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大哥穿的軍裝顏色不一樣,是白色的。喬鈺迴想著白色軍裝是哪個部隊的,好像是海上的,海軍?第一次見到海軍軍官,喬鈺挺好奇的,沖對方全身打量了一番。


    那人身材頎長,有她大哥那麽高,海軍白色的軍裝是比陸戰的綠色軍裝要更好看一些,斯文一些的感覺。然而,可能是經常在海上行走曬太陽的緣故,那人的臉有點兒黑,但不是像黑人的黑,是小麥色,白皮膚上塗抹了一層黃金油的感覺,讓人目視很性感。


    喬鈺看來看去,卻是不太敢對上對方的五官。肯定不是對方長得難看,是有感覺,那人恐怕似曾相識。


    身旁的段奶奶把她的手心拽得更緊了。站在她前麵的喬爺爺向那人走了上去說:「正愷,是你嗎?」


    「是的,喬爺爺。」年輕的身著海軍服的男人應道,來到喬爺爺麵前先行了個軍禮。


    由於對方這個動作,喬爺爺也立正,迴了個軍禮,接著兩人笑嗬嗬起來。喬爺爺的手搭在了對方要比自己高的肩頭上,感慨著說:「我那年記得你爺爺拉著你手走的時候,你才這麽高,到我膝蓋頭上多一點。轉眼都比我高了。」


    林正愷聽了喬爺爺這話,更是意味深長:「我離開那個院子,快二十年了。」


    「是,你和我孫子差不多年紀。」喬爺爺說,「時光過隙,過得太快了,這個時間。」


    「你不如說我們也老了,都是他們年輕人主宰的時代了。」竹爺爺跟著走上前來搭訕。


    林正愷於是又向另外幾個老人打了招唿,敬禮的敬禮,握手的握手,最後他的目光似乎才來到喬鈺身上。


    「這是?」


    這人居然不認識她嗎?喬鈺心頭想。眼看對方那雙視線在她臉上悠轉著,也不知道對方這是什麽意思。


    其他老人憋不住了,竹爺爺先一馬當先,拉著喬鈺到林正愷麵前,不管段奶奶的手怎麽抓兔子,他就是想膈應段奶奶一下,對林正愷說:「你看看,仔細看看有點兒印象嗎?我們院子裏那隻——」


    「我知道。」林正愷點著頭,「那時候我和她哥都抱過她。」


    抱過她?喬鈺心頭猛地一驚,她居然被她哥以外的男孩抱過嗎?


    段奶奶急忙接上話道:「哪止你抱過,那時候院子裏那個小子沒有抱過她。」


    「對。我家虎子也抱過。不過她肯定忘了。」竹爺爺哈哈笑著。


    喬鈺感覺是羞恥到了極點,這是怎麽迴事。她什麽時候被那麽多男孩子抱過了。好在她爺爺看出了她的窘迫,正兒八經地解釋道:「她那會兒才多大,能記得什麽。小時候誰沒有在地上爬還不會走路的時候。」


    原來她那時候喜歡跌下床到地上爬。那些鄰居的小哥哥們到她家玩,她哥負責在家裏帶她,其他哥們隻得跟著她哥帶她。一個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不讓她摔下床去。於是每次她要到床邊的時候,所有小哥們都得緊張兮兮地跑過來,喊著:兔子,不要,不要!


    那時候她連話都不會講,聽不懂,隻會朝一個方向爬。小哥們沒有辦法了,輪到誰值班,誰就負責使出吃奶的氣力把她往迴抱,抱著她迴到床上中間安全的地帶。


    「我記得她老重了。」因為爺爺們的話,把小時候的記憶都翻了出來的林正愷說。


    喬鈺心裏頭嗬嗬兩聲笑,哎,她幹嘛跟著爺爺來,來到這裏被小時候的同伴恥笑。感覺眼前這人和段安差不多,一張嘴之後八成總喜歡捉著她短處說了。


    段奶奶聽不過去,為小兔子正名:「我家孫子從沒有說過她重。她那會兒重嗎?」


    「不重。」喬爺爺實事求是地在中間說公道話,「問題是他,那時候是全院裏最弱小的,不知道為什麽個子長不高,又那麽瘦。你們想想他小時候在院子裏的那個模樣,和現在這個模樣能比嗎?」


    自己很小時候的記憶肯定記不清楚。喬鈺隻能模糊記得個大概,但是,身邊那些爺爺奶奶好像都記起來小時候這人究竟長什麽模樣。因此爺爺奶奶們一片驚唿:「對,他那時候像隻豆子一樣大。他爺爺長那麽高,誰都不信他能長成豆苗。」


