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蘇驚羽說出‘老情人’三個字,賀蘭堯有些無奈地瞥了她一眼,“你覺得可能麽?”


    老情人……


    以他母親的性格,怎會四處沾花惹草。


    雖說嫁了皇帝之後紅杏出牆,但畢竟是皇帝強娶在先,沒有顧及她的意願。


    在這一點上,他並不認為他母親做錯了什麽。敢於追求,原本就是一種勇氣。


    蘇驚羽衝他嘿嘿一笑,“很難說。”


    再說正對麵那男子,原本還滿目煞氣,此刻望著賀蘭堯的神色卻在一瞬間親和了不少,“小子,你娘如今可還好?”


    蘇驚羽一聽這話,腦海中不禁有了猜測。


    是不是阿堯他娘的老情人這個還不好確定,但能確定的是,這位前輩一定對他娘有意思。


    即便沒有男女之情,想必也是交情匪淺?


    如此一來那可真是極好了,他們闖了他的陣法,殺了他的屬下,按理說此人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可若是與阿堯他娘有淵源,想必就不會大動幹戈了。


    但賀蘭堯並未正麵迴答男子的問題,隻問道:“閣下與我母親,是何關係?”


    那男子聞言,反問:“你覺得會是何種關係?”


    賀蘭堯道:“朋友。”


    對麵的男子麵上浮現一絲淡淡的笑意,“那你就這麽認為吧。你與你母親倒是真像,我一眼便能輕易看出來,你這一身仙人之姿都是她傳承下來的,跟那老皇帝一點兒都不像。”


    蘇驚羽聽聞此話,心道一句:當然不像。


    阿堯可是賢妃與前國師的孩子,兩位仙人之姿遺傳下來的孩子,那不也得是仙人之姿?


    對於男子的誇獎,賀蘭堯隻迴以淡淡一笑,“看來閣下與我母親的關係,非比尋常?”


    男子朗聲一笑,“你若是好奇,就跟老夫上山,我與你細細道來。”


    對於母親的事,賀蘭堯自然好奇,便道:“好。”


    從起初的被敵對,到此刻成為座上賓,蘇驚羽不得不感慨緣分的奇妙。


    然而,對於七個舞女被殺一事,黃衫男子並沒有打算不追究。


    他瞥了一眼蘇驚羽,朝賀蘭堯問:“這是你媳婦?”


    賀蘭堯道:“對。”


    他又掃了一眼賀蘭堯身後的君家兄弟二人,“這兩個小子與你是何關係?”


    賀蘭堯道:“沒什麽關係。”


    “既然如此……”黃衫男子望向君家兄弟二人,目光中浮現些許殺意,“他們必須留在這杏花陣中,為老夫的七個侍女陪葬。”


    君清夜個性張狂,一聽這話便不樂意了,當即想要開口罵人,蘇驚羽卻趕在他張口之前,踩了他的腳。


    如此一來,君清夜還未出口的話,轉變成一聲吃痛,“小羽,你踩我作甚?”


    蘇驚羽並不理睬他,而是衝著那黃衫男子笑了笑,“前輩,這二位與我們雖沒有什麽關係,但曾經是母親的救命恩人……”


    說到這兒,她轉頭問賀蘭堯,“是吧,阿堯?”


    賀蘭堯自然明白蘇驚羽這麽說是要保那二人,便應著,“不錯。”


    說著,望向那黃衫男子,“你若是讓他們給這些舞女陪葬,隻怕母親知道了,會……”


    他的話還未說完,黃衫男子便打斷他,“既然是這樣,那就看在輕盈的麵子上不與這兩小子計較了,但老夫也並不想招待他們,讓他們速速離去!”


