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驚羽:“……”


    向他求婚?


    怔了一怔後,她眸中劃過一絲好笑的意味,“阿堯,求婚是男子向女子求的,你要我跟你求婚?”


    難不成她還得捧著這塊玉,單膝跪地,執著他的手,深情款款地對著他說:你願意嫁給我麽?


    蘇驚羽頓時一哆嗦——這想法委實太雷了。


    而賀蘭堯聽著她的話,抬眸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原來小羽毛已經如此迫不及待想嫁我了?”


    “我何時說過了?”蘇驚羽白了他一眼,“我隻是告訴你這個東西的意義,省得你迴頭又挑三揀四的。”


    “那我可以將此玉當做是定情信物麽?”賀蘭堯眉梢輕挑。


    “你若要這麽覺得,也……可以。”蘇驚羽唇角蕩起一絲笑意,眼見他肩頭上落了一片樹葉,便伸手替他將樹葉給撥開了,而收手之際,手腕卻被賀蘭堯拉住,輕輕一跩,便將蘇驚羽拽到懷裏。


    蘇驚羽猝不及防,一個重力失衡,就被賀蘭堯扯著坐在了他腿上,而後,他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聲線輕柔如絲——


    “你幫我戴上。”


    蘇驚羽頓時失笑,從他手中拿過了玉佩,穗帶穿過他的腰帶——


    替他係好了玉佩,她道:“這穗帶是我自己編的,如何,我這禮物夠有誠意麽?”


    “原來穗帶是小羽毛親手編的。”賀蘭堯輕笑一聲,“難怪,我就說這穗帶怎麽沒有珠寶店裏編的精致……”


    蘇驚羽唇角的笑意一僵,隨後皮笑肉不笑道:“那不如這條帶子還給我,我去再給你買一條好看的?人家那正宗的珠寶店裏,編織帶子的技藝那叫一個精湛,可比我這出入門的好看多了。”


    說著,她作勢要去把那塊玉佩解下來。


    賀蘭堯握住她的手,笑道:“我逗你的呢,你看看你這爆脾氣,都不允許我說你一句不好。”


    “我就是這麽一個爆脾氣,怎麽著吧。”蘇驚羽將手肘搭在他的肩上,悠悠道,“也不知,這要是時間長了,你是否會受不了我這爆脾氣。”


    賀蘭堯聽聞此話,歎息一聲,“受不了又如何,都上了賊船了,如今想脫身,怕是難了。”


    “那是自然。”蘇驚羽抬手,指尖勾了勾他的下頜,“你想抽身,就該早點兒抽身,在你我訂下婚約之前抽身,沒準還來得及,現在,我是絕不會放過你的了。”


    賀蘭堯聽聞此話,攬著她腰的手緊了緊。


    蘇驚羽此話,所表達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她是真的喜歡他,再也不需要掩飾,她這番話雖霸道,但他很是受用。


    下巴被她的手指勾的有點兒癢,賀蘭堯垂下了眸子,望著她那不安分的手,“女神,你吃我豆腐吃夠了沒有。”


    “沒夠。”耳畔響起一聲冷哼,下一刻,他的臉龐被她捧了起來,他抬眸便看見她的臉湊了上來,那如櫻一樣的唇瓣壓了下來,覆在了他的唇上。


    他頓時怔住,望著她近在咫尺的睫毛,她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已經閉上了。


    不是第一次和她親吻,但是第一次被她主動親吻,如此——認真的親吻。


    怔愣過後,他眸底浮現喜色,攬著她腰的手緊了一分,開始反客為主,迴應著她。


    驀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他睜開了眼,一偏頭,撤離了她的唇。


    他吃的藥丸,入口有十分容易察覺的藥味,他不能讓她懷疑到什麽。


    而賀蘭堯的反應,讓蘇驚羽頓時不解,她睜開了看著他,“阿堯,你……”


    她頭一次這麽主動,他還給躲開了……


    眼見蘇驚羽眉眼間的疑惑,似乎還有點兒惱,賀蘭堯輕歎一聲,“我似是染了風寒,喉嚨有些不適,唿吸不大暢快,不想……傳染你。”


