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驚羽在這一瞬間幾乎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親他?


    這就是他的交換條件?


    “君樓主,你可真愛說笑。”蘇驚羽揚了揚眉毛,“請你認真地開一個條件成麽?”


    “我像是在說笑?”珠簾後的人悠悠道了一句,而後便站起了身,朝前邁出。


    “你確實很像是在開玩笑。”蘇驚羽斂起了笑意,望著珠簾後那道頎長的身影,“如此古怪的條件,請恕我不能接受。”


    她覺得君祁攸提出這個條件根本就是為了逗她的。


    “這條件哪裏古怪?”君祁攸伸手撩開了那道阻擋著他視線的珠簾,朝著蘇驚羽走近。


    珠簾再次落下,想起了清脆的玉珠撞擊聲,在這樣靜謐的屋子裏,分外悅耳。


    “這條件哪裏不古怪?”蘇驚羽望著走上前來的男子,隻見他薄唇上挑,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眸色濃黑,暗沉如夜。


    “第一,我與你好像並不算很熟,第二,我不覺得你對我有意思,故而,你提出這個要求實在是沒理由,除非——”蘇驚羽望著他,忽然眯了眯眼,“除非,你是在幫君清夜提條件,我若是答應了這條件,你迴頭是不是要讓我去親他?”


    君祁攸聞言,眉頭幾不可見的一挑。


    “你是如何想到這個可能性的?”靜默片刻之後,君祁攸笑道,“你這腦子,轉彎還真快。”


    “不是我腦子轉彎快,而是我具有自知之明,以及正常人的推測能力。”蘇驚羽悠悠道,“君樓主經營這極樂樓,想必見多識廣,眼界極高,絕不是如你弟弟那般的庸俗,他看人從來隻看臉,做事極不靠譜,我想,若是沒有你這個有能耐的兄長,他隻怕早就餓死街頭了。”


    “原來你對我的評價如此之高?”君祁攸目光中似有點點笑意閃爍。


    “小羽,什麽叫做沒有他我會餓死街頭!”身後倏然響起一道男子聲線,帶著絲絲懊惱,“我豈是那麽容易就會餓死的?你難道不知,如今這世道,如我這樣俊俏的男子有多麽稀少麽?如我這般相貌好的,哪會餓死街頭?”


    “哦,也是啊,你這性格雖然怪胎,不過長相倒還可以。”蘇驚羽轉身望著從身後不知哪個角落冒出來的君清夜,唇噙淺笑,“找個生意紅火的青樓,當個花魁公子,想必會有女子為了你一擲千金的。”


    “小羽的意思是,我得靠當小倌才能活的下去?”君清夜冷哼一聲,“那種破爛飯碗,我才不要,我若是沒有這極樂樓養著,我可以去找那些名門貴女,多的是人養我,這帝都的貴女,不是據說很迷戀那什麽鬼三公子,公子辛公子謙公子鈺,這幾個家夥沒一個比我俊俏的,說到三公子,有個誰似乎還是斷袖,連太子爺都敢搞,嘖嘖,這年頭真是什麽怪胎都有。”


    蘇驚羽:“……”


    他倒還真有臉嘲笑別人怪胎。


    即便公子謙真是個斷袖,算起來,也沒他這個男女通吃的怪胎。


    “我隻有一刻鍾的時間。”蘇驚羽淡淡道,“我上樓之前,我家殿下可是說了,隻給我一刻鍾的時間,因此,二位有什麽想說的,不妨快一點。”


    “條件不變。”君祁攸輕描淡寫道,“我極樂樓開出的條件,素來很少變卦。”


    蘇驚羽聞言,瞥了一眼身旁的君清夜,“這破條件是你想出來的,想讓我親你怎麽不敢自己來提?”