    “先不急著放人。”賀蘭堯淡淡一笑,隨即轉過身望著身後的兩人,“這位紅衣公子,你可以放他離去,但這位穿黑衣裳的,他總是想與我搶媳婦,我希望前輩能幫著我,將他多困在這兒幾日。”


    蘇驚羽聞言,差點兒笑出了聲。


    阿堯這分明是趁機整治君祁攸。


    而君祁攸聽聞賀蘭堯的話,麵上浮現些許黑沉,“賀蘭堯你……”


    “舉手之勞,老夫應了你。”那黃衫男子頗為幹脆地應下,隨後隻見他身影一閃到了君祁攸身前,揚起了手,一個手刀落下,擊向君祁攸的脖頸處。


    君祁攸本想抵擋,卻沒想到,那男子的臂力似百斤大石壓下,讓他抵禦不住——


    終究還是被劈暈了。


    君清夜見此,唇角微微一抽。


    君祁攸的功夫可是不輸他的,可這黃衫男子卻能一下子將君祁攸劈暈了,可見其功力深厚,自己若是跟他蠻幹,隻怕會被一巴掌拍進土裏當肥料。


    想到這兒,他也不去試圖觸怒那黃衫男子,隻道:“我也留下來,與他一起被困好了。”


    蘇驚羽聞言,起初有些意外,但很快的,便猜到了原因。


    到底是血濃於水,這二人雖然平日裏爭吵不休,但親情並不會因此磨滅。


    賀蘭堯看了一眼君清夜,“隻是將他困在這兒,他不會死。”


    言外之意,你可以不用陪他,反正性命無憂。


    “我知道。”君清夜道,“可他曾說,無論何時都不會放棄我,如今我總不能把他扔在這兒自己離開,否則豈不是沒心沒肺?”


    蘇驚羽聞言,隻得朝那黃衫男子道:“前輩,還是把他們二人都放了吧?”


    黃衫男子道:“不行!老夫的地方豈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總要讓這兩個小輩知道點兒厲害,反正困在這也死不了,在我這杏花陣裏可比朝廷那天牢好多了。”


    “比天牢好?我看不見得,頂多隻是風景好了點,天牢裏還有牢飯呢,你這兒管飯嗎?”君清夜道。


    黃衫男子斜睨他一眼,“你若想去蹲大牢,老夫也可以成全你。”


    君清夜閉嘴了。


    “你們兩個跟我走,這兩小子扔這兒死不了,餓上幾天。”黃衫男子衝賀蘭堯與蘇驚羽說著,隨即轉身離開。


    蘇驚羽心知討價還價不易,便也不再多說了。


    這位高人脾氣不太好,現在跟他還不熟,不好溝通也是正常的,興許熟一點就好說話了。


    眼下這個局麵已經算不錯了,畢竟是他們先侵略了這男子的地盤,若不是阿堯的母親與這人關係匪淺,恐怕今天很難平安地離開。


    ……


    二人被黃衫男子帶著走出了杏花陣,蘇驚羽這才發現,這片杏花林有多大。


    一望無邊,也不知有多少畝。


    這片杏林用來擺陣,當真是難破,假設看到一棵樹就砍一棵,也得砍到猴年馬月去。


    先不說有沒有那個體力,光是看著數量都令人缺乏信心。


    行走之間,賀蘭堯的聲線傳入耳膜,“母親也很喜歡杏花。”


    “不錯。”走在前頭的男子道,“正是因為她喜歡,我才會讓人種了這麽一大片的杏林。”


    蘇驚羽聞言,無聲笑了笑。


    這位,果真也是喜歡賢妃的。


    三人又行走了片刻,直到蘇驚羽看見前方不遠處的一幢木屋,這才道:“前輩,那是你的住處?”


    黃衫男子道:“不錯。”


    很快到了屋子跟前,黃衫男子推了開房門,蘇驚羽望著屋子裏的裝潢,十分簡潔,卻又不失雅致。


    “你們二人先坐著,我去拿些珍藏的茶葉來。”男子衝二人說著,便走出了房門。


    蘇驚羽同賀蘭堯在桌邊坐了下來。


    “阿堯,此人想必也是母妃的眾多追求者之一。”蘇驚羽笑了笑,“母妃當年,可真有魅力。”


    一家有女百家求。且這些追求者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是看上她的傾城容貌,還是清純善良?