    沒能和她親熱久一點,他也很是不舍。


    但她個性多疑,他怕給她察覺。


    “怎麽又染了風寒?那你也不曉得多穿點衣裳,你就不能好好顧及一下你的身體麽?”蘇驚羽聽著他的話,頓時也沒心思想其他的了,從他身上起了身,“我去給你拿個披風來。”


    “別……這豔陽天的,披個披風多熱。”賀蘭堯想要拉扯她,可蘇驚羽的步伐比他的手快,他才伸手,她就已經踏進他的寢殿裏了。


    賀蘭堯瞄了一眼空中的暖陽,眼瞳被日光刺激的讓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今日這天氣這麽好,此刻已經足夠暖和,還披什麽披風。


    而賀蘭堯不知的是,蘇驚羽進了他的寢殿,並沒有直接去拿披風,而是走向了寢殿角落的紅木櫃子。


    她記得,這兒有他吃的藥,從前剛認識他那一會兒,他也是身體不好,咳嗽過好幾迴,烏啼曾當著她的麵來這櫃子拿過藥。


    那時候,她隻以為是治咳嗽或者傷寒的一些常用藥,但是現在看來……八成不是。


    她與他相識了這麽久,他的臉色就沒有幾天是紅潤的,她曾有意無意試探了幾次,他都說是天生的身體差,她做過許多藥膳給他吃了,但是似乎也沒能改善。


    他和她幾乎朝夕相處,他發現他除了臉色蒼白,似乎也沒有其他的病症,便也沒有多想,但——她此刻懷疑,他給她解毒也許消耗了太多內力,到今天都沒有緩過來。那會兒她醒來的時候,看見他臉色蒼白,便追問過他,可他說,休養幾天就好。


    今日他又說他得了風寒?


    蘇驚羽擰了擰眉頭。


    賀蘭堯,你最好不是在忽悠我。


    在櫃子的第三層翻到了一個青花小瓶,蘇驚羽打開了瓶蓋,裏頭裝著的都是雪白的藥丸,和她從前見他吃過的一樣。


    她從懷中掏出了手帕,將那雪白的藥丸倒了一粒出來,用手帕包好了塞迴了懷裏,這才將藥瓶子放迴了原處。


    她雖然不懂醫術,但她認識醫術高明的人,迴頭總能幫她驗出這藥丸裏的成分。


    賀蘭堯在殿外坐了好片刻,不見蘇驚羽出來,便轉過了頭,正看見蘇驚羽拿披風出來了。


    “方才都忘了問你放在何處,去你衣櫃了翻了一會兒才看見。”蘇驚羽走到他身側,朝他笑道,“剛才不慎翻亂了幾件衣裳,我都給你整理迴去了。”


    此番話,解釋了她為何進去了這麽久才出來。


    “翻亂了也無妨,我不介意。”賀蘭堯眼見她把披風遞了過來,便伸手接過,“真的會很熱的,我隻蓋在膝蓋上行不行?”


    蘇驚羽見他似是無奈,便也妥協了,“好吧,中午我給你熬一碗薑湯,你得給我喝下去。”


    “那玩意多難喝。”賀蘭堯眉眼間劃過一絲嫌惡,“我不想喝那個。”


    蘇驚羽聞言,朝他淡淡一笑,“那麽喝杏仁雪梨汁可好?”


    賀蘭堯幾乎是不用考慮,一口答應,“好。”


    “好你的頭啊好,想都不用想。”蘇驚羽嗬嗬一笑,“就喝薑湯,你在這兒先坐一會兒,我去張羅午飯。”


    說著,她便轉身朝著廚房去了。


    她到廚房的時候,烏啼正在生火燒水,眼見她走近了灶台,烏啼抬眸道:“驚羽姐姐來了,需要我給你打下手麽?”


    “烏啼,你老實迴答我一個問題。”蘇驚羽伸手將烏啼跩到身前,正色道,“你們殿下病了,你知道是什麽原因麽?”


    烏啼聽著她的提問,心下暗驚,莫非是她懷疑了什麽了?


    他倒是真想告訴她實情,但他若真的說了,隻會給殿下徒增煩惱,弄不好還會讓殿下攆走,因此,他隻能選擇——糊弄蘇驚羽。


    他心底不平靜,麵上卻裝作驚訝道:“殿下病了?”