    “我若是自己跟你提,想必你不會答應的。而且我對你很容易心軟,不忍心逼你,故而,隻能讓我兄長出馬。”君清夜撇了撇嘴,“你對我素來沒有好臉色,對我老哥臉色倒還好些,我便想,讓他開出這個條件,以極樂樓樓主的名義和你簽下協議,到時候你就抵賴不掉了,因為我也是極樂樓樓主之一呀。”


    蘇驚羽:“……”


    自己想泡妞還利用兄長的名義,這都什麽人。


    讓君祁攸提出要求,以極樂樓樓主的名義和她簽下協議……協議一旦生效,君清夜就可以自己跳出來說,他來收取這個酬勞。


    見鬼。


    “那麽現在我如果說不答應呢?”蘇驚羽唇角的笑意有些涼薄,“我讓你換個要求,你換不換?”


    君清夜被蘇驚羽的那抹笑弄的一哆嗦,直覺再不讓步會惹毛她,忙道,“好好好,咱們換個要求,換個……”


    他就知道,一旦他出馬,蘇驚羽三言兩語就能擺平他。


    “真沒出息。”正對麵,君祁攸冷嗤一聲,“她這才變了臉色你就讓步了,你倒是多堅持兩下啊。”


    “美人一難過,我這心裏也不踏實。”君清夜悠悠歎息一聲,“想親近親近小羽怎麽就那麽難……”


    說到這兒,像是想到了什麽,他又望向了蘇驚羽,眸光中帶著點點希冀,“小羽,你不願意,那麽就換小十來如何?你說,跟他提這條件,結果會怎樣?”


    “我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結果。”蘇驚羽冷冷一笑,“你會被他連皮帶骨整個人拆掉,他脾氣比我差多了。”


    “天呐,為何你們都這麽不好親近。”君清夜眉眼間露出絲絲苦惱,“我從不強迫美人,以往那些美人都願意主動親近我,可為何你們不願意,難道我對你們不夠好麽?為何……”


    “因為我和他才是一對,你瞎湊什麽熱鬧!”蘇驚羽低斥一聲,“你想要強硬地介入我們之間,那你就是名副其實的第三者,阿堯是個男子,且是個很正常的男子,他怎能受得了被另一個男子愛慕?而你,在我看來,是我的情敵,雖然你不曾害我,但你總惦記我的男人,請問,我為何要對你有好臉色?又為何要親近你?”


    君清夜被蘇驚羽說得一怔,好片刻後,才道:“可感情不是錯,我不覺得我哪兒錯了。”


    “感情不是錯,但我拒絕你,也不是錯。”蘇驚羽不鹹不淡道,“同樣的,阿堯拒絕你,更不是錯。我希望你可以看清這一點……”


    蘇驚羽正說著,倏然間察覺手腕一緊,被人往前一跩。


    她猝不及防,被跩著硬生生往前踏了一步,入目的是君祁攸玄色的衣袍,而後,還不等她反應過來,便察覺額頭上傳來溫熱的感覺。


    那是……君祁攸的唇。


    蘇驚羽霎時一蹦三尺高,“姓君的!你作甚!”


    蘇驚羽身後,君清夜也愣了,迴過了神後險些蹦上房梁,“君祁攸!你怎麽敢親我的小羽?不是說好了你來提要求,簽下協議後我來親麽!你怎麽出爾反爾!你連你胞弟的女人你都要搶,臭不要臉的!”


    “你們兩有完沒完。”相較於二人的惱怒,君祁攸倒是氣定神閑,“我看你們二人爭執不下,再爭下去樓下的寧王和那太子爺恐怕都沒耐心等了,我索性幫你們了結了這個難題,現在好了,這筆交易就算是成功了,我親就親了,還能怎樣?”


    “什麽叫還能怎樣,你輕薄我的小羽,存心要氣我不成?”君清夜似是比蘇驚羽還要惱怒。


    “我親的隻不過是額頭,你們就狗急跳牆了,這要是換成嘴巴,你們要拿刀殺人了不成?”君祁攸斜睨了一眼君清夜,“你最好收起你這副要弑兄的架勢,親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罷了,事已至此,沒什麽好說的了。”蘇驚羽抬手抹了抹額頭,這會兒已經恢複了平靜,“如此一來就算交易達成,君樓主,希望你遵守協議,莫要將關於歟寒之症的消息賣給任何人。”


    “當然。”君祁攸笑道,“小天放心就是。”


    蘇驚羽額頭一跳,“小天?”