    賀蘭堯道:“這一次能脫險,倒真是沾了母親的光了。這個男子若與我動起手來,我可沒把握贏。”


    “他身上的確有種世外高人的氣息。”蘇驚羽笑道,“好險,他並沒有為難我們,等會兒他若是詢問你母親的下落,你會如實告知麽?”


    賀蘭堯道:“那就要看情況了,在不了解對方的情況下,我不會泄露母親的行蹤。”


    蘇驚羽點了點頭,忽然覺得有些疲憊,便趴在了桌子上。


    賀蘭堯望著她的模樣,道:“怎麽,是不舒服麽?”


    蘇驚羽搖了搖頭,“倒也不是,隻是……有點兒犯困。”


    賀蘭堯道:“那便趴著睡一會兒。”


    “這不好吧?等會兒那位前輩迴來看見我睡著了……總覺得有些失禮。”


    “江湖中人不拘小節,沒有貴族那些條條框框的破規矩,無妨。你若是困倦就睡會兒,我與他聊。”


    蘇驚羽聽他這麽說,便趴下了。


    賀蘭堯望著她,鳳眸中浮現些許疑慮。


    總覺得小羽毛近來有些嗜睡。


    是因為天氣的原因麽?快要入春,便容易犯困?


    ……


    蘇驚羽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是被一陣烤肉香給熏醒的。


    “什麽味兒……好香。”她撐開了眼皮,鼻尖聳了聳,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了身,一抬眸,正對上一隻冒著香氣的烤魚。


    烤魚被橫插在一根樹枝裏,樹枝的另一端,是一雙白皙修長的手。


    手的主人輕輕轉動著樹枝,眼見她醒了過來,朝她淡淡一道:“餓麽?”


    “本來不太餓,聞到香味,餓了。”蘇驚羽被那隻烤魚勾起了食欲,伸手接過了,隨即抬眸看了看四周,依舊是在那間木屋裏,那位前輩竟不在。


    蘇驚羽道:“那位前輩去哪兒了?”


    “下廚去了。”賀蘭堯道,“他說自己的廚藝很好,也不知是真是假。”


    蘇驚羽眼角微微聳動,“他是前輩,給我們兩個晚輩做飯?”


    “有何不可?”賀蘭堯挑眉,“我不喜歡廚房,不會做飯,而你又犯困,總不能叫你起來做,他便說他要來做,讓我們等著嚐他的手藝便好。”蘇驚羽道:“那就隻能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著,朝那香噴噴的烤魚咬了一口。


    “魚是我捉的,他打了些野雞,等會兒我烤給你吃。”賀蘭堯說著,起了身走向屋外,“你先吃著,外麵還燒著火。”


    蘇驚羽聞言,自然是坐不住的,便起了身也跟了出去。


    木屋前方的空地上正燃著一個火堆,火堆上竟放著一個鐵質的烤架,烤架上串著兩隻野雞,被火苗烤得油光發,一陣香味撲鼻。


    賀蘭堯站在烤架邊上,時不時翻轉著那兩隻雞,避免它們燒焦。


    “這前輩挺會享受,還自備烤架。”蘇驚羽感慨道,“戶外燒烤,多麽美好。”


    “你若是喜歡,以後我們也可以常常烤肉。”賀蘭堯道。


    “阿堯還會烤肉呢,我以為你對廚藝是一竅不通的。”蘇驚羽笑道。


    “我不喜油煙,因此廚房裏那些東西我確實應付不來,極少接觸。”賀蘭堯悠悠道,“不過,在野外烤肉,卻是難不倒我的。”


    賀蘭堯說著,手上的動作一頓,隨後轉身去拿空地邊上的竹盒。


    蘇驚羽這才看見他身邊擺了幾個竹盒,盒子呈圓柱狀,頂上被紮了幾個小孔,賀蘭堯將那盒子傾倒過來,朝著烤雞撒了幾下,有粉末狀的東西自小孔撒出,附在了烤雞身上。


    不多時,蘇驚羽便察覺到鼻尖嗅到的香氣更濃烈了,好奇道:“你撒的什麽東西?”


