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從前,他顧及她的身份和自尊,會在周圍加一層結界,不管他們發出什麽聲音,外麵的人都不會聽到。


    這一次,他卻什麽都不顧及,不想再偷偷摸摸。


    “少夫人,您沒事吧?”外麵守夜的小翠聽到哭聲,爬起來敲門。


    沈朝朝不敢說話,隻能哀求地看著他,眼中俱是淚水。


    他本應該感到快意的,但現在看她哭,卻覺得心如刀絞一般。


    “少夫人?”小翠覺得不對勁,敲了幾下門之後,幹脆就推門進來。


    在她進來的一瞬間,她看見一條銀白色的龍從帷幔中鑽出,破開了窗戶鑽入黑夜中。


    小翠嚇得尖叫起來,跌坐在地上。


    深夜裏,趙家的人都被驚動了,紛紛來沈朝朝的院子裏。


    她穿好衣服,臉色蒼白地坐在床邊,小翠哭著訴說剛剛看到的情形。


    “渾身銀白色,多半是隻妖物!”


    趙夫人看向沈朝朝,滿眼心疼:“朝朝,是不是你失蹤那三個月……”


    她點點頭:“當時他把我抓走了,我……”


    “阿嫂別怕,上次來遂州的幾個捉妖人很厲害,他們現在還在遂州,我們可以請他們幫忙。”趙雲明說。


    趙家二老一聽,連忙說:“對,快去請那位雲姑娘。”


    鹿朝知道,這是要把雲瑤請來了。


    雖是深夜,但趙雲明親自跑了一趟,說明了那妖物的形態之後,雲瑤立刻知道那是龍瀛,便跟著趙雲明來了趙家。


    她走進沈朝朝的屋子,一眼看見她時,臉上神色有些晦澀不明。


    就是這個凡人,讓半神半魔的龍瀛動了心,也打亂了她的計劃,她原本可以在這一世渡龍瀛成神,隻要他肯和她前往神界,在佛前聆聽佛音,遲早會洗去魔性。


    最高貴的應龍,本來就該翱翔於九天之上,怎可被凡塵絆住?


    “她身上有魔氣。”雲瑤隻是看了沈朝朝一眼,便皺起眉,她明明是人族,為何身上會有這麽重的魔氣?


    難不成是和龍瀛在一起時間久了?


    可龍瀛半神半魔,不會讓她沾染這麽重的魔氣。


    鹿朝皺起眉:魔氣?


    怎麽可能?龍瀛是很強的混血,他身上的魔血很少,接近了神,所以他才能成為應龍。


    在沈朝朝和他相處的這幾個月,她也仔細觀察過他,這一世的帝夙,完全可以成神,應龍這麽高貴,淩駕於大部分神族之上,隻要他願意,身上那點兒魔族血脈完全可以洗去。


    他這一世就可以終結成魔的宿命,可是為什麽?


    “魔氣,莫非阿嫂遇到的那妖物是魔?那仙長可有辦法幫我阿嫂將身上魔氣除去?”趙雲明問,“順便,也除掉那魔物?”


    聽人口口聲聲說龍瀛是魔物,雲瑤心中有些不悅,冷冷道:“他不是魔,他是應龍。”


    “應龍?”滿屋子都是凡人,沒有一個人能理解應龍這種高貴的種族。


    “那他很難對付嗎?”趙雲明又問。


    雲瑤道:“應龍是殺不死的,除非,他甘願剖了自己的心。”


    眾人沉默下來,愁眉苦臉。


    雲瑤看了一眼沈朝朝,說道:“沈姑娘,你不該去招惹他。”


    沈朝朝想起在姻緣祠裏救他的情形,已經無比後悔。


    他是龍,本不需要她救,是她為自己掘了一條思路。


    未防應龍再來,趙家人讓雲瑤在趙府住下,就住在沈朝朝隔壁。


    原本以為家中有了捉妖人,龍瀛就會有所顧忌,可是第二日,他竟然光明正大來到了趙府。


    他化作人形,相貌堂堂,俊美如神,一開始前來拜見,趙家二老不知他身份,看他一表人才,又聲稱對沈朝朝一見鍾情,想娶她過門,心中高興不已。


    龍瀛帶來了無數財寶,擺滿了趙家的院子。


    趙家原本就是遂州的首富,但還是被他的壕奢出手震驚。


    “敢問公子高姓大名,何方人士,家中父母安好,有兄弟姊妹幾人?”趙老爺一心想再給沈朝朝找一門好親事,她還年輕,不應該為早逝的趙雲染守寡一輩子。


    “在下龍瀛,家中沒有父母親人,我住在……”他頓了一下,不打算隱瞞,“鏡海。”


    “鏡海哪一邊?”趙老爺以為他家主海邊。


    龍瀛道:“鏡海中。”


    趙家二老一愣,隨後立刻意識到他是誰,嚇得手中茶杯都摔在地上:“你,你莫非就是那條龍?”


    “正是,我心儀沈朝朝,她夫君已去世,我願意守護她一生一世。”龍瀛正色道,他今日光明正大來提親,再也不想躲躲藏藏。


    “人妖殊途,哦不,人龍殊途啊。”趙老爺說,“你並非人族,怎麽能娶一人族女子,你走吧,朝朝雖不是我的女兒,但我斷然不會讓她嫁給你!”


    龍瀛怒道:“你們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趙老爺連忙喊:“快去請雲姑娘來!”


    他話音剛落,惱羞成怒的龍瀛已經化作龍形,穿過前院,來到沈朝朝的院子裏,強行要帶她走。


    離開這裏,去了鏡海中,沒有任何人能阻擋他們在一起!


