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認知,更讓禹州王怒火中燒。


    鹿朝也換了一身男裝,站在城池模型前,一隻手撐著下巴,尋思著這個魔族的行為。


    他在城牆上留下了那個並不顯眼的印記,如果昨天不是她剛好上去,而她又對魔族氣息十分熟悉,應該不會這麽快讓人發現。


    那麽,這魔族其實並不是一開始就打算驚動禹州王,鬧出這麽大的動靜。


    他是想潛伏在禹州城中,圖謀一些什麽……


    一個電光火石的念頭忽然閃過腦海中,讓鹿朝下意識看了一眼身旁的帝夙。


    她昨天或許猜錯了,那魔族留下那個標記,不是給禹州王的警告,而是……給魔尊的信息。


    禹州王實力強悍,但他到城牆上巡視時,也不一定會注意到那個小小的水漬,就算注意到,也不一定會去觸碰。


    她昨天不過是恰好。


    可是,魔族之間卻有天然的氣息聯絡,他們留下一點點氣息,就會被同類發覺,甚至氣息中,還會有隻有他們才能讀懂的信息。


    能這麽無聲無息潛入進來的,必定是十惡道中的前五,也隻有前五中的前三位,才有資格見過魔尊,小說中就是這麽設定的。


    那麽,除了九幽鬼王之外,應該就是十惡道之二或者之三,他們發現了帝夙的蹤跡,但不敢打草驚蛇,打算偷偷和魔尊取得聯絡,所以才會如此小心翼翼的潛伏在禹州城中!


    如果真讓他們和帝夙聯絡上,豈不是會提前讓他知曉自己的身份。


    鹿朝額頭上立刻出了一層冷汗,臉上的血色一時也褪得幹幹淨淨,這些劇情,應該三年之後才發生,難道因為她讓劇情偏離,所以提前發生了嗎?


    就像夜長風一樣,他去無憂城救雲瑤的劇情,也應該發生在很多年之後,現在也提前了。


    難道一切的發展都不可控了嗎?


    原本三年後的劇情,說不定三天之後就會發生,以她現在的修為,根本不是如今的帝夙的對手,若還有一個十惡道前三的魔族幫助,讓帝夙恢複記憶,她就完了。


    “朝朝,你怎麽臉色這麽難看?哪裏不舒服嗎?”站在她旁邊的霍桐細心的發現了她神色有異。


    霍桐一開口,帝夙就握住她冰涼的手,鹿朝下意識縮了一下,讓他皺起眉:“朝朝?”


    “朝朝從小膽子小,你們說了半天魔族,自然嚇壞了她。”禹州王看向她,神情柔軟下來,“小山,你帶她出去透透氣。”


    帝夙拉著她的手,帶她走出營帳,來到空曠一些的地方,陽光照在鹿朝身上,帶來一絲絲暖意。


    但她臉上還是一絲血色都沒有。


    “怎麽怕成這樣?”帝夙雙手捧起她的臉,認真地凝視著她的眼睛,“不是說了嗎,有我在,不用害怕。”


    這麽一會兒,鹿朝腦海中已經轉過了無數想法。


    既然那個魔族是衝著帝夙來的,那她就要想方設法,讓他們沒辦法接近他。


    “江小山。”鹿朝抱住他的腰,靠進他懷裏,像是被嚇得六神無主,“從今天開始,你要寸步不離地守著我,不準離開半步。”


    少年的身體微微一僵,許是她第一次主動抱著他,讓他受寵若驚之餘,又欣喜地忘記了迴應,愣了片刻才用力迴抱她。


    “好。”他用力蹭了蹭她頭頂的發絲。


    “朝朝妹妹……”不太合事宜的聲音響起來。


    帝夙冷冷地抬起頭,看著膽敢來打擾他們的,不知死活的東西。


    那眼神中毫不掩飾的殺氣讓裴知玉一臉無奈和酸澀,想了想,還是轉身離開。


    “知玉哥哥。”鹿朝收拾好情緒,推開了帝夙。“有什麽事嗎?”


    裴知玉說道:“是關於那個潛入進來的魔族的事情,或許我有辦法找到他。”


    鹿朝的雙眸瞬間亮起,幾步朝他走過去:“你有什麽辦法?”