    “都是那前輩自個兒調製的香料,撒在烤肉上味道會更好,至於是什麽調料,我就說不上來了。”賀蘭堯邊撒著料,邊道,“母親以前也很喜歡烤肉,隻是烤的味道不是很好,常常燒焦了,但即使如此,她也是樂此不疲。”


    “聽你這麽說,我愈發覺得這位前輩與她關係不尋常。母親喜歡杏花,他便種上了這一大片杏花林,母親喜歡烤肉,他便備著烤架、自製調味料,怎麽看都像是為母親準備的?”


    賀蘭堯點頭,“應該是。”


    “我睡著的時候,你們就沒聊點什麽?”


    “你也隻睡了半個時辰而已,他說眼見著飯點快到了,便先填飽肚子,飯後再好好聊。”賀蘭堯說著,拿出了隨身攜帶著的短匕,


    從那被烤得通紅的燒雞上切了一塊肉下來,放在了身旁的碟子裏。


    整隻拿起來吃容易沾的滿臉油,他切成塊,蘇驚羽吃起來也更便捷一些。


    而蘇驚羽見他將肉置於碟子中,便跑上前來,要去拿那塊肉。


    “住手,燙著呢,先涼一會兒,把你手上那烤魚先吃完。”


    蘇驚羽聞言,撇了撇嘴,又等候了片刻,等熱氣不是那麽多了,將那肉撚了起來,一口吃下。


    鮮嫩的肉汁溢出,外酥裏嫩,讓蘇驚羽挑了一下眉頭。


    味道還真好。


    “饞貓似的,不嫌燙嘴?”賀蘭堯唇角勾起一絲無奈的笑意,不經意間道了一句,“你最近胃口很好。”


    說完之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麽,怔了怔。


    蘇驚羽道:“胃口好怎麽了?”


    賀蘭堯遲疑了片刻,道:“你最近嗜睡、胃口好、易疲倦……”


    蘇驚羽聞言,當即一驚,“該不會是有喜了?”


    賀蘭堯道:“伸手。”


    蘇驚羽依言,伸出了手。


    因為有公子鈺這個醫術精湛的大夫在,所以阿堯並不愛學習醫術,但還是略懂一些,比如把脈。


    賀蘭堯搭上了蘇驚羽的手腕,片刻之後,收迴了手,麵上浮現一絲輕鬆,“還好不是喜脈。”


    蘇驚羽耷拉下肩膀,“是喜脈你就不高興了?那麽不喜歡孩子?”


    “女子生育,是走一趟鬼門關,你不知道麽?”賀蘭堯瞥了她一眼,“懷胎十月太勞累,生兒育女又有性命之憂,還生來做什麽?我並不覺得需要後代,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有何不可?多一個孩子,隻不過是折騰你罷了。”


    蘇驚羽白了他一眼。


    幾次討論到孩子的問題,他的態度都是如此,總結就兩個字:不要。


    如何才能改變他這個想法呢?


    正想著,身後驀然響起一道低沉的男子嗓音,“丫頭,小子,開飯了。”


    蘇驚羽聞言,轉過了頭,便見黃衫男子提著食盒,走向了杏樹邊的石桌。


    將幾層食盒卸了下來,開了蓋,蘇驚羽聞著香氣,湊上前去看。


    “前輩,勞煩你炒了這麽多菜。”蘇驚羽望著擺上桌子的菜肴,有葷有素,色香味俱全,看著便覺得很有食欲。


    火堆邊上,賀蘭堯的燒雞也差不多了,他便將燒雞都切成了片,疊在盤子上,拿起身旁一瓶據說是秘製醬料的玩意,倒在了雞肉片上。


    看起來很不錯。


    端著那盤肉走到了桌邊,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肴,笑了笑,“這一桌菜,都是母親喜愛的,母親人不在,前輩你做的菜卻還按照她的喜好?”


    黃衫男子聞言,挑了挑眉,坐下,“原來你知道你母親的喜好,你倒是有心。動筷吧。”


    蘇驚羽早就蠢蠢欲動,聽聞此話,便拿起筷子品嚐,嚐過幾道菜,連忙誇讚,“味道真好。”


    “他娘當年也是這麽誇我的。”對麵的男子笑道,“想來這些菜你們也會喜歡,我就不問你們的喜好,隨意煮了。”


    “喜歡。”蘇驚羽道,“還未請教前輩的姓名?”


