力維持著鎮靜。


    然而她實在氣惱,便導致眉頭有些扭曲。


    該死的……


    她仔細一想,總算猜到是怎麽迴事了。


    看寧若水眉眼間的得意之色,這女人分明是發覺了那織錦有問題,且還和蘇驚羽聯手設計坑她,將那織錦上的麝香處理掉了,換了很類似的香料。


    自個兒剛才去聞,沒有太過專注,竟察覺不到。


    都說懷孕的女子最是敏感,容易疑神疑鬼,但她實在沒有算到,寧若水與蘇驚羽之間的信任,竟會如此堅不可摧。


    事情關乎孩子的安危,寧若水怎就那麽相信蘇驚羽,難道就沒有一絲絲懷疑麽!


    古月南柯心中惱怒不已,但又不好表現出來,畢竟現在理虧的是自己,還能怎麽著?


    “你們退下!”皇帝將禦醫都遣退了出氣,冷眼望向古月南柯,“太子妃,你可知錯?”


    皇帝雖厭棄賀蘭堯,連帶著不喜蘇驚羽,但此次冤枉了她也是事實,他自認為作為英明的君主,自當公平,誰有錯就罰誰。


    自從古月南柯出了幾個餿主意之後,他看她也不大順眼。


    “父皇,我……”


    古月南柯正準備解釋,蘇驚羽卻打斷她的話——


    “你什麽你?我看你就是見不得我好,剛才去聞那織錦的時候還偷笑了,自以為是麝香就跳出來大放厥詞,學藝不精還在這兒臭顯擺!害我無端被陛下責罵,你今兒要是不跟我認錯,我找四哥說理去,看他怎麽管教你!”


    “你兇什麽兇!”古月南柯不甘示弱,“父皇麵前,有你撒潑的份麽?身為王妃,舉止毫不文雅,我那是故意陷害你麽?我隻是關心德妃娘娘,我以為那織錦上有麝香,怕是會對她不利,我說出來,有何錯?”


    “狡辯!”榻上,寧若水冷哼一聲,“驚羽說得不錯,你就是學藝不精臭顯擺,自以為是!你不僅險些害了她,還差點讓本宮失去一個好友!現如今你還不認錯?本宮要是方才不叫禦醫來,豈不是還讓你得逞了?看見你就煩,你給我滾出去!”


    皇帝聽著三人吵成一團,眉頭緊鎖,“夠了!”


    轉過頭望向寧若水,神色略微柔和,“你現在不宜動怒……”


    “陛下是不願意為臣妾做主了嗎?”寧若水目光中有些濕潤,“陛下知道臣妾一向直來直去,不愛跟那些個愛耍心眼的人來往,原先看太子妃還挺順眼,如今是愈看愈不順眼!總是自以為是搬弄是非,連太子都不喜歡她,臣妾更不喜歡她,也不想看見她!陛下心裏應該清楚,太子妃與寧王妃不合,也許,她想趁此機會挑撥我與寧王妃……”


    古月南柯聞言,連忙道:“德妃娘娘,你莫要血口噴人!”


    她的話音落下,皇帝當即轉頭嗬斥一聲,“你閉嘴!這哪有你說話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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