    蘇驚羽望著烏啼的神色,雙手環胸,不鹹不淡道:“你不要對我說,你不知道。”


    “驚羽姐姐,你這問題問的奇怪。”烏啼麵上似有不解,“殿下哪有什麽病,隻不過是他生來就體質差,這麽多年都是如此,他雖臉色不好,但他現在真沒病。”


    “哦?沒病啊。”蘇驚羽唇角牽起一絲涼涼的弧度,“那他方才怎麽跟我說他染了風寒?你與他在一起的時間比我還多,你連他染了風寒你都不知道麽?”


    烏啼:“……”


    殿下之前沒和他串好這句詞啊……難道是剛才自己不在的時候,他瞎編的?


    “烏啼,看來你真的不知道。”蘇驚羽麵無表情,“是你太遲鈍了沒有發現,還是——你跟你們殿下事先沒串通好?也是,他說這話的時候你都不在,你們自然是來不及串通了。”


    烏啼:“……”


    誰能告訴他,此刻他該如何接話?


    “行了,別在心裏編了,我料到你不會老實說的。”蘇驚羽的語氣不鹹不淡,“去把菜洗了吧,我也不為難你,迴頭,我自己去問他。”


    而她的話音才落,烏啼便忙接上話道:“驚羽姐姐,其實殿下他是……給你療傷的時候消耗了太多內力,短時間之內緩不過來了,這才疲憊勞累,他跟你說他是風寒,興許隻是為了不讓你自責。”


    烏啼在心中想著,這番說辭應該說得通,多半能把蘇驚羽糊弄過去。


    雖然她可能會自責些,但總比知道實情來的好,她要是知道實情,那就不是自責那麽簡單的事了……


    “果真是如此麽?”蘇驚羽怔住,忙扯住了烏啼追問,“那他的身體如今到底是個什麽狀況?”


    “驚羽姐姐,你也別太擔心,習武之人,內力消耗過多,疲憊是正常的,這一點你多半也清楚吧?興許殿下他體質差,這才需要多緩上幾日。”烏啼有些無奈地望了一眼蘇驚羽,“相信我,他就是勞累了些而已,好好休息,過幾天就好。”


    蘇驚羽鬆開了烏啼,若有所思。


    烏啼的話,是事實麽?


    不管是不是,她都要自己再暗中查一查才行。


    賀蘭堯若是有心想要隱瞞什麽,他手底下的人自然嘴巴也會很緊,不會輕易說出來,她即使一直追問,恐怕也隻會被他們忽悠。


    誰讓他們主子忽悠人的功夫那麽好呢。


    “驚羽姐姐?”烏啼的聲線在耳畔響起,“想什麽呢?”


    “沒什麽。”蘇驚羽迴過了神,望了他一眼,“還杵在這兒做什麽?洗菜去。”


    “哦,這就去。”烏啼撇了撇嘴,轉過身去拿菜了。


    蘇驚羽望著鍋裏沸騰的水,不知為何,心緒不寧。


    賀蘭堯,你可千萬別瞞著我什麽大事……


    但願,烏啼的話是真的。


    ……


    “剛熬好的薑汁,喝了它。”


    “小羽毛。”賀蘭堯坐於桌邊,望著眼前熱氣騰騰的湯汁,輕歎一口氣,“真的很難……”


    “自己喝,還是我給你灌下去?”蘇驚羽的語氣絲毫不溫柔,“你除了喜歡那些甜食,還有什麽是你能看上眼的,這又不是中藥,我若是端一碗中藥來,你不得避如蛇蠍了?喝。”


    賀蘭堯見此,便知道不能再討價還價了,倒也沒再說話,端過了那薑汁,擰了擰眉頭,而後一口氣都灌入腹中。


    將湯碗放下了,便看見蘇驚羽給他遞了一顆蜜棗過來,他張口,吃了下去。


    “等會兒用過了飯後,我要去一趟玄軼司了。”蘇驚羽道,“牡丹公主失蹤了,玄軼司的密探也會出動在宮中進行搜索,我也得去做個樣子。”


    “那朵破牡丹?”賀蘭堯聽聞蘇驚羽的話,眉梢輕挑,“你早說呀,她就在我宮中呢。”


    賀蘭堯的話,讓蘇驚羽微微一驚,“在你宮中?”