    “慕容岩,你們不用稱我前輩,顯得生疏,可以管我叫岩叔。”


    “好,岩叔。”蘇驚羽打了一勺湯到碗中,問著,“您看起來也不老,不過中年,還總自稱老夫,有些不太合適吧?”


    “小丫頭天真。”慕容岩道,“年過半百,自稱一句老夫,有何不妥?”


    蘇驚羽:“……”


    年過半百?


    五十好幾的人了,看起來不過四十,當真不顯老。


    “我比他娘大了整整二十歲。”慕容岩說著,輕歎一聲,“我算是看著他母親長大的,從小孩到豆蔻年華的少女,再到後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的成長我都看在眼裏,隻可惜,我在他母親心中的印象卻是:如兄如父。我對他母親表明心意的那一天,他母親說,一直都十分尊敬我,我比她的生父都要親和。”


    蘇驚羽正喝著湯,聽聞他的話,差點一口湯噴出來。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也不是我站在你麵前你卻不知我心悅你,而是——


    我當你是戀人,你卻拿我當爸爸。


    年齡差距造成的遺憾。


    “母親都拿你當長輩,那我們喊叔叔,豈不是差了輩分。”賀蘭堯輕描淡寫道,“不如喊爺爺。”


    “不準喊爺爺!”慕容岩臉色一黑,“隻準喊叔。”


    “好好好,岩叔,岩叔。”蘇驚羽安撫著他躁動的情緒,“其實你看起來,真的很年輕,即便是讓我稱一聲兄長,也是可以的。”


    慕容岩的臉色這才好看。


    然而賀蘭堯卻又道:“按年齡算,理應是爺爺輩的。”


    “總之你不準喊爺爺!”慕容岩一拍桌子,“你是盈盈的孩子,老夫可以遷就你一些,但你莫要太過分。”


    賀蘭堯道:“哦。”


    望著他不冷不熱的態度,慕容岩氣得吹胡子瞪眼,“你娘那麽善解人意,你怎的就那麽頑劣淘氣?是不是都跟你爹學的?那個老皇帝,原本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一看就知道他管教兒女的本領不怎麽樣。”


    賀蘭堯慢條斯理道:“我爹不是皇帝。”


    “什麽?!”慕容岩驚詫。


    “我父親,另有其人。”賀蘭堯悠悠道,“正是因為如此,我如今已然是通緝犯,皇帝發現我不是他親生子,要除掉我。”


    “這……怎麽會。”慕容岩有些難以相信,“皇帝不是你父親,那麽盈盈是與誰生下你?”


    “跟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父親,並不能給我母親幸福,甚至不能給她名分。”


    “你父親是哪個混賬東西?”


    “死了。”


    “……”


    慕容岩花費了好片刻時間消化了這個事實,隨即歎息一聲,“那你母親此刻在哪兒?”


    “這個,我先保密。”賀蘭堯淡淡道,“看岩叔對我母親情真意切,當初為何不努力追求?”


    比起神棍月恆與冷血無情的皇帝,慕容岩顯然更有情有義。


    若是母親當初跟了慕容岩,如今想必過的是閑雲野鶴、無憂無慮的日子,那是一種平淡的幸福。


    “不是我不努力,而是她始終當我是長輩,這一點,我再如何努力也是改變不了的。”慕容岩歎氣,“她無法接受,我自然不能強迫她接受,便隻好淡出她的視線,不給她造成任何困擾。很多時候想起她,都恨不得自己能晚生個十年。”


    蘇驚羽無言了片刻,道:“那這麽些年過去了,您可有娶妻生子?”


    “風流快活倒是有,娶妻生子卻是沒有。”慕容岩嗬嗬一笑,“也許我此生都不會有一個自己的孩子,無妨了,早在很久之前我便想過,若是將來我翹辮子了,我遺留下來的東西,全都贈予盈盈的孩子。你們誤入了我的杏花陣,想必,是因為闖了盤絲窟?”