    被冷落在一旁的少年表情想要殺人。


    有些心虛的裴知玉說:“還是到王帳中說吧,此事,需要禹州王幫忙。”


    鹿朝片刻都不遲疑,連忙帶著裴知玉走進王帳中。


    “阿公,知玉哥哥說他有辦法找到那個魔族?”


    “哦?”禹州王打量著這個年輕人,裴知玉的一切,他早已經了如指掌,之前聽說雲朝心儀,他便特意派人去江州打聽了一番,是個英俊溫柔,又年輕有為的人,他原本也十分滿意這個外孫女婿,對他印象頗好。


    “裴公子有何見解?”


    裴知玉說道:“那個魔族既然留下了氣息,便可通過氣息找到他。”


    原來說的是這個,禹州王不免有些失望:“用術法尋找我們早已經試過,軍中有不少修為足以飛升為仙的高手,他們聯合起來都沒能找到這個魔族,此魔擅長隱匿蹤跡,尋常辦法是對付不了的。”


    鹿朝也有些失望,但她知道裴知玉的才智一向不會如此普通,因此還是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


    被少女寄予厚望,又如此相信著,讓裴知玉心髒的部位流過一絲酸澀的暖意。


    他眉眼間悄無聲息地出現一絲疑惑,這感覺十分陌生,不像是妖王陛下賜予他的傀儡之心。


    但他沒時間深想,便要依照妖王陛下的吩咐來行事。


    他淡淡的笑了笑,臉上是一片溫潤如水的神色:“尋常方法自然尋不到這魔族的氣息,不過……聽說禹州王有一件神器,名為‘招魂鈴’。”


    這三個字一出,不僅是禹州王震驚,連鹿朝都驚得心髒微微一跳。


    招魂鈴,封印帝夙的九件神器之一,原來在禹州王手上嗎?


    “沒錯。”禹州王點頭,“不過,這招魂鈴雖說是神器,卻無甚大用,原本以為可以召迴我死去的那些將士們的魂靈,可後來卻發現,一旦魂魄離體,就算用招魂鈴召迴,也不能再迴到肉身上,除非此人沒有徹底死去,還留有三魂七魄中的一魂或者一魄,那召迴來的魂魄才可以迴到身體中,重新複活。可惜戰死沙場的將士們別說還有一魂一魄,能保存完整的肉身,都不容易。”


    裴知玉笑道:“禹州王忘了,招魂鈴除了可以召迴離去的魂魄,還有另外一個作用:招走活人身上的部分魂魄。”


    禹州王一愣,但隨即說:“是可以這樣,但不能說招走就招走,須得有一個人的魂魄去交換,且風險極大,被交換那個人的魂魄,說不定會困在招魂鈴中。”


    裴知玉道:“這個主意既是我的提的,那我願意作為交換的那個人。”


    “知玉哥哥,這樣太危險了。”鹿朝當即搖頭,裴知玉的實力說厲害也算厲害,但和這裏大多數人相比,讓他去太冒險了。


    他也不是禹州的人,用不著為了禹州付出到這個地步。


    裴知玉眼角一彎:“不用擔心,這個交換的過程很短暫,隻要能招來那個魔族的一縷魂魄,他困在我身體中,有我的魂魄主宰,便能立刻知道他是誰,藏身在何處。”


    禹州王身邊幾位副將聽了,都點頭讚同:“如今找不到那個魔族,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禹州王道:“是可以一試,不過裴公子並非禹州的人,不必為我禹州犧牲至此,我會另派一名高手,作為交換。”


    “禹州王,我應該是最合適的人選,我師從雲清宗的殷仙尊,他所修術法在於強韌魂魄,而非肉身,我也學得一二,因此,我的魂魄要比尋常修士強韌許多,就算和那魔族交換,也不會被困在招魂鈴中。”


    禹州王立刻對他另眼相看:“原來是殷仙尊的弟子,那麽,確實沒有人比你更合適。”


    眾人商議好,便立即返迴禹州王府去取招魂鈴。


    招魂鈴是封印魔尊的神器之一,落在禹州王手中後,這些年,他小心翼翼保存在王府地下的密室中,有層層禁製加持,就算魔尊親自來了,也要費一番手段才能進來。


    打開禁製需要禹州王和幾位副將一起施展術法,層層石門錯綜複雜,若是術法錯了一環,便會打開錯誤的石門,被送去另外的地方。


    鹿朝尾隨在後,進入放置招魂鈴的石門之後,一股森寒的涼意瞬間鑽入肺腑,讓她打了個寒顫,一旁的帝夙立刻握住她的手。


    招魂鈴被放在一個石台上,暗金色的鈴身看起來已經有無數歲月了,上麵布滿詭異扭曲的咒紋,一些深深的陰影像是血跡,已經完全浸入咒紋裏。


    禹州王說道:“這就是招魂鈴,裏麵封印著魔尊帝夙一部分力量,事關重大,幾位副將和我一起坐鎮護法,裴公子,一會兒隻能辛苦你施術了。”