    沈朝朝見應龍的身軀出現,連忙想躲,卻被他一爪子抓在懷中。


    “跟我走!”


    “放開我!我不會跟你走的!”她奮力掙紮,心知若被他帶去鏡海,就永遠沒有迴來的機會了。


    “龍瀛,放開沈姑娘!”雲瑤持劍從隔壁院中飛過來,卻不敢靠近這條龐大的應龍。


    她深知應龍不會對她手下留情。


    她看了一眼沈朝朝,見她掙紮了一會兒,忽然捂著肚子痛唿起來,滿頭冷汗。


    應龍也發現了不對勁,連忙變迴人形,抱著她落在地上:“朝朝,你怎麽了?”


    “好痛……”沈朝朝捂著腹部,痛得幾乎昏過去。


    趕來的趙家二老連忙讓人把大夫請來。


    沈朝朝躺在床上,大夫仔細地把著她的脈搏,片刻後說:“少夫人懷孕了,看脈象,快四個月了。”


    趙家二老又驚又怒,看著她蒼白的臉,什麽都不忍心說。


    龍瀛卻高興地握住她的手:“朝朝,我們有孩子了。”


    沈朝朝臉色慘白,她不敢去看趙家人,怕他們以為她不知羞恥,與人苟合。


    “原來如此。”雲瑤忽然說了,“難怪她明明是人,身上卻盡是魔氣,原來她腹中懷著一個魔胎。”


    “你說什麽?”龍瀛狠狠地瞪著她。


    雲瑤心驚膽戰,向後退了幾步,才說:“龍瀛,你半神半魔,可終究還有魔族血脈,你與她的孩子,恰好是個魔,而她隻是個凡人,無法孕育一個強大的魔胎,她會死的。”


    龍瀛第一次呆愣在原地。


    “那該如何是好?”趙夫人淚流滿麵,“朝朝是個苦命的孩子,她沒了父母,又沒了夫君,現在連性命都要沒了嗎?你這魔物,你何苦要害她啊。”


    龍瀛慢慢抬起頭,看著沈朝朝,她垂著眼眸,輕聲說:“把它取出來,我不想要。”


    龍瀛握緊她的手。


    雲瑤道:“魔胎在你體內,已孕育了三月有餘,早已和你的血脈髒腑長在一起,無法剝離了,若強行剝離他,你的血脈髒腑也會一起受損,你根本活不下來。可是隨著魔胎日漸長大,會瘋狂吸食母體的生命,等他出世那一日,就是你的死期。”


    在魔域,就連魔後都不敢輕易孕育一個強大的魔胎,更何況她隻是凡人。


    龍瀛聽完此言,忽然轉身走出房間,化成銀色巨龍消失。


    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沈朝朝一個人縮在房間裏,不言不語。


    很快,外麵忽然電閃雷鳴,下起了瓢潑大雨,狂風卷著大雨從窗外砸進來,不到一刻鍾,外麵好像被捅破了天。


    趙雲明闖進來,把她背起來:“阿嫂,鏡海發怒了,海水倒灌,快要把遂州淹沒了,我帶你逃出去。”


    沈朝朝呆呆的,她在鏡海深處生活了三個月,知道這片洶湧的海有多可怕。


    “怎麽會這樣?”


    “不知道。”趙雲明背著她往外跑,趙家二老坐上馬車先行離開了,整個遂州亂成一鍋粥,所有百姓冒著風雨,拉扯著孩子,帶著不多的行李擠在大街上,往西邊的城門逃跑。


    沈朝朝抬起頭,看著遠處升起了巨浪,如同一麵巨大的水牆,仿佛是整片鏡海倒懸下來,唿嘯著撲向遂州城。


    這一個巨浪下來,遂州城,包括她,都不會再存在。


    她睜大雙眸,就在這時,她看見巨浪之中,銀白色的應龍穿過水牆,巨大的龍尾朝著水牆狠狠一抽,那一片巨浪瞬間被打退,在半空中便直接跌落迴鏡海中。


    但應龍被那傾海之力一撞,跌跌撞撞地從半空落下,砸塌了半數禹州的房屋。


    百姓看見這巨龍,更是嚇得尖叫逃命,誰也不敢停留。


    應龍掙紮著爬出廢墟,飛旋在遂州城的上空,終於讓他看見了擠在人群裏的沈朝朝。


    他降落在他們麵前,化成了人形。


    長發披散,臉上有一道長長的血痕。


    暴雨傾盆而下,在人群之中,隻有他們停下來,互相看著對方。


    龍瀛抬起手,手中一塊紅色的石頭,閃著祥瑞的光芒。


    鹿朝心裏一動:補天石。


    龍瀛將補天石遞給她:“這是鎮壓鏡海的一塊補天石,它可以補天,鎮海,也可以保住你的命,讓你把魔胎剝離出來。”


    沈朝朝怔怔地看著他:“你瘋了不成?你看看遂州變成了什麽樣子?”


    龍瀛道:“罪孽是我的,與你無關。”


    她忍不住哭起來:“你是個瘋子!”


    忽然之間,天上一道驚雷降下來,伴隨著一個清冷的聲音:“孽龍,你偷盜補天石,致使鏡海倒灌人間,犯下滔天大罪!”


    天上有刺眼的金光,可是他們都看不到。


    龍瀛一揮手打散了那道驚雷,從趙雲明背上一把扯下了沈朝朝,抱在懷中,化成應龍瞬間飛向了遠處的鏡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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