    蘇驚羽道:“果然,盤絲窟也是屬於您的,我之前就在想,為何出了盤絲窟就是杏花陣,想必這二者之間有聯係……”


    “我這杏林,其實在一個偏僻的峭壁之下,附近渺無人煙,通常不會有人來此,但盤絲窟裏九曲二十彎,倒是有幾條出路,一出來便要經過杏林,這些年來,誤入杏花陣的大多都是從盤絲窟中逃生的。”慕容岩淡然道,“但他們逃出盤絲窟也無用,終究還是會被困死在杏花陣中,死在我那七個侍女的手裏。我設下這樣兩個險境重重的地方,為的就是不讓人擾了我的清淨。”


    蘇驚羽聞言,輕咳了一聲,“岩叔,關於你那七個侍女……真不是我們有意要殺,而是她們肖想我夫君……”


    “那七個婢子眼光倒是真好,不過她們看上了這小子,也是活該見閻王。”慕容岩的語氣十分平靜,“雖然老夫是個護短的人,但她們作為下人,自然不配去染指盈盈的孩子,這七女是我前幾年從苗疆商人手裏買下來的,如今被你們殺掉,也不過就是損失了些錢財而已,老夫駕鶴歸西後,留下的東西都是這小子的,區區幾個侍女,有什麽好計較的?”


    賀蘭堯聞言,淡淡一笑,“岩叔的話當真?”


    蘇驚羽聞言,隻覺得阿堯是想趁機提個什麽請求。


    闖了個杏花陣,碰上母親的追求者,是個十分專情的癡漢大叔,又是個高人,給他當了繼承人,平白撿了個便宜。


    “老夫一言九鼎。”慕容岩麵無表情道,“老夫活了大半輩子也沒個一兒半女,所擁有的東西死了也帶不走,自然就留給盈盈與她的孩子,雖然多年不見盈盈,但這份情意還是一直在的。”


    賀蘭堯道:“既然如此,那晚輩能否向您討一樣盤絲窟裏的東西?”


    慕容岩聽聞此話,眯了眯眼,“小子,是想討晟火蓮?”


    賀蘭堯笑道:“盤絲窟裏除了晟火蓮,還會有其他好東西麽。”


    “當然有,隻是你們還未找到。”慕容岩悠然道,“要晟火蓮做什麽?”


    “救一位朋友。當然了,若是岩叔舍不得割愛,晚輩也不強人所難。”


    慕容岩沉吟片刻,道:“倒不是老夫舍不得割愛,隻是花火十分喜歡那朵紅蓮,你們若是想要摘走,得讓它同意才行,這麽些年,花火與老夫不離不棄,我總得考慮它的感受。”


    蘇驚羽有些不解:“花火是何人?”


    慕容岩道:“花火不是人,是隻狐狸,你們在盤絲窟裏的時候沒有見到麽?”


    蘇驚羽恍然大悟,“那隻紅狐狸?”


    慕容岩點頭,“正是。”


    蘇驚羽:“……”


    那隻小狐狸,對晟火蓮極為喜愛,在盤絲窟那會兒,它不依不饒地要搶迴來,後被阿堯捉住了,將它放走之後,它又去而複返,一雙眼睛釘在晟火蓮身上,當真是難舍難分。


    作為人,要去討好一隻狐狸,蘇驚羽想不到能用什麽法子去討好。


    “花火的性情很是暴躁,對於想要掠奪晟火蓮的人都十分兇猛,老夫若是把晟火蓮送了人,隻怕它會不吃不喝地跟我鬧脾氣,故而,你們要征得它的同意。”


    “如何才能征得它的同意?”