    “我不管別人是怎麽稱唿你的。”君祁攸不緊不慢道,“總之我隻記得霜滿天這個姑娘,在那場奪珍大賽裏一曲驚四座,獲得了我珍藏多年的寶貝藍晶石,那次之後,我便牢牢記住了這個名字,其實這個名字挺好聽的,你覺得呢,小天天?”


    蘇驚羽被那句‘小天天’弄的直起雞皮疙瘩。


    不過也罷了,一個稱唿而已。


    被君祁攸在額頭偷了個香,這交易就算成了,二人白紙黑字簽下了協議之後,便各自收好。


    這期間,君清夜怨憤的眼神一直不曾離開過君祁攸,君祁攸卻仿若未見,從始至終雲淡風輕。


    “公子,這位公子,未經允許,您不能上這一樓!”


    忽然間外頭傳來清脆的女子聲音,帶著些許的驚慌。


    “公子,您若要找我們樓主,請您稍等片刻。”


    “公子,我們樓主正在議事,請您……”


    “滾開。”清冷的男子聲線響起,絲毫不帶暖意,“再囉嗦就將你扔下去。”


    蘇驚羽聽著這聲音,忙轉身走向屋外。


    一刻鍾的時間竟這麽快就過了,他還真就殺上四樓來了。


    “這寧王,如此不懂憐香惜玉。”君祁攸聽著屋子外的聲音,嘖嘖歎息,“我這樓裏的侍女不敢說傾國傾城,好歹也是如花似玉,從四樓扔下去,他倒還真舍得?”


    “嘁,有什麽舍不得的,什麽如花似玉,跟他一比我看著那些侍女都像是村姑。”君清夜冷哼一聲,“我要告訴小十你輕薄小羽,你是我大哥,理論上我不能把你怎樣,但小十若知道了,必定要收拾你。”


    “你大可去告訴賀蘭堯,他若知道此事,收拾完我之後,就會去收拾小天。”君祁攸低笑一聲,“賀蘭堯此人我雖不了解,但聽你說過你被抽的經曆,此人本性陰暗,本性霸道,本性殘酷,他怎麽會允許自己的女人被別人輕薄?以他那種性格,我推測,他若知道我們做交易的經過,小天必定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君清夜:“……”


    仔細一想似乎有那麽點道理?


    小十性格霸道,平日裏,小羽的一根頭發絲都不讓人碰,若是他知道剛才那事,想必對著小羽也要發火?


    “阿堯,我剛和樓主達成協議,正準備下去呢,你就上來了。”蘇驚羽到了門外,見著賀蘭堯,忙走到了他跟前,笑道,“事情已經辦妥了,關於歟寒之症的消息,極樂樓不會賣給任何人。”


    “辦妥當了?”賀蘭堯望著她,慢條斯理道,“對方提了什麽要求?”


    “一首曲子,我意料之中的事兒。”蘇驚羽衝他挑了挑眉,看似十分愉悅道,“我的曲子,很得樓主的欣賞,迴去後我唱給你聽聽。”


    “的確很讓我欣賞。”身後響起一道不緊不慢的男子聲音。


    蘇驚羽迴過頭,便見君祁攸站在門邊,這會兒,他又戴上了以前經常戴著的那頂黑紗鬥笠,遮擋了容貌。


    “你們都退下。”君祁攸朝著那幾個阻攔賀蘭堯的侍女道,“去將太子殿下請上來。”


    “賀蘭陌的腳步倒也夠快,隻是終究比我們慢了。”賀蘭堯隻淡淡瞥了一眼君祁攸,視線便又收了迴來,望著蘇驚羽,“我倒是很好奇他們會如何應對賀蘭陌的問題,是直接說不知道呢,還是編個瞎話去忽悠他?”