    “偏殿地下室的骷髏陣裏。”賀蘭堯慢條斯理道,“應該還沒死。”


    蘇驚羽的眉頭幾不可見的一抖,“原來她是落在你手裏了,你為何如此?”


    “因為你之所以中毒,便是她害的。”賀蘭堯不疾不徐道,“那咬你的紅螞蟻,是她放在了古月西柚的點心盒裏,要害的人原本是古月西柚,因為她記恨古月西柚的那幾鞭子,便想用那紅螞蟻來實施報複,哪知道陰差陽錯的,中毒的人成了你。你以為那紅螞蟻是自個兒跑進點心盒裏的麽?”


    “我知道古月西柚是不會害我的,故而,我當真沒有去細想那紅螞蟻的來曆,隻以為是一種……變異的毒蟻。”蘇驚羽撇了撇嘴,“我醒了之後,你為何不告訴我那螞蟻的來曆?”


    “說與不說,都無甚差別,因為我是必定會給你報仇的。”賀蘭堯淡淡一笑,“我說過,但凡是我能給你解決的事,我會解決的,我想等事後再告訴你,宮氏兄妹二人,要為你中毒這事付出代價。雖然原本他們要害的人不是你,但他們對你也沒安什麽好心,這樣的人,自然該收拾。”


    “那麽牡丹公主,你打算將她如何?”


    “我留著她一口氣,自然是因為她還有用得著的地方。”賀蘭堯語氣悠然,“要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


    蘇驚羽聞言,無奈失笑,“你總是喜歡幫我解決麻煩,而後又不說出來,我要是不問,你是不是都不會提起了?”


    上次殺賀蘭夕婉也是如此,她提起了,他才告訴她他已經處理好了。


    “提不提有差別麽?”賀蘭堯挑眉,“那些糟心的人,糟心的事,提起來就煩,你我二人相處的時候,我委實不想提起那些雜碎。”


    “可你為我做的事,總該讓我知道才對。”蘇驚羽說著,握住他的手,“不要總等我提起來你才迴答。”


    賀蘭堯將她的手反握住,輕輕摩痧著她的手背,慢條斯理道:“我怕你太感動,不敢主動提。”


    蘇驚羽:“……”


    這迴複真是讓她無語。


    賀蘭堯,到底還為她做過什麽,是她所不知道的?


    ……


    與賀蘭堯用過了午飯之後,蘇驚羽離開了永寧宮,去往——謫仙殿。


    也許,現在隻有月光能夠給她答案了。


    “大半仙,我有件重要的事兒請你幫忙。”蘇驚羽到了月光的寢殿時,他正拿著胡蘿卜在喂兔子,她走到了他麵前,一把搶過了胡蘿卜,將包著藥丸的手帕塞到了他手中,“先別忙著玩兔子,求你件事兒,這顆藥丸,你幫我研究一下成分。”


    “藥丸?”月光低頭望著蘇驚羽塞給他的帕子,眼見她神情是難得的正經,便知道這事不是小事。


    他掀開了帕子,裏頭躺著一顆雪白的藥丸,他拿到鼻翼前聞了聞,怔了一怔。


    “怎麽樣?”蘇驚羽道,“這藥丸有什麽不尋常的嗎?是治療風寒的常用藥嗎?”


    “我還不能太確定。”月光沉吟片刻後道,“介意我把它搗爛了研究嗎?”


    “不介意。”蘇驚羽道,“隻要能知道這藥丸的用處,你怎麽弄都好。”


    “那你等我片刻。”月光轉身,走向他擺放著瓶瓶罐罐的那張桌子,蘇驚羽本要跟上去看,月光卻道,“你跟過來也看不懂,還是去幫我喂兔子吧。”


    “……”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蘇驚羽趴在桌子上拿胡蘿卜喂著兔子,一邊期待著月光的答案,一邊又有些——害怕。


    她也不知她為何會怕。


    身後忽然響起了腳步聲,蘇驚羽迴過身,眼見月光走了過來,忙道:“怎麽樣?”