    有人說另外的人而不是說她這隻兔子,喬鈺感到心頭一鬆,不免有些幸災樂禍,想你剛才想說我結果被別人說剛好是壞有壞報,她翹著眉毛迴頭看這個人。


    林正愷麵對長輩們的調侃那張小麥色的臉皮上仿佛露出一絲羞澀,解釋道:「那時候不知道肚子裏長蟲,到了這邊找到了一個會看病的醫生,給我吃了蟲藥,之後就一路長高了。」


    「你長蟲了嗎?」爺爺奶奶們又一陣驚唿。


    林正愷快忍不住了,抬頭就看見喬家兔子那張哈哈看熱鬧的眼神,仿佛在說,看吧,我受的罪你現在都嚐到了吧。這令他不禁莞爾,迴頭對幾個老人說:「爺爺,奶奶,車在外麵,我們先坐上車再說吧。」


    「好。你爺爺應該在等我們了。」喬爺爺答應著,帶領著其他老人往前走。這樣一來,老人們圍觀林正愷的話題才暫時結束。


    林正愷沒有走在前麵,而是等段奶奶擦過自己身邊後,站在了喬鈺身邊。


    這人突然挨得自己這麽近,讓喬鈺心頭嚇一跳。剛要躲開,對方那隻手伸出來抓住她手裏拉的行李箱拉杆,在她耳邊小聲道:「給我吧。」


    他的聲音像她哥哥,段安他們的聲音,乍聽起來像是挺溫和其實挺嚴厲。後來她才知道這是部隊軍官們養成的習慣,聲音必須要剛柔並濟,要讓底下的士兵感受到溫暖和嚴厲的部隊大家庭。但是,她又不是他們的兵。


    喬鈺本想說著不用,但是一看旁邊那人眼神,恐怕和她哥段安霸道的時候差不多,她想了想,也就鬆開了手。


    接過她手裏行李箱的林正愷一愣,這箱子還挺重的。再看這隻兔子瘦瘦小小的身材,迴頭想起之前自己常聽說的兔子故事,眼裏驀然閃出一抹若有所思。


    他其實早在發現喬爺爺一行時,一眼先看見鎖住的就是這隻兔子。誰讓這隻兔子拉著一個看來比她自己人都要大的行李箱,走在機場大廳裏特別惹眼。


    看其他老人手裏幾乎都空空的,沒有帶什麽行李在手上拎著,就知道,老人團裏所有比較重的行李全在這個巨大行李箱裏頭了。也不知道她這麽瘦小的女孩子哪裏來這麽大的力氣。一抹奇怪的感觸因此浮現在林正愷心頭上。


    喬鈺自己想的很簡單,這迴她陪爺爺出來的任務隻有一個,幫爺爺他們幹體力活。所以,別看她這隻兔子瘦小,力氣蠻大。


    跟在她後麵的林正愷問了她一句:「你搬得動嗎?」


    喬鈺迴頭朝他很稀奇地看一眼:「搬不動也得想辦法搬得動。」


    林正愷因她這個眼神一怔,隻聽她這話聽似尋常其實一點都不尋常,這是大院裏的孩子才會說出來的話。軍人從來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於是到軍人培養的後代上從來也是這樣教育的,麵對巨大的好像征服不了的阻礙,要動腦子想,總之意誌上先不能輕易被打敗了。


    喬鈺那眼神明顯寫著:我是大院的孩子,難道你不是?這不是白問嗎?


    不由自主的,一抹微笑掛在了林正愷的嘴角上。


    喬鈺看到這人突然笑了,是看見自己大哥忽然有了絲笑容一樣受驚不小。她急急轉迴頭,心裏頭毛毛的。隻知道這些軍官對她一笑,不是什麽好事情,肯定心裏對她揣著某種鬼意了。


    對忽的她轉過去的臉,林正愷眼裏又一怔。


    到了外麵,一行人坐上了林正愷開來的八人座駕。


    林正愷負責開車,副駕上坐著喬爺爺,後麵座位上坐著其他老人和喬鈺。


    喬爺爺在路上又開腔了,問:「你爺爺身體怎麽樣?」


    「我爺爺身體挺好的。下午段啟來做客,我爺爺把段啟留了下來,說你們要來。今晚我爺爺掏腰包,說給幾個爺爺奶奶接風洗塵,酒桌訂在了我們家附近一家酒樓。可能裏麵環境檔次一般,不過裏麵的大廚我爺爺認得,從部隊出來的,做得一手好菜。」林正愷負責解說,雙手穩穩抓著方向盤,一雙眼睛從車前鏡裏很容易地掃到坐在後排中間的兔子。


    喬鈺是把眼睛望到車窗外麵去了,一路的車水馬龍,霓虹高照,比起自己家鄉城市更寬敞的馬路街道,更幹淨整潔的路麵,更整齊規劃的樹木。兩旁的高樓大廈很多都是全國乃至全世界都赫赫有名的建築物。畢竟這裏是全國的中心。


    看得出她是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林正愷,不由把車子兜了個圈子讓她看到更多的關於這個城市裏的秀美風景。


    旁邊坐著的喬爺爺肯定是看出來了,但是不出聲。


    段奶奶嘴裏哼了哼,要不是看到旁邊小兔子看風景看得入迷的眼神,早開口說話了。


    車子終於開到了吃飯的酒樓,幾個人下了車。林正愷把車鑰匙扔給酒樓麵前負責接待的服務生,接著領著其他人上樓。


    包廂在二樓裏。聽到腳步聲,裏麵本來坐著的人都走出門來迎接。這迴,喬鈺看到了熟悉的人影。那位在她小時候印象中威風凜凜但是又很溫柔的林爺爺。爺爺奶奶們一群老戰友相聚,那是不停地互相問好,寒暄後用力握手擁抱著。