    裴知玉道:“放心。”


    因為那個魔族留下了自己的氣息,通過招魂鈴便能追蹤那人的魂魄,把他招來。


    這個方法並沒有什麽漏洞,鹿朝倒是不擔心。


    唯一擔心的,就是裴知玉的部分魂魄和那魔族交換時,會不會被困在招魂鈴中。


    招魂鈴和長命鎖不一樣,後者能吸收魂魄,也能釋放,而招魂鈴一旦吸入進去,就不可能吐出來了。


    鹿朝隻能站在裴知玉身邊,如果一會兒發生什麽意外,她要及時出手。


    “知玉哥哥,你小心一些。”鹿朝囑咐道。


    裴知玉還是溫柔地說:“放心。”


    他說話時垂下了眼睛,鹿朝也沒能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愧疚。


    而此時,裴知玉也不再耽擱,專心地念咒結印,將那魔族的氣息放進印中,隨後,他修長的手握住了招魂鈴。


    在那一刻,他似乎猶豫了一下,可是眾目睽睽之下,他終究還是搖動了招魂鈴。


    ‘叮鈴——’清脆的聲音十分悅耳,仿佛迴蕩在腦海之中,像是一陣輕柔的細雨掠過,而後,細雨漸漸變大,稀裏嘩啦落下來,變成了傾盆大雨。


    大雨模糊了鹿朝的視線,她愣了一下,下意識眨了眨眼睛,眼前的石室和所有人卻都消失不見,變成一間破破爛爛的茅草屋。


    而她眼前,有個渾身黑漆漆的男孩子,留著半長不長的頭發,懶洋洋地打著嗬欠說:“陰山大哥,我們要在這裏躲到什麽時候啊?”


    第59章 繼任魔尊


    鹿朝:“?”


    什麽陰山大哥?誰是你大哥?


    重點是, 你對著我叫哥,我……她忽然低下頭,看著自己一身粗布麻衣, 活像個吊喪鬼。


    而就在她低頭再抬頭的間隙裏, 她看見了令她心髒驟停的玩意兒:這破茅草屋裏, 橫七豎八擺放著十來口棺材!


    有的棺材蓋著,有的卻開著,露著裏麵青白色的屍體!


    “啊!”鹿朝驚叫一聲,整個人跳到那男孩身後, 她上輩子終究還是在人間時間太短,見的世麵太少, 見過死人, 卻從沒見過棺材裏的死人!


    那些靈異怪談裏,變成鬼的可不就是這些棺材裏的嘛!


    男孩打嗬欠的動作一頓, 差點兒被她撲得一個趔趄, 摔了個狗吃屎,他扭過頭, 一雙暗紅色的眼睛震驚地看著他的‘陰山大哥’。


    方才, 他聽到了吧,陰山大哥那一聲……尖利的……鴨叫?


    再看看他的‘陰山大哥’,他居然兩隻手抱著他的肩膀,又瘦又高的身體蜷縮在他一個九歲男孩的身後, 像話嗎?


    男孩穿了一身黑,臉上卻白白淨淨, 圓圓的鹿眼, 眼尾微微上翹,模樣看著有些單純, 眼神卻格外兇狠,他舔了舔如同剛剛喝了血之後的唇角,手指在高挺的鼻梁上輕輕刮了一下。


    “陰山大哥,你這是……有了什麽新的計劃嗎?”他瞥著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以及那個怎麽看怎麽像個嬌滴滴小姑娘的動作,忍不住露出一絲嫌棄。


    鹿朝和他眼睛對上,從他紅色的眼眸中,清晰的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一張青白色的臉,眼睛細長,唇色烏紫,一頭長發披散著,頭上戴著一頂用白紙編成的帽子。


    就是個吊喪客。


    而這張臉,鹿朝是見過的,在那個落在長城上的黑色水漬裏,她看見的就是這個魔族的臉。


    電光火石之間,鹿朝忽然明白了前因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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