    “編瞎話?”君祁攸聞言,有些好笑,“閣下以為,我極樂樓會如此無德,編瞎話去忽悠客人?我算是明白你們的意思了,原來,你們讓我不要將消息賣出去,所針對的人便是當朝太子?如此一來我倒是有點兒虧了呢,這太子爺出手向來很闊綽……”


    “那麽,我給你一個不虧本的辦法。”賀蘭堯不等他說完,便打斷他的話,“等會兒,賀蘭陌向你打聽關於歟寒之症的消息,你就胡編亂造去忽悠他,如此一來,既做到了不對我們失信,極樂樓也能賺到不少。”


    君祁攸聞言,道:“可我們從不忽悠客人,我們極樂樓,素來講信用。”


    “你的意思是,他問起來,你要直接迴答不知道?不去賺他的錢?”賀蘭堯挑眉。


    “對。”君祁攸點頭。


    “君樓主,你這腦子有點不好使。你明明知道,卻要迴答不知道,這難道不算是忽悠人?”賀蘭堯嘖嘖歎息,“我讓你瞎編亂造,也是忽悠人,左右都是忽悠客人,但結果不一樣,你迴答不知道,便是虧本,你胡編亂造,便是盈利,兩種迴答實際上都是欺騙,既然如此,為何不選擇盈利?”


    蘇驚羽:“……”


    君祁攸:“……”


    仔細想想,還真有道理!


    胡編亂造是欺騙,但迴答不知道,也算是一種欺騙。


    橫豎都是騙人,為何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一種方式?


    “閣下真是好智慧。”君祁攸低沉的笑聲自鬥笠下逸出,“我怎麽就不曾想到呢?”


    “君樓主,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蘇驚羽笑道,“你若是不介意,等會兒你與太子談話,我們可否在暗中聽?就當是阿堯給你出這個主意,所要的報酬。”


    “小事一樁。”君祁攸輕描淡寫道,“我坐的椅子後,是一張壁畫,壁畫掀開便是一個密室,等會兒,你們就在那兒聽。”


    蘇驚羽揚唇一笑,“多謝。”


    ……


    “太子殿下再度光臨,不知有何貴幹?這迴,又是想要誰的人頭?”


    “樓主,本宮這迴不是來買人性命的。”賀蘭陌倚靠在紅木椅上,右手食指摩痧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淡淡道,“聽聞極樂樓摘錄江湖上許多奇人異事,以及五湖四海的疑難雜症。”


    “這倒是。”君祁攸笑道,“不知殿下想問什麽?”


    “問一種症狀。”賀蘭陌沉聲道,“有一種人,見不得日光,白天幾乎不出門,隻有黑夜裏才會出門。你可知這是一種什麽怪病?此病能不能醫?是否一旦染上,就是終生?”


    “太子殿下稍等,我讓人去搬書籍來查一查。”君祁攸的語氣漫不經心,“想必能給你一個全麵的迴答。”


    “那好。”賀蘭陌道,“本宮這迴又帶了一箱夜明珠,倘若樓主給出的答案是我想要的,那麽,改日本宮會讓人再送一箱來做謝禮。”


    君祁攸聞言,低笑一聲,“看來殿下很重視這個問題呢,請等候片刻。”


    ……


    “太子殿下,我君家祖先留下書籍中有記載,白天不出門,夜裏才出門,此病名為——厭光症。即是厭惡光的一種病症。”


    “厭光症?”隔著一道珠簾,賀蘭陌也能看見簾子後的人在翻閱書籍,麵上不禁浮現一絲疑惑,“有什麽症狀?或者危害?”


    “此病,危害肌膚。得了此病的人,對日光極其反感,因為在烈日之下,他們的皮膚會冒出點點紅疹,不同的人,長疹子的部位不同,有些人是手足,有些人是腰背,有些人是臉。”君祁攸沉吟片刻,而後道,“因此他們白天不出門,是怕起疹子,姑娘家得了這種病,尤其不愛見日光,這要是起了疹子,可難看了,還得遮臉,故而她們會選擇白日裏都悶在家中,等日落西山就能出門。”


    說到這兒,君祁攸頓了一頓,而後道,“聽起來是挺糟糕的,長得醜的也就罷了,像我們這些相貌好看的,最怕這種病。”


    賀蘭陌:“……”


    所以……


    月光每迴遮著麵具出門,隻因為他臉上長疹子?


    賀蘭陌自然不會知道,就在君祁攸背後的密室中,蘇驚羽憋笑憋得內傷……


    ------題外話------


    月光:聽清楚了吧?我怕見日光是因為我太帥,我會起疹子。


    賀蘭陌:艸,都在欺騙本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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