    “隻要你們拿晟火蓮的時候,它沒有過激的反應,說明它同意讓你們拿去,可若是它反應激烈,那麽就是它不同意了。”慕容岩說到這兒,頓了頓,道,“這樣吧,你們將晟火蓮拿塊布包好了,掛在它身上,連它一起帶走,培養培養感情,沒準它什麽時候就妥協了。”


    蘇驚羽:“……”


    “記住,若是你們要拿的時候,它反應激烈,那就還給它,否則它會暴躁的。”慕容岩叮囑道,“一定要顧及它的意願啊,這是老夫唯一的要求了。正好老夫最近有些事要處理,將它交給你們照顧一段時間,它可是老夫的老朋友了,你們要善待它。”


    蘇驚羽隻能應下,“好……”


    來的時候空手來,迴去還得多帶隻狐狸。


    不知道帶迴去會不會與小藍打架……


    不過這樣的結果已經算是不錯了,至少月光的病還有希望。


    “岩叔,我們要迴帝都去,我們那兩位還困在杏花陣的朋友,能否……”


    她的話還未說完,慕容岩便道:“帶走吧,看在你們的麵子上,就饒了那兩個小子。對了,你們住在何處?”


    蘇驚羽聞言,看了一眼賀蘭堯。


    告不告知住處,還是要看賀蘭堯的意思。


    賀蘭堯接收到蘇驚羽的視線,笑了笑,“岩叔若是有事要找,便去帝都楊家的綢緞莊找掌櫃的,他會通知我們的。”


    “好,你們且吃著,我去將花火帶過來。”慕容岩說著,起了身,走出幾步,又頓住了,轉過頭看賀蘭堯,“小子,真的不告訴我你母親在哪兒?”


    賀蘭堯悠悠道:“這個,還是待我去母親那兒試探試探,看她想不想見你了。”


    慕容岩聞言,輕歎一聲,轉身離開了。


    “其實,作為女子,我稍微也能了解母妃的想法。”眼見慕容岩走遠了,蘇驚羽道,“大多女子喜歡青年才俊,因此興許接受不了年紀大自己太多的,岩叔大了她二十歲,這個年紀的男子許多都已經為人父了,母親拿他當長輩倒也不奇怪,試問一個才幾歲的小女孩,麵對一個二十好幾的青年,下意識拿他當長輩,不奇怪吧?”


    賀蘭堯悠悠道:“那得看男方什麽身份了,若是皇帝,七老八十也能再娶嬌妻。”


    “那這所謂的嬌妻追求的隻是榮華富貴,而不是感情,你看若水,大好年華跟了大她兩輪的皇帝,不也樂意麽?因為她圖的隻不過是富貴。而母親是追求真正感情的,且她剛好不喜歡大叔,就喜歡風華正茂的青年。母妃今年三十有六,岩叔,卻是五十六了。”蘇驚羽說到這兒,頓了頓,道,“我也不喜歡大叔,大我二十歲的,不大能接受。”


    賀蘭堯瞥她一眼,“若是我比你早生個二十年,你要不要我?”


    蘇驚羽打趣道:“那我可能會要你兒子,管你叫父親了。”


    賀蘭堯眼角微微一抽,“又胡言!”


    “我哪有胡言。”蘇驚羽笑道,“若是你年紀那麽大,你好意思老牛吃嫩草麽?”


    賀蘭堯斜睨著她,“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事實就是,我還年輕,你也年輕,滿腦子想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麽?”


    “是你先問的,現在反倒說我!”蘇驚羽反駁,“無理取鬧。”


    賀蘭堯不想再與她爭辯,索性就讓她說去了。


    沒過多久,慕容岩便迴來了,他身後跟著一隻紅狐狸,狐狸的腰腹上掛著一個小包裹,裏頭裝的應該是晟火蓮。


    “還真就這樣綁在身上了。”蘇驚羽撇了撇嘴。


    “花火就交給你們了。”慕容岩道,“杏花陣我已經停了,那兩個小子也自由了,迴去吧。”


    “謝岩叔,再會!”蘇驚羽朝他揮了揮手,而後攜同賀蘭堯離開了。


    花火倒是很老實的跟在二人的身後。


    蘇驚羽走遠了些,轉過頭,指尖慕容岩依舊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們二人。


    蘇驚羽轉過身,一聲歎息,自唇間逸出——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不恨君生遲,隻恨我先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這是他的心聲。”賀蘭堯悠悠道,“無需感慨,人生原本就有很多不如意,緣分,亦難以強求。”


    “你大道理倒是挺會說的。”蘇驚羽冷哼一聲,“當初我不喜歡你的時候,你沒有強求我麽?你還設計我呢,騙來一道你我的賜婚聖旨,你經過我同意了麽?並沒有,你這算不算強求?”