    「身體都好嗎?」


    「都好,都好。」


    爺爺們哈哈笑著,段奶奶不由悄悄拿手擦了下眼角。後來,喬鈺才知道,段奶奶是因為之前林奶奶走的時候沒能來得及過來看林奶奶最後一眼,給流的眼淚。那是,前年的事情了。據說林奶奶和段奶奶當年在部隊裏是一個團的,叫做雙嬌鐵瑰。


    等爺爺奶奶們先進了包廂,走在最後麵被其他人擋著的喬鈺,才看到了在門口裏站著的人。喬鈺站住了腳,心頭突突跳了跳。


    手臂抱著一件西裝的段啟,身著白色襯衫,有些風塵僕僕,站在那兒卻像是隻在等著她一個人。


    段啟實際上不知道她要來,直到剛剛之前他坐在這裏,聽著林爺爺和其他爺爺通電話的時候才知道原來來的老人團中多了一隻兔子。


    知道情況後,他這顆心就跳起來了,一聽到人到了,馬上站起來站在門口等著了。直到看見她真的出現的剎那,他的心口不知道該鬆該緊。


    不假思索,等其他人走了空出空間,他立馬朝她走了過去,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進來吧。」隻因為他很清楚,這隻兔子很膽小很怕生,沒有人拉的話,恐怕會在門外站一輩子。


    先進包廂裏麵的老人們,迴頭看見這一幕。段奶奶笑得嘴巴都快關不住了,搞得她身邊的段爺爺不得不拉著她袖子提醒她。


    站在最後麵走進來的林正愷看著這幕,沒說話。


    林爺爺看下孫子,再看了下拉著喬鈺的段啟,眸子裏一抹光閃了下後,對身邊喬爺爺說:「那是你孫女嗎?」


    「你把她忘了?」喬爺爺笑著問,「她卻是記得你。」


    「她記得我?」林爺爺登時雙眸放光,所有人很清楚地能看見他眼中的高興。接著,他伸手一招,叫兔子:「喬鈺,來,坐爺爺身邊,爺爺多少年沒有看見你了。這迴得好好瞧瞧你。」


    聽到命令,段啟隻好把兔子挪了個位置,放在了林爺爺身邊。


    喬鈺小心謹慎地坐下來。這些爺爺奶奶雖然都熟悉,但都是長輩。喬鈺隻知道,要不是自己從小到大和這些爺爺奶奶熟,這些爺爺奶奶哪個一出去,都是能讓年輕士兵嚇得哇哇叫的人。


    「聽說她學習成績很好。」林爺爺打量兔子一邊讚許有加。老人家都是這樣,都喜歡學習好的孩子。


    「還行吧。」喬爺爺樂嗬嗬笑著裝謙虛。


    這點林爺爺看出來了,舉起指頭點著喬爺爺鼻頭:「我知道你和峰兒都不容易,能把這孩子養得這麽好。」


    「是她自己爭氣。」對這點,喬爺爺不敢居功,和林爺爺貼著耳朵說起之前喬鈺自己爆出的秘密。


    林爺爺聽著兔子是為了誰努力時,那顆心被揪成了一團,臉上試圖掩蓋的情緒沒有能掩蓋住,抓著喬爺爺的手說:「你知道嗎?當年她爸走的時候,我把搶救她爸的軍醫護士全部召集起來,問了三遍,究竟英雄是不是走了。她爸要是還在,現在最少是個上校,是我部隊裏最好最好的兵!」


    一桌子人全部沉寂了下來。喬鈺的腦袋有點空白,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父親原來是林爺爺的部下。


    喬爺爺握住老戰友的肩膀搖著腦袋,不會有半聲指責,說:「他是為國捐軀,應該的。」


    「即使如此——」林爺爺嗓音裏哽咽著,在喬爺爺幾句撫慰之下情緒才有所緩和,振作起來後拉住喬爺爺又問,「聽說她媽媽迴來找她了。」


    說起白落梅,喬爺爺臉色一沉。


    隻見老戰友這個神色,林爺爺很快明白了什麽,鏗鏘有力的聲音道:「如果你出麵不了,我來說!真是不像話。要是她沒有改嫁,還是軍人家屬,我早就把她抓起來關禁閉了,讓她好好反省反省。」


    「可能她知道你會這麽做,才改嫁的。」段奶奶同樣很看不慣某人尖酸地說道。


    「不是個好東西。」竹爺爺也發了話,告訴林爺爺,「你不是為了她爸爭取了一大筆軍人家屬撫恤金嗎?你可能不知道,她媽走的時候,把這筆撫恤金全帶走了,說有她爺爺的工資夠養兩個小孩子了而她一無所有。你說這種女人能當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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