    月光見她有些期待又有些緊張,狀若歎息般道:“看你這副神情,我直覺我要說的答案也許不是你樂意聽的。”


    蘇驚羽有些無奈地望著他,“我本來還不緊張,一聽你說話反而要慌了,你這種話裏有話的模樣,以後還是少擺一點出來。”


    雖說他不卜卦的時候也是正常人一個,可見他這副高深的表情,還是讓她有些莫名的壓力。


    也就這就是月光的本領吧。


    “你先告訴我,這個藥是誰吃的?”月光說到這兒,頓了頓,又道,“反正我知道,絕不是你吃的。”


    “此話何解?”蘇驚羽一怔,“這藥跟我有什麽關係?”


    “這個藥丸……”月光遲疑了片刻,才道,“與我之前給你吃的,抑製你體內毒素的藥丸,最重要的那幾味藥材,是一樣的。”


    蘇驚羽聽聞此話,當即覺得兜頭降下一碰冷水,從頭涼到腳。


    兩種藥丸,最重要的幾味藥材,一樣?


    月光早和她說過,很多藥的製作過程,有一些藥材缺失的話,可以拿作用相同的頂上,例如百合與麥冬,三七和黃芪,但有一些是不能替代的。


    而月光口中最重要的那幾樣藥材,是之前專門針對她體內的毒所用到的。


    賀蘭堯為什麽也要用這些藥?


    “月光,你想說明什麽……”蘇驚羽抬眸,望著對麵的人,期盼能夠再聽到一些好消息。


    “驚羽,你明知道我是想說什麽。”月光一本正經道,“美人煞的毒,原本就很不尋常,針對它所需要的藥材,自然也不尋常,這顆藥,與我給你吃的抑製美人煞的藥丸,說白了那就是功效一樣,最重要的那幾味藥材,同時都用上了,其他的藥材,都是功效相似的,這隻能說明藥丸出自兩個人的手,不一樣的大夫,所配的藥材不同,可作用,是相同的。”


    “不可能……”蘇驚羽嘀咕著,“這怎麽可能……”


    美人煞,顧名思義,美人都躲不過的劫,也就是她出生到現在,一直帶著的毒。


    此毒來自於母體,中毒者,毒發的過程一共需要十個月,這一種毒可以說是容貌殺手,中毒者第一個月,通常身上不會有太大的變化,第二個月開始,毒素自體內擴散,肌膚開始逐漸黯淡無光,之後三個月,膚質愈來愈差,身體狀況也愈來愈力不從心,第七個月開始,身上逐漸長出紅斑,分布在各個地方,從一開始的淡紅色,發展兩個月後成為褐紅色,直到最後一個月,渾身上下,五成以上的地方被紅斑覆蓋,五髒六腑也衰竭,十個月之後,香消玉殞。


    不論原來容貌多美,多醜,十個月後,都會醜陋的死亡,故為——美人煞。


    她這具身體的母親,據說懷胎期間,將自己關在房門裏不曾離開後,她的丞相阿爹也沒有踏進過她母親的院子,而生下她之後不久,她母親就離世了。


    雖然美人煞的毒侵蝕的是母體,但腹中的孩子同樣也受到了影響,這也就是為什麽,她一出生臉上就長了醜陋胎記的原因,是分走了一些美人煞的毒素。


    嬰兒身上的毒素較少,毒發自然也就慢一些,她記得,她第一次見到月光的時候是在亂葬崗,那也是她才占據這具身體醒來的時候,當時月光將她救迴來,便告訴了她她身上的所中的毒,他說,嬰孩毒發的速度雖然比不上母親,但也挨不過六七年,也就是說,在她六七歲之前,應該就有人幫著她壓製毒素,之後,月光又繼續了這項任務。


    美人煞,她記憶中最可怕,最殘忍的一種毒。


    月光很不吝嗇地拿出來他所有的珍惜藥材,唯獨缺失了那一株青蓮。


    而那一株青蓮……在賀蘭堯手上。


    “看你這副模樣,我興許知道了吃這個藥丸的人是誰了。”月光見蘇驚羽魂不守舍的樣子,淡淡道,“看來,十皇子的生母於賢妃,當年也中了美人煞。”