    賀蘭堯麵無表情,“那時候你心裏是有我的,因此,不算強求。”


    蘇驚羽白了他一眼,“哪有?我那時候還不喜歡你。”


    賀蘭堯麵不改色,“有,隻是你自個兒沒發現。”


    “沒有!”


    “有。”


    “強詞奪理!”


    “你現在糾結這個做什麽?”賀蘭堯輕描淡寫道,“翻舊賬,是要休了我麽?”


    蘇驚羽聞言,被哽了一下,“不是。”


    “那不就得了。”賀蘭堯不緊不慢道,“你終究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認命吧,夫人。”


    蘇驚羽懶得再接話。


    二人走過杏林時,一派平靜,好似沒有所謂的陣法存在,隻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林子而已。


    是慕容岩將陣法停了。


    不遠處的地上,躺著兩人,正是君家兩兄弟。


    君祁攸是被慕容岩打暈的才躺著,而君清夜……是在睡大覺麽?


    蘇驚羽走近了二人,喊道:“君清夜,君祁攸,起來!”


    君清夜聽到聲響,當即睜開了眼,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了身。


    君祁攸依舊在昏迷中,賀蘭堯走到他身側,抬腳蹬了他兩下,也不見他醒來。


    “小十,你別蹬了,他是被砍暈的,喊不醒,隻能讓他自然醒了。”君清夜站起了身,望了一眼周圍的杏樹,“誒,這陣法怎麽不動了?”


    蘇驚羽道:“已經停了。我們說服了岩叔,他決定既往不咎。”


    “你們當真就說服他了。”君清夜怔了一怔,隨即賊笑道,“小羽,那該不會真是小十他娘的老情人?”


    這句話一出口,他便接收到了兩道冷颼颼的眼刀。


    君清夜背後一涼,直覺自己說錯了話,當即道:“不是不是,我開玩笑的,別當真,別當真,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說著,他俯身將君祁攸撈了起來,背在了肩上。


    “我靠,真沉,就像背了頭豬。”


    口中埋怨著,他還是邁出了步子。


    習武之人,背個人不算什麽難事。


    蘇驚羽見此,慢條斯理道:“君祁攸若是知道他昏迷了你背著他,想必很感動。”


    “他感動個屁,多半覺得是理所當然的。”君清夜道,“他曾容忍過我不少錯誤,我對他好個一兩次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這以後他要是說了什麽或者做了什麽我看不慣的,我還是跟他鬧,跟他翻臉。”


    蘇驚羽笑而不語。


    ……


    一行人迴到青雲峰山腳下,拴著馬匹的地方,君清夜將君祁攸往馬背上一扔,隨即自己也坐上了馬背。


    賀蘭堯來時也是策馬的,便與蘇驚羽各自騎馬,小狐狸花火被賀蘭堯丟在了馬背上,讓它趴著。


    四人迴到了帝都內,君清夜道:“小羽小十,我先將這頭豬送迴極樂樓了,再會。”


    “再會。”


    蘇驚羽同賀蘭堯也趕迴了綢緞莊,蘇驚羽一下馬,便奔向了月光的屋子。


    賀蘭堯帶著小狐狸也去了。


    他才懶得討好這隻臭狐狸,既然是那神棍自己要的靈藥,讓那神棍自個兒想辦法討好去吧。


    正如此想著,忽聽耳畔響起一道銳利的貓叫——


    “喵嗚!”


    賀蘭堯循聲望去,便見小藍蹲在桌子腳下,一雙幽藍的瞳孔望著他身後的花火,似乎充滿了不善。


    花火也扭頭看向了小藍,忽然便是彎下了身子,一下子朝它竄了過去!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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