    “可於賢妃如今還活的好好的!就在帝都外的雲間寺裏。”蘇驚羽說著,攥緊了月光的手臂,“月光,你有沒有可能……判斷失誤?”“不可能。”月光迴答的斬釘截鐵,“我絕不會判斷錯誤,於賢妃如今還活著,那麽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有醫術高超之人,幫她將美人煞的毒素,與她腹中的胎兒各分一半,沒有人幫著分擔,她會死,而外人想分擔是有心無力,隻有與她連成一體的胎兒最合適,讓胎兒幫著分擔,如此一來,兩人都中毒,卻都不會死,可延長毒發的性命。你若是能問到賀蘭堯當年她母親身邊有什麽行醫高手,找到那人,那人必定是這麽迴答你的。”


    “安寧公主,他的姨母。”蘇驚羽咬唇,隻覺得心中驚濤駭浪難以平靜,“如今於賢妃都沒事了,那麽說明這位公主已經幫她解了毒了,她能幫於賢妃解毒,自然也能幫賀蘭堯解毒,對麽?”


    “驚羽,別傻了。”月光輕歎一口氣,“沒有冰山青蓮是不行的,於賢妃還活著,隻能說明她曾有幸用過青蓮,而賀蘭堯,有沒有的用,還是個問題呢。如今看來,他體弱並不是因為生來體質差,而是因為他分擔了一半美人煞的毒性,美人煞何其霸道,對成年人尚且那麽殘忍,對於脆弱的嬰孩,更是不用說了。他身上必定也留有美人煞帶來的紅斑,隻是他不比你倒黴長在臉上,他的那塊斑應該長在其他地方,而這樣的孩子,生下來應該是筋脈殘缺,不能習武,體弱多病,騎不了大馬,拉不動硬弓。”


    蘇驚羽怔住,“可賀蘭堯的功夫明明很好……”


    “先天的筋脈殘缺,想要習武,隻能洗髓換骨,這其中過程萬分痛苦,九死一生,挨過了,便可脫胎換骨,挨不過,那就命喪黃泉。”月光的語調平靜,無悲無喜,隻是在陳述著一個簡單卻殘酷的事實。


    蘇驚羽隻覺得渾身血液似要凝結,這一刻,胸膛中的心髒沉得都要踹不過氣。


    而月光卻還在繼續說:“我倒是知道有一種最古老的洗髓方法,混合上百種藥材為一池,其中有烈性毒藥,也有珍稀良藥,具體過程我倒也不懂,隻是有耳聞,那些藥物混合的池水,具寒性,可有效抑製美人煞這種熾烈又沒人性的毒,可那藥浴滲進肌膚中痛苦難當,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是如同被冰錐所紮,被車馬所碾,如此反複被折磨整整十二個時辰,若是能熬過去,則如同在雪中重生,隻是從此,肌膚與血液,都是冰涼的了,因此,洗髓換骨中能熬過去的人,都被稱為冷血之人。”


    終究蘇驚羽都要知道這一切,與其以後聽了再難過上一次,倒不如他今日就全說了,將她一次性打擊個夠,如此一來,也不用分成兩迴來打擊。


    而蘇驚羽此刻已經癱坐在地上。


    “月光。”蘇驚羽抬起手,緩緩伸到了耳後,解開她麵具的繩結時,她連手指頭都在顫。


    她終於還是將麵具扯了下來,抬眸望向月光,“賀蘭堯手裏的那一株青蓮,給我了。”


    月光低眉,望著她那如美玉一般無暇的臉,歎息一聲。


    下一刻,蘇驚羽忽然暴跳而起,“我以前總是厭倦我原來的臉,但我從沒像此刻一樣痛恨我現在這張臉!若是可以將我那塊胎記還給我,我再也不想治我的臉了,隻要那株青蓮可以迴來……可如今,如今……”


    說到最後,她已是泣不成聲。


    臉上冰涼的液體讓她怔了一怔,她抬手抹了抹臉,竟然發現不知何時她依然淚流滿麵。


    “驚羽,賀蘭堯想必在見到你真麵目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你和他中的毒是一樣的,他把那株青蓮給你用,是他自己做的選擇。”月光伸手,將蘇驚羽包藥丸的手帕還給她,“擦擦吧,如果你真的隻是長個一塊醜陋的胎記,那倒沒什麽,可關鍵是你體內餘毒未除,美人煞極其霸道,原本我幫你壓製的好好的,按理說還能壓製的更久一些,賀蘭堯為何會忽然把青蓮拿來給你用,想必是有其他毒素進入你體內,把美人煞的毒引出來了,再不救,後果不堪設想,他會這麽做,一點也不讓人意外。”


    蘇驚羽這才想起,自己之前中了紅螞蟻的毒,原來,那毒蟻就是罪魁禍首。


    若不是體內的毒被引了出來,賀蘭堯也不用拿自己的藥來救她。


    那株青蓮原本是他最重要的藥,現在卻給她了,那麽他自己呢?


    “我為何如此愚蠢無知,我早知道他有事隱瞞我,卻沒有早早想到讓你幫我驗一驗他吃的藥丸,我竟然今日才想到這個主意。”蘇驚羽將頭埋在膝蓋間,不似尋常女子那般低聲啜泣,而是如同幼獸嗚咽般,哭的難聽又不顧形象,“我真是他的災星,我怎麽蠢到這個地步,我早該察覺到的,我怎麽就信了他的忽悠,可笑我都要害死他了卻還不知道……若不是今天靈光一閃跑來問你,我都不知要被他隱瞞多久……”


    月光低頭望著地上哭的像孩子一樣的蘇驚羽,搖了搖頭,“一切都是他自願,能怪得了誰,隻能怪宿命的不公平罷了,驚羽,上天不會太眷顧一個人的,你,我,賀蘭堯,還有很多人,上天都曾眷顧過,也都曾降下災難過,就看我們是否夠堅強了,他的出生不幸,洗髓成功,是幸,他的經曆不幸,遇上你,是幸……”


    “命運算個什麽東西?!憑什麽要我相信命?我蘇驚羽自認為還不是什麽大奸大惡的人,憑什麽要我承接這樣的命運?我那幾個妹妹一個個的心術不正白蓮花心機婊,怎麽上天不給她們降災難?賀蘭陌那個王八混賬除了小心眼愛算計還有什麽能耐,都是賀蘭家的子孫,憑什麽他能當太子,阿堯就得是個不祥之人?他如今連二十都不滿,人生卻如此多災多難,憑什麽?而你,守衛這出雲國,卻還總讓人猜忌,甚至見不得日光,憑什麽?上天真是瞎眼,我不服!那些得罪我害過我的人,我終要讓他們比我,比賀蘭堯,承受更多災難!”


    月光望著她眸中冷芒乍起,絲絲戾氣,不禁無奈歎息,“驚羽,我還是相信,你始終不會成為一個奸惡之人。”


    “那可未必,好人不長命!”蘇驚羽冷笑一聲,抬手拂幹了淚水,拾起地上的麵具,轉身,離開了謫仙殿。


    一路麻木地走向永寧宮,她都不知等會兒見著賀蘭堯應該說些什麽。


    在她被無數人視為螻蟻之時,有一人將她視若珍寶。


    那人看似任性傲慢難伺候,毒舌挑剔小心眼,卻其實比任何人都溫柔體貼。


    蘇驚羽一步步走過熟悉的道路,直到前方出現那座熟悉的宮殿,她緩緩踏了進去。


    梨花樹下,藤椅之上,他依舊靠在那裏曬日光,日光透過層層疊疊的花葉,打在他身上,灑下斑駁的影子,他似是閉目美神,神態慵懶,美如畫卷。


    蘇驚羽看著他的那一刻,眼光又忍不住濕潤了。


    那椅子上的人似乎是察覺到了有人靠近,睜開了雙眼,鳳眸輕抬望向她的臉龐,在看見她眸中的一片水霧時,霎時站起了身。


    “小羽毛?怎麽了?”


    他從沒見過她哭,在他的印象裏她堅強的像個男人,誰有本事能讓她哭泣?


    要是知道那人是誰,他非活剮了那人喂小藍不可。


    “小羽毛,誰惹你了?”他到了她身前,伸手想要撫她的眼睛,卻沒料到,下一刻蘇驚羽就伸手抱上了他,將頭埋在他懷中,嚎了起來。


    她哭的實在難聽,毫無形象,他一時間也有些不知所措,隻能一邊抱緊了她,一邊歎息——


    “小羽毛,你的哭聲,真的不怎麽好聽,快跟我說說究竟怎麽了?誰惹你,我將他剁成泥巴就是了,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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